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吳兄,就這兒了。”


    我打開院門,把擔子卸下,朝東邊一指:“就這間房。”


    “喲,這可是新房啊!”吳成感歎道。


    剛才一路過來,相互之間倒也算是簡單認識了。


    這夫妻倆性格倒是互補,吳成似乎有說不完的話,從以前在家鄉種地,到沿路逃難的心酸,恨不得都講個遍。


    而他娘子,隻知姓塗,卻沉默寡言,一路上最多哄哄孩子,就算王佳佳找著話問她,也是微微笑笑,亦或“嗯哼”幾句。


    “是新建的房,就我和阿娘住,還空出了一間,租出去掙點兒錢還債,嗬嗬。”我笑笑:“如今城中心的房子像這種單間都是五百一月了,我這兒雖然離城中心遠一點,可是房租便宜、安靜。吳兄若是願意長期住的話,我倒也樂意租給你們。”


    “對對對,我們長期住。”吳成有幾分激動:“那我們去收拾一下,今天就住進來成嗎?”


    “好。”


    目送他們一家三口走遠,王佳佳跑了過來:“江湖哥,你怎麽就同意他們住進來了?你不是說,欽差的意思是讓你把房子租給吐蕃細作嗎?”


    “你覺得他們像不像是細作?”


    “他們?怎麽會?拖家帶口的。”王佳佳否認道。


    “我開始也覺得不像,還有些猶豫要不要把房子租給他們,可又怕不租,被潛伏的細作覺察到我們的身份,所以才帶他們來看看房子,準備再找些由頭讓他們知難而退。


    可是,剛才一路上,那個吳成談吐不俗,你覺得他像是種地的普通百姓嗎?他問及了我每日的作息,甚至還感歎江湖客棧的東家菩薩心腸。


    他說剛到襄州城沒幾天,怎會就關注到江湖客棧的情況?今日孫辰賢剛幫我把房屋出租的告示貼出來,他就剛好在我們攤前吃豆花,會不會太巧了點兒?”


    我認真分析道。


    王佳佳也緊張起來:“難道他們真是細作?真沒想到吐蕃人如此狡猾,居然帶著妻女一起入城來,這倒是讓人容易放鬆戒備啊!”


    我搖了搖頭:“我剛才說的也隻是推斷,還不能就十分確定他是細作,不過,常言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我們既然懷疑了,平日裏就多留個心眼才是。”


    “嗯,放心吧,江湖哥,我明白。”


    ……


    待得阿娘回來,我剛給她講完經過,緊跟著吳成一家三口也拖著幾大包東西過來了。


    “您就是宋大娘吧,給您添麻煩了啊。”


    吳成笑道,將幾包東西往屋裏搬,我趕緊上前搭了把手,憑手感,應該是些換洗的衣物和被褥之類。


    “沒事兒沒事兒,以後咱們也都同住一個屋簷下了,還這麽客套幹嘛。”阿娘說著,忍不住朝塗娘子背後的小女孩伸出了手:“多大了啊?長得真機靈。”


    “兩歲半了。”塗娘子說道,進屋鋪床去了。


    “小女名叫媛媛,有些怕生。”吳成笑道。


    “嗬嗬,等混熟了就好。看著你們一家三口,真是讓人羨慕啊!真不知道我哪天才能抱上孫子?”阿娘忍不住又感歎起來。


    “阿娘,哎喲,你怎麽又來了?我都餓了。”我一把將她拉出來,朝吳成點點頭:“那吳兄你們先忙著,等飯好了叫你們。”


    “不用不用,我們剛才買了吃的了。”吳成客套起來。


    我瞟了眼他的包袱,想來就是幾個饅頭罷了,以後住在一起了,他們會借用我們的廚房來做飯嗎?如此倒還有些麻煩了。


    “飯熟了,吃飯了。”


    阿娘一再堅持,把準備啃冷饅頭的一家三口終於拖到了飯桌上,雖然都有幾分尷尬,可是阿娘性子開朗,和吳成拉著家常,一頓飯也吃得還算融洽。


    等到睡前,我在磨坊泡好了黃豆回房,卻見阿娘正給我整理著床鋪。


    “阿娘,你還沒睡呢?”


    “馬上睡了。”阿娘朝東頭使個眼色,低聲道:“他們就是欽差說的人嗎?”


    “還有待核查。”


    “這一家三口不簡單。女的沉默寡言,顯然是怕說錯話,而那個吳成,倒是很健談,可是說的話漏洞百出。”阿娘輕聲道。


    我朝阿娘靠近了些:“阿娘也察覺他有問題?”


    “是不是細作我不能肯定,不過絕不會像他說的是種田的百姓。最多也就他父輩種過田,所以他談起往年的收成,勞作的辛苦,也就隻能說些片麵的話。”阿娘說道。


    我知道阿娘也是農家出生的,外祖父是把種田的好手,外祖母顧著家,閑暇時做些豆腐賣。既然阿娘學會了做豆腐,必然也對種田的門道熟爛於心了。


    “知道了,阿娘,我會留意著。早些睡吧。”我安慰道,等阿娘離去,熄了油燈,躺在床上,果然又失眠了。


    細作?細作!我該怎麽辦?等著欽差的命令?還是去找欽差匯報情況?關鍵是他現在也沒做什麽,我如何匯報?可是,等他做出大的動作來了,會不會又太晚了?


    哎呀,我就是個賣豆腐的普通百姓,這些有難度的問題是我操心的嗎?


    嗬嗬,天眼密探!多牛啊!可是真的成了密探,才突然覺得壓力山大。


    好不容易迷迷糊糊熬到天亮,起床去磨豆子,卻發現廚房有動靜。阿娘應該沒這麽早,難道是……


    “早。”塗娘子看了我一眼,又忙著在鍋裏攪拌起來。


    “喲,李兄起來了?”吳成的聲音也在我身後響起:“昨日路上聽李兄說每日寅時末就起來磨豆子做豆腐,也實在是辛苦了,所以特地讓我娘子熬了鍋粥,哦,是我們昨天自己買的米,還有饅頭,也熱了幾個,一會兒好了叫你。”


    “趕早給我做吃的!這怎麽好意思?”我歉意地笑笑:“我每次都是把豆腐送到了,去江湖客棧吃的早飯,那裏的清湯麵也便宜,三文錢管飽。”


    “那裏的清湯麵我也吃過,太清淡了,李兄不是說每天賣完豆腐還要去做零工嗎?不吃點鹽哪兒有力氣?”吳成笑道:“要不要我幫你推磨?”


    ……


    我一向不太會拒絕人,更何況是別人的好意。突然之間,我竟有種錯覺,這個吳成還挺善良的。


    細作?租客?也就給他提供了一間房子而已,雖然還欠著一百五十文房租未給,可也不至於如此討好我吧?幫我做早飯,幫我推磨,幫我挑擔子……


    “是歇這兒吧?”吳成穩穩地將擔子卸在了江湖客棧的屋簷下。


    “多謝吳兄了。”我不好意思地從他手裏接過扁擔。


    “喲,李江湖,發了什麽橫財了?今日都雇上夥計了?”阿五耷拉著汗巾子從客棧裏探出頭來笑道。


    “嗬嗬,早。”吳成打了聲招呼,問道:“是要給他們搬一箱進去嗎?”


    “嗯。”


    “來來來,搬到後廚,你跟我來。”


    我正準備去搬,阿五朝吳成一指揮,果然又沒我什麽事了。


    “怎麽,有人幫忙還不開心?”


    我正想去擺桌子,聽這聲音倒是大吃一驚:“穆……穆娘子?”


    天際的亮光剛剛可以看清她的臉,好些天沒見了,她果然還是那麽美,那麽高傲!連她身上的衣裙都還是那麽純潔無暇!


    “暖心,我的絲帕好像忘拿了,去房間裏給我取來。”穆娘子朝身後的紅裙女子吩咐道。


    “是。”暖心瞟了我一眼,朝穆娘子微微一屈膝,直奔客房去了。


    “看見了吧?有人願意被人差遣,你隻管下命令就行。沒什麽難為情的。”


    她如何知道我的想法?難為情?確實是不太習慣。我一個窮小子,什麽時候輪到我指使別人做事啊?


    “暖心……她還好嗎?”我沒頭沒腦地冒出這麽一句話來,剛說出口,就恨不得給自己一巴掌。


    我關心暖心嗎?跟她也不熟吧?自從她做了穆娘子的丫鬟就再也沒見過她了。王佳佳倒是還去找過她幾次,說她很好,那就很好吧,還用得著我再問?


    “我很好啊!”穆娘子微微一笑,展開雙臂轉了個圈:“你也看見了,現在全城都是我征婚的告示。在這世上,隻有我穆仙兒挑男人,還沒人能拋棄我!”


    “額……”


    “李兄,搬進去了。”不待我答話,吳成笑嗬嗬地出來,眼光也很快被穆娘子吸引過去了。


    “哦,多謝吳兄了。這是客棧的東家,穆娘子。”我脫口而出,旋即又不安了,要給他介紹嗎?


    “哦,嗬嗬,穆娘子。”吳成臉上卻是笑得更甜了,一副男人見了美女都會有的模樣。


    “一會兒賣完了記得把門口給我收拾幹淨了,福伯給你把賬記著哩。”穆娘子卻連正眼都不瞧吳成一下,指著我的豆腐攤說道。剛好暖心拿著絲帕趕來,她也就理了理肩頭的秀發,接過絲帕和暖心離去了。


    “她就是這客棧的東家?現在正全城征婚的穆娘子?”吳成的眼光朝她追去,湊近我身邊問道。


    “嗯。”


    “聽說……她的兄長是穆縣尉,欽差身邊的大紅人?”


    “嗯,是。”我心中一緊,這是開始打探消息了嗎?


    “嘖嘖嘖,不簡單啊!李兄也不簡單,居然認識這麽有錢有權的主兒。”


    “我?”我生怕他覺察到什麽,趕緊直擺手:“我也就隻給她客棧送送豆腐而已,像她們這種富貴人家,我哪兒高攀得起?”


    “李兄何必自慚形穢?整個襄州城,難道就你一家賣豆腐的?”


    “我阿娘賣豆腐都幾十年了,人稱豆腐西獅,在這一片可是出了名的,而且價格便宜,這些年從未漲過價。她們客棧也覺得我家的豆腐最好吃,所以才讓我幫著送貨。


    誰知,開始說好的是全要,這才不到三個月,就隻要一箱了,我死皮賴臉地求著東家,才同意借了我一處地方營生,要不然又得花錢去街上租攤位,日曬雨淋的。”


    我唉聲歎氣道,隻求把自己說得慘些,好和穆娘子撇清關係。額……貌似我們的確也沒什麽關係。


    “哎,這年頭,幹什麽容易?”吳成也跟著長歎了口氣:“那你忙著,我還要去做工去,回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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