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晨七點四十, 江逾白帶著檢討書, 踏進了班主任吳老師的辦公室。


    正好, 魏榮傑和柳行簡也都來了。


    江逾白、魏榮傑、柳行簡三位同學列成一排, 老老實實地站在班主任的麵前。


    吳老師收下他們三人的檢討書,當場閱讀。她的眉毛越皺越緊,麵部表情也變得肅然。


    江逾白有一點緊張。昨天晚上,他親手抄寫了一遍檢討。他把林知夏的手稿保存在家裏, 然後把自己的複製版本交給了吳老師。


    毫無疑問,林知夏的寫作風格很明顯。她的詞匯量十分豐富,遣詞造句的能力堪稱一絕。


    相比之下,江逾白的語文水平還有很大的上升空間。江逾白懷疑吳老師會發現, 那份檢討書實際上是林知夏撰寫的。


    吳老師教書多年,自有一雙慧眼。


    她是省城實驗小學重點班的班主任。她帶過許多學生, 一定很清楚小學生的小把戲。


    江逾白開始思索, 如果被吳老師看穿了真相, 他要怎麽辯解, 才能不牽連林知夏。


    他還沒想出個所以然, 吳老師忽然開口說:“柳行簡,魏榮傑, 你們兩個, 昨天有沒有認真寫檢討?800字的檢討, 翻來覆去都是同樣的話,你們倆這是什麽意思?態度很不端正。”


    柳行簡麵色蒼白,欲言又止。


    魏榮傑支支吾吾地說:“吳老師……我, 我寫不出來……”


    他抽了一下鼻子,悄悄地吸溜鼻涕。


    江逾白對魏榮傑產生了幾分同情。


    昨天上午的江逾白,也是苦苦思索、反複煎熬才憋出來13個字。


    假如沒有林知夏的幫助,江逾白熬夜通宵也弄不出800字的自我檢討。


    為什麽呢?


    可能是因為,江逾白潛意識裏並不認為自己犯下了彌天大錯。他和全班同學一起畫漫畫,玩遊戲,並不是一件罪無可恕的事情。林知夏還讓全班同學見識到了世界的奇詭、物理的美妙、天文學的神秘魅力、經濟模型的重要意義。


    江逾白點了一下頭。對的,他的這份檢討,隻是形勢所迫。他仍然有一顆向往《探索宇宙》的求知心。


    “江逾白,”吳老師在這個時候表揚他,“你的檢討書,寫得可以。吳老師能感受到你是真的後悔了,知錯了,擺正了態度。”


    吳老師把江逾白的檢討書遞到了柳行簡的手中:“你們要學習江逾白知錯就改的好品質。我是為了你們好,才會批評你們。我不管你們,那才是害了你們。柳行簡,魏榮傑,明天早上八點之前,再給我交一份800字的檢討。擺正態度,好嗎?不要讓我看到重複的語句,不要把一句話翻來覆去地寫十遍。那是在敷衍老師,你們也沒有正確認識到自己的缺點。”


    柳行簡和魏榮傑隻能乖乖應好。


    走出辦公室之後,魏榮傑快步跟上江逾白,問道:“江逾白,為什麽你的檢討寫得這麽好?你沒有拉別的同學下水,也沒有講別人的壞話……”


    江逾白回答:“檢討書是檢討我自己,我不會牽扯別人。”


    “江逾白,”柳行簡突然喊他,“你給我站住!”


    江逾白飛奔著踏進教室。他的運動外衣稍稍敞開,奔跑時飄逸如俠客。他甩給柳行簡一句話:“我憑什麽聽你的?”


    柳行簡再一次被他激怒。


    柳行簡本來想紆尊降貴,親自請教一下如何寫好一份檢討——這是江逾白唯一的一次能夠討好柳行簡的機會。


    倘若江逾白耐心輔導,表現得足夠客氣,柳行簡就會寬恕江逾白,原諒江逾白之前犯下的種種錯誤。


    然而,很可惜,江逾白浪費了這個寶貴的機會。


    柳行簡一拳錘上班級的正門,陰惻惻地說:“江逾白!你給我等著!”


    此話一出,全班同學不由自主地望向了江逾白。


    江逾白完全忽視了柳行簡。他迫不及待地返回座位,向林知夏報喜:“吳老師收下了檢討。她沒讓我重寫。”


    林知夏波瀾不驚:“太好啦。”


    江逾白打開書包,找出下堂課要用到的一本《四年級上冊數學》。


    他假裝自己正在閱讀數學書上的內容。他醞釀了好一會兒,保持著端正的坐姿,誠懇而正式地說了一句:“林知夏,謝謝你的幫忙。”


    “你說什麽?”林知夏一隻手擋在耳朵邊,“我沒聽見。”


    江逾白冷笑:“沒聽見就算了。”


    林知夏學他冷笑:“哈哈哈哈,江逾白,你在害羞嗎?”


    江逾白本來沒有害羞,被林知夏這麽一問,他莫名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他換了個坐姿,麵朝另一個方向,距離林知夏更遠。


    林知夏喊他:“江江江江逾白!”


    江逾白立刻回敬:“林林林林知夏!”


    林知夏“咦”了一聲:“我還以為你會說,神經病。”


    江逾白堅稱:“這三個字有點冒犯。你希望我說,我就更不會說。”


    他們二人正在鬥嘴,學校廣播裏忽然傳來教導主任的聲音。


    教導主任讓四年級的班長和副班長馬上前往文印室,領取一份重要材料,各班的班主任也必須協調近期的工作。


    教導主任通過廣播宣布:“秉持著自願的原則,各班的同學啊,你們要告知家長,自主選擇是否接種乙肝疫苗。”


    乙肝疫苗!


    聽到這四個字,林知夏臉色泛白。


    她最害怕打針了!


    她一看見針頭,就會心生恐懼。什麽宇宙真理,什麽尼采假說,什麽第二型弦理論,通通都會被她拋之腦後。那一支尖銳而鋒利的針頭,就是她眼中所見的全部世界——當然,那個世界是陰森恐怖、晦暗無光的。


    江逾白呢?


    江逾白害怕打針嗎?


    林知夏猛然扭過頭,一聲不吭盯著江逾白。


    江逾白被她盯得心裏發毛,忍不住問:“你怎麽了?”


    林知夏的睫毛輕輕地眨了兩下。她要怎麽告訴江逾白,她有多討厭打針?


    江逾白在《探索宇宙》係列漫畫裏,把林知夏塑造成了“真理之神、第一軍師、宇宙領航員”。這些非同尋常的稱號,給林知夏帶來了一絲偶像包袱。她羞於承認自己見到針頭就會哭天抹淚。


    作為宇宙領航員、地球第一軍師、獵戶座基地的真理之神,林知夏一點也不堅強。區區一支乙肝疫苗,就能讓她感到危險。


    但,如果,江逾白也害怕打針,林知夏就能獲得他的共情。林知夏迂回地問道:“江逾白,你剛才聽見廣播了嗎?”


    江逾白很淡定地說:“我聽見了。”


    “你有什麽感想嗎?”林知夏謹慎地試探他。


    “我沒有感想,”江逾白拔出鋼筆的筆帽,寫起一份家庭教師布置的數學作業,“我去年接種過乙肝疫苗。”


    所以,這一次,江逾白不用再接種疫苗了?


    林知夏好羨慕他。


    她直截了當地問:“你打針的時候,會哭嗎?”


    “為什麽要哭?”江逾白很疑惑,“忍一下就結束了。”


    林知夏的問題到此為止。她已經確定,江逾白根本不在乎“打針”這回事。她像是失去了盟友的落魄士兵,這一整天都過得渾渾噩噩。


    但她還殘存著一線希望——乙肝疫苗並不是免費的。不僅不免費,還有些昂貴。


    班長和副班長去文印室領到了乙肝疫苗的宣傳冊。這一批宣傳冊被班長分發給了每一位同學。宣傳冊上,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我校與省級三甲醫院展開合作,確保乙肝疫苗的安全性、可靠性、有效性、穩定性。乙肝疫苗每人份72元,單支24元……


    讀到這裏,林知夏的腦中靈光一閃。


    是的,她知道,乙肝疫苗至少要打三次。


    一次24塊錢,三次72元。


    確實,3乘以24等於72。


    不過,上一次要交76塊錢的秋遊費,媽媽都很舍不得。


    這一次72塊錢的乙肝疫苗,媽媽一定不願意接受!


    媽媽不給錢,林知夏就不用打針了!


    這天傍晚,夕陽普照大地,深秋的冷風中摻雜著涼意。


    林知夏背著書包,闖進家門,胸有成竹地將《乙肝疫苗宣傳冊》交給了媽媽。


    她表現得特別乖,特別安靜,隻等著媽媽說出一句:夏夏,家裏沒錢。這72塊錢的疫苗,能不能不打?


    她就可以開開心心地回答:好的,媽媽。夏夏不想打針。


    然而,然而,事與願違。


    媽媽仔細看過了《乙肝疫苗宣傳冊》,大聲地喊來了林知夏的爸爸。


    爸爸和媽媽商量了一會兒,爸爸建議道:“夏夏出生的時候打過乙肝疫苗。她現在9歲了,宣傳冊上說 ,抗體的滴度會逐年減弱,要不咱們讓她再去打一次疫苗?”


    媽媽很爽快地答應:“好的,讓她去學校打。三甲醫院的醫生,咱們也能放心。明年過年,我們還得帶夏夏回老家。老家農村的老人沒幾個愛講究的,家裏人來人往,是要提前做些準備。”


    “一年沒回老家了,”爸爸歎息道,“咱爸咱媽在電話裏講,他們想看秋秋和夏夏……”


    媽媽冷嗤一聲:“得了。你媽偏心不是一天兩天了,她的眼裏隻有孫子,哪有孫女?”


    “當著孩子的麵,”爸爸指了指林知夏,“你別跟我這麽說話。”


    媽媽打開了收錢的匣子,找出72塊錢交給了林知夏。媽媽還哄了她一句:“夏夏,你今年9歲了,是個小大人了,你不能再害怕打針了。打疫苗是好事情,你懂的肯定比媽媽多,媽媽就不多講了。”


    林知夏神情木訥。她沉默地接過72塊錢,腳步遲緩地走向了她的臥室。


    她回憶起小時候打針的經曆,仿佛又經曆了一遍當年的場景。她用一塊手帕把這72塊錢包好,打了個結,才將手帕塞進書包裏。


    夜空遼闊,晚風輕蕩,熹微的月光照進玻璃窗,卻被室內的明亮燈光完全掩蓋。


    林知夏捧著飯碗,坐在一張圓桌邊,安安靜靜地吃著晚飯。


    電視裏正在播放《大風車》,今晚的節目是動畫版的《西遊記》。孫悟空握著金箍棒,淩空躍起,揮棒一擊,劈得白骨精當場灰飛煙滅,好不威風!


    林澤秋喝了一聲彩:“打得好!”


    他轉過頭,看著妹妹:“林知夏,你怎麽搞的?吃飯吃得沒精打采。”


    媽媽給林知夏夾了一隻雞翅:“夏夏,你在想什麽呢?”


    林知夏叼住了雞翅,卻沒應聲。


    今晚的雞翅,是媽媽靜心烹製的紅燒雞翅,肉質香嫩可口,火候掌握得剛剛好。林知夏一邊吃,一邊思考,在她接種乙肝疫苗之前,還能過多少像今天這樣的好日子呢?


    妹妹的反常舉動,引起了林澤秋的注意。


    林澤秋放下飯碗,微微俯身,靠近林知夏的耳朵,大喊一聲:“喂!林知夏!”


    林知夏被他嚇得魂飛魄散。


    媽媽氣得罵了一句:“林澤秋,你怎麽回事啊,這麽嚇你妹妹!你是她的哥哥,沒有一點哥哥該有的樣子!”


    林澤秋悶頭扒飯。連扒兩口,他才說:“我看她老是在發呆……”


    林知夏拒不承認:“我沒有發呆!”她攥著筷子,搗了搗碗裏的米飯:“我隻是在想打疫苗的事情。”


    “你九歲了,還怕打針?”哥哥果然毫不留情地嘲諷她,“女孩子就是嬌氣。我七歲和人打架,膝蓋裂了個口子,我一聲都沒吱。”


    林知夏嗤笑:“你七歲那年,還尿過一次床。”


    她詳細描述當時的狀況:“爸爸媽媽帶我們回老家,你不敢上農村的廁所。你害怕旱廁裏有蟲子。男孩子真是膽子大……像哥哥膽子這麽大,見到一隻蟲子,人就慌張極了。”


    林澤秋被戳中痛處,狠狠反擊道:“你七歲的時候,有比我好到哪兒去?你怕黑,怕鬼,怕外星人抓你,動不動就要媽媽去你的臥室,哄你睡著。我就沒見過比你更膽小懦弱的女孩子!”


    “那又怎樣!”林知夏臉上頓時青一陣紅一陣,“媽媽喜歡我,媽媽願意哄我!哥哥總是跟我吵架,媽媽更不可能哄你!”


    林澤秋重重把碗扣在桌麵上:“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我不稀罕!”


    林知夏凝視他的神色:“不,我看出來了,你很羨慕我。”


    媽媽輕拍林知夏的肩膀:“夏夏,別再說了,安靜吃飯。飯菜都快涼了。”


    然後,媽媽扭頭,警告哥哥:“林澤秋,你不要在飯桌上挑事,讓你妹妹把飯吃完。她今年才九歲,你比她大三歲,你就不能讓著她一點兒?什麽都要跟她爭!你妹妹這麽小,長得又瘦,她不好好吃飯怎麽能行?”


    林澤秋沉悶地“嗯”了一聲。


    室內燈光映照在他的身上,他的短發稍顯淩亂,隱去了眉梢眼角的情緒。他保持著克製的沉默,吃飯也沒有一絲聲息。


    林知夏盯著他的側臉。片刻之後,她偷偷夾了一隻最大的雞翅,放進林澤秋的碗裏,還用勺子給他澆了一點湯汁。


    他又開始發表冷言冷語:“誰要你的雞翅。”


    媽媽瞪了他一眼,他幹巴巴地改口說:“好、好吃。”


    晚餐之後,林澤秋在廚房洗碗,林知夏在臥室裏看書。


    林知夏的桌上擺著一本名為《puter system architecture》的書。這本書是她從省圖書館借來的,2003年出版的新書,特別熱門,特別受歡迎,為它排隊的人有很多。


    林知夏一直在等待,前天終於輪到她了。圖書管理員給林家打了一個電話作為通知,林知夏當天就去了省圖書館,方才把這本書請進了家門。


    昨天晚上,她抽空看了一大半,今天早晨,基本就把整本書看完了。


    這本書主要描述的是計算機係統架構。林知夏最近一直在鑽研這個方向。她很想自己做pcb元件,設計電路,操作fpga電子板,親手製作一台計算機的cpu。


    她的想法很美妙,然而現實卻不近人情,為了完成這個願望,首先,她必須有錢。其次,她應該有一個工作間。以上兩點,在家裏都不容易實現。


    林知夏暫時忘記了乙肝疫苗。


    廚房裏,林澤秋洗完最後一隻碗,又用幹淨的毛巾擦拭碗裏的水珠。他收拾好櫥櫃和碗櫃,終於有空去完成今天的作業。


    路過林知夏的房間時,林澤秋看到,林知夏呆呆地坐在書桌前,似乎正在為了什麽重要的事而傷透腦筋。


    他輕敲她的房門,念道:“林知夏。”


    林知夏沒好氣地回答:“幹什麽?”


    林澤秋走進了妹妹的臥室:“你還在想那個疫苗?”


    他不提還好。他這一提,立刻激起了林知夏的擔憂。


    “我不在乎……”林知夏努力地說服自己,“我一點也不在乎。”


    她說到一半,就離開了書桌,找到一隻毛絨玩具企鵝,又把企鵝緊緊地抱在懷裏。


    她整張臉都埋進了企鵝的灰色絨毛中,這讓林澤秋想起媽媽的話——你妹妹今年才九歲,你就不能讓著她一點兒?


    是的。


    雖然林知夏記憶力很好,領悟力很強,智商也很高,但她畢竟隻有九歲。她依然怕黑、怕鬼、怕外星人、怕陌生人、怕去醫院打針。


    林澤秋坐在一把椅子上,對她說:“喂,林知夏。”


    林知夏抬頭看他:“你又想嚇我嗎?”


    “你搞什麽啊,總把我想得那麽壞,”林澤秋不耐煩地說,“我跟你講,你打針的時候,不要像呆頭鵝一樣盯著針頭。你閉上眼睛行不行?”


    林澤秋回憶往事:“前年,你七歲,爸爸媽媽帶你去醫院打針,我也在場。護士拉著你的手,你一直在看針頭,你吭哧吭哧地哭個不停。誰打針會像你那樣,死死地盯著護士?”


    林知夏委屈極了:“我……”


    她講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深呼吸,”林澤秋叮囑她,“打針之前,你深呼吸,閉上眼睛,相信護士。一分鍾不到就完了的事兒,值得你擔心到現在?別把你寶貴的時間浪費在這種沒有意義的事情上。”


    林知夏握著小企鵝玩偶的兩隻翅膀:“哥哥。”


    哥哥語氣溫柔,措詞粗魯:“有話快講。”


    林知夏問他:“哥哥,你是在安慰我嗎?謝謝哥哥!當你感到害怕的時候,我也會來幫助你的。比如……下次你見到蟲子,我就來幫你把蟲子拍死。”


    林澤秋沒承認,也沒反駁。他站起身,離開了林知夏的房間。


    “你又無視我。”林知夏指責道。


    林澤秋站在她的門口說:“拜托,我要寫作業,今晚有一張數學試卷,還有一張英語試卷要寫。我不像你,不能一秒搞定一道題。你老實待著,別來煩我,別纏著我。”


    “我才不想理你。”林知夏宣稱。


    “那太好了,”林澤秋回答,“我跟你也沒話講。”


    話音落罷,林澤秋走回他自己的臥室。他打開台燈,把作業從書包裏倒出來,一本一本地擺在桌麵上。


    台燈正亮,落下淺黃色的光暈,照出溫暖的意境。


    林澤秋拉開窗簾,夜色模糊了萬家燈火,夜空中幾盞孤星依稀可辨。他拖開椅子,散漫地落座,執起一支黑色簽字筆,專心寫他的數學作業。


    今天的數學作業是一張試卷。


    林澤秋花了四十分鍾,寫到最後一題,思維一下子遇到了阻礙。


    最後一題是附加題,題型非常靈活,林澤秋懷疑這道題超過了初中數學的大綱。


    他苦思冥想二十分鍾,才記起自己還有英語作業沒完成,如果在數學上耗費太多時間,他今天晚上就要睡得很遲了。


    可他是班上的數學課代表。


    明天一早,班主任,也就是他們的數學老師,會讓全班同學交換試卷,相互批改分數。班主任會一邊訂正試卷,一邊介紹解題方法。


    放棄附加題是可行的。然而,林澤秋作為數學課代表的麵子會掛不住。


    他輕輕地歎了一口氣。


    臥室門外,飄來林知夏的聲音:“哥哥。”


    林澤秋猛地一回頭:“你要幹什麽?”


    林知夏蹬蹬地跑進他的房間:“二十分鍾前,我出來倒水,看見你在發呆。二十分鍾後,你還在發呆……為什麽呀?哥哥?”


    “沒有為什麽,”林澤秋捂住自己的試卷,“別廢話,管好你自己。”


    林知夏搬來一把椅子,放在他的位置旁邊。她毫不客氣地坐在桌前,想偷看林澤秋的數學試卷。


    林澤秋十分堅決,死也不肯鬆手,林知夏扒住他的手指,從他的指縫裏閱讀題目。


    她甚至沒有看清完整的題幹,就已經猜到了出題人的意圖。


    她很認真地提醒道:“這道題,可以用數學歸納法證明。畢竟,初中數學的難度不高,歸納法就夠用了。你把這個命題轉化為……對於題目中的正整數集合n中的每一個元素,都存在對應的有序實數數組a。當n小於2時,條件顯然成立。當n大於或等於2時,新增的數組數據c就應該是……”


    林知夏寫出一個簡潔易懂的方程式。


    林澤秋抓住了腦中一閃而現的靈光。他在妹妹的輔導下,耗時四分鍾,順利地完成了這道附加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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