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馬斯特發現的那座浮空城,原主人是“旅者”歐貝倫?


    瓊恩正要細問究竟,忽然旁邊有人叫梅菲斯和他的名字,轉頭望去,隻見一家商店門口,凜正用力地朝他們揮手,在她身旁站著一位金發白袍的女子。


    “那位就是維若拉小姐?”梅菲斯問。


    “......是。”


    “挺漂亮的,你的眼光確實不差。”少女說,臉上的神情似笑非笑,讓瓊恩不由自主地心底直冒寒氣。如果不是在大街上,多少顧忌一點麵子,他都在想要不要趕快跪下來抱著腿懇求原諒了。


    幸好這時候,凜已經拉著維若拉跑過來,“艾彌薇,你終於醒了啊,我都等急死了。對了,介紹一下,塔姐姐,這是艾彌薇,我最好的朋友,瓊恩的正牌女友;艾彌薇,這位是塔拉夏,我的師姐,剛剛被瓊恩騙到手,要和我們一起去東域。”


    ......你這是存心挑起矛盾吧。


    梅菲斯狠狠瞪了凜一眼,然後換上笑容,向維若拉點頭致意,“之前的事情瓊恩已經告訴我了,有所冒犯,我代他致歉,希望能夠見諒,”她說,“既然接下來會一起旅行,還請多多指教。”


    維若拉笑了笑,躬身回禮,卻沒有說什麽。


    凜撇了撇嘴,似乎覺得頗為無趣,然後不知道想到什麽,突然又高興起來。“艾彌薇,你來得正好,我剛才看中一條裙子,覺得不錯,但塔姐姐說顏色不適合我,你幫我參謀一下吧。”


    “好啊,”梅菲斯說,“去看看,我也正想買幾件新衣服呢。”


    “你早就該買新衣服了,一年四季都是那麽幾件,我都看煩了,”凜拉著她往商店裏走,“你現在是有男友的人,和以前不一樣,要更加注重形象才對。我給你推薦幾件連衣裙,整天穿著襯衫長褲,會嚴重降低女性魅力的。”


    “沒有啊,”瓊恩說,“我覺得艾彌薇穿襯衫長褲就很漂亮。”


    “沒你的事!”凜揮了揮手,仿佛要把瓊恩趕到一邊,“我們女孩子的事情你懂什麽。反正艾彌薇打扮得漂漂亮亮,最後不還是便宜了你,你負責付賬就可以了。”


    “哦。”


    接下來的兩個小時,瓊恩跟在三個女孩子後麵,把葉弘城中幾條最繁華的商業街道都轉了一遍,當他們終於走出最後一家商店時,瓊恩感覺自己已經累得想要在地上爬。衣服其實買得並不多,但她們頻繁地挑選、更換,然後還每次都要瓊恩發表意見,還不能敷衍其詞,必須言之有物——這實在太折磨人了。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梅菲斯和維若拉之間似乎相處得不錯,雖然談不上多麽親密,但也算客客氣氣,至少從表麵上看不出絲毫芥蒂。瓊恩當然沒有期待她們能夠一見如故,關係融洽宛如閨蜜,就算是做夢他都不敢這麽想,能夠維持表麵的禮貌與和平,就已經令他喜出望外了。


    今天似乎是個幸運日,好消息接踵而來,剛剛回到住處,莎珞克就過來匯報,說得到準確消息,那位普朗克船長明天下午就會抵達葉弘。


    “很好。”


    在葉弘已經停留了四天,梅菲斯也已經蘇醒,而且之前雙方交流商議,對接下來的行程也有了基本思路和方向,瓊恩決定不再等待,明天就啟程出發。


    如果一切順利的話,到了東域,遠離爭端,解除詛咒,找到浮空城,從此就可以自封城主,迎娶漂亮姐姐,走上人生巔峰,想想還有點小激動。


    他的好心情隻維持了不到十分鍾,然後就被梅菲斯打破了。


    “什麽?”他看著全副武裝的少女,目瞪口呆,“你要我鍛煉劍術——而且鍛煉方式就是和你對戰?”


    “實戰是最好的訓練。”


    “問題不在這裏,我是想知道,為什麽我要鍛煉劍術?”瓊恩抗議,“我明明是個巫師吧。”


    “我不是告訴過你嗎,在東域,巫師可不怎麽受歡迎,”梅菲斯說,“在徹森塔還相對好一些,要是到了恩瑟和穆罕,你在大街上隨便施法,很容易被視為邪魔,群起圍攻的。”


    “那也不用我鍛煉劍術啊,不是還有你麽。”


    “喂喂,瓊恩,你作為男人說這種話,不覺得太沒骨氣了嗎?”凜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雙手叉著腰給梅菲斯助威,“你居然指望女孩子來保護你,實在是太差勁了!舞刀弄劍很危險的,萬一艾彌薇受傷了怎麽辦?你是男人,缺胳膊少腿什麽的也無所謂,艾彌薇可是女孩子,留點傷疤就不好看了。”


    你這也未免太性別歧視了吧,而且什麽叫做“缺胳膊少腿什麽的也無所謂”?明明非常有所謂好不好!


    “傷痕是男人的勳章嘛,隻要不死,就沒什麽可怕的。”


    “死了也不要緊,”梅菲斯補刀,“有舊情人在地獄裏等他呢。”


    “......”


    “術業有專攻,”瓊恩仍然在負隅頑抗,“我本來就不是武力型的。再說艾彌薇也不是一定要動劍啊,她是聖武士,可以使用神術的。”


    “不行,”梅菲斯搖頭,“除非得到某位神王的許可,否則我沒辦法在東域使用神術,或者一切神賜力量。”


    “為什麽?”


    “這是上古時期,中土諸神與東域神王之間達成的協議,中土諸神承諾不會以任何方式入侵東域,其中也包括不允許其信徒在東域使用神賜力量。”


    “為什麽會有這種協議?”


    “誰知道呢,神明的意圖我們無法測度,”梅菲斯說,“總之別廢話了,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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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啪!”


    “啪!”


    “啪!”


    對練隻持續了不到二十分鍾,瓊恩就躺在地上堅決不肯再起身。他的劍術原本就差,又疏於練習,當然不是梅菲斯的對手,局麵完全是一邊倒地挨揍。總算雙方用的是木劍,梅菲斯又沒有全力出手,否則就真要爬不起來了。


    “你的身體協調能力太差了,”梅菲斯坐在他旁邊,“嚴重缺乏鍛煉。”


    “其實有幾次我是能擋住的,”瓊恩不服氣,“隻是我下意識地想要用法術,然後反應過來不能用,就耽誤了時機,等要再格擋已經來不及了。”


    “那不還是缺乏練習嗎。”


    瓊恩想要起身,剛一動就倒吸口氣,覺得身上一陣陣地疼痛,“你也太認真了吧,”他抱怨,“明知道我擋不住,還一直打。”


    “我已經手下留情了,”梅菲斯說,“至少沒打你的臉。”


    “......謝謝。”


    “不客氣,”少女說,“以後每天早晚各練習一次。”


    瓊恩已經沒力氣抗議,“那我要練多久才能達到像你——”他原本想說“像你一樣厲害”,想想看又覺得不可能,於是改口,“能成為一個比較合格的劍士?”


    “有生之年基本不可能。”


    “什麽?”


    “按照我的標準,所謂合格的劍士,至少要能接下我全力進攻十劍而不倒。你天賦太差,缺乏基礎,以後也不可能有太多的時間鍛煉,這輩子都沒希望了。”


    “那你還讓我鍛煉什麽?”瓊恩有氣無力地說,“根本沒前途,我才不幹。”


    “雖然成不了合格的劍士,但總會讓你變強一點,”少女說,“而且關鍵在於:如果不這麽做,我哪有借口名正言順地毆打你呢。”


    “......”


    瓊恩咬著牙,忍著痛爬起來,坐在梅菲斯身旁,“你生氣了?”


    “當然,”少女板著臉,“以前是我離開你一段時間,你就沾花惹草;這次是我明明在你身邊,你居然都跑出去偷吃。在外麵偷偷搞就算了,還往家裏帶——你說我生氣不生氣?”


    “你一直都不提,我還以為你忘了,”瓊恩訕訕地說,“對不起啦。”


    “前麵在說正事,我當然不會提這茬,”少女說,“我是個很公私分明的人。”


    ......那剛才是誰說她在公報私仇,拿著練習劍術當借口毆打我的啊?


    瓊恩敢怒不敢言,隻好低著頭裝死。過了一會,他忽然覺得不對勁,梅菲斯已經半天沒有說話,轉過頭一看,隻見少女默默坐著,咬著嘴唇,臉頰上兩行清晰的淚痕。“你哭了?”瓊恩嚇了一跳,一時間有些手足無措,下意識地將她抱在懷裏,“別哭,艾彌薇,是我不好,是我的錯,別生氣了。”


    “我是在生你的氣,也是生我自己的氣,”少女說,“我生氣自己這次做得不夠好,沒能幫上忙,反而成為你的拖累;我生氣自己一直做得不夠好,無論我怎麽努力,都沒辦法讓你不去沾花惹草,反而一個接一個往家裏帶,還一個比一個厲害;我還生氣自己很笨,明知道你這樣,明知道你不可能改變,卻總還是抱著不切實際的希望,總還是舍不得離開;很多次,我明明都已經決定要走了,一看到你,心又軟了,就對自己說,再原諒你一次,就這最後一次,再犯我立刻就摔門出去,絕不回頭,結果下次又是這樣,”她咬著嘴唇,眼淚止不住地流下來,滑落臉頰,“我有時候在想,你肯定悄悄對我下了魔法對不對,明明你對我一點都不好,明明你總是惹我生氣,我卻還是沒法控製地喜歡你,迷戀你,為你打算,替你籌劃,這感覺一點都不好。”


    “......我也不是總惹你生氣吧,”瓊恩小心翼翼地辯解,“而且有些也不是我......就像紮瑞爾,真的不是我主動去勾搭的。”


    “她把你當做是她的舊情人,那是她的事情。但你和她上床,難道也是她強迫你的嗎?”


    瓊恩立刻閉嘴。


    “就算紮瑞爾不是你主動勾搭的,那維若拉是怎麽回事?”


    瓊恩繼續啞口無言。


    陰影穀一役,其實嚴格說起來,瓊恩並沒有犯太多“錯誤”。從始至終,除了最後時刻,他一直都是站在陰影鎮一方,並未投入龍巫教這種邪教組織,基本立場是沒問題的;雖然他幫助薩馬斯特搞定泰拉斯奎巨獸,讓老巫妖拿到“化身”的關鍵施法材料,但最後這個魔法也沒用上,巫師之神還是好端端地在那裏,既然沒有造成任何後果,責任也就不大了;至於最後反手攻擊女神,對於梅菲斯而言其實也不算什麽大事,一方麵,女神對瓊恩出手在先,瓊恩算正當防衛,最多算防衛過當,另一方麵梅菲斯也不怎麽在乎魔法女神的死活,而且最終不是也沒死麽。說來說去,瓊恩犯下的最大罪行,就是強行推倒了維若拉,無論怎麽解釋,這都是不對的。幸好瓊恩還算聰明,提前和維若拉達成了諒解,否則梅菲斯一氣之下,說不定真會拔劍把他砍了。


    梅菲斯不是普通的少女,她是律法之神的聖武士,道德問題和生活作風還可以勉強容忍,犯罪卻難以原諒。幸好這個世界的法律還不成熟,距離瓊恩記憶中的尚有明顯差距,這種差距主要體現在法律理念上。在地球的任何一個現代文明國家,強奸都是重罪,不可能允許當事人私了,隻要司法機關被驚動,插手介入,那就必然難以善了。但在這個世界,對於刑事犯罪的認識,更多還是停留在“對個體造成傷害”的階段,沒有上升到“犯罪是對整個社會秩序和文明法則的破壞”這種層麵,很多嚴重犯罪,比如殺人,隻要當事人雙方能夠自行和解私了,法律也就不過多追究。


    法律問題可以通過技術來規避,但感情問題,就沒辦法這樣蒙混過關了。


    凜可以因為瓊恩被維若拉詛咒,已經受到懲治,所以放過他,梅菲斯卻不可能如此。少女顯然已經隱忍了很久,終於還是忍不住,爆發出來。瓊恩也無話可說,本來就是他做得不對,沒什麽好辯解的,隻能將她緊緊抱在懷裏,輕聲道歉。梅菲斯哭了一會,擦幹眼淚,“算了,不說了,反正我也習慣了,”她說,“現在我還願意忍耐,所以就這樣吧。如果哪一天我忍耐不了了,想走了,你也不要覺得突然,明白了吧?”


    “嗯。”


    不管怎麽說,總算是將維若拉的問題暫時略過不談。瓊恩剛剛鬆了口氣,但緊接著,少女的下一個問題又讓他驚出一身冷汗,“欣布女士那邊,”她說,“你準備怎麽辦?”


    “......什麽怎麽辦?”


    “別裝糊塗,”少女不快地說,“我知道你的想法,你也知道我的意思,而且我也知道你知道我的意思。”


    “......”


    瓊恩定了定神,幸好在這件事情上,他不算特別心虛,可以稍稍理直氣壯一點。“我真的沒什麽不軌企圖,”他保證,“我承認,我是喜歡到處勾搭,但至少都是像你們一樣年輕漂亮的女孩子,凜的老師,呃,不太符合我的口味。”


    這句話梅菲斯倒是相信的,瓊恩和欣布也見過好幾次了,在深淵斷域鎮中還有過一段並肩作戰的交情,至少在之前,瓊恩並未表現出任何對欣布的特別興趣。而且瓊恩雖然胡鬧,但還不至於主動找死,兔子都不吃窩邊草,瓊恩之前勾搭的那些女人,要麽在認識梅菲斯之前就有感情,例如珊嘉、芙蕾狄,要麽是露水情緣,也不知道以後會不會再見,例如莉法爾、維康尼亞,要麽是特殊情形下的產物,例如莎珞克。欣布的情況與她們都不同,她身份特殊,當真推倒會麻煩很大,首先凜那關就很難過,本身又不是瓊恩所熱愛的那種類型,瓊恩實在犯不著為了她而冒險。


    “那你打算怎麽辦?”少女的臉色和緩了一點,“她現在狀況很麻煩,雖然短時間內估計沒有危險,但拖延久了會越來越難解決。”


    “我也沒什麽好主意,”瓊恩說,“要麽下個港口會到普羅坎普城,我聽說那個城市不小,肯定有魔法女神的神殿,我們把她悄悄送過去就是了。”


    梅菲斯搖搖頭,“不行,”她說,“我和彌賽亞去看過她。彌賽亞說,她體內銀火沒有及時得到處理,隻是被那本書強行壓製下來,問題根本沒有解決,反而越積累越嚴重,一旦離開書就會徹底失控,誰也救不了。”


    “這個我還真不清楚,”瓊恩裝作第一次得知,“那怎麽辦?”


    梅菲斯沒好氣地看了他一眼,“還能怎麽辦?隻有兩個辦法,簡單點的,就是把女神請過來,讓她進入書中,去將銀火收回,自然問題解決。”


    這簡單的辦法當然行不通,瓊恩和魔法女神已經是死敵,這麽做純屬嫌自己死的不夠快。


    “那就隻能便宜你了,”少女哼了一聲,“救命要緊。至於凜那邊,我會去跟她說的。”


    這個結果出乎瓊恩的意料,在他的預想中,如果當真推倒欣布,即便有“治療”作為借口,但也難保凜和梅菲斯不生氣。但現在梅菲斯不但默許,甚至還主動幫他去說服凜,這就完全不一樣了。一時間不禁心花怒放,隻是表麵上仍然裝得鎮定,不露喜色。


    瓊恩前麵所說是實話,欣布的確不是他偏好的類型,他喜歡年輕、漂亮、精致的女孩子,欣布的實際年齡自然不小,具體歲數不知,但肯定有幾百歲了,當然她是選民,有神力守護,衰老速度比普通人類慢很多,從外貌上看,差不多也有接近三十歲了,已經不能算是年輕;漂亮倒是能算上,但欣布素來不修邊幅,脾氣暴躁,和精致兩個字肯定靠不上邊。考慮到推倒她還會帶來各種危險和麻煩,瓊恩隻要有基本理智,就不會對她下手。


    但這指的是正常情況。在沒有機會的情況下,瓊恩的確不會冒風險去創造機會;但如果機會自己從天上掉下來,瓊恩為什麽要放過?對於男人而言,壓根不存在“不是最喜歡的女人就不上”這種奇怪的觀念,恰恰相反,倘若興致來了,又有機會,隻要不是討厭的,就都可以照上不誤。欣布當然不是瓊恩最喜歡的,甚至未必談得上喜歡,但至少也不討厭。而且她還是凜的老師,這點在正常情況下是障礙,但在特殊情況下,反而屬於加分。就像紮瑞爾說的,師徒一起雙飛,才是符合美學的;推倒了學生放過老師,屬於浪費資源。


    所以瓊恩剛才向梅菲斯澄清,說他對欣布沒興趣,這其實是一句謊言。他不是沒興趣,隻能說興趣不大,如果白送上門,那當然是照吃不誤。梅菲斯雖然聰明,但在男女情愛上,終究還是經驗不足,對男人這種生物的了解還是不夠深刻。


    如此一來,推倒欣布就隻剩下最後也是最關鍵的一道障礙:詛咒。


    解不開詛咒,一切都是空談,是否推倒欣布倒不關鍵,反正可有可無,但珊嘉怎麽辦?梅菲斯怎麽辦?還有其他女孩子怎麽辦?瓊恩每當想到這一點就很頭疼,可惜也沒什麽好辦法,隻能到了恩瑟再說了。


    正想著,梅菲斯將一頁紙拍在他臉上。


    “這是什麽?”


    瓊恩拿起來一看,上麵是三段文字,分別注明了出處,應該是從不同地方摘抄過來,匯編在一起。筆跡很熟悉,娟秀中透著剛硬,墨跡尚未完全幹透,明顯是梅菲斯剛剛抄錄下來的。


    第一段文字是說在很久很久以前,曾經有旅行者在恩瑟發現一種奇特的金屬,它並非由礦石提煉得來,仿佛是天然生成,偶爾出現在山間溪流中,呈銀白色,分量極輕,柔軟可變形,若是角度合適,在陽光下會呈現出繽紛七彩。恩瑟人稱之為“眼淚石”,當時的女性往往將它熔煉打造成飾品,穿戴在身上,作為結婚時的裝扮。有人認為它是一種隕石,也有人認為它是某種魔法造物,說法不一,並無結論。


    “這什麽眼淚石,和維若拉說的那種解咒巫鐵很像啊,”瓊恩說,“銀白色、極輕、柔軟可變形,這些外形特征都符合——不過最後一點不對,維若拉說東域人認為這種金屬附有詛咒,會招致不幸,所以連名字都不敢提及。這個‘眼淚石’卻顯然很受喜愛。”


    “你繼續往下看。”


    第二段文字是說大約在七百多年前,恩瑟神王頒發了一道命令,宣布“眼淚石”是一種邪惡的金屬,是地獄邪魔引誘凡人的工具,一律予以收繳。任何人不得私藏,甚至不得談論,不得以文字記錄,否則視為與邪魔勾結,應當處以焚刑。從此之後,這種金屬就再也無人敢公開提及,隻有民間私下流傳,往往連名字都不敢說,隻以“那東西”來代稱。


    “這倒是又對上了——不過恩瑟神王收繳這東西做什麽?難不成他也中了詛咒?”


    “誰知道,”梅菲斯說,“重點不在這裏。”


    重點在於,眼淚石都被恩瑟神王給收繳了——即便有漏網之魚,估計也不會太多。也不知道神王收繳這東西是派什麽用途,如果樂觀一點,假設他沒有扔掉或者銷毀,那麽去王宮裏找找,運氣好的話,說不定能有所發現。


    “看來得要去一趟恩瑟王宮了。”


    “首選是那裏,還有個備選地方。”


    第三段文字則是說大約在四百多年前,在恩瑟和穆罕兩國的邊境,紫銅山脈中,居住著一位“暗金女巫”。這位女巫通曉著某些黑暗詭秘的巫術,傳說能夠在千裏之外對人下詛咒。她喜歡美麗的金屬,尤其格外鍾愛“眼淚石”,若有人想請她出手,必須以此為酬勞,否則隻會被拒之門外。後來恩瑟和穆罕兩國聯合發兵,將其捕殺。


    “暗金女巫,”瓊恩念了一遍,“聽起來怪怪的。”


    從這些記錄來看,可以初步確定“眼淚石”就是瓊恩解除詛咒所需要的那種金屬。這東西究竟是什麽來曆雖然還不清楚,但至少目前有了一定的方向,不再是漫無目的、大海撈針了。


    “謝謝你,艾彌薇,”瓊恩感動地說,“要不是有你,我去哪找這些線索啊。”


    “沒什麽啦,翻資料的時候正好看到,就順手抄下來。”


    “看來你也很在意這件事嘛,”瓊恩取笑,“是不是擔心我好不了了?”


    梅菲斯俏臉微微一紅,“我當然在意了,”她說,“我是正常的青春少女,才不要一個無能的男朋友。你要是不趕快恢複,我正好踢了你,和凜雙宿雙飛去。”


    “艾彌薇,我覺得你現在的性取向很有問題啊,”瓊恩認真地說,“你踢了我也就罷了,為什麽不想著再去找個更好的男人,卻是和凜私奔呢?”


    “有你一個就夠了,我才不想再找個男人來讓我傷心,”少女說,“還是凜比較好。”


    “......”


    這個事情再繼續討論下去就是自找沒趣,瓊恩果斷轉移話題。“那好吧,看來這次我們去東域,恩瑟是主要目的地,”他數了數,“薩瑪斯特說的那座浮空城在恩瑟的遠古森林,眼淚石在恩瑟王宮,聽起來都不是什麽容易出入的地方,任務很艱巨啊。”


    “紫宸沙漠在穆罕,”梅菲斯補充,“你的凱瑟琳在那裏等你呢。”


    “......”瓊恩隻當做沒聽見,“先去恩瑟找到浮空城作為根據地,然後去恩瑟王宮找眼淚石,如果沒有就去紫銅山脈,最後再去紫宸沙漠尋寶——就這麽愉快地決定了。”


    少女轉身從房間裏搬過來半人高的一大疊資料,“砰”地一聲放在瓊恩麵前,“那就開始讀吧,記得做筆記。”


    “什麽?”


    “你既然要去東域,當然要對它有足夠的了解啊,”梅菲斯說,“總不能懵懵懂懂跑過去,人生地不熟,豈不是處處障礙。東域那邊的風土、習俗、人情、法律,都與中土迥然相異,你如果不小心,很容易惹上麻煩的。”


    “可是我很忙的啊,”他拚命推脫,“每天一大堆事情,你看,要學習魔法,要鍛煉劍術,還要......還要......”他想了半天,發現想不出什麽其他工作,“總之哪有那麽多時間,要麽我讓莎珞克來看吧,看完了總結一下,這樣比較有效率。”


    “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不要總是依賴別人。”梅菲斯毫不客氣地打回了他的申請,“學習魔法和鍛煉劍術的時間我都已經給你安排了,還有吃飯睡覺休息的時間,都預留好了,算下來你每天至少還有三個小時可以看資料。以前你身邊女孩子太多,總是讓你分心,現在正好,有心無力了,可以好好學習。”


    “那你呢?”瓊恩問,“你做什麽?”


    “我負責監督你。”


    “......好吧。”


    瓊恩無精打采地答應了。少女笑了笑,“好啦,這樣吧,”她從那一大疊資料裏挑出七八份,大約相當於全部總量的十分之一,“這些都是基礎性的介紹,你讀這個就行了,其他的我來看。”


    瓊恩鬆了口氣,“太好了。”


    “你就是喜歡偷懶,”少女嬌嗔,她忽然頓了片刻,“另外,瓊恩,謝謝你。”


    “嗯?”瓊恩莫名其妙,“什麽?”


    “你斬向魔法女神的那一劍,”她說,“我知道對於一名巫師而言,這不容易。”


    “哦,那個啊,他們想傷害你,我自然要報複,”瓊恩說,“而且,說實話,艾彌薇,我那麽做也不完全是為了你,她已經想要殺我,我有機會當然要反擊。而且後果也沒有你想象得那麽嚴重,你看,我仍然可以施法,什麽損失都沒有。”


    “但在揮出那一劍的時候,你並不知道。”


    瓊恩的確不知道。


    “我知道你並不完全是為了我,但我也知道,即便隻是為了我,你也會那麽做,”少女說,“你用了十年時間,成為一名真正的巫師,卻願意為了我而放棄,至少是冒著放棄的風險。所以我很感謝,雖然你又一次惹我生氣,但我決定再原諒你一次。”


    “你不生氣了?”


    “我說原諒,就不會再記起,當然也不會再為之生氣,”梅菲斯說,“但你別指望接下來可以偷懶。”


    “切,小看我,”瓊恩振作起精神,“現在就開始吧。”


    既然將浮空城作為第一目標,瓊恩立刻把薩瑪斯特留給他的地圖找出來,開始仔細研究。


    薩瑪斯特是個第一流的大巫師,但顯然隻能算三流的繪圖者,有可能是他根本就沒有用心,隨手塗鴉。地圖既簡陋又粗糙,上麵的線條歪歪扭扭,東往西繞,沿途沒有任何標識,簡直看得人眼睛發暈。瓊恩努力琢磨了半天,同時對照自己手裏的正版地圖,終於確定了浮空城的大致方位。


    “恩瑟的迷失森林,東南角,距離燃煙山脈大約不到十裏,”瓊恩一邊在地圖上做記號,一邊問梅菲斯,“迷失森林有沒有什麽特別要注意的?”


    “迷失森林?”凜不知道從哪裏又冒出來,手裏拿著兩杯果汁,自己在喝一杯,另一杯遞給梅菲斯,“就是蜿蜒河東岸那片遠古森林?據說裏麵住著很恐怖的亡靈,特別喜歡把不聽話的小孩子在夢裏抓走。”


    “這是誰告訴你的?”


    “我媽媽,怎麽了?”


    “沒什麽,你小時候肯定非常淘氣,讓伯母很頭疼吧。”


    “是啊,你怎麽知道?”


    “猜的。”


    “哦,”凜也不在意,“艾彌薇,現在有空嗎,我有事找你。這裏不方便,去我的房間說吧。”


    “什麽事弄得這麽神秘啊。”梅菲斯笑著問。


    “你跟我來就是了嘛。”凜堅持。


    梅菲斯拗不過她,最後還是被拉走了,隻留下瓊恩一個人孤獨地留在房間裏。


    -----------------


    莎珞克的情報是說普朗克船長會在第二天的下午抵達葉弘,但一直等到傍晚時分,最後一點夕陽的餘暉即將隱沒,暮色已經籠罩大海,一艘黑色的四桅帆船仿佛自濃霧中突兀出現,平穩而輕快地駛入港口。


    船長並未露麵,瓊恩見到的是他的副手,一個看起來頗為輕浮的年輕男子,別人都叫他“傑姆”,自稱是船長的侄子。“聽莎珞克小姐說,你想去東域?”他笑嘻嘻地問瓊恩。


    “嗯。”


    “東域可不是什麽好地方,”傑姆說,“那裏天氣炎熱,蛇蟲凶猛,美女稀少,國王遍地——你去那種地方幹嘛呢?”


    瓊恩要去東域有很多原因,但無論哪一條,解釋起來都要大費口舌,於是他選擇了最簡潔的回答:“世界那麽大,我想去看看。”


    “......”傑姆顯然被這個回答噎住了,好半響才回過神來,“那好吧,”他伸出手,“付錢。”


    “什麽?”


    “付錢啊,你總不至於以為乘船不需要付錢吧?”傑姆說,“一二三四五,你們一共五個人,每人三百銀幣——先說好,我們不收因布圖版的。”


    大陸上國家林立,但在商業與財富女神沃金的大力推動下,貨幣係統倒是基本統一的,分為金幣、銀幣、銅幣三階,十進製兌換,規格由女神親自定下。各國各城邦都可以自行鑄幣,並無限製,但技術有高有低,水平良莠不齊,時間一長,逐漸淘汰,最後還剩下四個最主要的鑄幣國,分別是深水城、安姆、卡麗珊和因布圖。這四國鑄出來的貨幣在規格、成分上並無明顯的差別,隻是花紋、圖案不同,正常情況下都是彼此通用的,桑比亞地區主要流通的就是因布圖版貨幣,不知道傑姆為什麽特別強調拒收,難道是被假幣坑過麽。


    瓊恩在錢袋裏翻了翻,找出一些正麵印著飛龍的金幣,遞給傑姆。這是金龍幣,深水城發行,是大陸上最有名也最通行的貨幣,就連幽暗地域的卓爾和矮人城市都能使用,但傑姆卻連連擺手,“不收金幣,”他說,“我們對金子過敏。”


    還有人有這毛病?


    瓊恩看看錢袋,發現裏麵金幣不少,銀幣還真難找,好不容易找出幾枚,又是印著雄獅圖案——這是因布圖的象征。“寶石行不行?”他問,“你總不至於對寶石也過敏吧。”


    “那倒沒有,寶石沒問題。”


    瓊恩去幽暗地域混了一趟,和矮人們的關係處得不錯,臨別時被送了一堆寶石,凜拿走了一部分,其餘平常也派不上什麽用場。昨天梅菲斯去買資料,消耗了將近一半,還剩下大概六七十顆,瓊恩索性讓傑姆自己挑選。


    “對了,算六個人的,”瓊恩說,“過幾天可能還會多一個人。”


    “我們不會在葉弘停太久,”傑姆提醒,“最遲明天下午就出發。”


    “我知道。”


    傑姆莫名其妙,船既然都已經出海了,瓊恩所謂的“還有一個人”要從哪裏冒出來?茫茫大海,又不是陸地,難道還有誰能中途招手搭便車不成。不過瓊恩沒有解釋,傑姆也就懶得多問,反正願意多付錢是他的事情。


    付清路費,瓊恩等人終於可以上船。“你們來得太晚,客房已經所剩無幾了,”傑姆在前麵引路,“還有兩間。”


    “但我們有六個人!”


    “還沒有出現的不算。”


    “那至少也有五個啊,就算是兩人一間,也應該要三個房間才夠,”瓊恩抗議,“兩間實在住不下。”


    “船上地方緊張,”傑姆說,“不過你們實際上是三間,因為莎珞克小姐可以住我的房間。”


    “......不可能!”瓊恩斷然拒絕,“休想!”


    “放心,我搬走,我幫到我叔叔的房間裏去住,反正他一般白天睡覺,下午才起來工作。”


    這還差不多,不過你叔叔這個作息規律,是不是有點奇怪,莫非是海上生活太辛苦,生物鍾顛倒了麽。


    別人喜歡做夜貓子,不關瓊恩的事情,他也懶得多問。不過你為什麽對莎珞克這麽殷勤,莫非有什麽不軌企圖?


    “沒有什麽企圖,我隻是單純地欣賞美人而已,”傑姆說,“我有自知之明,一位能夠在凡間長期停留的魅魔,不是我可以高攀得起的。”


    瓊恩吃了一驚,由於真名契約的關係,莎珞克可以如凡人一般常駐物質界,但她畢竟是邪魔,一旦被人發現身份,自然多有不便,所以平常他都是用魔法盡量替她掩飾氣息,一般人是肯定無法看破的。這個傑姆年紀輕輕,也看不出有什麽本事,居然能一口說破,這可實在不簡單。相比起來,他明知道莎珞克是魅魔,仍然泰然自若,都已經不算什麽了。


    “我才沒這本事,是我叔叔說的,”傑姆說,“之前莎珞克小姐來找我,叔叔遠遠看見,事後對我說她是一位魅魔,我還嚇了一大跳呢。”


    你叔叔很了不起啊。


    瓊恩對這位一直沒有露麵的船長越來越好奇了。可惜直到第二天開船,這位喜歡晝伏夜出的船長仍然沒有出現。


    -----------------


    船上的生活很無聊,對於沒有出海過的人來說,一開始或許還覺得很新鮮,會被大海的浩瀚無垠所震撼,日出日落什麽的也很有美感。但一連看上十天八天,什麽壯麗風景也不管用了。瓊恩無事可做,隻好認真學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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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覺又回到學校裏的時候了。”


    在陰魂城巫師學院中的那段時光,應該算是瓊恩最用心最刻苦的時候,當時一方麵知道這是唯一的出頭之路,別無其他選擇,另一方麵也是學校生活相對單純,心無旁騖。畢業以後東奔西走,事情多,誘惑多,的確就懈怠了不少,現在在梅菲斯的嚴格監督下,那種感覺又回來了。


    不,準確地說,比在學校裏還要認真一些。至少在學校的時候,每天晚上還有芙蕾狄陪伴,現在連這項福利都沒有了。梅菲斯一到晚上就棄他而去,跑去陪凜,瓊恩對此既不滿又不解,於是委婉地提出質疑,結果梅菲斯輕而易舉地就將他說服了。


    “她到發情期了。”梅菲斯說。


    “什麽?”


    “她是龍女,”少女提醒,“人不會發情,但龍會。”


    “......”


    “她現在正處於強烈的發情期,如果不好好安撫的話,說不定就會控製不住自己,”梅菲斯說,“這船上可是有不少年輕男性,挺符合凜的審美觀,至於凜的魅力更不用說——我相信你也不希望發生什麽事情吧。”


    “......我明白了,”瓊恩心悅誠服五體投地,“萬分感謝你幫我照顧她。”


    “明白就好。”


    凜到了發情期,而瓊恩又沒辦法安慰她,隻能由梅菲斯代勞。瓊恩之所以沒辦法自己去滿足凜,是因為他被維若拉詛咒了——歸根究底,他之所以獨守空房,全都是維若拉的責任。


    不過對於凜的問題,維若拉倒是另有一番見解。


    “其實你完全不需要擔心她啊,”女巫師說,“她進入發情期,對你而言不是更好嗎?”


    “......什麽意思?”


    “你覺得凜如果要找......”她想了想,選擇了一個比較中性的措辭,“性伴侶,你覺得她會優先選擇男性還是女性?哪一種可能性比較大?”


    瓊恩努力思考了片刻,“應該是女性吧。”他說。


    “所以啊,她會優先選擇女性,你有什麽好擔心呢,反正你又不介意。或者說,你不僅不介意,反而樂見其成吧,可以順理成章地獵豔,反正凜能看得上眼的,素質也不會差到哪裏去,應該會符合你的口味,”維若拉說,“所以真正要擔心的,不是你,而是梅菲斯小姐啊。”


    聽你這麽一說,似乎挺有道理的。


    維若拉不僅僅是一名美女,更是一位優秀的巫師,或許是在圖書館中待久了的緣故,實戰經驗有所欠缺,但理論知識絕對豐富,論綜合素質,還要勝過瓊恩一截。兩人經常討論新法術,學習效率居然出奇的高,倒是令瓊恩自己都意想不到。


    “看來你挺適合當教師的。”瓊恩說。


    “多謝誇獎,”維若拉說,“我的人生規劃之一,就是做一名全大陸最優秀的魔法教授。”


    “是嗎?那你肯定會成為最受學生歡迎的美女教師。”


    學習魔法這種事情,按理說主要看的是智力而非體力,男女都一樣,沒有多少先天性的差異,從這點推論,巫師中的性別比例應該是大致上對等的、平衡的。但以瓊恩所見,男巫師明顯要比女巫師多,而且要多得多,以陰魂城的巫師學院為例,他曾經做過統計,發現女性學生大約隻占學生總數的百分之五左右。當然這有可能是特例,但以他近幾年的冒險所見,女巫師的比例的確不高,也不知道到底是什麽緣故。


    女巫師的數量就已經如此稀少,女性魔法教授就更是鳳毛麟角,百中無一,維若拉想成為全大陸最優秀的魔法教授,這個難度或許有點高;但她如果把誌願改一改,想成為全大陸最漂亮的魔法女教師,那應該沒什麽懸念。


    不過說到這個問題,瓊恩倒是想起來,巫師之神阿祖斯給維若拉的神諭,是說讓她跟著瓊恩到東域,可以實現她的夢想——但維若拉的夢想到底是什麽,總不會就是“成為最優秀的魔法學教授”吧。那她應該去深水城、銀月城這些魔法學氛圍濃厚,而且有著名巫師學院的地方才對,跑來東域這種魔法荒漠做什麽。


    “所謂夢想,是指說出來別人就會發笑的東西,”維若拉說,“我說我想成為最優秀的魔法教授,這很可笑嗎?”


    “不可笑,”瓊恩說,“我覺得這完全有可能。”


    “所以它不是我的夢想,隻是一個職業目標而已。”


    “那你的夢想究竟是什麽呢?”


    “你不覺得我們聊這種問題很奇怪嗎。”


    “沒有啊,”瓊恩說,“男人和男人在一起會聊女人,女人和女人在一起會聊購物,男人和女人在一起,自然就隻能聊人生談理想了——說說看,我挺好奇的。”


    “那你的夢想是什麽?”維若拉反問。


    “我嗎?”瓊恩想了想,“很簡單啊,建造一座浮空城,讓它配得上我的那些女友們。”


    “......真是目標遠大。”維若拉不置可否地評價。


    “輪到你了,”瓊恩催促,“快說吧。”


    維若拉沉思了很久,最終才慢慢開口,“你覺得,魔法是什麽?”


    “嗯?”瓊恩怔了怔,“我們不是在談夢想的話題麽?”


    “你回答我的問題就是。”


    “魔法......就是魔法,”瓊恩不明白她的意思,他想了想,“於我而言,魔法就是力量。”


    “於你而言,魔法就是力量,”女巫師說,“於我而言,於很多人而言,魔法就是夢想——而這,就是我的夢想。”


    “......完全沒聽懂。”


    “很正常,以你的智商,的確難以理解這種東西。”


    “你可以侮辱我的人格,但不能侮辱我的智商!”


    “可是你壓根就沒有的東西,我怎麽侮辱?”


    “......”


    穿衣出門,發現原來已經是第二天上午,瓊恩正準備偷偷溜回自己的房間,就看見莎珞克從遠處走過來,手上還托著一盤餅幹。


    “主人,要來一塊補充體力嗎?”魅魔笑得眼睛彎彎的


    瓊恩拿了一塊餅幹,咬了口,覺得味道還不錯。“哪來的?”他問,“你自己做的?”


    “不是,”魅魔說,“傑姆送的。”


    ------------------


    這段時間,瓊恩忙著學習和推倒維若拉,梅菲斯忙著監督瓊恩和安撫凜,隻有莎珞克相對清閑,或者說,她在忙於交際。


    船上的水手不少,船上生活如此無聊,他們顯然也一個個都頗為饑渴,看見美女眼睛就會冒綠光的那種。瓊恩身邊的美女很多,但他一看就不太好惹——巫師通常都不好惹,所以最多也就是看看,沒人敢真打主意,連靠近都不敢,唯有莎珞克是例外。


    因為莎珞克報的身份是“瓊恩的妹妹”。


    “你說你是我妹妹?”瓊恩第一次知道的時候頗為愕然,“幹嘛這麽說?”他問。


    “難道我說是你的女友,還是女奴?”莎珞克反問,“你看你身邊,艾彌薇、凜、我,現在還多了一位維若拉小姐。你準備對外宣稱都是你的女友?你這樣肆無忌憚地拉仇恨,肯定會被吊起來燒死的。我隻能犧牲一下,充當你妹妹啦,少一個算一個嘛。”


    “那你也不用說是我妹妹啊,換個身份不行麽。”然而瓊恩想了想,卻也沒有什麽更合適的說法。姐姐是肯定不行的,女仆女管家什麽的更會吸引仇恨,相比較而言,還真的是妹妹比較安全。


    “好吧,那就妹妹吧,反正你都已經這麽說了,”瓊恩隻好認可,“不過以後還是先跟我說一聲,不要自作主張。”


    “知道了,哥哥。”


    魅魔這一聲叫得嬌滴滴的,聲音柔軟嬌媚,瓊恩差點就要硬起來。他被維若拉詛咒,是沒辦法真的交合,但卻不影響****,這個比完全不舉還要命。


    莎珞克變成了瓊恩的妹妹,這的確在一定程度上緩解了其他單身狗的仇恨,但副作用就是她成了“可以追求的對象”。畢竟沒有人認為瓊恩是個邪惡的死妹控——當然他也的確不是。


    就這樣,莎珞克每天頂著瓊恩妹妹的身份出門,沒過四五天,就和船上幾乎所有人都認識了,還經常被傑姆請去船長室做客,一去就是大半天,搞得瓊恩很不開心。後來才知道,原來那位船長養了一隻小偽龍做寵物,平時由傑姆負責照顧,那隻偽龍不知為何對莎珞克特別感興趣,一天不見就茶不思飯不想,連原本最喜歡的金槍魚都不吃了。傑姆沒辦法,隻好請莎珞克每天去和他的寶貝寵物聊聊天,談談人生談談理想,為此還專門付給莎珞克報酬:一天一枚銀幣,附帶一份小禮物,有時候是標本,有時候是工藝品,有時候是他親手烹飪的食物,比如說餅幹、餅幹以及餅幹。


    “味道其實還不錯,偶爾吃一塊還可以,”魅魔將餅幹帶回來,慷慨地和眾人分享,“挺鬆脆的,就是稍微甜了點,糖放得有點多。”


    “那我不吃了,我在減肥,”凜原本已經拿起一塊,又放了回去,“糖吃多了不好,晚上睡不著覺。”


    “你會睡不著?”瓊恩說,“你明明每天都睡二十四個小時。”


    “哪有,最多也就二十二個小時,還有兩小時要用來吃飯和發呆,”凜抗議,“而且前幾天我不是暈船嗎,今天才剛剛好一點。”


    凜不知道怎麽回事,最初還挺精神,從上船後第四天起,突然開始暈船,兩個眼睛一直在冒圈圈,吐得一塌糊塗,一連幾天都是如此,趴在床上有氣無力,偏偏飯還從來沒少吃,胃口半點不受影響,實在是奇跡。今天總算適應了些,沒有像前幾天暈得那麽厲害了。


    “你應該感謝珊嘉姐姐,”梅菲斯說,“要不是她幫你配藥,現在你大概還趴在床上起不來呢。”


    “嗯,謝謝。”凜對珊嘉說。


    珊嘉在兩天前也恢複了狀態,回到瓊恩身邊。她見凜暈得厲害,其他人都無計可施,便配製了一副治暈船的藥劑,效果非常好,幾乎是立竿見影。“沒什麽啦,我也是恰好知道有一個配方,所以試一試,沒想到效果真的不錯。”


    “姐姐你的配方從哪來的呢?”瓊恩好奇地問。


    “老師的書裏記載的。”珊嘉說。


    《命運長夜》不僅僅是一件空間寶物,它同時也是一本魔法書,奧嘉萊斯在書中記錄了很多她所了解的魔法知識。這本書原本是奧嘉萊斯的,後來被紮瑞爾所得,送給了瓊恩。魔姬臨走時曾經說過,瓊恩可以將它轉贈給別人。珊嘉恢複之後,瓊恩便交給了她,也算是物歸原主。


    “她怎麽會記錄這種東西?”瓊恩頗覺奇怪。


    奧嘉萊斯是預言師,不是煉金師,按理說藥劑學不是她的專長。就算是擅長配置藥水的煉金師,也很少會有人去記錄一份治暈船的配方,用處實在太狹隘了。“我隱約聽老師提過,說她曾經認識一個男人,天生暈船,而且特別嚴重,她是為了那個人,去請一位擅長煉金術的大奧術師出手,發明了這種藥,”珊嘉說,她的神情有些落寞,“我沒聽她說過那個男人名字,估計應該就是‘旅者’歐貝倫先生吧。”


    珊嘉與奧嘉萊斯、歐貝倫的關係十分微妙,就目前的種種跡象來看,她也經曆過一次轉世輪回,而這兩位大奧術師就是她前一世的父母。但瓊恩實在不願意承認這個結論,連想都不願意想起來,所以他下意識地開始轉移話題,“我說凜啊,你身為一隻龍,居然暈船暈得這麽厲害,不覺得很丟臉嗎。你看人家船長那隻小偽龍都沒事。”


    “偽龍又不是龍!”凜不高興地說,“一點關係都沒有!”


    偽龍的確不是龍,看名字就知道,形態很像,隻是體型要小無數倍。大致上,把一頭成年巨龍等比例縮小到一隻烏鴉那麽大,這就是偽龍了。有些無良商人會拿偽龍冒充真龍去販賣,對顧客說是剛出生的龍寶寶,因為營養不良所以格外小,雖然稍有見識的人都知道這是在鬼扯,但總會有一些笨蛋上當受騙。其實除了恰好長得像之外,偽龍和龍沒有任何關係,也完全沒有龍的強大力量。不過偽龍通常智商不低,經過訓練可以和人類溝通交流,據說某些特別的偽龍甚至能學會人類語言和幾個簡單的魔法,所以挺受巫師們的歡迎。


    瓊恩在陰魂城巫師學院的時候,有一位導師就養了一隻小偽龍做寵物,那隻偽龍被他多年熏陶、培養,傳聞甚至以魔法強化改造,變得非常厲害,不僅會說話,而且會罵人,還是用十幾種語言輪番轟炸,尤其有一項特殊本領:能夠一口氣在四十三秒之內說完三百五十個字。當時隻要那位導師上課,所有的學生都會變得超級溫順乖巧,宛如綿羊,因為一旦犯錯,導師也不會懲罰,隻是把犯錯者關小黑屋一小時,同時把那隻偽龍也丟進去,然後那位不幸同學就至少要精神崩潰個三四天。也別指望把它的嘴堵上,那隻偽龍能夠調用第三層魔網的力量,懂得二十多種法術,比一般的學生強多了。


    瓊恩還算運氣好,一直沒有被這位導師關照過,不像某位同班同學,有段時間自己作死,接連被抓了三四次,以至於留下嚴重的心理陰影,隻要一聽到偽龍的叫聲,甚至聽到“偽龍”這個詞,都會全身不由自主地發抖甚至暈厥。盡管如此,他對偽龍這種生物也沒留下什麽好印象,莎珞克幾次對他說船長養的那隻小黑是多麽多麽可愛,多麽多麽聰明,邀請他一起去看看,都被瓊恩拒絕了。


    “偽龍不是龍!”凜又強調了一遍,她看起來真的很介意這件事情,“我們龍族才沒有那麽弱的家夥呢。”


    梅菲斯看了看她,又與瓊恩對視一眼。


    凜的狀態有些不太對勁,她是龍女沒錯,但此前更多還是偏重於“人”的一側,無論從生理還是心理都是如此。現在卻似乎是“龍”的一側開始覺醒,包括自我認知在內,都有悄悄的改變,至少在她以前,是不太可能動輒以“我們龍族”自居的。龍族以傲慢著稱,如果聽到有人拿自己和偽龍相類比,發怒是很正常的;但凜之前雖然挺驕傲的,但絕對談不上傲慢,也不可能因為這種事情感到不快。這種變化很微妙,隻有梅菲斯和瓊恩這種,與她關係比較密切,相處比較多的人,才能察覺得到,一般人往往不會注意。


    這種改變是什麽時候開始的?瓊恩思忖著,好像就是近期,之前並無什麽明顯跡象。難道是在陰影穀一戰中,她作為容器吸收了大量巨龍之力的緣故,由此導致的後果麽?


    按照紮瑞爾的說法,她安排凜承受巨龍之力,對小女巫會有很大的好處,可以進一步加速其龍性的覺醒,效果明顯地強化其力量。從這點來說,凜的變化是好事,也算是在情理之中。但這樣做會產生什麽樣的影響,瓊恩就沒法預料了。隨著“龍”的意識覺醒,凜還是以前那個凜麽?還是梅菲斯和瓊恩所熟悉的,那個迷迷糊糊,粗心大意,嬌俏可愛,好奇貪玩的小女巫麽?


    梅菲斯顯然也有此擔憂,但她最終還是什麽都沒說。


    凜倒是完全沒有發現自己的變化,她是活潑好動的性格,卻因為暈船已經在房間裏憋了好幾天,總算現在恢複過來,興高采烈地拉著梅菲斯去甲板上看風景。莎珞克也出去了,房間裏就隻剩下瓊恩和珊嘉姐弟兩人。至於維若拉,她從上船起就一直待在自己房間裏,沒有特別需要就半步不出,仿佛在閉關一般。


    珊嘉招了招手,示意瓊恩坐到他身旁,“你是不是又做錯什麽事情,惹艾彌薇生氣了?”


    “沒有啊。”


    “怎麽沒有,”珊嘉說,“是因為維若拉小姐吧?”


    珊嘉剛剛回來,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都不太清楚,也不認識維若拉,還以為是弟弟又沾花惹草,勾引了一個女孩子回家,所以惹得梅菲斯發火。瓊恩於是把事情經過簡略地講了一遍,說也奇怪,他對梅菲斯說的時候戰戰兢兢,精神緊張無比,對珊嘉說起來卻比較輕鬆,雖然還說不上坦然自若,但壓力的確小很多。他意識到了這種區別,但為什麽會這樣,瓊恩一時間也沒想明白,珊嘉和梅菲斯都是他心愛的女人,在他心中的分量都非常重要,那為什麽他怕梅菲斯生氣,卻不擔心珊嘉會發飆呢。


    珊嘉也的確沒有動怒,至少沒有表現出來,“你也確實太過分了點,”她責備說,但語氣並不嚴厲,“難怪艾彌薇會生氣。以後類似的事情少做,不要再犯這種錯誤了。”


    “嗯,我知道了。”


    見瓊恩乖乖認錯,珊嘉也就不再繼續說,她和梅菲斯畢竟不同,善惡觀念其實很淡,可能方式的確不妥,但也僅僅就是“不妥”而已。當然,瓊恩上女人她不太介意,但把女人帶回家,她就難免有想法了,不可能依然無動於衷,仿佛視而不見。但瓊恩其實並沒有當真把維若拉視為女友的意思,隻不過是情勢所迫,不得不帶上她罷了。對於珊嘉而言,既然瓊恩是這種想法,那就沒什麽大不了的,不用過分糾纏,還是先談正事要緊。


    所謂正事,自然就是她的身世問題。


    “說說吧,小弟,”珊嘉說,“你都知道什麽?之前你一直說時候未到,現在總該可以說了吧。”


    瓊恩沉默了一會,“我知道的其實也不多,主要還是猜測,”他說,“姐姐你現在應該也有所猜測吧。”


    “我想聽聽你的猜測。”


    “有一種概念,叫輪回轉世,”瓊恩說,“意思是說,我們現在是我們,但有可能在死後,我們的靈魂再次重返世間,以嬰兒的形態降生,重新開始一段新的人生。這一世,我們不記得上一世的一切;下一世,也不會記得這一世的經曆;每一世都是不同的人生,不同的經曆,不同的記憶,但靈魂卻是同一個靈魂。這就是輪回轉世。”


    “從目前的跡象來看,存在這樣一種可能性,就是姐姐你,經曆過至少兩次輪回轉世,甚至有可能是更多。在前一世,你是歐貝倫先生和奧嘉萊斯女士的女兒,阿拉莎;而再往前一世,或者說曾經某一世,你是紮瑞爾口中那位叫做‘小雅’的人。”


    珊嘉靜靜地聽著,並未發表任何意見。對於任何一個陰魂城居民來說,或者對於絕大多數凡人來說,轉世輪回的說法都是很荒誕的,人死後靈魂或歸神域,或由死神審判,極少數墜入下層界,這是人所共知的常識,怎麽可能轉世輪回,諸神又怎麽可能會允許這種做法的存在。但若不接受這一點,很多事情就無法解釋,反過來,隻要認可這一點,所有的事情似乎都可以完美地解釋。


    “你是這麽想的?”她問。


    “我不願意這麽想,”瓊恩說,“或者說,我不願意相信。”


    “不願意相信什麽?”


    瓊恩不答。


    “你不願意相信,姐姐曾經是另外一個人,曾經愛上過別人,曾經是別人的妻子和母親,這讓你很難受,是嗎?”珊嘉說。


    “嗯。”


    “我明白你的感受,”珊嘉說,“那麽你有沒有想過我的感受呢?你有那麽多女孩子,一個比一個年輕漂亮,你也都很喜歡她們,你覺得我會不會也很難受呢?”


    瓊恩再次沉默。


    “我不相信。”珊嘉說。


    “什麽?”


    “我不知道你的猜測是不是真的,它聽起來很有道理,但我不相信,”珊嘉說,“我不相信你所說的那種‘轉世輪回’的存在。如果真的如你所言,轉世隻是記憶消泯,靈魂仍然同一,那同一個靈魂,怎麽會愛上不同的人?你現在喜歡甜食,難道你失憶之後,就不喜歡了?”


    “我不知道,”瓊恩說,“輪回轉世究竟是什麽,我也沒有弄清楚。我不知道它應該是什麽樣,所以我也不知道姐姐說得對不對。我不願意相信姐姐曾經是另外一個人,曾經是阿拉莎王後,或者其他什麽人——但我不知道是不是。”


    “那你呢?”珊嘉問,“你又曾經是誰?”


    我是誰,這是個永恒的哲學問題,不知困擾了多少聰明人。瓊恩雙手托著頭,感覺自己的腦袋越來越疼,“我不知道,”他說,“我......我就是我。”


    這個回答等於是沒有回答,但瓊恩也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麽,氣氛一時間有些尷尬,就在這時,猛然一陣劇烈的搖晃襲來,瓊恩反應還算快,一把抓住珊嘉,同時啟動浮空法術,離地漂浮起來。“怎麽回事?”他高聲問。


    過了片刻,莎珞克跑了進來,“遇到一點小麻煩。”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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