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曆,1372年,二月,霜紅。


    風王尚,同其二子,立於王宮樓台廣場之上。


    王城陰鬱,俯瞰樓台下,血流成河。唯兩道禁軍列陣,及眾多黑衣密衛,在四處刑屍……


    禁軍統領施仁德,跪坐於登樓台階下,他的懷中仍抱著帶回來的遺體,隻是那遺體的麵容,卻在此時悄然溶解,慢慢地蛻變成了另一張令所有人陌生的臉。


    他怔怔地望著樓台那個居高臨下的人,他的臉,他熟悉。隻是,卻讓他感到心悸……那人的臉,明明早已深刻在他的腦海裏,但此時,卻比之懷中的那人還要來得更加陌生。


    他為之怔然,逐轉目看向手中的長劍。那劍,確是秦尚之劍,但自己懷中那人,卻並非秦尚本人。


    他恍恍然流淌下淚水,便俯首向那人跪拜下去……


    ……


    這是一場針對於內部的清洗。


    是年二月,下旬,風國王城內一片腥風血雨,以右丞相黎靖、內務總管林公常、上將軍左衝之、林杏等人為首的叛孽勢力,於一夜之間土崩瓦解、慘遭滅門,所有與事之人悉數被滅,所有參亂兵士,皆被梟首,一切關聯部隊,盡被打亂重組。


    同年,風國削減兵力三成,各軍、地中的大部分官員將領,乃至於朝廷內部的多數文武百官,皆被肅清……


    這場於風國內部進行的大換血和重新洗牌,比任何人的預計都來得更早、也更快。畢竟,前王冶,剛退位不曾五年,且不論風國內外存在的諸多隱患和危脅,單是朝廷內外各種盤根錯節、根深蒂固的隱患勢力,便不是如此朝夕便能輕易解決。


    時年,風王秦尚,年僅二十六歲。


    秦尚膝下有兩子——長公子秦啟,二公子秦笙。二人於同年前後不錯三日降生,是秦尚於自身十二歲時在後宮親自種下的血種,且一直親自照料至其即位時,才交予後宮看顧。


    如今,這兩位王子,也才堪堪十一歲而已,但已在此次事件中留下了績影……


    ……


    同年三月,整個風國都城又煥然一新,對於三日前的政.變之事,所有人都絕口不提,無論知者,或是不知,都刻意避之。


    於當月第一天起,整個扶蘇便重新恢複了活力,無論是強製勒令還是自然而起,都掀過了這一篇腥風血雨。


    當天,於紅日初升、城門大開時,那些由風國各郡前來參選仙召大會之士、之伍也紛遝而至,從各個城門外趕赴過來。


    這些人裏,有孤身一人前來者——他們多是馭馬,或者步行。亦有結伴而行者——多是乘著馬車,或是隨著商隊。也有由地方郡、部組織的隊伍護送者,但其中,卻並無鄭明的蹤影。


    當這眾多人士開始入城進都時,卻有一人,從南城離開了這裏。


    他背著一副包裹,著一身粗布麻衣,且裹著一條粗布頭巾,並用圍脖將自己掩得嚴實,隻露出一雙眼睛而已。


    他走得不快,也從不曾抬起過頭,因隻有他一人出城,是以,那些排著長龍等待入城的人們,在看到他時才會特別留意。


    有風沙起,蜇人眼目,也送他離去……


    扶風北境,有一平頂山。此地,是風國皇室的祖廟所在,即天壇。


    此時,風王秦尚正負手站立在天壇難側的邊沿前,與下方的千丈林淵隻隔著一介柵欄。


    秦尚遙望著南城的方向,目中略顯一絲悵色,隻是隱藏的極深。


    “笙兒。”佇立良久,秦尚突輕喚出聲。


    聞聲,一直候在他身後的秦笙忙俯首上前,輕應道:“父王。”


    秦笙的懷裏,抱著秦尚的佩劍。那劍頗長,快要等同他的身高,但他抱著卻並不顯得吃力。


    “你是否……覺得父王太過冷酷。”秦尚隻望著南城那裏,並未去看秦笙。


    秦笙緘默,後微微搖了搖頭,如實答道:“兒臣不覺。”


    聞言,秦尚微一笑,如此說道:“怕是有些過了。”


    秦笙一笑,也轉目看向秦尚所看的方向,遠望著那邊說道:“父王說是,便是。”


    聞聲,秦尚笑了,逐分出背負在身後的左手,輕輕地揉了揉秦笙的腦袋,但望著遠方含笑道:“你王兄不日便去,此後相見亦是難題,且多去陪伴他吧。”


    “唪……”聞言,秦笙卻是一笑,如此說道:“王兄喜靜,太過無趣。”


    聽後,秦尚無聲歡笑,逐深深搖頭,便轉身離開了這裏,朝著後方的廣場祭壇走去。


    見之,也無聲歡笑的秦笙忙抱劍跟上,隨著父親一同向那裏走去。


    向前看去,有眾多仆,正跪、伏在地上用布巾擦拭地麵,卻僅有兩名立槍、帶劍的黑甲侍衛鎮守在祖廟的入口處。


    此處天壇,方圓近大半裏。天壇最北,是一座背靠崖建的祖廟,此外皆為空地,也僅有西側建有一處梯道可以上來。


    祖廟中,供奉著風國自建國以來的二十一位君王靈位,以及千百年來所有逝去的皇族子嗣。而廟外的這一處偌大的天壇,實則便是一座巨大的祭壇,或者說,是通往仙界的傳送陣。


    在天壇廣場的中心,有一處百丈見圓的八邊形石圖——這便是祭壇所在。


    祭壇有圖紋,似完全在平台上雕刻出來,它正中心處有一塊三尺見方的八邊形石磚,在這塊石磚的正中心處,有一個黑白太極的圖案。


    而在這中心圖案外麵的石圖,也根據石圖的形狀而被分隔為八大板塊。且每一大板塊上的圖案,都是雲海騰龍逐日圖。至於這八條神龍所逐之日,則正是祭壇正中心處的那個太極圖。


    除了這祭壇之外,其他空餘的廣場處,便隻鋪設著簡單的石板,沒有過多的裝飾,也僅有邊沿處的柵欄。


    此時,秦尚帶著秦笙正走向那裏,且有近百名自備水桶的仆從,正在用布巾擦洗這處祭壇,包括整個廣場的地麵。


    與此同時,若用更加宏觀的角度從上空俯瞰,可發現:


    雖然天壇之上僅兩名護衛鎮守,但整個天壇廣場上卻盡是忙工。再放眼左側那蜿蜒曲折的登山道上,隻每隔三丈,便左右各有一衛兵在站,更有不少召有飛鷹的黑衣密衛,於山道各處的轉角上或蹲或站的收、發情報。


    時間,距離風國每十年一次的仙召大會,已經不遠了。


    ……


    十日後,扶風,南城外。


    於此當下,仍有不少前來參加仙召大會之人到來,雖三三兩兩,但許是不盡。


    不多時,鄭明也從遠路而來,但見這巍巍扶風之雄偉,他不由一笑,暫且在半裏外的那處土包前停立了下來。


    “扶風……”鄭明遠遠的觀望著扶風城,目光遊移且隱隱閃動。扶風城的雄偉,是他生平之僅見。


    白石城樓、高屋建瓴,但是城樓已可謂高巍聳立,但城內那眾多瓊樓玉宇,卻仍然探出頭來、壯觀非常。


    雕龍砌鳳盤中玉,瓊樓玉宇櫛比之。


    曾有人如此形容它。然印證在鄭明的眼裏,卻還缺少了那麽幾分氣勢和威嚴沒有增添入裏。


    隻這些,都被他一念帶過。


    咕嚕嚕……


    且在這時,有馬車聲從後方傳來,引得鄭明目中一動,逐轉目看去。


    隻一輛平平無奇的座駕,被一名衣著樸素的老者從斜路上驅駛了出來。


    馬車兩側的窗簾皆半敞著,能看到其內坐有一名少年,至於那名與他並排而坐者,卻是因為太過高大而看不見容貌。


    那少年麵相孤傲,環抱著雙肩,且於他的右肩窩中還夾抱著一柄長劍。他正張口說著什麽,但卻微仰著頭、且閉著眼睛,神色中凸顯出幾許不屑和不耐。


    馬車行駛的並不快,馬兒也隻天庭信步向前。當鄭明觀察過那驅駛著馬車的老者後,馬車來到了他的近前,隻未停頓,從他麵前慢慢駛過。


    在彼此擦麵而過時,鄭明逐順著馬車看向車窗內,與那名少年有了一麵之嫌。


    當鄭明看向他時,他似也察覺到了鄭明的目光,隻,在一眼看去後,他便又重新閉上了眼睛,且拉下了簾幕。似是一眼也不願多看。


    鄭明默默地望著馬車離去,直到它行駛到城門前,且隻稍停,便被直接放行、進入了城內。


    “唪。”鄭明輕笑,便也不再停留,徑直地朝著城門走了過去。


    臨過檢前,鄭明便早早的將夫子的信薦及宜州城的令鑒拿了出來。當過檢時,檢察官隻拿來一驗,便吩咐部下接管過檢之務,隨後親自引領著鄭明去往了距離王城不遠的驛館。


    一路上,鄭明對城中境況應接不暇、所過之處皆滿目琳琅,心興亦為之振奮和雀躍。途中,檢察官也不留痕跡的觀察過鄭明幾眼,但並無他言。


    這一路漫漫,許快行了將近一個時辰。


    驛館的門庭及外區頗大,但此時已經車馬、座駕為患。看來,所到來者,並非如坊間明麵上的傳言那般,僅區區百人。


    待來到驛館後,檢察官示意鄭明且在門外等候,便徑直向著驛館門口的守衛走了過去。隻簡單的幾句交流或吩咐後,檢察官便轉過頭來向鄭明點了點頭,隨後便拿著信薦和令鑒離開了這裏。


    看他去往的方向,是王城那邊。


    鄭明一直目送著對方離去,直到對方快行的身影消失在原處的人流中,他才轉過頭來看向驛館門口的守衛。


    此時,那兩名守衛也笑,稍稍俯首、側身引路的邀請鄭明進入館內。


    見之,鄭明一笑、俯首敬謝,便一步踏上了門外的台階,在右側那名守衛的帶領下,進入了驛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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