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一件事情無法隱瞞的時候,主動坦白不失為上策,至少可以爭取一點印象分。瓊恩不等梅菲斯開口詢問,就一五一十地將所有經過對她說了一遍。“整個事情經過就是這樣。”他說,小心翼翼地偷看了一眼少女。


    “原來如此。”梅菲斯說,語氣波瀾不驚。


    少女的反應完全出乎瓊恩的意料,在他的預計之中,梅菲斯會發火,會生氣,所以他也做好了道歉認錯的準備,甚至連痛哭流涕抱大腿的預案都在心裏演練過。然而少女如此平靜,反而讓他一時間不知所措,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什麽好了。


    “所以你現在是準備去東域?”梅菲斯問。


    “嗯,”瓊恩不知道她為什麽突然換了話題,但還是老老實實回答,“我目前是這個打算,你覺得呢。”


    “你去東域的目的是什麽?”梅菲斯問,“為了解除詛咒?”


    “這是一個原因。”


    瓊恩決定去東域,是基於多種因素綜合考慮,尋找解除專情詛咒的“巫鐵”自然是其中之一,但並非全部,甚至不是最重要的原因。實際上,在瓊恩去陰影鎮找維若拉之前,他就已經有了這個打算,隻是沒有說出口而已。


    “還有別的原因?”梅菲斯問。


    “真名契約的事情也是一個原因,”瓊恩說,奧加萊斯在消逝之前曾經做出預言,說東域有解除真名契約的機緣,雖然這預言十分模糊,但反正別無他法,也不妨嚐試,“另外,薩瑪斯特說的那個浮空城,我也挺有興趣。”


    梅菲斯搖搖頭。


    “好吧,我承認,這些都不是主要原因,”瓊恩說,“我想去碰碰運氣,看能不能找到其他幾件秘器。”


    “第五秘器不是已經在你手上了嗎?”梅菲斯不以為然,“這種東西又不是越多越好。就算集齊七秘器,你也隻是一個人,又能同時駕馭幾件?”


    “不是一個人,”瓊恩糾正,“你忘了,還有珊嘉。”


    少女凝視著他,過了半響,忽然微微一笑,將手中的魔法筆記放到桌上,“你最近這段時間很努力啊。”她說。


    “不努力不行,”瓊恩聳聳肩,“陰影穀這一戰,讓我明白了一些東西。”


    “是嗎?”梅菲斯饒有興致,“你明白了什麽?”


    “我必須盡快變強,這樣才有能力保護身邊的人。”


    “就這個?”少女似乎有些失望,“這也不算什麽新的覺悟吧,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嗎?”


    “不,不一樣,”瓊恩說,“我之前是認為我‘應該’變強,而現在則是‘必須’。”


    “區別何在呢?”


    瓊恩認真想了一會,考慮如何措辭,“這麽說吧,我一直以來的理解是:這個世界,對於我,以及我身邊的人來說,整體而言還是安全的。我不是被通緝的亡命殺手,也不是仇家無數的黑道首領,我走在街道上,不用擔心路上的行人隨時拔出一把刀來砍我,我去餐館吃飯,不用擔心有人給我下毒。當然,我會參與一些事情,會卷入一些糾紛,不可避免地會遭遇一些危險,但這畢竟不是常態。我應該讓自己變得更強,從而應付這些偶發性的,不常見的風險——我原本是這麽想的。”


    “聽起來也沒錯。”


    “事實是大錯特錯,”瓊恩說,“我剛剛發現,我自己就是危險的來源。”


    “哦?”


    “無論是否承認,是否存在記憶,或者是否自願,事實是,我和某位上古時代的奇械師有聯係,很多人都認為我和他是同一個人,”瓊恩說,“這導致的結果,就是我必須要承擔因為他所導致的一切危險——就目前所知,那家夥的仇家遍地都是,而且全都很難纏。”


    “所以你要去東域?”梅菲斯說,“這才是最主要的原因吧。”


    “對,”瓊恩承認,“那家夥給我招來這麽多麻煩,我總要搞清楚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否則豈不是太冤枉了。”


    “好像也不全是麻煩啊,”少女說,“也給你留了幾個美人兒呢,比如說紮瑞爾、凱瑟琳,好像還有那位迷霧大師米斯蘭達爾?雖然沒見過真容,但精靈公主不會差到哪裏去吧。”


    “......她們就是最大的麻煩。”


    瓊恩喜歡美女,但他比較喜歡自己弄到手的,而不是莫名其妙從天上突然掉下來,這樣會讓他嚴重缺乏心理準備,不知道該如何去相處,而且還會引發家庭矛盾——或者說,更容易引發矛盾。梅菲斯可以不介意凜,因為凜是她的好友;可以勉強接受珊嘉和莎珞克,因為她們至少不是“陌生人”,打過交道,有過接觸;但紮瑞爾和凱瑟琳是怎麽回事?至於米斯蘭達爾,那就更別提了,按照紮瑞爾的說法,瓊恩上輩子始亂終棄,害死了她姐姐,雙方說是死敵也不過分。


    陰影穀大戰之前,瓊恩對於自己的這個“前世”問題並不是十分在意,他總覺得不論真假,總之都已經過去幾千年了,昔日即便有什麽恩怨是非,也早就隨著時間而消逝湮滅,化作灰燼,不必再提。反正自己又沒打算繼承遺產,何必窮根究底,含糊過去也就罷了。但事實告訴他:有些事情,想躲是躲不掉的,有些恩怨,是不做了結就無法消泯的——最關鍵的是,有些人,是曆經千年仍然還存在的。


    “我討厭魔法世界!”他說。


    喜歡也罷,討厭也罷,事實已經擺在麵前,容不得瓊恩繼續裝鴕鳥,既然如此,他也隻能正麵迎上了。


    “你可以直接問紮瑞爾嘛,”梅菲斯說,“她肯定清楚。”


    “她回地獄之後,我就聯係不上了。”瓊恩說。


    按照通行的魔法理論,巫師隻要掌握邪魔的真名,無論相隔多遠,是否跨越位麵,都可以聯係。但紮瑞爾是魔姬,或許不適用於這個通常的規則,反正瓊恩沒辦法聯係她,隻有隱約的感應,能確定她依然“存在”,沒有被拜爾幹掉,至於具體情況,就一無所知了。而且坦白地說,紮瑞爾的說法也僅僅隻是她的說法,是不是完全符合事實,也還要另當別論。


    “人家把真名都交給你了,你還不信任她?”少女笑著說,“太薄情了吧。”


    “這不是信任不信任的問題,”瓊恩說,“她有她的立場。任何人在有立場的情況下,都不會真正客觀地陳述事實。”


    梅菲斯臉上的笑意斂去,她沉靜地看著瓊恩,仿佛在思考什麽,最終點了點頭,“說得沒錯,”她說,“你要去紫宸沙漠找凱瑟琳對吧。”


    “嗯,紮瑞爾是這麽說的,”瓊恩皺著眉,“但我在地圖上找了半天,也沒看見紫宸沙漠在哪裏。”


    “地圖上當然沒有,”梅菲斯說,“紫宸沙漠是幾千年前的古名,神王覆滅伊瑪斯卡之後,就把它改了名字,”少女拿出地圖,掃了一眼,在上麵指了一指,“現在它叫神臨沙漠。”


    瓊恩順著她的手指看去,發現那是在整個大陸地圖的最東邊,一片彎月形的大沙漠。“這地方......現在應該屬於穆罕帝國境內吧?”


    “名義上是,實際上是塊無主之地,”梅菲斯說,“傳說它是東域諸神王降臨此世界,最初抵達的地方,”她頓了頓,“也是昔日伊瑪斯卡的首都所在。”


    “原來如此。”


    瓊恩對於東域的了解很少,一些最基本的東西還知道點,像紫宸沙漠這種比較生僻的,就完全沒概念了。這幾天他也讓莎珞克去搜集相關資料,但成效不大,東域那地方實在太偏遠了,去過的人很少,說不出太多有價值的東西。


    “那是你沒有找對地方,”梅菲斯說著,站起身來,“陪我出去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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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弘城的整個城區建在一個巨大的、以平緩角度延伸入海的斜坡上,由於缺乏規劃,街道原本就不寬闊,兩旁又擺滿了鱗次櫛比的商鋪,顯得格外擁堵。瓊恩護著梅菲斯,努力從人群中擠出來,感覺自己都要被壓扁了。“怎麽這麽熱鬧?”瓊恩不解,“葉弘有這麽多人嗎?”


    “今天是聖芽節,桑比亞的傳統節日,”梅菲斯解釋,“從中午十二點到晚上八點,都是慶祝時間。”


    然而梅菲斯顯然沒有參加節日狂歡的打算,“那我們接下來要去什麽地方?”瓊恩問。


    “酒館。”


    葉弘城別的不多,酒館還真不少,大大小小加起來差不多有十幾家,其中最有名的叫做“波洛洛”,就建在碼頭邊。梅菲斯告訴瓊恩,波洛洛是桑比亞王國民間傳說中的一位上古神祗,人們相信他掌握大海的力量,能夠掀起驚濤駭浪,也可以保佑出海者一帆風順。“其實就是安博拉的一個化名。”少女說。


    “這些神為什麽都喜歡用馬甲呢?”


    “工作壓力太大,偶爾換換身份,有助於緩解心情嘛。”


    “.......”


    少女像是在說冷笑話,瓊恩一時也不知道該如何接話。好在這時候,波洛洛酒館到了。


    世界上的酒館都差不多,喧囂吵鬧,亂糟糟的,充斥著各種發酒瘋的醉鬼,大吼大叫,讓瓊恩一進來就感覺腦袋在疼。梅菲斯卻好整以暇地拉著他到一個角落坐下,隨便點了兩杯飲料。


    “我們來這裏幹嘛?”瓊恩忍不住問。


    少女慢慢地啜著她要的葡萄汁,沒有回答,而是用手勢示意他“傾聽”。


    瓊恩滿腹疑惑地側耳傾聽,然而周圍實在太吵了,所有人都在說話,所有人都在提高音量,各種方言混雜在一起,導致他完全不知道梅菲斯到底要他聽什麽。過了片刻,他的耳朵總算適應了一點,勉強能分辨出旁邊幾張桌子的客人交談的內容。


    他們在說前不久發生的陰影穀之戰。


    葉弘城距離陰影穀不算太遠,也就兩三日的路程,發生這麽大的事情,人們談論是很正常的。但這些酒客們顯然沒什麽靠譜的消息渠道,所說都是一些片鱗隻爪,其中還有不少荒誕不經的猜測,讓瓊恩聽著都想發笑,同時也不免疑惑,梅菲斯特地來酒館,就是為了聽這些完全不著邊際的傳言?


    恰在此時,一聲大喝響起。


    “你們******統統都在放屁!”


    瓊恩扭頭看去,隻見一個三十來歲的男子走過來,他的頭發紅得像一團烈火,瘦削的臉頰上有道長長的刀疤,一手拎著酒瓶,另一手摟著一位濃妝豔抹的女子,腳步踉蹌,滿臉通紅,顯然已經喝得不少,有了七八分醉意的模樣。見這人過來,原本正在熱烈交談的酒客們紛紛起身,給他讓出位置,這名男子也毫不客氣,大搖大擺地一屁股坐下來,順手抓起一塊牛排丟進嘴裏,嚼了幾口又“呸”地吐了出來。


    “難吃!”他粗聲粗氣地說。


    旁邊的酒客們毫不在意,仿佛習以為常,“羅恩,你有什麽獨家新聞?”一個光頭的水手問,“說來聽聽,不會是吹牛吧。”


    羅恩從鼻子裏哼了一聲。


    “前些日子,豎琴手聯盟與龍巫教在陰影穀大戰。龍巫教主銷聲匿跡多年,這次是有備而來,來者不善,豎琴手本來就是他的手下敗將,哪裏打得過,最後隻好又故技重施,請神祗下凡助陣。魔法女神親自出手,結果吃了大虧——這個你們都知道了吧。”


    “知道知道,”光頭水手不耐煩地說,“有屁快放。”


    “那你們知道魔法女神是怎麽受傷的嗎?”


    所有人都一齊搖頭。


    羅恩得意洋洋地晃了晃腦袋,“薩瑪斯特再厲害,他畢竟是個巫師,麵對執掌魔法的女神,他完全不是對手。眼看就要一敗塗地,他孤注一擲,拿自己的靈魂寶石作為祭品,從地獄中召喚來邪魔之王。那位魔王騎著黑色的夢魘,手持寒霜籠罩的長劍,與魔法女神在陰影鎮的螺旋高塔上激戰三百回合,最終女神以自身負傷作為代價,發動了一個禁咒,將魔王打回地獄。”


    “......”


    瓊恩隻覺無語,隻見其他酒客卻都聽得頻頻點頭,十分入神。他心中一動,看了看梅菲斯,發現少女雖然隻顧低頭喝葡萄汁,眼角餘光卻分明也是瞥在那個羅恩身上。


    羅恩顯然沒有察覺自己已經被盯上,自顧自地大談有關陰影穀之戰的各種細節。瓊恩聽了一會,不由得啞然,這家夥不知道從哪裏得來的消息,說得半真半假,似是而非,明明和實際情況壓根不是一回事,但偏偏還又言之鑿鑿,邏輯嚴密,推理清晰,頭頭是道,瓊恩覺得自己如果繼續聽下去,隻怕都要懷疑自己的記憶是不是出錯了。


    “這家夥講的故事,簡直比現實還更像真相。”他忍不住低聲感歎。


    “不是故事比現實更像真相,是現實原本就比故事更離奇,”梅菲斯,“你現在站起來對別人說,陰影穀之戰,你才是一切的關鍵。一位地獄魔姬對你死心塌地,為了你把所有人都玩弄於股掌之上,最後還幫你親手重創神祗,威逼邪蛇——你覺得這個版本有沒有人會相信?”


    瓊恩想了想,立刻搖頭。開玩笑,這故事半點合理性都沒有,一聽就是荒誕無稽,可笑之極,哪裏會有人相信。別說別人了,連瓊恩自己都不信。


    話說回來,真相固然令人難以置信,但這家夥能把謊言說得如此天衣無縫,也著實是不簡單,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事情。或者說,一般人也不會閑著無聊這麽做吧。


    梅菲斯終於喝完了她那杯葡萄汁,站起身來,走到那個羅恩背後,拍了拍他的肩膀。


    “嘿!這小妞好漂亮啊。”


    旁邊的酒客們紛紛發出哄笑,還有人對著梅菲斯吹起來口哨——然後在下一瞬間,他發現自己的喉嚨像是被某種東西堵住了,別說發出聲音,連呼吸都透不過來。眼看剛剛還好端端的同伴突然變得麵色青紫,雙手扼住自己的咽喉,倒在地上翻滾,旁邊的人都嚇了一大跳。接著就看見一個年輕人走過來,俯身查看了片刻,“嗯,這好像是食物中毒,”年輕人說,“趕快送去洗胃,說不定還有救。”


    酒客們慌慌張張地把那個倒黴蛋抬走了。瓊恩直起腰,正好迎上少女的目光,“那家夥沒事,”瓊恩趕快分辨,“我沒有真的下毒,隻是警告他一下而已,過幾分鍾就好。”


    梅菲斯嗯了一聲,目光轉向羅恩,後者一開始有些驚訝,但後來似乎是認出了梅菲斯,聳了聳肩,把懷裏的女子推到一旁。“有什麽指教,聖武士?”他問,語氣中透著不情不願。


    “我需要一些資料,”少女說,“關於東域的。我要去那邊一趟,辦點事情,或許還會考考古什麽的。”


    羅恩扭了扭脖子,站起身來,“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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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羅恩在前麵帶路,瓊恩和梅菲斯不遠不近地跟在後麵,保持著一定距離。他們穿過城區中心,朝西北部走去,越走越是荒涼冷清,周圍的行人越來越少。但也沒走多久,大約十來分鍾,梅菲斯停住腳步,“到了。”


    這是一個小巷,兩旁都是居民人家,但似乎已經長期無人居住,落滿灰塵的門窗樣式古舊,遍布蔓藤,石階上爬滿了青苔。羅恩徑直走到巷尾,在牆壁上有節奏地敲了十幾下,然後一扇非常隱蔽的門慢慢地打開了一條縫。羅恩先側身擠進去,過了七八秒鍾,伸出半個胳膊朝外麵招了招手,梅菲斯於是也隨之進去,同時示意瓊恩在原地等待。


    大約過了將近一個小時,瓊恩已經無聊到將地麵上石板的紋路和裂縫都研究了一遍,梅菲斯終於返回,同時還抱著一大堆紙張,差不多有半人高。


    瓊恩趕快接過來,“這是什麽?”他問。


    “有關東域的資料,”梅菲斯說,“複製資料的人工費,紙張油墨成本,以及給神殿的捐獻,等等等等,一共花費一千八百七十三枚金幣。我拿你的錢袋付的,因為金幣不夠,我用寶石折算,另加了百分之十的手續費。”


    “這麽貴?”瓊恩嚇了一跳,他懷裏的這些資料大概也就是兩千頁左右,算起來平均每頁一枚金幣,這成本實在是有些高得驚人。


    “知識是無價的嘛。”少女說。


    “......”


    返回的路上,瓊恩終於搞清楚梅菲斯剛才去的是什麽地方。“知識神殿?”他奇怪,“怎麽搞得這麽隱蔽,我記得歐格瑪不是邪神吧。”


    歐格瑪當然不是邪神,他是知識之神,在諸神之中向來地位超然,立場中立,其信徒多以“記錄者”自居。千萬年的積累和傳承,讓歐格瑪教會成為大陸上最大的圖書館、資料庫以及八卦謠言發源地——比如瓊恩之前去過的燭堡。梅菲斯去歐格瑪神殿購買有關東域的資料,這個很正常,但這座神殿如此低調神秘,搞得仿佛地下組織,就讓人迷惑不解了。


    “他們是‘隱秘者’。”


    “什麽?”


    “知識之神教會中的一個派別,”少女說,“屬於少數派。”


    梅菲斯大致解釋了一下,瓊恩方才明白。知識之神歐格瑪是這個世界上最古老的高等神之一,曆史悠久,信徒眾多,文藝之神迪奈爾、工匠之神貢德、音樂之神密黎爾都是他的從神。歐格瑪教會的結構非常鬆散,風氣自由散漫,教內的派係格外多,不同派係的學術觀點有可能南轅北轍,完全對立。其中有一派自稱“隱秘者”,他們認為知識乃是世間最危險之物,用之不當則會造成巨大破壞,甚至毀滅世界,因此除了一些最基礎和必要的常識之外,凡人不應當了解更多。


    與一般的歐格瑪信徒不同,隱秘者不僅不致力於傳播知識,反而更傾向於保守秘密,他們有一套詳細的分級標準,將世界上的知識按照危險程度劃分為不同等級,然後他們的日常工作,就是想方設法將那些比較危險的知識封鎖、隱藏起來,不讓更多的人知曉。為了達到這個目標,“隱秘者”行事往往不擇手段,名聲自然不佳,也不受歡迎,據點低調點是必須的。葉弘城的這座知識神殿,算起來也已經有七十多年的曆史了,但知道的人寥寥無幾。


    “既然如此,那他們為什麽會給你這些資料呢?”


    “他們欠我一個人情,”梅菲斯說,“另外,這些有關東域的資料,在他們的分級標準中危險程度很低,並不嚴禁流傳。”


    “那什麽東西是他們認為非常危險,嚴禁流傳的呢?”瓊恩頗為好奇。


    “很多啊,比如說這次陰影穀發生的事情,按照他們的標準,就屬於不應當公開的那一類。”


    “那他們還跑到酒館裏胡說八道——我明白了,”瓊恩反應過來,“這家夥是故意的。”


    “掩蓋真相的最好辦法,不是沉默,而是謠言。”


    -------------


    抱著一大堆紙走路實在太麻煩,幸好瓊恩有裝備,隨手把它們統統丟進次元袋裏,兩手空空頓時輕鬆多了。隻是葉弘城的市區仍然擁擠,瓊恩想著盡量避開人多的地方,結果七轉八繞之下,差點迷了路。“這城市建設太差了。”他不高興地說。


    “曆史原因,”梅菲斯說,“葉弘以前是個小鎮,以開采石礦為主要經濟收入來源。也就是近三十年航海技術進步,海上貿易發達,才隨之興盛起來,人口驟然增多,但適合居住的地方就這麽大,城市承受不住,就變成現在這樣了。”


    “還是沒有管理好,”瓊恩說,“如果我來當城主,肯定不會弄成現在這種樣子。”


    “是嗎?”少女笑盈盈地說。


    “那當然,”瓊恩頗有自信,“我可是曾經在有上千萬人口的城市裏居住生活過呢。”


    葉弘城的本地居民加上外來人口,最多也不超過五萬,比起瓊恩記憶中那些國際大都市,充其量隻能算個鄉鎮。“在城市裏生活過,和管理它是兩碼事吧。”梅菲斯說。


    “哦,我還玩過模擬城市,四代和五代都玩過。”


    “......那是什麽東西?”


    “一種訓練人如何當城主的遊戲,我玩得很好的,”瓊恩感歎,“可惜英雄無用武之地,沒有誰送一座城市來讓我施展才華。”


    “薩瑪斯特不是說有一座浮空城在恩瑟嗎,”梅菲斯提醒,“地圖都留給你了。”


    “誰知道那家夥說的是真是假。就算是真的,這都幾百年過去了,很可能已經被人捷足先登,”瓊恩興致不是很高,“反正有時間的話,就順便去找找看吧。”


    梅菲斯搖了搖頭,“不對。”


    “嗯?”


    “薩瑪斯特沒必要騙你,那座浮空城應該確實存在,”少女說,“而且它應該是你此次東域之行最重要的目標之一。”


    “為什麽?”瓊恩不解,“我又不是真的很想當什麽城主,前麵是開玩笑而已啦——難道你想當?”


    “可以啊,”少女說,“我當上城主頒發的第一道命令,就是把像你這種大難臨頭還懵懂不覺的笨蛋統統關禁閉。”


    “此話怎講?”


    幾個孩子嬉笑打鬧著,從遠處跑過來,用好奇的眼神看著這對青年男女。巷子很窄,梅菲斯微笑著,側身讓開路,等他們跑遠之後,少女緩緩開口。“瓊恩,”她說,“這次大戰,你沒發現有一件事情很奇怪嗎?”


    “嗯?”


    “陰魂城在哪裏?”


    陰影穀之戰,敵對雙方是以選民為主力的魔法女神教會,以及薩馬斯特卷土重來召集的龍巫教,這兩方都是大陸上舉足輕重的勢力,曆史悠久,恩怨糾葛也同樣悠久,這一戰的勝負不僅僅關係自身,同時也對大陸的局勢有著深遠影響。因此在整個過程中,其他或明或暗參與其中的勢力其實不少,魔法女神教會這邊,除了關係比較密切的豎琴手同盟之外,比如提爾教會派出了梅菲斯去幫忙搞定龍巫妖,蘭森德爾教會提供了引爆黎明之石的方案,等等;而在龍巫教那邊,也有像希瑞克選民、暗夜麵具這些成名已久的反派組織露麵。這些還僅僅隻是瓊恩知道的,潛伏在暗處默默關注的或許更多。那麽問題出現了:陰魂城在幹嘛呢?


    陰魂城和龍巫教關係如何,瓊恩不是高層,不敢妄言,但和魔法女神教會是死敵,這點毋庸置疑。按照常理,這兩邊火拚起來,要打個你死我活的架勢,陰魂城就算不直接下場幫忙,也沒道理一副完全事不關己的模樣。但事實是,整個陰影穀之戰中,陰魂城似乎完全置身事外,連派個觀察員去做記錄的興致都沒有,這就太奇怪了。


    唔,不對,說陰魂城完全沒有參與也不準確——不是還有瓊恩麽。如果把瓊恩視為陰魂城的代表的話,那簡直可以說是陰魂城一手左右了戰局的最終走向。


    “如果我沒記錯,你之前的每一次旅行,都是奉命而為,有明確的任務在身,對吧。”


    “我是陰魂城的公務員嘛,”瓊恩說,“每個月領了薪水,總要幹點活。”


    “那這次呢?”梅菲斯反問,“你去陰影鎮,是陰魂城的指令?”


    瓊恩搖搖頭,“不是。”


    梅菲斯說得沒錯,他之前每次離開陰魂城,無一例外是執行任務。去博得之門,是奉命給拉沃克送信;去塞爾,是受布雷納斯王子召喚;去幽暗地域,是軍事行動。每次都是上級明確指令,有清楚的任務目標,完成之後要回城複命,至於有時候途中出現一些意外,比如掉進深淵,卷入血戰之類,那是另一碼事。而這一次則不同,沒有明確的指令,沒有具體的任務,除了最開始去協助打撈星隕城,還算是帶點工作性質,之後的一切就完全是瓊恩的個人行為了,包括去塔瑟穀,去陰影鎮,都是他自行決定,與陰魂城沒有任何關係——至少表麵上看起來是這樣。


    當然,世事難料,變幻莫測,陰魂城也不可能總是能夠洞悉先機。如果事前沒有想到會演變成這種局麵,所以反應慢了一步,倒也說得過去。但事情已經過去五六天,連酒館裏的醉鬼都在津津樂道,謠言滿天飛,陰魂城卻仍然沒有半點反應,這就實在很不正常。


    “之前的事情且不論,你現在打算去東域,短則三五個月,長則一兩年,是肯定沒法返回了。你有這麽長的假期嗎?陰魂城的公務員福利待遇有這麽好嗎?”梅菲斯說,“你停在這裏,是想試探陰魂城的反應吧,結果如何?”


    瓊恩之所以在葉弘城暫時停留,一方麵是等梅菲斯蘇醒,另一方麵讓莎珞克放出他要去東域的消息,試探反應,結果卻是等了四五天,什麽都沒等到。總不至於說陰魂城連瓊恩都找不到吧,那也未免太小看那群陰魂王子們了。


    “看起來,好像沒人管我了。”瓊恩說。


    “我們之前曾經猜測過,對於陰魂城而言,你是一個非常‘重要’的人,對吧。”


    ”嗯。“


    在深淵斷域鎮中,瓊恩和梅菲斯曾經有過一次長談,據他們當時的分析,瓊恩並不像他表麵上看起來那樣自由自在,而是一枚棋子,陰魂城對他寄予厚望(無論這種厚望是什麽,是好是壞),期待他在未來的某個時刻,能夠發揮某種重要的作用。


    或許這種想法有點自戀,但事實的確就是如此,而且越來越多的跡象也在證明這一點。比如說,瓊恩極有可能是某位伊瑪斯卡皇室奇械師轉世,他可以使用威力巨大的秘器,甚至能夠對抗神明,他有深不可測的背景,地獄大魔鬼都是他的寵姬——如果陰魂城知道這一點,並且是從一開始就知道這一點,那麽無論怎麽重視瓊恩都不為過。


    “如果這種猜測成立,那麽陰魂城有什麽理由會讓你突然脫離控製?”


    “也不算脫離控製吧,”瓊恩說,“夜女士在我的夢中出現過,兩次。”


    “我知道,”少女說,瓊恩對她沒有隱瞞任何細節,“但第一次是在你已經進入陰影鎮之後,第二次是你已經決定去東域之後,對吧。她是給了你一些指示,但嚴格來說,那也並不是真正的任務。也即是說,仍然是你自己在做決定,她最多隻算是順勢而為。而且,如果我們之前的猜測沒錯,陰魂城和莎爾,在對於你的問題上並不一定立場一致,對吧?”


    瓊恩無法回答這個問題,一直以來,自己感覺就像是一枚棋子,總是在他人的操控之中,所有路線都是被預先安排好的,而棋手無疑就是陰魂城;這個感覺或許沒有錯,那麽問題來了,既然他是一個如此重要的棋子,之前也一直被關注,被控製,那為什麽突然就變得如此自由了呢?想去哪就去哪,想幹嘛就幹嘛,別說事前幹涉,連事後來問一句的人都沒有,這也太詭異了吧。


    “所以你的判斷是什麽?”瓊恩問。


    “我覺得,無非兩種可能,一種就是他們仍然在幕後控製,你所做的一切,看似完全自由,實際上都是在控製之中,至少是在別人的預料之內,”少女說,“這也不是沒有可能。你來塔瑟穀,這很好預測,因為我在;你去陰影穀,這也不難預測,因為我先去了陰影穀。而我去陰影穀,雖然是教會指令,但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塔瑟穀和陰影穀不遠,薩馬斯特大舉進攻,我們教會不可能當真袖手旁觀,總要有所表示,我被派去的可能性很高,”她說,“如果這樣分析,其實你的行動路線都是完全可以預測的。甚至有可能不是單純的預測,這樣一場大戰,參與勢力眾多,難保其中沒有陰魂城的人混跡其中。”


    “但我沒有收到任何陰魂城方麵發出的指令。”瓊恩說。


    “或許是因為你的行動恰好符合陰魂城的預期,所以就無需再特別指令了,”少女說,“你看,這一戰下來,誰獲益最大?龍巫教重創,連薩馬斯特都徹底死了;魔法女神教會也被重創,高層死傷無數,連女神都被你砍了一劍;你算是有所收獲,但除了你之外呢?”


    除了瓊恩之外,應該就是陰魂城和莎爾教會了。常言說,敵人的快樂就是我的鬱悶,敵人鬱悶就是我的快樂,魔法女神鬱悶了,最開心的第一個應該是夜女士莎爾,第二個就是陰魂城。


    “還有一種可能呢?”瓊恩問。


    “還有一種可能,就是你確實已經脫離控製了,”少女說,“或許是陰魂城的內部出現問題,或許是另有強大的力量幹涉——不是連地獄魔姬都對你傾心臣服嗎,說不定還有哪位女神是你的情人呢,”她最終還是忍不住,稍稍諷刺了一句,“或許你的舊情人們出手幹涉,逼迫陰魂城放棄了你這枚棋子,也不無可能。”


    這個可能性似乎不大,能夠逼迫陰魂城放手的,恐怕隻有莎爾,甚至連莎爾也未必能做到——實際上,瓊恩一直隱隱懷疑陰魂城培養自己的目的之一,就是為了將來對抗莎爾;而莎爾則是在發現陰魂城的計劃之後,出手幹涉,試圖將瓊恩拉到她那一邊。這當然隻是猜測,沒什麽證據,但跡象還是有的,就是他的“記憶編織”。


    “究竟是哪一種可能性,現在我們無法得知,”少女說,“但無論哪一種,對你而言都未必是好事。”


    如果是前一種可能,那麽意味著陰魂城對瓊恩的控製進一步加強,變得更加隱蔽,這當然不是什麽好消息。但後一種可能性也很麻煩,很多時候,脫離控製並不代表自由,反而是危險的征兆。就如一枚棋子,隻要按照劃好的路線,在棋盤上就可以暢通無阻,雖然會遭到敵軍攻擊,但同時也有友方援助,但如果這枚棋子脫離棋手的控製,在棋盤上隨意走動,肆意而行,結果必然是被兩邊夾擊,群起攻之。


    若是在以前,改換陣營,投奔原本的對手旗下,也未嚐不是個辦法。雖然瓊恩從未這麽打算過,但畢竟是一條退路,萬不得已的情況下,也不是不能考慮。但陰影穀一戰之後,這種可能性已經壓根不存在了。


    更麻煩的是,陰影穀一戰之後,瓊恩的“價值”已經顯現出來。在此之前,他隻是一個來自陰魂城的巫師,雖然天賦不凡,年紀輕輕就凝成真名,而且不知何故受到女神的青睞,成為莎爾選民——但也就僅此而已,這世界上從來不缺乏天才,神祗的選民也不算如何罕見。但現在情況不一樣了,控製了瓊恩,就有可能掌握上古魔法帝國的秘器,甚至有可能間接控製一位地獄魔姬,這誘惑力實在太強。所謂君子無罪,懷璧其罪,瓊恩左看右看,自己都覺得現在還沒有被人追殺綁架,實在是運氣很好。


    “大概是心存忌憚吧,畢竟你剛剛重創了一位高等神。”


    瓊恩苦笑,他能擊傷魔法女神,壓根不是自己的本事,首先是第五秘器“九幽鼎”的領域壓製,讓女神?


    ?得不以聖者形態降臨,變得十分脆弱;其次是紮瑞爾的幫助,還給了他一把第三秘器“星辰劍”的影器;再加上凜提供巨龍之力作為支持,珊嘉以“鳳凰”之能凍結時間,給瓊恩創造了出手的機會。但星辰劍的影器當場已經毀損,紮瑞爾也返回地獄,無法聯係,九幽鼎倒是在手中,但它短時間內是不可能再度啟動了。也就是說,他所有的依仗都消失殆盡,又被打回原形。


    瓊恩自己很清楚,他現在看似風平浪靜,實際上處境非常危險。陰影穀一戰,與魔法女神教會成了死敵,原本的一點善緣消散殆盡;身懷重寶,引人覬覦,又沒有足夠的實力自保;偏偏就在這時候,與陰魂城的關係變得微妙,未必還能像以前一樣作為倚靠和後盾。他又不願意另投第三方尋求庇護,之前已經拒絕了提爾大主教的招攬。如此一來,可以選擇的餘地就不多了。


    所以他決定去東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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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瓊恩現在需要一個地方,首先能夠讓他躲避魔法女神接下來必然展開的報複,其次能夠讓他遠離各種潛在的敵人和覬覦。最後,如果真的是由於某種緣故,陰魂城失去了對自己的控製,那麽瓊恩顯然也不打算再跑回去,而是趁此機會淡化聯係,離得遠遠的為好。


    符合這些條件的,隻有東域。


    瓊恩對東域的了解並不多,但基本概念還是有的。梅菲斯曾經跟他說過,東域是神王的統治範圍,封閉隔絕,自成體係。像魔法女神這種高等神,教會規模龐大,信徒遍布大陸,神殿處處皆是,唯獨東域卻是例外,因為神王們根本不允許任何外來神明在東域境內傳教。宗教如此,其他也類似,像豎琴手同盟、龍巫教、散塔林會這些組織,在大陸上名聲赫赫,在東域卻沒什麽影響力。瓊恩跑到東域,雖然不能說就可以完全避免追殺,但情形確實會好很多。


    除了避難,東域對於瓊恩來說另有一層含義,它是昔日伊瑪斯卡帝國的領地所在。


    躲避終究不是長久之計,增強自己的力量才是根本解決之道,所以這個地方最好還能提供一些助力,讓他能夠快速地變強。單純的變強不難,努力鍛煉就是;但還要“快速”的話,最好辦法就是借助外物。伊瑪斯卡奇械師們製作器物的能力,在陰影穀一戰中已經得到充分的證明,瓊恩的想法很簡單,就是指望能再找到幾個類似“九幽鼎”這種秘器,那就可以橫著走了。


    但梅菲斯顯然有不同意見。“這完全是在碰運氣,”她說,“你為什麽不把重點放在那座浮空城上呢?”


    瓊恩倒也考慮過這個問題。伊瑪斯卡的秘器雖然威力巨大,但下落不明,找起來完全沒有任何線索,唯一的指望是凱瑟琳。但凱瑟琳顯然手裏也沒有其他秘器,否則早拿出來了,至於她是否知道其他秘器的下落,隻怕也是個未知數。總而言之,確實是要碰運氣。浮空城則不同,薩馬斯特已經給了比較詳細的資料,連地圖都畫好了,找起來難度低很多。從實用性上說,浮空城的價值似乎也要大一些。秘器再強,終究隻是幾件東西,一座完整未遭損壞的浮空城,則可以看做一座無比豐富的魔法寶藏,對於巫師來說其意義無法估量。


    關鍵在於:這座浮空城是否真的像薩馬斯特所說那樣,核心區域保持完整;如果是,那麽瓊恩能否完全掌握。


    如果浮空城已經損毀,那它的價值就大打折扣;但如果真的保持完好,同樣也是麻煩。耐瑟時代的浮空城,每一座都是大奧術師所建,性質就相當於現在某些巫師們的魔法塔,規模更大,功能更多,而且有以密瑟能核為核心的迷鎖籠罩防禦,即便原主人不在了,也不是外人可以輕易接手的,至少瓊恩沒這個自信。


    相比起來,伊瑪斯卡帝國的遺產——如果有並且能找到的話——就沒這種麻煩。一方麵,瓊恩有“皇室”的血統,就像********,可以打破大多數禁製;另一方麵,還有凱瑟琳幫忙——前提是能夠找到她。


    “麻煩就在這裏,”梅菲斯說,“你忽略了一件事:伊瑪斯卡帝國是怎麽滅亡的?”


    “是被東域的神王們擊敗——”瓊恩怔了一下,恍然反應過來,“神王?”


    少女在掌心寫了個字,那是一個象形文字,但瓊恩看不懂,“這是什麽?”


    “這是一個古恩瑟文字,我也不知道怎麽讀,但意思是‘使用邪術、製造邪惡器具的人’,也就是奇械師,或者說巫師,”梅菲斯說,“它是個多義詞,還有一種含義是:邪魔。恩瑟和穆罕兩國神王曾經共同頒令:凡自稱邪魔者,應處以焚刑——就是吊在絞架上燒死。”


    瓊恩明白她的意思。


    伊瑪斯卡是被神王共同覆滅,在此基礎上建立起穆罕、恩瑟兩大東域帝國。神王戰勝之後,不僅滅國,同時還將伊瑪斯卡的所有文明痕跡盡數摧毀,連文字記載都禁絕流傳,可見忌憚極深。瓊恩想要去發掘伊瑪斯卡遺跡,尋找失落秘器,這在別的地方倒無所謂,在東域,就是不赦之罪,隻怕他剛剛露出一點意思,或者是稍稍暴露出其“翔龍皇室”的身份,就會引來神王們的雷霆之怒。神王統治東域四千年,封閉自守,根基深厚,瓊恩拿什麽去和人家對抗。


    “知道伊瑪斯卡帝國和奇械師的人的確很少,但也不是絕無僅有,”少女說,“你以為這麽多年,就沒有人抱著和你一樣的想法去尋寶嗎?或許有極少數幸運者可以全身而退,但對於絕大多數人,他們的下場就是被吊死在神王宮殿前的廣場路燈上。你覺得你的運氣如何?”


    瓊恩的運氣其實也還不算差,至少這一路走來,不說一帆風順,也總能逢凶化吉。不過世事難料,能不冒險當然還是盡量不冒險的好。


    “我記得你以前不是說過,東域的神王們都死得差不多了麽?”


    “恩瑟的最後一個神王在十六年前已經隕落,但穆罕目前仍然是由五位神王共同統治,”梅菲斯說,“那座紫宸沙漠,伊瑪斯卡的遺址,就在穆罕境內。”


    也就是說,想去紫宸沙漠,就很有可能會和神王發生正麵衝突。


    “在這方麵,浮空城這個選項就有它的優勢了,”梅菲斯說,“按照薩馬斯特所說,它位於迷失森林。迷失森林在徹森塔和恩瑟的邊境交界之處。”


    無論是徹森塔還是恩瑟,現在都已經沒有神王了。


    “這樣啊,”瓊恩頭疼起來,他的確忘了這一點,思維出現盲區,“但浮空城的禁製問題怎麽解決?”他說,“我可沒這個本事,難道真要去請我老師幫忙?”


    薩馬斯特曾經建議,瓊恩可以找奧沃來幫忙。這個確實可行,作為當今世上寥寥可數的耐瑟大奧術師之一,奧沃應該有這個本事,但瓊恩下意識地不想這麽做。他此次遠走東域,其中一個目的就是試圖淡化和陰魂城之間的聯係,更不想自己辛辛苦苦找到了浮空城,卻拱手上交。奧沃雖然不是陰魂城人,但他和陰魂城主都是同一個時代走過來的人,交情隻怕比瓊恩想象的更緊密,至少有一件事瓊恩記得很清楚,他當日在瓜裏德斯城偶然得到了一張耐瑟卷軸,想起奧沃的藏寶庫裏也有這東西,於是送給老師作為禮物,結果奧沃轉手就送給了陰魂城。


    “或許並不需要,”少女說,“找你姐姐幫忙就可以了。”


    “我姐姐?”瓊恩怔了一下,“你是說珊嘉?”


    少女白了他一眼,“難道你還有其他姐姐?”


    事實上還真有,至少在紮瑞爾口中,瓊恩的“姐姐”是指凱瑟琳;莎爾也喜歡瓊恩叫她姐姐,不知道是何緣故。不過這些還是不要提起了,免得找打。“當然沒有,”他趕快說,“隻是覺得奇怪,所以確認一下。”


    珊嘉天賦不差,又有奧嘉萊斯這種名師悉心指點,進步確實是非常快的,但畢竟時間太短,到目前為止,也隻能感應到魔網的第二層。在絕大多數地方,這已經稱得上是一位合格的巫師,但按照陰魂城的標準,隻能算是未畢業的學徒。要說她能夠幫忙解開浮空城的禁製,這實在令人難以理解,如果不是出自梅菲斯之口,瓊恩肯定隻會當鬼扯。


    “東域的那座浮空城,是不是和她有什麽關係?”瓊恩想了想,試探地問。


    “我不是百分之百地確定,”梅菲斯說,“但我剛剛看到一份資料,顯示它原本的主人,極有可能是‘旅者’歐貝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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