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旭東的辦事效率很快,梁忠信頭天的報的警,他第二天就打來電話,說明案件進展情況:


    在網安大隊的幫助下,東城派出所民警查到,東州貼吧上的那篇貼子是從一中北鄰的欣欣網吧裏的一台電腦裏發出的,發貼人是使用身份證登記上網的,登記姓名叫做董大春。可蹊蹺的是,這個人10年前就已經在一場交通事故中喪生了。東城派出所的民警也拿著馮耀先的身份證照片,讓網吧工作人員辨認過,他們都說網吧每天人來人往的,沒印象。


    這算什麽?借屍還魂嗎?梁忠顯然不能接受這個說法。


    鄭旭東也知道瞞不過他,便將其中緣由實言相告:


    2010年以前,東州興起過一陣出國勞務熱,每年有兩三千人遠赴日本和韓國打工。那個時候,出國勞務對年齡有著嚴格的限製,有的人年齡超了,卻還想出國打工,便借用他人的名字另辦一個身份證,以蒙混過關。


    當時,不少人對第二代身份證沒有足夠的認識,覺得辦與不辦無所謂,甚至有的人隻要給他些好處,他就肯把戶口本借給想出國打工但超了年齡的人。這樣一來,超齡者就可以拿著戶口本,去當地派出所冒名辦理第二代身份證。因為公安的戶籍管理係統裏沒有第一代身份證的人口照片,隻要戶籍員不認識他,想要蒙混過關自然也就不是什麽難事。


    而馮耀先很可能就是這樣情況。


    “你的意思是說,馮耀先有兩個二代身份證?”梁忠信確認性地問。


    “這是最有可能的。”電話那頭的鄭旭東說:“從身份證號來看,這個董大春家是禺山鎮的。禺山鎮的發展相對落後,在2012年農村新型養老保險製度實行之前,那個鎮還有很多人沒有辦理二代身份證,這就給那些想出國打工卻超了年齡的人提供了空子。”


    梁忠信一眼就找到了轉機,說:“那就查呀,查出來依法處理就是了。辦假證,說假話,兩個案子一塊處理了,豈不更省心!”


    “這個不用你說,我們已經想到了。”鄭旭東不緊不慢地說:“今天我們就把這個情況層報給省公安廳治安總隊,他們會通過人臉對比係統對身份證進行精細對比,隻要對比出董大春和馮耀先的二代身份證是同一個頭像,那馮耀先就肯定跑不了。”


    聽到這個消息,梁忠信立刻舒展了眉頭,他甚至盤算好了:


    等利用假身份證發貼一事查實了,非得借著這個事好好教訓一下這個馮耀先不可,到時馮耀先就算想抵賴也沒用,因為貼文雖然沒有明目張膽地構陷陳默雷,但貼文的直接意圖已經很明顯,那就是誤導網民,而且實際上貼文也確實起到了誤導網民的作用,所以,對馮耀先進行處罰是沒有問題的。即便屆時公安機關拿不定主意,法院也可以誹謗汙蔑司法人員的名義對馮耀先進行司法拘留。


    這樣以來,不僅可以還陳默雷一個清白,還可以順帶著幫陳默雷出口惡氣,一舉兩得。


    想到這裏,梁忠信情不自禁地哼起歌來。


    也許是高興的過了頭,過了好一會兒,梁忠信才想起來給陳默雷打電話。


    陳默雷得知這一消息後,心情豁然開朗,說自己已經休息夠了,打算明天就回法院上班。


    梁忠信勸陳默雷說:“陳局,你這段時間也挺累的,倒不如趁這個機會好好休息休息。真要是有什麽事,大不了你遙控指揮就是了。”


    無論梁忠信怎麽勸,陳默雷都堅持明天就回去上班。梁忠信急了,說:“陳局,你這算休的什麽假?才休了兩天就要回來上班,這不權當是請了兩天假嘛。你執行局長要是這麽幹,那我們還怎麽好意思提休假的事?你就不能替你手下的人考慮考慮嗎?”


    梁忠信都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了,陳默雷不同意也得同意,而且,執行局最近好像也沒什麽急事,於是,他便同意繼續休假。


    接電話的時候,陳默雷正和付鐵男在龐莊水庫邊釣魚。他心情一好,非要回請付鐵男。付鐵男也不推辭,很爽快地答應了。結果兩人從中午喝道下午4點鍾,直到陳默雷喝的爛醉如泥,這才結束。


    晚上,洛紅瑛下班回家,一進門就聞到一股子酒味,她本以為丈夫是借酒澆愁去了,可走近一看,卻見陳默雷葛優式地躺在沙發上,臉上掛著笑,嘴都快裂到耳朵根子後邊了。洛紅瑛問他到底怎麽回事,結果陳默雷話不成章地說了一大堆,她聽了半天,也隻是聽了個似懂非懂。不過,她能看的出來,陳默雷已經不再為那篇貼文的事而煩心了。


    梁忠信給陳默雷打完電話後,也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了李濟舟和上官雲。但是,接下來的事實證明,大家都把問題想的太簡單了。


    第二天下午,鄭旭東就傳來一個壞消息:


    省公安廳治安總隊已經做過技術對比,馮耀先的確有兩張身份證,而那假的身份證就是用董大春的名字辦的;隨後,民警詢問了馮耀先。馮耀先也承認,他當年因為超出了出國務工的年齡,才借用董大春的戶口本辦了個假的身份證出國,但是,那個假身份證早就丟了、找不到了。他說,用假身份證去網吧上網發帖的事,很可能是撿到假身份證的人幹的。最後,因為證據不足,派出所隻是對其偽造身份證一事作了1000元的罰款了事。


    “假身份證說丟了就丟了,這話你信嗎?”梁忠信不甘心就這麽算了,說:“你們去他家搜查過嗎?”


    鄭旭東勸梁忠信先冷靜一下,說:“我跟東城派出所那邊了解過了,這個馮耀先可不簡單,滑頭得很!搜查的辦法你能想的到,他也能想的到。我估計,這會兒他早就把假身份證給扔了,就算他沒扔,可身份證就那麽小的一個東西,隨便藏個地方,就夠我們找的,要是他把假身份證藏在了外麵,你就別想找到了。所以,搜查這個辦法,我勸你你還是別抱什麽希望了。”


    梁忠信想想的確是這麽回事,便不再勉強了。不過,他特意叮囑鄭旭東,這事先不要告訴陳默雷,免得陳默雷再受一次打擊。


    鄭旭東說,這個我知道,你放心好了。


    目前看來,想要在馮耀先那邊打開突破口,已經是不可能的了,可網上的輿情還在不斷蔓延,接下來該怎麽辦呢?梁忠信去找上官雲商量辦法,可沒想到他剛把話說完,就挨了上官雲一頓數落:你不是說都搞定了麽,不是說萬無一失了麽,這下怎麽樣?馮耀先一句假身份證丟了,就讓你的計劃全盤落空。你說,你這算搞定什麽了?


    梁忠信沒心情跟她計較,說:“上官,這都什麽時候了?你就別說這些氣話了,還是想想接下來怎麽辦吧。”


    上官雲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麽辦,說:“這樣吧,晚上咱們三個庭長先碰個頭,看看能不能想出個辦法來。對了,要不把路見鳴和郭貴清也一塊叫上吧?他倆一個是研究室主任,一個是監察室主任,工作多少都與這方麵有關,在這件事上,他倆或許能幫得上忙。”


    “行,你負責通知濟舟,我負責去請路見鳴和郭貴清。”說完,梁忠信就匆匆走了。


    晚上7點鍾左右,雙陽大酒店二樓的牡丹花廳包間裏,氣氛凝重而壓抑,李濟舟、梁忠信、上官雲正在討論怎麽應對東州貼吧上那篇貼文造成的負麵輿情,可三人商量了半天,卻什麽辦法都沒想出來。


    要說起來,作為馮耀先案件的承辦人,李濟舟也不是什麽都沒做。


    他私底下去找過程建祥,勸他能不能提前把債還了,再不濟先償還餘款的一半也行。程建祥一臉的苦笑說,餘款的一半,那可是10萬元呀,我自己都勒緊褲腰帶了,上哪兒給你弄這10萬塊錢去?要不我上網替你們澄清一下吧,也算幫你們了。李濟舟說,還是算了吧,你是被執行人,你這個時候出麵辟謠,結果隻能是越描越黑,你還是老老實實呆著,該幹什麽幹什麽吧。


    雖然李濟舟是無功而返,但也算盡了心出了力,要不然,恐怕上官雲也會把他數落一頓。她向來看不慣自己人出了事卻有人袖手旁觀。


    將近8點鍾,路見鳴才趕過來,上官雲瞥了他一眼,一臉不悅地說:“路大主任,我還以為你不來了呢。”


    路見鳴笑著解釋說:“我有點事耽擱了,大家見諒。”


    上官雲跟路見鳴本來交好,執行攻堅活動開展以來,研究室的宣傳重點就放在了執行上,因為這一點,研究室幾乎成了執行局的半個部門,上官雲說起話來就更毫無顧忌了。


    “來,先把這杯酒喝了。”上官雲不由分說地把一杯酒推到路見鳴麵前,說:“喝了這杯酒,咱們就是自己人了。”


    路見鳴聽的一頭霧水:“咱們本來不就是自己人嗎?”


    “這叫患難見真情!”上官雲一本正經地說:“現在,咱們重新認識一下,看看你到底是不是真正的自己人。”


    梁忠信湊到路見鳴耳邊,說:“上官非要搞什麽儀式,你就喝了吧。她要旁邊是有刀的話,說不定就讓你歃血盟誓了。”


    路見鳴見上官雲今天脾氣不好,不想招惹她,一口菜都沒吃,便空著肚子地把酒喝了。


    接著,隻聽上官雲繼續說:“來吧,你不是研究室主任麽,那就研究研究吧,看看這次的輿情該怎麽處理好。”


    “先容我喝口水。”路見鳴一連喝了三杯茶,說:“你們知道我為什麽來晚了嗎?就是因為那篇貼子的事。今天下午,我接了10多個記者的電話,有的是正規報社的記者,也有的是小報記者,都是衝著這件事來的。我解釋了一遍又一遍,嘴唇都快說幹了。”


    他又喝了一杯茶,繼續說:“我覺得,媒體已經開始注意這件事了,我怕事態進一步擴大,就把情況向秦院長作了匯報。秦院長的意思是,這件事最好還是走個調查程序,但不能由咱們自己調查,所以,他想征求一下紀委的意見,看紀委是不是能夠介入調查,然後盡快拿出一個正式的結論。


    當然,實際的情況我們都知道,但秦院長說,走個正規的調查程序更妥當,這樣,咱們對外也好有個交代。20分鍾之前,我剛剛寫完給紀委的請示報告,明天一早等秦院長看過了,就由紀檢組長杜清明親自送到紀委,跟紀委方麵協調處理這件事。”


    大家聽了,都說這辦法可行。


    突然,梁忠信咦了一聲,說:“不對呀,郭貴清怎麽沒過來?”


    “噢,是這樣。”路見鳴解釋說:“下班的時候,他到辦公室找過我。他說,以他的身份不適合參加這種討論,托我給幫他解釋一下。”


    上官雲一聽,陰著臉說:“這個郭貴清,倒是挺會躲清淨!”


    “上官,你就別逮誰罵誰了。郭貴清在監察室主任的位子上,參加咱們這個討論,的確不太合適。”李濟舟打了個圓場後,轉而問路見鳴:“見鳴,你說,紀委會同意咱們的意見嗎?”


    路見鳴輕輕搖了搖頭,說:“這個不好說。這本來就不是個案子,他們如果硬是不受理,咱們也沒辦法。”


    李濟舟歎了一聲,說:“要是紀委不管不問,咱們可真就成孤軍奮戰、孤掌難鳴了。”


    “不好了!”這時,梁忠信突然叫了一聲,他擎著手機,說:“貼吧上有人說,咱們陳局被雙規了,現在正隔離審查呢。”說著,他把手機傳給大家看。


    上官雲看完,氣得呸了一聲,罵道:“這不是胡說八道嗎?我今天上午還給陳局打過電話呢。再者說,退一萬步講,就算真吃了當事人的一頓飯,也不至於雙規呀。”


    “我知道怎麽回事了。”路見鳴憂容滿麵地分析說:“一定是陳局這兩天沒來上班,有人胡猜亂想了。秦院長本來的意思,是讓陳局避嫌,免得有人說咱們法院的閑話,順便也讓陳局休息幾天,等調查結束了再讓他回來上班。現在看來,這麽做是有些聰明反被聰明誤了。”


    在大家眼裏,路見鳴向來是理性冷靜、處變不驚的,然而此時,他似乎也束手無策了。


    梁忠信心裏憋悶,端起麵前的酒杯,一飲而盡,然後,把酒杯重重地一放,憤憤地說:“這叫什麽事嘛?付老還說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我怎麽沒看出來?你看看網上那些言論,都是些撲風捉影、人雲亦雲的。還說要我們走群眾路線,眼看就要死路一條,哪兒還有什麽路可走?”


    群眾路線?!聽到這個詞,上官雲和路見鳴心有靈犀般地對視了一眼,似乎都想到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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