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紅色的光芒裏。


    岩漿汩汩的湧進了青野的身體。


    從耳朵、鼻腔,還有眼眶,乃至於渾身上下的每一個毛孔,都在和熾熱滾燙的岩漿接觸。


    在第一個瞬間,那些鮮活的皮膚,就開始在極高溫的作用下開始燃燒、碳化。


    大量的細胞失去原本的活性。


    劇烈的痛感,傳遞至青野的腦海。


    如果僅僅隻是破壞,那疼痛不過一瞬間的事情,但青野身軀的再生能力,頑強發揮作用。


    毀滅和再生,交替進行。


    酥麻酸癢,幾乎伴隨著一切正常人難以忍受的感觸,像潮水般向他的神經湧來,隨後淹沒。


    還是那句話,青野並非沒有感知,隻是沒有情緒而已。


    直到最後,他幾乎感受不到任何的感知,僅僅是一片麻木罷了。


    即便是【烈焰行者】這個特質,所能承受的溫度,也是有其極限的。


    畢竟,尋常“烈焰”的溫度,和這來自地心的岩漿溫度,二者可不能相提並論。


    但是很快,在血肉開始再度重組、生長的過程中,擁有了更加強韌的耐高溫能力。


    【特質“半神之軀”發動!】


    【你的肉體在不斷焚毀重組的過程中擁有了更強的耐熱性!】


    【特質“烈焰行者”→“地獄行者”——你經曆了熔岩地獄的磨煉,即便在地心岩漿裏也能夠自由行動!】


    【體質+3!力量+3!】


    麵對麵板上不斷閃過的提示,青野沒有任何表現。


    到了這時。


    周圍的岩漿對他而言,已經不再是危險的事物。


    而隻是溫暖且溫潤的液體。


    現在青野的感覺,不比呆在溫泉裏有多少差別。


    真·在岩漿裏泡澡。


    別說,暖洋洋的,還挺舒服,真就是泡溫泉的那種溫暖安定。


    岩漿是流體的岩石,比起水流更加沉重,也更契合的貼在身體上,給予力度剛好的壓力,像是一位技巧老道的按摩技師。


    在青野左手當中,隻剩下一個脆弱不堪的漆黑頭顱。


    上麵所有的肌肉、皮膚,都被岩漿所吞噬?就連堅固的骨骼本身?都在極高的溫度下迅速碳化,以至於變成了這種隻要輕輕一碰就會碎掉的狀態。


    倘若青野不是在之前獲得了“烈焰行者”的特質?再加上直覺中覺得這片岩漿不會有太大的危險?他也絕對不會如此魯莽的、帶著那顆腦袋直接跳進來。


    但凡是含有活性的生物,幾乎無法在這樣的環境下生存。


    ——青野自然不在通常的生物之列。


    是以?青野也能夠確認,這顆頭顱上不再擁有一絲一毫的活生生的細胞?恐怕連一個都沒有。


    如果那些不知藏在何處的“替身”?的確如同他猜測的那樣全部枯萎、凋零,失去全部的活性。


    那麽也就意味著,石山晶子,的確已經徹底死亡。


    感知當中?那個神秘儀式的氣息?也正在逐漸消散。


    證明儀式中斷。


    從側麵再次說明石山晶子的死亡。


    這分明是一件值得開心的事情,可青野無論如何卻開心不起來。


    或許石山晶子難以理解,神田雪繪他們同樣想不到,情況會在突然間發生莫大的變化,幾乎全然逆轉。


    但青野又怎能不知道?令情況真正逆轉的原因呢?


    那便是殘餘在石山晶子體內,屬於富江的意識。


    石山晶子的確是用非凡的和靈魂相關的技巧?或是重傷、操縱,亦或是自以為的“抹除”了富江的意識?從而獲取了這份血肉褻瀆之力,構築了全新的年輕的身軀?也為家人們塑造了肉體。


    隻需要把家人們的靈魂從某個地方召喚回來?便能達成她的目標?觸碰到她一直以來追逐的“幸福”。


    對這件事本身的好壞,以及其中幾個疑點的暫且不提。


    就青野的認知,富江的靈魂,可不是那麽好“抹除”的。


    先前她展現出來的“分身”能力,其實同時說明另一點——她的肉體和靈魂,實際上是密不可分的,和正常人不一樣,無法分割開來。


    若是這樣說還難以理解,那麽更直白的說法便是——


    ——就算富江被分割成無數個細胞的大小,那麽每個細胞裏,都會儲存著屬於她的靈魂。


    從這個角度來判斷,想徹底“抹除”富江的靈魂,幾乎是一件不現實的事情。


    最起碼,石山晶子無法做到。


    所以,那種“抹除”,隻是石山晶子自以為是的判斷。


    以至在最終,沒有料到,她的身體會突然“背叛”了她自己,淪落到這種下場。


    在那時,一個微不可查的聲音,突然的在青野心底響起。


    “嘻嘻——”


    是少女的笑聲。


    “沒想到,青野君也有需要我幫忙的時候呢~~~”


    分明是輕笑的歡快語氣,和往常一樣的帶著嬌媚,仿佛在引人犯罪。


    就連那尾音都和平時一般無二。


    可不管怎麽聽,都能聽出難以形容的傷感。


    哪怕沒有多餘的話語,青野在一瞬間就理解了富江打算做的事情,處於“絕對冷靜”狀態下的他,做出了最為正確的選擇。


    即便,他知道這麽做的後果。


    抹除富江的靈魂,“幾乎”是一件不現實的事情。


    這句話中,畢竟還有一個“幾乎”。


    達到這一目的的方法,有且隻有一個——消除富江的全部血肉,在細胞層麵上。


    而現在的青野,已經做到了這一點。


    青野渾身浸泡在岩漿裏,看著手裏的焦炭。


    沉默。


    隻是沉默而已。


    “哢嚓!”


    清脆的一聲脆響。


    青野無意識的伸出另一隻手,想要護住這個僅存的頭顱。


    可在下一刻,焦炭化的骨骼,就好似脆弱不堪的積木般無聲無息的分裂開來。


    又像是感冒衝劑迅速溶解在熱水裏。


    焦黑的碳化物,終於承受不住高溫,在岩漿中四散開來,最終不見蹤影。


    就連最小的一片殘渣都沒有留下來。


    青野的手裏,空空如也。


    【特質“冷靜”發生異變!】


    【特質“冷靜”→超凡技能“絕對冷靜”!】


    浸泡在岩漿裏的男人,沒有去想這幾行提示意味著什麽,閉上雙眼,準備暫時放空大腦。


    他,有點累了。


    可在這時,一股特異的波動,在青野眼前不遠處蕩漾開來。


    他驚喜的睜開雙眼。


    隻是眼前,隻剩下一個脆弱的、衰老的靈魂體。


    那張醜陋的麵容,不是富江,而是名為石山晶子的老嫗。


    起初青野還提起了一些警惕,準備以雷霆之勢再次出手——我既然能消滅你一次,就能消滅你第二次!


    很快,他則是疲憊的歎了一口氣,意興闌珊。


    因為這時石山晶子的靈魂,實在是太過脆弱,脆弱到甚至不需要青野動手,隻要在這岩漿附近再呆個數十秒,她就會自行消散。


    青野可以看出,她此刻的狀態,既不同於一般意義上的幽靈,也不是會暴起傷人的怨靈。


    而僅僅是一道虛弱的殘魂罷了。


    看起來,哪怕石山晶子具有【魂匠師】這樣的稱號,等到她自己隻剩下一個靈魂後,也未必比常人強出多少。


    亦或是先前青野對她造成的傷害太過嚴重的原因。


    青野之所以歎息,不僅僅是因為她的弱小,而更是看出了一個悲哀的現實。


    “我怎麽......會失敗!?”


    “她怎麽敢這麽做?”


    石山晶子不敢置信的喃喃道,像是一個失敗者在無能狂怒。


    而這時,青野問道。


    “你為什麽覺得,使用那種儀式,就能把死去家人的靈魂召喚回來呢?”


    “......”


    石山晶子驀然沉默,像是個突然卡殼的機器,出現了某種意料之外的錯誤。


    她努力想了想後說道:“那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萬物終將枯萎。”


    “唯有死亡永恒。”


    青野念了一句本該屬於枯萎信徒才會信奉的教義。


    “這才是理所當然的。”


    “這樣的一個教會,以追求枯萎為目的,又哪裏能將死人複生,喚回死者的亡魂呢?”


    石山晶子半透明的靈魂顫抖一下,生成短暫的疑惑,但迅速斬釘截鐵的說道。


    “那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看來僅僅是這樣,沒法讓你真正清醒過來。”


    青野俊美的臉上不帶任何情緒,冰冷的話語穿過熾熱的空氣。


    “那麽,我問你。”


    “你能確定......你是石山晶子嗎?”


    “......”


    石山晶子的身軀突然凝固不動,好似被冰冷的空氣凍成了實體的冰塊。


    這句簡單的話語,像是打開了一個開關。


    無數紛亂的、模糊的畫麵,如同大壩決堤,瘋狂的向她湧來。


    起初,是石山晶子的成長,從一個年幼的女孩,成長成一個合格的超凡者。


    並且結識了她的丈夫。


    兩人相識、相愛,到談婚論嫁、結婚生子,誕下來小小的可愛的女兒。


    那些畫麵裏,包括了一切的幸福美好。


    石山晶子的實力也愈發強大,名聲響亮,被潛在的x教徒們畏懼——哪怕是她懷孕的時候,也沒有一個罪犯敢於觸犯她的黴頭,當時的石山晶子,就是強大到那樣的地步。


    可這些美好和幸福,終於在一幅畫麵時迎來了終結。


    那是......


    一個雷雨交加的夜晚。


    刮著很大的風,下著很大的雨,粗壯的閃電劃破天際。


    著實是令人害怕的背景,但石山晶子毫無畏懼,她這些年來經曆的大場麵實在是太多了。


    她現在想做的是,隻是趕緊回到家裏,和丈夫女兒,吃上一頓美美的晚餐。


    ‘對了,今天爸媽他們也會來。’


    ‘他們一向很喜歡小桃來著。’


    坐在回家的車上,石山晶子歸心似箭,她更擔心的其實還是另一點。


    ‘小桃好像挺怕閃電的,不知道她爸能不能照顧好她。’


    要是說石山晶子的幸福美滿中有哪裏存在遺憾的話,那想必就是因為長期處理超凡事件,對女兒小桃的照顧比正常父母少了許多,是以對她一直有些虧欠,今天是好不容易一家團聚的日子,當然要快點回家才是。


    隻是,等到她回到家裏。


    卻沒能看到溫暖明亮的光線,隻有一座空蕩蕩的房間,和桌子上的一張留言紙條。


    再然後,石山晶子獨自一人來到了信徒們的大本營,


    隻是,等到她來到最後的房間。


    所見到的,隻有父母、丈夫、女兒,冰冷已久的屍體。


    他們的血液都被放幹,在地麵上繪製出了猩紅的紋路。


    “你們......都要死!”


    她聽見自己這麽說道。


    對那些精神不正常的人們,失去了約束的石山晶子沒有任何留手和仁慈。


    她沒有親自動手,但是死去信徒們的鮮血,哪怕大雨磅礴也沒法衝刷幹淨。


    可她不能理解,即便被她殺死,那些枯萎信徒,仍然帶著癲狂的笑意。


    即便是全盛時期的石山晶子,在殺死那麽多人後,也不禁筋疲力竭、身受重傷。


    但比起身體上的疲憊,內心的痛苦,才讓她陷入最虛弱的狀態。


    然後,她看了一眼地麵上構成的圖案。


    雷雨聲中。


    汙穢肮髒的氣息,將她淹沒。


    原來,某個未知的存在,早已在不知不覺間降臨。


    可第二天,石山晶子渾渾噩噩的從夢中蘇醒,好像最後那一眼隻是她累到極致後產生的錯覺。


    更關鍵的是,她的心,已經死了。


    接下來的二三十年,石山晶子渾渾噩噩的度過。


    她依舊有鍛煉超凡力量,有救助他人,但那隻不過是“本能”而已。


    如此漫長的時間裏,對她來說就好像隻是一個瞬間。


    突然在某個時刻,石山晶子開始學習雕塑,尋求虛無縹緲的慰藉。


    再直到和青野、富江相遇。


    在見到富江的那一刻,石山晶子在內心道:“時機,已經到了。”


    於是,她親手繪製了那個詭異儀式的紋路,她終於確定了一個莫名其妙,但非常堅定的念頭——我要讓家人複生!


    方法是,通過這個儀式喚回他們的亡魂。


    紛亂的記憶終於停住。


    虛幻的、不應該存在的眼淚,從魂體的眼眶流出。


    “原來......原來竟然是這麽一回事。”


    “可是我、我......為什麽......我明明......”


    它的麵容愈發扭曲,聲音也不再像是人類,而是一個無法形容的事物。


    真相,就是如此殘酷。


    日野彩香講述那故事時的聲音,則在青野耳畔若有若無的回響起來——


    “原來真正的他,早已在那天回家時,連同肉體和靈魂一起,都被吃人得雪怪所吞噬了。


    而現在的它,隻不過是一隻披著人皮的怪物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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