眷戀的,不眷戀的,都在我戀戀不舍中,漸行遠去。


    馬車出了城門,一路向南,狂奔而去。車中的人,猶自為了淩晨十分的黑暗,而驚魂不已。


    柳菲絮沒有食言,天幕才黑下,忐忑一天的心終於在見到那張陌生而熟悉的麵孔時,而穩穩落下。我記得靈芸一腳踢開正殿的門時,我還在猶豫著收拾包裹。被這一驚,險些嚇得操起包裹就砸過去,不過包裹遞到了半空,便又看清到了一個人,硬生生的,抬到半空中的手僵住。


    他單純的咧開嘴,嘿嘿一笑,“小惜,沒有我淩殿下的腰牌,你們可出不了京城哦。”


    靈芸胳膊肘向後一側,抵到了他墜著華麗流蘇的胸脯前,“少廢話了,快點帶我妹妹和這倆丫頭先走,你丫的狼心狗肺蛇蠍心腸的妹妹已經把死士調到宮外了,再多廢話你婆娘我也要掛在這裏了!”


    “是是是,你別生氣。小惜你們快些把這些宮女的衣服換上,等下跟著昭儀娘娘的車輦一起出宮,今日是她歸寧的日子,快一些。”他說著便丟過來三身宮女服。


    來不及再做其他考慮,我匆匆應聲邊帶著香茹欣然去內室換衣,便吊著心聽著靈芸和淩雲風的對話。從他們碎語中知道,今天是默吟的祭日,柳府辦喪,宸王追封她為淑王妃,特許禁足在絳雲殿的柳菲絮歸寧安撫一日,宮中各大妃嬪在宸冥殿為她祈福超度。因此才得機會讓靈芸跟著喪禮儀仗隊混入宮中……默吟的祭日……


    車中人皆安靜沉默著,周遭充斥著的皆是車軌的顛簸和馬匹粗重的喘氣聲。


    靈芸拂著車簾看著,出奇的安靜。她的容貌與我相似至極,但唯一不同的地方是眉心,她的眉心沒有菱形的朱砂印跡。想起剛來時候被淩雲風誤解的事情,我不由的疑惑了一下,正要開口問,馳騁的馬匹忽然急急的嘶鳴了一下,而後馬車被迫得緩緩停住。


    靈芸的手,不自覺的便按到了腰間的利劍上,低眉斂目,喝問,“冥公子,發生什麽事情了?是不是有官兵死士追來?”


    冥簫是在我們下了柳菲絮的馬車後,扮作馬車夫接應的我們出城,他武功超絕,先前竟也和靈芸相識,如此一來,關係就更鐵更實在了,他並沒有多問我在宮中的身份,靈芸隻是輕描淡寫的說我是宮裏的小嬪妃犯了罪逃出來,香茹欣然依舊是我身邊的丫頭。


    冥簫低聲回道,“靈宮主,不是官兵,也不是死士,是……呃……”


    靈芸不耐煩邊警戒的提著劍柄,邊張口開罵,“你丫的怎麽學的這麽娘了,不是官兵,不是死士,那是……呃……”她驀地頓住,回過頭來看了我一眼,陰陰的一笑,“怎麽辦呢?這個問題有點複雜……很複雜……十分複雜……”


    我被她看得心裏一緊,捂住口袋中的飯票們,“土匪?強盜?你們打不過?還是他們人手多?”


    靈芸白了白眼睛,側身讓開一條縫隙,向外努著嘴巴,“自己看。”


    我驚疑不定的眨眨眼睛,看靈芸的模樣,不像是遇到什麽危險,可是……


    緊靠著靈芸,很沒風度的探出頭去。


    嘎!


    我吸了口涼氣,忙縮回車內,背緊緊抵著車廂,連連拍著胸口,臉上火辣辣的已燒成一片,心肝狂跳不止,怎麽……


    “主子!”看我如此劇烈的反應,香茹瞠圓了眼睛,忙撲過來看我。


    我僵硬的扯扯嘴角,忙擺手,“沒事,沒事……”沒有一小點事情,是有很大很大的事情!


    我抬眼看著靈芸,尷尬的笑笑,“姐姐……”


    靈芸賊笑別過臉去,“自己造的孽自己負責!先說下,天亮之前到不了碼頭,我可保不準大家會順利的逃脫淩家的勢力範圍。”


    我白白眼,臉上更是熱辣之極,“話說當時……當時環境特殊……你也知道……這個……呃……”


    靈芸白了我一眼,鄙夷的一哼罵,“沒出息,一點我妹幹脆利落的風度都沒有!虧得人家還瞎了眼還想跟你那個什麽……咳咳……”


    我紅著臉賠笑,死皮賴臉地貼過去,“是是是,是妹子的錯,妹子下回改,呃,這不是有姐姐你在麽,姐姐就幫忙幫到底,送佛送到西嘛!”


    靈芸冷哼了一聲,嘴角已然帶笑意,嗔怪了我一眼,“沒出息,還不趕緊騰出來個位置。”


    我忙訕訕地將東西收拾好,騰出一個人坐的位置。搞得香茹和欣然抿著嘴巴一臉難得的壞笑。


    我滿腦子黑線的瞪了她們一眼,隨即調整好端莊賢惠的態度,鄭重的向靈芸點點頭,“好了。”


    靈芸笑笑,挑開車簾,理了理嗓子,“那個什麽!我是靈惜她姐姐,呃,時間緊迫,估計桑郡主也都給你們交流過了,大家都不是外人,我也不多說了,男的坐裏麵,女的坐外麵……”


    “啊?!”車中三個人頓時失聲驚恐的哀嚎。


    “哦,錯了,錯了!那個啊,女的上車,男的趕車。少廢話。快點走吧!”說完又廢話加欠拍的點了點胳膊,“嘿……那個叫什麽番的丫頭,冥簫沒什麽好看的,比你身邊那大帥哥菜多了,趕緊上車。那個男的,呃,把帽子戴上,天怪冷的。”


    說完意猶未盡的“嘖嘖”歎了兩聲,才笑嘻嘻的坐回車裏,兩眼像鍍了層金光似地,炯炯發亮。


    不知道哪裏來的酸意,我低低地嚶哼了聲,“亦初是我的麵首,淩雲風啊,可憐的小仔仔……”


    “靈惜……”靈芸衝我瞪眼,她的智商比淩雲風高多了……


    我訕訕一笑,正巧簾子被一雙玉手掀起來,我忙招呼過去,“番兒啊!你怎麽來了?我這可是亡命去的,你呆在桑將軍府不好嗎?”


    番兒怔怔看了眼我,既悲又喜眨眨眼睛,兩顆豆大的眼淚滾了出來,“娘娘……”


    我心裏一軟,被強壓在心底對柳默吟的痛,在看到番兒兩行清明的淚時,也難以遏製住,酸澀的淚攜著窒息般的痛,一起滾了出來。


    “娘娘……今天……是小姐的祭日……”番兒咬著唇,緊握著雙手,痛至極,恨至極。


    我點點頭,無語淚流。


    是不是從一開始她就早已想到了?所以她在臨死之前不住地告訴我,她向往南疆溫暖如春的風,她要我去完成她未了的夙願。是不是一開始我就在她的計劃中,用她的死,用她死後的淒涼來換取我天涯四處的快活和逍遙?


    而她自己呢?


    一個人在一群陌生而冷漠的人群中,享受著不屬於她的榮華美譽,不屬於她的冰冷葬禮。


    曾幾何時,她閑雅的賞花彈琴,唱到“鳳鳥歸林兮,吾不為所……”


    曾幾何時,她聰穎坦蕩的承認,為他如此,死也心甘……


    曾幾何時,她悲天憫人的彈著斷弦的曲子,溫柔和藹的說,“靈兒,你瞞不了我,月嬋宮那裏很冷對不對?”


    曾幾何時,她蹙著美眉,卻陽光一般的惱我,“天要下雪的樣子,你多穿一點,莫要凍壞身子。”


    ……


    現在呢,頂著一個淑王妃的至高冠冕,躺在冰冷的玉棺中。摯愛的人,貼身的丫頭,知己的好友,都如陌路行人一般漸行漸遠。


    默吟……


    默默吟花風送雪,蕭蕭半生碾紅塵。


    現在,你可安心了……


    這一夜,淩晨,風攜著紛紛如鵝毛的大雪,鋪天蓋地而來,一直下著,穿過茫茫的冷杉林,卷撕著路旁幹枯的野茅草,一直下著,掩蓋住車轍的痕跡,也掩蓋住一切幹淨的,汙穢的世事萬物。


    ***


    登上南下的航船時,靈芸和欣然眷戀的回首看往來路的漫漫大雪,皆言道,“瑞雪兆豐年,明年一切都會更好的吧?”


    我笑笑,裹緊身上的狐裘,“當然了,雪萊曾經說過‘冬天來了,春天還會遠嗎?’嘿,多經典啊!”


    靈芸回頭,自從那夜我尷尬受窘後,一直習慣性的用鄙夷眼光橫我,“雪萊是誰?他的話你怎麽會記得這麽清楚?你們什麽關係?不帶這樣的哈,逃難還拖家帶口的,有點原則好不好?現在吃喝用度都是我掏腰包哎~”


    “喂,這麽有情調的天氣,講點梅花啊,作點詩啊,曲啊,琴啊。這才有情調才對,談錢幹什麽嘛,多俗啊!嘿嘿你說是吧?”我扯著嘴,咧咧的笑著。


    靈芸噎了一噎,“得!你姐我可沒那心思,自從獲知你那合作夥伴玉錦山莊因宮中某些不穩定原因,導致關門大吉後,姐姐我就想不俗都不行了。”


    “俗好!靈宮主,茹兒覺得俗好呐,俗俗更健康嘛!整天談那些詩詞歌賦多沒勁,香茹一聽那些之乎者也、嚶嚶呀呀、哼哼唧唧的就會兩眼皮打架,甭提多想睡覺了。靈宮主,您進船艙裏來,茹兒給您講講主子那會兒賣給玉錦山莊的那些東西吧,我這裏還偷偷藏了幾個樣子呢,回頭您瞧著好了,咱們拿去,沒準還能換不少銀子哪!”香茹跟在我身後,也興致勃勃的串到了甲板上。


    靈芸抹了抹嘴,兩眼快瞪成元寶形,熱情洋溢的拉過香茹的手,“真的嗎?真的嗎?嘿呀!這好呀!想象力充分開發開發,那可是挖不盡的金山銀山呐!比某人當殿下,月月領那點俸祿強悍多了!走走走,咱們好好說說!”臨走不忘回頭感激涕零的看我一眼,“好妹妹!以後你高興整幾個雪萊就整幾個,冬天來了,春天還會遠嗎?咩哈哈哈……有道理,太有道理了……”


    “呃,是‘錢花完了,下一筆還會遠嗎’吧?”我氣結的憤憤道。


    回過頭時,欣然盈盈怪笑著看我,“主子,我也同靈宮主說一說去吧……”說著頭一低,忙掩口跑進船艙裏去了。


    我憤憤的握緊拳頭,狠狠的憑空揮了兩下,“俗吧你們!一群俗人!鑽錢縫裏了都!”


    “是啊!在下也這麽認為,靈姑娘和靈宮主雖是姐妹但性情大有不同啊,在下早已調好琴,備好熱茶,專候著請靈姑娘在此良辰美景下,賦詩彈曲了。聽到靈姑娘也是這麽認為,實在大為欣喜。真是知己難覓啊,冥簫算是交對朋友了……”


    我身子一僵,揮到半空中的手頓時冰住……(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www.qidian.com,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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