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張半透明臉上的表情先是痛苦,像是個失去一切的人在痛哭流涕,過去所做的事情,和她原先的意誌發生了劇烈的衝突,虛幻的淚水從她的眼眶流下,隨後是大徹大悟的清醒,她終於明白了一切。


    ——其實,在那個雷雨之夜,真正的石山晶子根本就沒有從x教徒們的屍體中走出來。


    她被那些“汙穢”徹底淹沒。


    從那天起,她就被另一個來自於裏世界的意識所取代。


    代替她在這個世界上生活。


    原來。


    從來沒有屠龍者變成惡龍,有的隻是一個被吞噬後仍一無所覺的可憐人。


    所謂“雪怪”,所謂“載體”,便是這麽一回事。


    變成“載體”的人,既不是富江,也不是青野,而是這位曾經超凡者中的強者、無數人敬仰崇拜的前輩——石山晶子。


    在意識到這一點後“石山晶子”的殘魂,迅速的開始扭曲,變成了一個絕對不屬於人類的縹緲事物。


    它似乎還想再去做什麽,但是哪怕是裏世界的意識,也無法在這種虛弱的狀態下繼續生存。


    最終隻是用怨毒的“視線”看向青野,想把他的麵容記住。


    再然後,在熾熱的空氣裏崩解、分裂,化作細碎的碎片,將要徹底消散。


    漆黑的霧氣在岩漿上方浮現。


    黑霧顯然對這樣的環境不太喜歡——極高的溫度,對它也造成了不小的影響。


    如果長時間置身岩漿附近,黑霧便會受到不可逆轉的傷害,這是青野先前沒有召喚出它的原因。


    ——自從那道黑霧靈智因他消亡後,青野對小黑霧還是關照有加的,說聲“寵愛”絲毫不過分。


    但現在,黑色的霧氣擴散在極小的範圍,虎視眈眈的注視著那些魂體的碎片。


    絲毫不掩飾的流露出貪婪的情緒。


    “想吃嗎?”


    青野輕聲問道。


    這會兒黑霧不是受他操控,而是自己冒出來的,對魂體的碎片們更是表現出強烈的渴望。


    黑色霧氣向它們靠得更近了些,但還是在一個距離停下來,似乎在等待青野的同意。


    “那麽,它們歸你了。”


    伴隨青野開口,黑霧歡欣雀躍的飄蕩到了碎片旁,以青野都覺得快的速度,把它們裹挾到了身體裏,然後又“蹦蹦跳跳”


    的飄了回來,鑽回青野的身體。


    最後鑽進身體時,還在青野皮膚上親昵的蹭了蹭,表示感謝。


    ——用“歡欣雀躍”“蹦蹦跳跳”來形容一團沒有實體的霧氣,未免是有些奇怪的,但是黑霧此時的姿態,真真像極一個活潑可愛的小女孩,活潑且可愛,就連最後感謝的動作,都像是天真小姑娘的一個擁抱。


    這說明,黑霧新生的還處在萌芽狀態的意識,擬人化程度已然很高。


    估計再過段時間,新的意識,就會誕生。


    數道提示閃過。


    青野泡在岩漿裏,看著“石山晶子”消散的地方,略微有些唏噓。


    假如這個殘魂是真正的石山晶子的話,青野是不會做出這樣連靈魂都不放過的地步,但正像是麵板上的提示,這道占據了石山晶子身軀數十年的意識,隻是一個來自裏世界的“特殊意識體”而已。


    那麽,不管站在哪個角度,青野都不想放過這個家夥。


    既然挫骨揚灰已經沒法做到,把它的靈魂化作黑霧的養料,不失為是一個合理的處理方式。


    對於石山晶子,青野有些惋惜,又有些唏噓,還帶有一兩分的慶幸。


    這樣的真相的確異常殘酷,聽起來甚至萬分諷刺且滑稽——終日消滅怪異的超凡者,被一隻“雪怪”取而代之,並且差點犯下足以毀滅大半個東京別動隊的大錯。


    可比起這種真相。


    “年老的石山晶子,在常年的痛苦中扭曲了心智,最終願意為複生自己的家人付出一切,從而成為了一個枯萎信徒。”


    ——這樣的現實,才更讓旁人感到心痛吧?


    事實上,如果石山晶子真的活到了現在,絕對不會變成那種她最厭惡的人。


    她的內心,依舊是堅定且強大的。


    等到一切的異常都從身邊消除。


    青野依舊懶散的泡在岩漿裏。


    好像這些灼熱的流體,能夠暫時驅散他身心上的疲憊。


    也似乎在等待著,新的異變發生。


    比如從岩漿裏突然躥出一個渾身赤裸的眼角帶痣的美少女,像是往常那樣用嬌媚的語調和他問好,或者是從天而降,又或是......總之,就是從哪種地方突如其來的鑽出來。


    隻是......隻是......


    等待了很久很久,直到青野幾乎感覺不到岩漿的溫度。


    好像這種滾燙的流體,都如同他的心髒一般緩慢的冷卻下來。


    “咕嚕......咕嚕!”


    安靜,周圍一片安靜。


    隻有岩漿一如既往的冒著氣泡的聲音,任何青野期待裏會發生的異變,全然沒有發生。


    也永遠不會發生。


    這岩漿附近,唯一一個活生生的生物,就隻有他自己而已。


    這一發現,一點也不能讓青野振作起來。


    橘紅的岩漿包裹著青野的身體。


    如果它們有思維的話,大概會覺得這個赤裸的男人真是個無聊的怪人,而且連一點麵子都不給它們——‘我們好歹是岩漿誒,不是澡堂裏的熱水好不好?’


    “青野君!”


    這時,小姑娘焦急的叫聲,從上方遠遠的傳遞而來,被青野靈敏的聽覺所捕捉。


    ‘不能讓她太過擔心啊。’


    青野沉悶歎了一口氣,企圖吐出心中的不快。


    但這種做法是否有效,大概連他自己都不太清楚。


    “我沒事!”


    青野高呼道,同時使用和先前相似的方式,借助岩壁迅速向上,很快重新回到了神田雪繪等人身旁。


    神田雪繪喜極而泣,想要不顧羞澀的抱住青野,表現喜悅。


    倒是被青野一個靈活的側身躲開。


    神田雪繪:“......”


    青野用手指碰了碰地麵上一點殘餘的衣物碎片,它迅速的燃燒起來。


    在岩漿中浸泡了這麽久,青野身體的溫度,早就變得相當可怕,光是觸碰就會燃燒的那種程度。


    要是真和神田雪繪擁抱的話,恐怕能把她燒成一個火人。


    小姑娘迅速理解了這一點,心有餘悸的點點頭。


    這種溫度也帶來一個比較尷尬的問題,青野目前沒法穿上或是披上遮蔽身體的衣服,因為布料在接觸他的一瞬間就會迅速自然。


    接下來的事情,其實沒有多少好贅述的。


    由於“石山晶子”,在富江和青野的雙重攻勢下終於死去。


    她所使用的夢境能力,也終於因此中斷,儀式同樣如此。


    即便在場地內,依舊留下了“汙穢”的痕跡,但比起那種家夥真正降臨的結局,還是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之後隻需要找個時間,來這裏把“汙穢”之物處理,這起事件就基本上可以宣告結束。


    而這時再去看看儀式附近那幾個站立的身影,日野彩香有了意外的新的發現。


    這些人,赫然正是在被富江襲擊事件中失蹤的人們,大江香澄,也在其中。


    他們雖然氣息微弱,極其虛弱,還像是身處夢境之中,但是......


    他們還活著!


    這無疑是令人振奮的發現。


    日野彩香他們把這些幸存者一起帶出了這灼熱的山體內部,迅速送往最近的醫院。


    青野則是去雪山上迅速降溫,而後和神田雪繪一起回到了家裏。


    順帶一提,關於石山晶子的發現,青野也告知了日野彩香他們。


    即便對這個真相十分震驚,但是日野彩香似乎也因此放下了一塊大石——對她而言,偶像的形象最終還是沒有崩塌,這另一個角度上的幸運。


    青野順帶想起了瘋掉的,現在來想,他依靠夢境的力量進行占卜,剛好占卜到了精通夢境能力的“石山晶子”身上,會因此瘋狂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事情很順利的走向了結尾。


    青野和神田雪繪吃了一頓還算豐盛的晚餐,作為小小的慶祝,隻是他們二人都極其有默契的,沒有提及有關富江的任何內容。


    像是連同她的存在一起,被他們遺忘了似的。


    隻是。


    在第二天。


    青野,生病了。


    在房間裏得知這個消息的神田雪繪,立即陷入了莫大的驚訝。


    並且瞬間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還置身於夢境裏。


    直到她狠狠的把自己的手臂都掐紅了,這才醒悟過來,這真的不是一個夢!


    由此可見,這件事對她的驚訝程度。


    可是再三檢查青野的狀態——發熱的體表,時不時的咳嗽、噴嚏,還有昏昏沉沉的精神狀況,頭暈加上頭疼。


    一般人都知道這是什麽概念,通常人們隻會用兩個字來形容這種狀態——發燒!


    很難想象,青野也會有患上感冒的時候。


    他極其強健的身體,使得幾乎不會有病毒和細菌,能夠使他患病。


    進化到一定程度的肉體,能夠自行免疫絕大多數疾病。


    是以,在神田雪繪的印象裏,青野就幾乎沒有生過病。


    眼下這種情況,實在是罕見中的罕見。


    也難怪神田雪繪會如此驚訝。


    或許這和青野泡了那麽長時間岩漿澡,身體進化速度過快有關,或者又是一前一後溫度差距太大造成的結果。


    又或者......


    是另一種特殊的原因?


    好在,青野的病情不算太過嚴重,隻要讓他自己好好休養幾天,就能痊愈。


    神田雪繪先前有照顧盲人青野時的經驗,這時也是輕車熟路,悉心照顧他。


    但是,小姑娘總不能一整天都留在家裏,這件事的後續事宜還需要她來處理。


    在下午,便獨留青野一人在家。


    “熱......好熱......”


    青野無意識的喃喃著,這時他渾身的溫度,又達到了一個不低的程度。


    大約五六十度,對正常人來說,是幾乎不可能達到的體溫。


    同時,特殊的變化,也在他身體上發生。


    可青野的意識,卻如同沉入一個深深的潭水裏,潭水很深很深很深,似乎永遠也看不到底。


    冰冷幽深的水,淹沒了他的全身。


    青野睜開雙眼。


    “哥哥......哥哥!”


    一個童稚可愛的女童——真的是很小很小的一隻,不會超過五歲。


    她對身邊一個稍年長些的男孩子叫道。


    伸出白白胖胖的小短手,似乎是在索要著什麽。


    “哼,小憐,真拿你沒辦法呢。”


    男孩有七八歲的樣子,嘴上雖然有些嫌棄,但身體還是很誠實的把手上的玻璃珠遞給了她。


    “嘻嘻......”


    小小隻的女孩傻乎乎的笑著,現在的她還沒有長成後的那份嬌媚,隻是一個可愛的孩子而已。


    “哥哥,最好了呢!”


    男孩有點不好意思的撓撓腦袋,側過臉。


    ‘這是......夢?’


    青野迅速的理解了此時他所處的狀態——對他而言,判斷出自己在做夢狀態,並非是一件難事。


    他迅速的開始懷疑,這是不是石山晶子留下的某種後手手段。


    隻是他沒有從其中感到任何危險。


    但哪怕是“直覺”這項青野一直以來信任的能力,在夢境裏也有失去效果的時候。


    於是,青野便抱著警惕的心理,繼續經曆這個夢境。


    ‘沒想到,雨宮前輩小時候,竟然也是個傲嬌呢......’


    青野微微感慨。


    值得一提的是,他所處的視角,並非是旁觀者的狀態,而是以那年幼的小女孩作為主視角,觀察著周圍的一切。


    青野目睹了她幸福的童年。


    直到父母雙亡,她的人生才驟然染上了一抹灰色。


    而竭盡全力守護她,且驅散這片灰色的,便是她的哥哥——雨宮瞳。


    那個年幼的男孩,以無比迅速的速度,成長為了一個男人——人們總是會在某個瞬間突然成長,且沒有人會料到那個瞬間會是什麽時候,有可能,就是下一秒。


    他從學校輟學,進入歌舞伎町,努力的賺取供妹妹上學的資金。


    起初的日子並不好過,有很長一段時間都需要忍饑挨餓,把一份便當分成兩份來吃。


    那段日子雖然清苦,但隻要女孩能看見哥哥,臉上總會是帶著笑的。


    ——哥哥辛苦了一天,能撫慰他的,隻有我了。


    像是走馬燈一般,青野瀏覽了這些畫麵。


    仿佛他就是那個女孩,經曆了她所經曆的一切。


    在這過程裏,他什麽也做不了,隻能以她的視角,作為一個外來者,目睹過去的回憶。


    也終於,到了再次改變少女命運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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