翌日清晨,大夥兒吃過早飯,啟程返回東州。


    一路之上,陳默雷幾乎沒怎麽說話,腦子裏一直在琢磨岩山煤礦與永昌公司之間到底是怎樣的關係,他隱隱覺得有一隻無形的手在幕後操縱著這一切。


    將近下午5點鍾,車隊返回東州法院。


    下車之後,陳默雷將裝載車買賣合同交給李濟舟,說:“把這份合同交給技術室,讓他們想辦法鑒定一下永昌的公章是真的還是假的。雖然於煥金說自己被騙了,但我們還是要用證據說話。”


    “好的,我明白。”李濟舟拿著合同進了辦公樓。


    陳默雷的心情仍然有些沉悶,雖然辦公室裏還有一些卷宗和行政事務等著他去處理,但現在他什麽都不想做,隻安安靜靜地獨處一會兒、放鬆一下。於是,他便獨自在法院的大院溜達,順便活動一下有些僵硬的身體。


    初夏時節,東州的天氣還不算太熱,法院東南角的小公園裏一片生機盎然:月季花在綠葉的映襯下鮮豔奪目,小池塘裏的錦鯉成群結隊地遊戲水中……一切看起來都格外的親切美好,雖然他隻是離開了不到三天的時間。


    不知不覺中,陳默雷走到了石板路上,這時,一個身影擋在了他的麵前,他抬頭一看,隻見秦懷遠正板著臉看著他:“你小子事先也不跟我請個假,說走就走,你眼裏還有沒有我這個院長?還有沒有一點組織性和紀律性?”


    陳默雷麵色陰沉,白了秦懷遠一眼:“怎麽沒請假?我不是在電話裏跟你請假了麽。”


    “怎麽?這點玩笑也開不起了?”秦懷遠嗬嗬一笑,說:“我剛才碰到濟舟了,說你們剛回來。你一出差就是三天,回來之後不是立刻找我匯報情況,卻一個人待在這兒,我一猜就知道你這次紅山之行肯定不順利。我怕你心情不好,特意過來看看。說吧,是不是碰到什麽不開心的事了?說出來,也讓我開心一下。”


    秦懷遠本想逗他兩句,可陳默雷卻一句回應都沒有。


    在秦懷遠的印象裏,陳默雷的抗打擊能力一向很強,可這次他卻如此悶悶不樂,這讓秦懷遠不由得擔心起來:“你沒事吧?要不這樣,我今天破個例,晚上請你喝兩杯,一醉解千愁,正好咱們也好長時間沒好好說說話了,你有什麽苦水盡管對著我倒,怎麽樣?”見陳默雷還是不說話,他又說:“我好歹也是個院長,給個麵子嘛。”


    話說到這個份上,陳默雷卻隻回了句不用了,他無精打采地說:“我昨天晚上剛喝了一頓,還是高度酒,現在還沒緩過勁兒來呢。你還是先把這頓酒記在賬上吧,等我哪天想喝了,再去找你。”


    “你個鐵公雞可真會算計!這種事你都記賬。”秦懷遠看了看手表,說:“快到下班時間了,我看,你也別回辦公室了,早點回家休息吧。”


    “好。”陳默雷點了點頭。


    秦懷遠剛走出幾步,又折了回來,說:“你這個狀態開車回家我不放心,把車鑰匙給我吧,我安排司機送你回去。”


    陳默雷說:“不用,我也是個老司機了。就這十來裏路,沒問題的。”


    “別逞強了,這事你就聽我的。”秦懷遠不由分說,從陳默雷的口袋裏翻出車鑰匙,說:“你在這兒等著,我這讓司機過來送你。”說完,便轉身走了。


    大約5分鍾後,司機小錢把陳默雷的車開了過來。陳默雷說了聲辛苦你了,便上了車。


    當晚,陳默雷拖著疲倦的身體早早上了床,但他的大腦似乎有意跟他的身體過不去:他一直用耳機聽著收音機,直到東州電台的節目全都播完了,他不僅沒睡著,反而更加清醒了。他摸起手機看了看時間,已經晚上2點了。


    看著酣睡的妻子,他打心眼裏羨慕她的睡眠質量。


    與其這樣躺著消磨長夜,倒不如琢磨一下案子的事。陳默雷披了件衣服,悄悄離開臥室,進了書房。


    打開台燈,翻開記錄本,陳默雷在一張空白的頁麵上先寫上“岩山煤礦”四個字,圈了起來,又在旁邊寫上“永昌”兩個字,也圈了起來。接著,他把兩個圓圈用直線連接起來,又在直線上麵寫了“裝載機”三個字。


    然後,他就不知道該寫什麽畫什麽了。


    放下手中的筆,陳默雷陷入了沉思。


    按說購買工程車這種大宗交易,出於往返時間和經濟成本的考慮,買賣雙方一般會選擇就近交易,可岩山煤礦為什麽會如此舍近求遠選擇千裏之外的東州,而且偏偏挑中了作為被執行人的永昌公司呢,這不能不讓人懷疑。他有一種預感,這筆買賣應該是有預謀的。


    對此,於煥金的說辭是,他以前到過東州,也聽說過永昌公司是東州的老牌企業和守信企業,所以才做了這筆買賣。


    這番說辭很耐人尋味。


    永昌公司是東州最早的一批民營企業,在當年還是東州的明星企業,在東州沒有撤縣改市之前,永昌公司也的確曾經被政府授予過信用企業的稱號,可那些都是老黃曆了。但與此同時,岩山煤礦與東州相隔千裏,所以於煥金又有了對永昌公司涉案一事不知情的理由,而且在價格上,永昌公司這三輛裝載車的價格也確實比市場價要低不少。所以,岩山煤礦願意做這筆買賣也不能說完全不合理。


    時間和人的因素錯綜複雜,讓這次裝載車買賣的交易看起來既合理卻又不合理。不過,總的來說,這筆交易的不合理性還是大於合理性。


    因此,陳默雷更願意傾向於煥金的那套說辭是假的,也就是說,於煥金對永昌公司涉案是知情的,對這筆交易的違法性也是知情的,更進一步說,於煥金是想趁火打劫,拿裝載車被查封為籌碼而壓榨價格。


    可問題是,東州與紅山相隔千裏之遙,於煥金是怎麽知道永昌公司涉案,又是怎麽跟東州這邊聯係上的呢?


    毫無疑問,這肯定不是於煥金自謀自劃的,因為如果是這樣的話,於煥金應該會提前想好應對執行局的辦法,而不用離開煤礦長達四五個小時、去搞來那麽一份買賣合同。所以最大的可能是其中有人牽線搭橋。


    那麽,這個牽線搭橋的會是誰呢?從目前的情況來說,這是個解不開的謎。


    再說永昌公司這邊。


    在執行立案並采取保全措施後,永昌公司的門鎖已經更換,所以,廖文昌手裏是沒有鑰匙的,而且,就算他悄悄回到了東州,也未必敢再去永昌公司。那麽,三輛裝載車會是誰偷的呢?


    想到這裏,陳默雷突然想到了那天清早在永昌公司碰到的廖啟昌。這個人從看門的老劉頭手裏借了鑰匙,也就具備了作案的條件,而且,他跟廖文昌還是堂兄弟,所以,不能排除廖文昌的作案嫌疑。


    但這似乎又經不起推敲,因為根據梁忠信的反饋,廖啟昌最近一直沒什麽異動,而且,他那天還被陳默雷和李濟舟在永昌公司碰到了,如果他想偷車的話,應該不會選擇這個最容易引人懷疑的時間點。


    至於老劉頭,那就更不可能了,根據債權公司所說,他依然堅持每天上班,而且因為對車輛丟失的事心存愧疚,還曾經主動要求減少工資。


    陳默雷想來想去,覺得最大的可能性應該是廖文昌暗中參與或操作了這次賣車交易。


    其實,最讓陳默雷印象深刻的,還是那份買賣合同。


    合同的內容非常專業,明顯是出自律師之類的專業人士之手,而且為了逃避筆跡鑒定,合同中除了簽名,其他的內容都是打印的。


    說實話,這種事沒有相當的膽識是做不出來的,因為偷走被查封的裝載車的行為已經涉嫌犯罪,一旦事情敗漏,是要被判刑的,到時候偽造合同的人也要以共犯論處。所以,一個理性的人是不會去冒這麽大風險的,除非他能得到自己滿意的對價。


    那如果有對價的話,這份對價是什麽呢?這個甘冒風險的專業人士又會是誰呢?這也是一個解不開的謎。


    與此同時,陳默雷心裏也生出一絲擔憂。這次裝載車是被追回來了,可難保以後不會再發生這種事。


    他斟酌再三,決定明天上午跟9家債權公司溝通一下,讓這9家債權公司為永昌公司的所有工程車輛提供一個安全可靠的停放地點。


    此前,9家債權公司因為各自的原因和利益,都不肯提供場所,後來經過協商,債權公司們一致同意將工程車輛繼續停放在永昌公司。


    但是這次情況不同了,陳默雷相信,如果這些債權公司的老總聽說了車輛丟失一事,應該會改變主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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