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不遠處的一棵小樹搖晃了一下,從樹枝上跳下一個人來。那人扶了扶鬢邊的花,一擺裙裾,扭身走來。


    藺四娘道:“黃花老姑娘,你還沒有嫁出去嗎?”


    “老死婆子,你不也是待字閨中嗎?”


    兩個人不由地哈哈大笑。


    原來星婆和雲婆扶了月婆撤到山下後,發現月婆傷的很重,但她們仍惦記著青城派,想知道山上的情況,枯嶺三婆當中數星婆功夫最好,於是商量之後,讓雲婆留下來照料月婆,而星婆再上山打探。星婆找到聽音閣,看見裏邊打鬥激烈,後來見藺四娘飛身出殿奪路狂奔,猜她必定得到了東西,便尾隨跟去。


    藺四娘道:“黃花老姑娘的腳力怎麽這麽好了,居然像鬼影一樣的跟我到這裏。”


    “拚了老命也沒趕超過你,還是你技高一籌!”鬼手星婆道。


    “那你是來和我煮酒論英雄,還是來拚了老命奪寶啊?你要是來奪寶,那我們不妨撕破臉皮打個天昏地暗!”


    星婆一笑:“又不是和你搶男人,有什麽好打的?煮酒論英雄呢,也論不上,煮酒論姐妹呢,也許我們還有一敘。”


    藺四娘一咧嘴:“你不來煩我比什麽都好了,我哪有福分和你做姐妹?”


    “我可沒偷喝你攬月莊的酒吧?我可沒偷聽你洞房裏的話吧?哪來的煩你?”


    “你現在,可不是來煩我?”


    星婆嘻嘻一笑:“隻是來瞧瞧你得了什麽寶貝?”


    藺四娘一舉那個竹筒:“這能是什麽寶貝?”


    “咱倆心知肚明,你拿到的不是圖,難道是竹筒飯了?”


    藺四娘看了一眼手裏的竹筒。


    星婆道:“你還是打開看看,說不定真是竹筒飯。”


    藺四娘看了看竹筒的兩頭,沒發現塞子,幹脆將竹筒掰開來。掰斷的竹筒露出了裏麵的一張牛皮,藺四娘抽出那張牛皮,攤開來,發現牛皮上沒有任何圖文,翻過來也沒有。“怎麽是張空的皮?”藺四娘大惑。


    星婆道:“老死婆子,你編謊也的編的圓一點吧?”


    藺四娘將牛皮扔給星婆:“自己瞧吧!”


    星婆接過牛皮,前後仔細的翻看了一遍,確實是一張空的牛皮。“哦唷……”星婆不信,“這麽快就偷梁換柱了,你的手法和你的身法一樣的快!”


    “呸!老娘我正大光明,誰像你偷偷摸摸了?”


    “我偷偷摸摸?”星婆嘻的一笑,“那不知是誰偷偷摸摸的潛到聽音閣裏,還搶了東西?”


    “哼!真他老天的怪事!”藺四娘掐著腰,生氣的喊道。


    星婆皺眉道:“會不會是青城五老有意放了個假圖在這裏呢?”


    “如果有假,他們不會那麽拚命!為了這個竹筒死了兩個,還傷了一個。”


    “青城五老死了兩個?”星婆驚道,“那麽,這圖是真的了……不過怎麽會是張空的呢?”


    “你問我,我問誰去?”


    星婆拿起圖,對著光看了半天,也看不出什麽異樣來。她將牛皮丟在了地上,道:“會不會青城神狴把真圖藏起來了呢?”


    藺四娘道:“青城神狴活著的時候,誰也不得入密室,青城神狴死的時候,規定進密室必須青城五老同進同出。要不是白魔孩那幫人逼著青城五老打開密室,誰也找不到密室在哪。我看見那洞裏就取出這一物,還能有假?”


    星婆點點頭,又搖搖頭:“太奇怪了,太可笑了,青城山上打的你死我傷,卻是為了這個什麽都沒有的東西!”


    兩人都百思不解。


    藺四娘仰天大笑:“咱倆費盡心機,到頭來卻得了個笑柄!”


    星婆失望的回望青城山的方向,她惦記受傷的月婆,更擔心身懷地圖的雲婆。她輕歎一聲,抱拳道:“老死婆子,咱們後會有期了。”便返身離去。


    藺四娘也不挽留。“鬼手星婆,你我早晚有一戰!”


    星婆道:“等咱倆搶漢子的時候吧!嘻嘻……”


    藺四娘大笑。


    待星婆的身影消失了,她看著丟在地上的牛皮,重重的歎了口氣。


    芊兒和五娘等人這時趕到了村子。看到藺四娘,芊兒和五娘都喜出望外的叫了聲:四娘!其他教眾則恭恭敬敬的喊道:“教主!”


    藺四娘微笑著點頭。


    霍興安聽過藺四娘的聲音,現在終於看到了真人。以前聽到她粗啞響亮的聲音,能想象到她是一個豪爽的女人,但眼前的藺四娘比想象中的還要粗豪的多,她顴骨高聳,眉毛濃黑,頭發稀疏,棱角剛毅,乍一看會以為是個男人。


    五娘道:“四娘,我們都很擔心你,才一起過來找你的。”


    藺四娘道:“我早看見你們了。”她“唉”了一聲,“我跟著那五個老不死的東轉西轉,沒想到,到頭來還是什麽也沒得到。”她扔掉了手裏的半截竹筒。


    芊兒看著她丟落的空筒,問道:“剛才好像看見鬼手星婆從這兒走了,難道是她又搶走了東西?”


    藺四娘道:“憑她?誰能從我這裏搶走東西?我什麽也沒得到,她就能得到了?”她哼了一聲道,“邪了!我拿到的竟然是一個空的圖。”


    眾人都很意外。


    芊兒道:“會不會他們描摹了另一張呢?”


    藺四娘將她剛才跟鬼手星婆說的和大家說了一下,眾人都覺得蹊蹺。樵老兒道:“按理,這應該是真圖了,也許,其中另有玄機?”


    “鬼知道怎麽回事。”藺四娘道,“這次拿到了圖,雖然隻是一個空的圖,青城派也不會放過拜月教了。”


    芊兒道:“勃術巴更不能放過拜月教了,沒想到勃術巴直接來到了青城山。”


    五娘道:“他怎麽知道是四娘搶了圖去?”


    芊兒道:“其中那麽多高手,定有認得四娘的。”


    藺四娘問勃術巴是不是聽音閣裏發號施令的那個人,五娘便將勃術巴派人到幾個分座邀請結盟和火燒總教的事說了。


    藺四娘聽到邱七娘死於洪道門的毒藥,不僅悲痛難抑,大罵洪道門畜生,要與洪道門勢不兩立。


    芊兒道:“洪道門已經投靠了勃術巴,以後我們要對付的是蒙古的勃術巴了。”


    藺四娘道:“聽說蒙古在中原到處收攬武林高手,隻是沒想到他們敢這麽妄為!”


    樵老兒道:“這次勃術巴他們沒有得到圖,肯定不能罷休,他們肯定會來拜月教生事。”


    藺四娘嗯了一聲,道:“不怕!一些蒙古韃子,能把我們怎麽樣了!來一個宰一個!”她說的輕鬆,但還是叮囑教眾道,“你們通知各座,一定要萬分小心。”


    教眾們紛紛應聲。


    藺四娘和大家說了一會兒話後,見大家都很疲憊,便讓大家先到村裏落腳休息。她牽了芊兒的手,便要向村中去,芊兒轉頭看了霍興安一眼。


    藺四娘這才發現了麵生的霍興安,她問芊兒:“這小子是誰?”


    “霍家子。”


    霍興安立即拱手向藺四娘行禮。


    “哦?”藺四娘打量著霍興安,道:“霍家小子,你不許欺負芊兒!你要是欺負芊兒,我可饒不了你!”


    霍興安心想,芊兒功夫那麽高,我近身都難,如何還能欺負她?隻好說:“不敢。”


    藺四娘轉臉對芊兒道:“看來,這小子是你心上人了?”


    “四娘,你在說什麽啊?”芊兒臉有些微紅。


    “什麽能瞞得過我藺四娘?除了樵老兒,你第一次對男人有了稱呼,還有假?”


    霍興安心道,原來芊兒之前說的對別的男人都沒有稱呼是真的,不過,感覺芊兒對自己,總是不冷不熱的,連喜歡都還談不上呀。


    藺四娘又對霍興安道:“霍家小子,你福分不淺,敢把我的芊兒騙了去。哈哈……”她粗聲大氣的笑著。


    霍興安心道,我幾時騙她了?這個藺四娘,真是信口就說。


    “這小子我看著喜歡,不過呢,就是太耿直了些,不夠風流灑脫,哎,他有沒有對你動手動腳啊?”藺四娘問芊兒。


    芊兒被她問的不好意思。“四娘,你不要再瞎說了。”芊兒急道。


    “諒他也不敢!哈哈。”


    眾人在村子裏分別找了屋子休息,芊兒、五娘等和藺四娘一起商量事情。


    芊兒對藺四娘道:“勃術巴追你不到,這會兒肯定氣的要命。”


    樵老兒道:“半路殺出個程咬金,勃術巴也許會遷怒於青城五老,過不了多久估計青城山該寸草不生了。”


    芊兒道:“勃術巴他們說不定要回去將青城山翻個底朝天。”


    五娘道:“青城派這下可元氣大傷了。”


    藺四娘聽到他們的議論,便道:“我得趕快回去查看一下,也許那幾個老不死的真在搗什麽鬼。”她性子急,決定了主意,便立即起身。大家知道她的脾性,也都不攔阻她。


    看著藺四娘大步的走出了屋子,樵老兒道:“四娘行事總是這麽利落果決。”


    五娘道:“四娘會不會和勃術巴打起來?”


    芊兒道:“我看四娘才不會和他們照麵呢。”


    樵老兒笑道:“要說出其不意,神鬼莫測,江湖上再沒人比得上藺四娘了。”


    大家一直等到了天黑,藺四娘才回來。


    眾人忙問如何。


    藺四娘道:“我回去看了,勃術巴他們沒回去,剩下的三個老不死的在那兒長籲短歎,肯定是假不了。”


    樵老兒道:“那可真是奇怪了。”


    芊兒道:“青城神狴生前想盡辦法也沒有得到全圖,我娘說那個人又狡猾又貪心,會不會在死前毀掉了呢?”


    樵老兒附和道:“他得不到,也不想讓天下人得到。”


    “嗯,”藺四娘道,“這倒是挺像那個老骨頭的風格。”她吐了一口氣道,“隻是害的我白費心思,白忙一場!”


    芊兒道:“四娘也別煩惱了,我們回攬月莊去吧。”


    五娘道:“是啊,四娘離開了那麽長時間,教裏有很多事情等著你去處理呢。”


    藺四娘看著芊兒道:“你是不是著急回攬月莊辦婚事啊?”


    “四娘,你又在瞎說了!”


    藺四娘哈哈笑道:“我的芊兒的終身大事,那可了不得,江湖裏的大事小事,都不如芊兒的婚事重要,哎,不知那小子配不配得上我芊兒。”


    “四娘……”芊兒恨不能將手指塞進她的嘴裏,心想,四娘的嘴就像勒不住韁繩的馬,撒開蹄子就奔個不停。她一臉無奈。她望了一眼屋外,好在霍興安不在這屋裏。


    藺四娘道:“哦,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要從長計議,那咱們就從長計議,從長計議吧,等個十年二十年再說吧。”


    五娘和樵老兒紛紛含笑,芊兒被說的不知該如何回應,神情似喜似憂。


    大家商量了一陣,藺四娘也覺得應該先回拜月教總座為好。五娘問藺四娘,巫山大會近在眼前,要不要參加。有人說,藺四娘搶了空圖,但也肯定成為眾矢之的,而且勃術巴也會追殺而至,不如避一避的好。樵老兒認為應該參加,要當眾揭露勃術巴的陰謀,聯合各派抵禦蒙古。藺四娘覺得在理,她算了一下時間,離巫山大會還有半個來月,便決定帶眾人先去巫山。


    於是眾人在村裏歇息了一日後,動身向巫山行去。


    一路上,有負責聯絡的拜月教的門下傳來消息,說去洪道門的教眾被殺害了。而更驚人的消息是,泰山派已經被滅門,據說泰山派在玉皇頂的議事的瞰嶽閣等都被付之一炬,泰山派現在已是焦土一片。


    藺四娘和芊兒等都震驚不已。


    藺四娘派了人先去巫山打聽消息,看看這次巫山大會武林同道來了多少。


    十多天後,當他們在雲安附近休息的時候,派去的人回來報告說,巫山腳下來了很多門派,以及各路武林人士,不過發生了很詭異的事,很多武林同道被來路不明的高手殺害,而那些高手都自稱是拜月教的人。


    藺四娘又是大驚。她問來報的門下:“後來呢?”


    門下道:“有些門派不信,有些卻信了。少林的一個和尚死了後,其他的和尚都嚷嚷著要去拜月教報仇呢。”


    藺四娘大怒:“這些偏聽偏信的禿驢!”


    門下道:“現在各派已經人心大亂,都要等拜月教的人到巫山來給個說法。聽說,有些門派因為掌門死了,已經離開了巫山,要去拜月教抬棺問罪。”


    藺四娘氣的大罵不絕。


    芊兒道:“一定是勃術巴搞的鬼。”


    樵老兒還是建議藺四娘到巫山聯合各派,澄清事實,共同抗擊勃術巴。


    芊兒道:“教裏的人在北邊曾打聽到消息說,勃術巴可能要在巫山大會上對武林群雄不利,想不到竟是對我們不利。”


    樵老兒道:“現在看來,即便不是陷害拜月教,也會陷害別的門派,總之是讓武林大亂。”


    藺四娘冷靜下來,想了想,道:“現在那個勃術巴說不定正在巫山等著我們,他以為我搶走了地圖。我們本來過去,是想要聯合各門各派對付蒙古,現在就怕說不清辯不明的,那勃術巴再聯合其它門派的人來對付我們,可就糟糕了。”


    五娘道:“是呀,一旦再有那些被挑撥的門派不分青紅皂白的來對付我們,就麻煩的很。”


    藺四娘點頭:“各門各派裏總有糊塗的。”他擔心道,“還是先回攬月莊!現在的武林中,洪道門、泰山派都沒了,亂七八糟的,這次又出了這事,還比個屁呀?”


    芊兒道:“枯嶺三婆、青城派的也都去不了。”


    藺四娘道:“那就隻剩些臭魚爛蝦了,更沒啥可去的了。”


    樵老兒微笑道:“拜月教也不參加的話,那巫山大會上,勃術巴可要稱霸了。”


    藺四娘道:“隨他去吧,他就是要做齊天大聖也由他。”


    藺四娘其實還是擔心本門的安危,她既然決定不去巫山大會,眾人也就不再提巫山大會的事。於是藺四娘帶著眾人往總教所在的洪澤而去。


    在路上,霍興安和樵老兒說起巫山大會的事。霍興安在山上的時候,沒聽笑天祖提過,那笑天祖幾乎從不下山,也從不熱衷於和武林同道交往,武林中的事情更是漠不關心充耳不聞。樵老兒告訴他,巫山大會是武林中的盛會,九年一度,屆時各地的武林同道都會來切磋一番,連西域和天竺的高手都曾來過。不過這些年來,各派為了煉日神教的事你爭我奪,巫山大會幾乎成了鬥雞場。


    霍興安問樵老兒:“這巫山大會,一定要比出個高下嗎?”


    樵老兒道:“沒錯!以前是這樣的。不過,這幾次的巫山大會可都沒人能獨霸巫山。”


    “我知道有天南四柄劍,地北三把刀,這些成名的也都來巫山大會嗎?”


    “差不多都會來的,不過這次可湊不齊了。”


    “這次少了這麽多武林名門,還會有哪些門派參加呢?”


    “還有很多,”樵老兒道,“少林武當也都去了,不過他們的威名早不複從前,也一代不如一代。嶺南的、蜀中的、中原的很多門派也會去,一些幫會也會去,”他搖搖頭,“大部分是去湊個熱鬧,這次巫山大會之前,勃術巴將幾個江湖大派收的收,滅的滅,這次,勃術巴看來要得逞了。”


    霍興安聽的氣憤:“我們還是應該聯合眾多門派,不能讓勃術巴得逞!”


    “各個門派要是齊心協力還好說,就怕各懷私心。這些年來各派之間矛盾重重,多有芥蒂,又沒有能服眾的人來號召大家……”


    霍興安心想,勃術巴的勢力越來越大,難道報仇的那一天也越來越遠了嗎?我什麽時候才能報得了母親的仇呢?他的目光,又不禁茫然起來。


    非止一日,霍興安隨著藺四娘等人到了拜月教的總教攬月莊。


    攬月莊像一個建在湖上的寨子,水波蕩漾在每一個屋子外,屋與屋之間是連接的小橋或亭廊。


    見到教主歸來,拜月教上下十分高興。藺四娘細問了近來的情況,暫時還沒有人來攬月莊攪擾,心裏稍稍寬慰。


    當夜,拜月教擺出了祭壇,祭台在一個巨大的水池的中央,上百教眾站在齊胯深的水裏,圍到一個青石壘成的巨大石座邊,向座上一個石像奉上鮮花和美酒。


    藺四娘跪拜後,念了一段奇怪的祭文,教眾也跟著跪拜念誦。


    霍興安見芊兒並沒有隨教眾跪拜獻祭,心裏奇怪。他走到人群外的芊兒身邊,正待問她,芊兒卻先開口道:“你是不是很奇怪,我沒有跟他們一樣叩拜教祖?”


    “你難道不是拜月教的人嗎?”


    “我並沒有入拜月教的門下。”


    “那……你學的拜月教的失魂劍法……”


    “四娘教我的。”


    “哦。”霍興安心裏仍是不明白,芊兒沒入拜月教,又如何得以傳授拜月教的功夫?忽然想到:聶大哥沒有收我為徒,卻也傳了我拳法和劍法。於是心道,可能藺四娘也是這樣吧。他對芊兒道:“我一直當你是拜月教裏的,我見那些門下很聽你的……”


    “當然,”芊兒道,“我是四娘的義女。”


    “原來是這樣。”霍興安明白了。


    教眾們起身,伸出雙臂交錯於頭頂,指尖相對,仰頭念道:


    願青天之氣,納我真純之身;


    願明月之魂,入我皎潔之心;


    願教祖之靈,與我共在!


    這幾句不似祭文,霍興安聽的很清楚。他不禁抬頭看天上的月亮,月亮碩大圓滿,輝光盈目,他忽然想起了和悅兒在莫老莊聽莫嵐彈琴時的情景,那晚的月亮也是如此明亮美麗,那晚的琴聲與歌聲仍好似在耳邊縈繞。他心裏歎息:不知嵐姐姐怎樣了,收到信後有沒有怨我。


    教眾言畢,藺四娘揮手道:“今晚教祖會托夢給我們每個人,大家退了吧。”教眾們做了個合掌的手勢,紛紛散去。


    霍興安聽見藺四娘沙啞的聲音,忽然覺得有點好笑,和拜月教陰柔的儀式、女教眾們挽髻束裙的水月姿影比起來,她粗聲大氣的樣子簡直完全不相匹配。


    芊兒輕輕看了霍興安一眼,也隨著眾人散開,向祭壇池子另一邊的一座吊橋走去。霍興安在後麵跟著她走了一會兒,見她也不回頭,便停了腳步。芊兒也不招呼他,徑自走去。他看著芊兒走上了吊橋,又走過了吊橋,不知她要去哪裏。他看著她的背影,看她慢慢的消失在黑暗中,便沿著橋邊的水岸,默默的走開。


    他找到一處波光亮動的岸邊,那裏有幾塊平整的大青石,他在一塊青石上坐下來,看著月影在水麵蕩漾。這一時,他沉浸在遙遠的記憶中,狼嚎狗吠的野外,或是冷風蕭索的山頂,或是篝火燃燒的荒丘……那時的他,也經常在這樣月光明亮的晚上坐著發呆。他抬頭看天上,天際有隱約的光流曳過去,他記得那時候幼小的他,從來都是憂鬱的看著滿野星辰,不知道該去哪裏,而現在的自己,又有什麽分別?


    身旁忽然響起了輕輕的腳步聲。


    “你又想起了你的悅兒?”芊兒不知什麽時候走了過來。


    他轉頭看了一眼芊兒,芊兒的神情不帶冷傲,倒是帶著少見的關切。他很奇怪她走了回來:“我……”他搖頭,“我想起一些小時候的事。”


    芊兒撫了撫衣襟,在旁邊的青石上坐了下來。“騙人,你分明在想你的悅兒。”


    “我為什麽要騙你?”霍興安道,“沒想就是沒想。”不過芊兒這一提醒,他還真有點想悅兒了。


    這些日子,芊兒一直在藺四娘的身邊,霍興安也沒和她說上幾句話,這時芊兒主動找他說話,他心裏有些高興。


    霍興安道:“我小時候,常年在山上,一個人的時候,總是發著呆想心事。”


    “你小時候有很多心事嗎?”芊兒問道。


    “其實就一件事,”他歎道,“我那時隻一心想給我爹報仇,那是我娘死前的心願。”


    “你說你爹是被黑袍客打傷的?”


    “不錯。不過,袍客山莊的人都說不是黑袍客的原因。”他將那蘭悅和秦少璞的分析說給芊兒聽,又將自己詢問赤蚣和禦醫王善通等事告訴了她。


    芊兒微微皺眉,想了想,道:“那個禦醫沒有說實話。”


    “我也懷疑他沒有說實話,他說的吞吞吐吐,好像瞞著什麽事情。後來我娘死的時候,他也來看了,也沒有說實話。唉,撫州失守的時候,不知他有沒有在城裏,還是跟著守將跑了,如果再找到他,我還要好好問他。”


    芊兒輕哼了一聲道:“笨豬。”


    霍興安知道她又要開始揶揄自己了,便苦笑一下道:“我除了再問他,還有什麽辦法?”


    “既然他在你娘被打死的時候說謊,那麽,在你爹死的時候也一定也說了謊!你說你爹當晚對人說不想喝藥,那你爹一定是感覺到了什麽危險。”


    “你是說……我爹是因為喝了湯藥?……”霍興安不敢相信。


    “看來,你爹也是死於勃術巴之手。”


    “什麽?”


    “你娘是被勃術巴打死的,而你爹,是被勃術巴毒死的。”


    霍興安瞪大了眼睛。


    “你娘被害死後,那個禦醫來假模假樣的診看了一下,告訴你們你娘死於心力衰竭,那是因為勃術巴,他不敢不那麽說,而毒死你爹的那次,一定也是因為勃術巴,他不敢不那麽做。”


    “勃術巴為什麽要害死我爹?”


    “當然是為了霸占你娘。”芊兒看了一眼霍興安,霍興安麵色凝重起來,憤恨咬在齒間。“要不,就是因為嫉妒你爹的頭旗武士的地位。”


    “如果這是真的……”


    “沒有如果!”芊兒提高聲音道,“你爹生前既然沒有仇人,那麽隻有勃術巴才有這個動因!他害死你爹,一舉兩得。”


    經芊兒這麽一說,前前後後的很多事情似乎都有了因果串連,


    芊兒道:“這麽簡單的原因,你還想不明白?勃術巴做了這麽多陰險的事,暗算你爹對他來說再平常不過,還有什麽可懷疑的嗎?”


    霍興安攥緊了雙拳,點了點頭:“芊兒,我明白了。謝謝你!”


    芊兒看著他,眼中閃過一絲不知是同情還是其它什麽的神情。“你又要準備去找勃術巴拚命了是嗎?”


    “可是你會說,再練十年也不是勃術巴的對手。”


    “哼,你這會兒倒是有了自知之明。”


    “我早晚要殺了勃術巴!”


    芊兒軟下口氣,道:“要對付勃術巴,現在還不是時候,如果到了時候,不用你殺死他,別人就會殺了他。”


    霍興安看著她,現在在他心中,芊兒完全像諸葛亮一樣,既有智謀,又有決斷。他佩服的說:“芊兒姑娘這麽說,肯定有辦法對付勃術巴。”


    “你是一定要在我的名字後麵加上姑娘兩字嗎?”


    霍興安本來沒覺得稱呼她芊兒姑娘有什麽不妥,聽她這麽說,便道:“那,我隻叫你芊兒。”


    “哼,這還差不多,霍家子。”


    霍興安心道,我叫你的名字,你卻不叫我的名字,唉……名字上吃虧就吃虧吧,她總是比我聰明的,讓著她也就是。


    “你心裏想什麽我知道。”


    “可是,我問你,你便不說的。”霍興安道。


    “既然是你心裏想的,我為什麽要說出來?”


    “好吧,我不問就是。”


    “你終於聰明一點了。”芊兒俏臉一仰,兀自望著天上的圓月。


    霍興安長歎一聲:“勃術巴這麽厲害,天下難道沒人能打得過他嗎?”


    “能打得過他的人現在都不在人世了。”


    “黑袍客要是活著,怎麽樣呢?”


    “有可能和勃術巴打個平手。如果煉日神教的教主在世的話,他就是再厲害,也過不了十招。”


    “哦?”霍興安道,“我以為天下武林中,黑袍客的功夫是最高的了。”


    “黑袍客和煉日神教的教主比,那是雞鴨望鶴,還差了很多。”


    “我隻記得江湖名諺說:天南四柄劍,地北三把刀,世間太平事,袍客不出招。以為黑袍客就是天下無敵了。”


    “後麵其實還應該有一句:若要袍客彎腰,唯有煉日神教。”


    “原來,傳說中的煉日神教的功夫這麽厲害!”


    “那當然。”


    “那麽,煉日神教難道沒有傳人嗎?”


    芊兒搖搖頭。


    “身懷絕世神功,卻不傳後人,那煉日神教教主看來是個很自私的人。”


    “不許你這麽說她!”


    “怎麽?”


    芊兒臉一沉:“她是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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