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鍾後,所有人匯合在一起。


    瓊恩正要細問事情經過,還沒來得及開口,就在此時,一隊全副武裝的衛兵從遠處哐啷哐啷地跑過來,為首者看見了凜,頓時便高喝一聲,指揮所有手下衝了上來。莎珞克拔出長鞭,當空一揮,耀眼的閃電從鞭身中迸發出來,轟在衝在最前麵的五六個衛兵的身上,滋啦啦的爆響連綿不斷,然後這些倒黴家夥們立刻撲倒在地,全身抽搐爬不起來。


    “卡戎!”


    眼見手下被打倒,衛兵首領連忙舉起雙手,高呼一聲,半透明的氣流在他的手掌中間聚集翻騰,凝聚成球形。他正要將球擲出,忽然全身一僵,刹那間無法動彈,氣流也隨之散去。“先走吧,”瓊恩說,“出城再說。”


    碎波城是個小城,武裝力量並不強,瓊恩這邊人數雖少,但要麽是高階巫師,要麽是聖武士,還有龍女和邪魔,真想動手的話,將這一隊衛兵殺光不過是舉手之勞。不過這種事情做了沒意義,他也不想浪費時間,直接用了一個小範圍的傳送法術,將所有人轉移到了城外。


    夜間趕路不方便,而且路也不好走,出城之後他們並沒有離開太遠,而是找了一個比較隱蔽的山丘腳下,瓊恩放出青銅豪宅,又布置了一個幻術結界,將所有痕跡隱藏起來,然後進入客廳,所有人都在這裏等他。


    “到底怎麽回事?”瓊恩問,“凜又惹什麽麻煩了?”


    “喂喂,”凜十分不滿,“為什麽就一定是我惹麻煩?”


    “廢話,不是你難道還會是艾彌薇不成。”


    “我也不知道究竟怎麽一回事。”梅菲斯說。


    她之前被凜拉出去溜達,實際上是了城主官邸。凜雖然嘴上說得強硬,終究這裏是自己母親的故居所在,既然來了,還是想去看看。碎波城是幾年前被卡茲克城攻占,城主自然換了人,但官邸還是原址,並沒有重新建造。梅菲斯和凜潛入進去,轉了兩圈,正準備離開,卻恰好看見一大波衛兵正在調動,像是有什麽行動。她們躲在暗處聽了一會,意外發現這些衛兵們居然是衝著自己來的。


    “他們說要去抓捕一名‘紅龍聖女’,”梅菲斯說,“並且說這位‘紅龍聖女’及其同夥在傍晚時分進了城,住在城南旅店中——這顯然是指我們。”


    這真是莫名其妙,完全不知由來。“紅龍聖女什麽的,凜不是已經拒絕了嗎?”珊嘉說。


    “對啊,”凜說,“而且紅龍教會自己已經推出了一個冒牌聖女。”


    為什麽人家就是冒牌,你就是正品呢?瓊恩懶得和凜爭這個問題,“就算凜是紅龍聖女,那也不犯法吧,”他說,“為什麽會被抓呢?”


    “紅龍教會在徹森塔的有些地方被認定為非法邪教,”梅菲斯說,“但這裏應該不是。”


    “那究竟是為什麽?”


    這就沒人知道了,憑空猜測也沒有意義。“我去城裏一趟吧,看看能不能打聽出什麽。”莎珞克說。


    “嗯。”


    莎珞克去了大約兩個多小時才返回,“我抓了幾個衛兵分別審問,他們都是執行命令,對事情緣由一無所知,”魅魔說,“於是我直接找到了城主,那家夥正在床上和女人親熱,被我從被窩裏拎出來,嚇得當場就不舉了。”


    “......說重點。”


    “他說他也是奉命而行,按照上頭的指示做事,”莎珞克說,“上頭發了通緝令,要抓紅龍聖女,所以他就來抓。具體原因是什麽,他也一無所知。”


    “上頭?”瓊恩問,“他上頭是誰?那個什麽卡茲克城嗎?”


    梅菲斯曾經說過,碎波城在幾年前被另一個城邦“卡茲克”攻陷,成為其附庸,那麽碎波城主所謂的“上頭”,就是卡茲克城的城主了?


    “不是,是辛巴城。”


    “辛巴城?”


    “據說是上個月,卡茲克城的老城主病死了,他兒子繼位,上任第一件事就是向辛巴城宣誓效忠,”莎珞克解釋,“所以現在碎波城也算是辛巴城邦的一部分了。”


    “所以是辛巴城要抓捕‘紅龍聖女’?”


    “對,”莎珞克說著,將一張淺黃色的羊皮紙遞過來,“這是上頭發給他的通緝令。”


    梅菲斯快速瀏覽了一遍,眉頭微微皺起,遞給凜。凜好奇地接過一看,上麵寫著:“辛巴城城主埃卜拉函告徹森塔諸城領主:茲有嫌犯一名,女性,年約十八歲,繪形如下。其人僭稱‘紅龍聖女’,蠱惑民眾,領導叛亂,謀害城主,刺殺貴族,其行屬不道,其罪在不赦,故特發此令。諸城凡察其行跡,均應及時上報本城,若有隱匿,視為同罪。”下麵蓋著辛巴城的印章,還有一副畫像,雖是簡筆素描,卻頗得神韻,與凜有七八分相似。


    “這是怎麽回事?”凜很生氣,“我怎麽變成通緝犯了?”


    其他人都看不太懂恩瑟語,梅菲斯於是口述翻譯了一遍,然後瓊恩注意到一個問題,“辛巴城城主怎麽是埃卜拉?”


    凜愣了一下,“對啊,這是怎麽回事?埃卜拉什麽時候當上城主了?”


    埃卜拉是城主長子,按照恩瑟和徹森塔的習俗,女兒沒有繼承權,所有兒子對財產是有完全平等的繼承權,有關身份、爵位以及附隨而來的封地、權力,則是統統都是由長子來繼承。也就是說,如果不出意外,等父親去世或者退休,埃卜拉就會成為辛巴城主。問題是他父親還沒有去世或者退休啊,瓊恩等人前幾天在辛巴城的時候,還聽人提到過,說波斯拉薩爾城主身體不好,近期很少在公開場合露麵什麽的。難道說是就在這幾天,老城主突發疾病身故,所以埃卜拉繼位了?不,不對,通緝令明明白白地說了,紅龍聖女的罪名是“蠱惑民眾,領導叛亂,謀害城主,刺殺貴族”——按這個意思,是紅龍聖女或者說紅龍教會發動武裝叛亂,把老城主給幹掉了?


    這些具體詳情,碎波城的城主也不清楚。他隻是一個不得勢的小人物,政治鬥爭中站隊錯誤,被打發到這座偏僻小城來,說好聽點是一方諸侯,說難聽點就是流放,對上頭下達的指令隻能戰戰兢兢地聽從,哪裏敢多打聽細節。莎珞克逼問半天,還動用了刑訊手段,最終確認他真的一無所知,純粹奉命行事而已。


    從碎波城這裏,看來是得不到什麽有價值的信息了。眾人商議之後,決定繼續前行,同時在後麵途經的城市中打探消息,搞清楚辛巴城究竟發生了什麽。


    休息一夜,第二日清晨,一行人便動身出發。


    碎波城位於徹森塔的內陸,往東南方再走上三到四天,經過五個城鎮(它們分別屬於兩個城邦),就可以抵達位於蜿蜒河西岸的“通關口”。蜿蜒河是徹森塔和恩瑟之間的國境線,它被一種古老神秘的力量所封鎖,兩國居民要想往來,唯一的途徑就是通關口。過了河到東岸,再往東走大約半日的路程,便進入迷失森林。


    凜被通緝了,碎波城既然接到通知,後麵幾個城市的城主理當也不例外,就這樣大搖大擺直接過境的話,肯定會有麻煩。畢竟在這地方,瓊恩等人是一群“外鄉人”,無論相貌、語言和服飾,都與本地居民有很大的區別,十分顯眼,辨識度非常之高,很容易就被認出來。


    “這有什麽麻煩,”凜說,“你可以用幻術把我們的相貌都改變一下,變得和本地人一樣不就可以了,很簡單的。”


    “簡單你個鬼,”瓊恩反駁,“我怎麽可能準備這麽多幻術。”


    瓊恩一行共是六個人,除了凜之外,其他五個都是標準的“外地人”相貌,而凜又是首要通緝對象,所以結果就是六個人都要易容。每人消耗一個法術,就是六個法術,而且幻術是有時間限製的,必須定期補上,否則就像灰姑娘的魔法,午夜一過露出原形,那就更糟糕。這樣一來,瓊恩至少需要每天準備十七八個幻術才夠用,這顯然遠遠超出他的能力範圍,他又不是幻術師。


    “不是有能夠讓所有人同時改變相貌的幻術麽,叫什麽來著,高等掩飾?還是群體映像偽裝?”


    “那兩個都可以——問題是我都不會。”


    “切,這點小事情都做不到,還自稱是巫師呢。”


    “......首先,我沒有自稱巫師,我本來就是;其次,你不也是巫師嗎,你行你上啊。”


    “人家才不喜歡幻術呢,”凜哼了一聲,“鬼鬼祟祟,藏頭露尾,一點都不坦誠。”


    是啊是啊,所以火球術最好了,直來直往直截了當,還有什麽比它更坦誠呢。瓊恩忍不住在心裏吐槽,但還是沒有說出口,“別說這些廢話了,”他說,“想想辦法解決問題吧。”


    “就知道你不能指望,所以我早就有所準備,”凜招了招手,“塔姐姐,來幫個忙。”


    維若拉走過來。


    瓊恩這一行六個人,如果算上珊嘉的話,有四個巫師,其中三個都是高階巫師。所謂“高階巫師”,並不是什麽職稱或者頭銜,隻不過是一種比較普遍認可的劃分標準,一個巫師能夠凝成真名,就算是躋身“高階”的行列,否則就屬於“低階”。高階巫師未必比低階巫師更能打,但能夠觸摸到更內層的魔網,通常也就意味著更廣博的涉獵,掌握更多的法術——不過有時候也會遇到特例,比如像凜這種奇葩,專精塑能學派的火焰魔法分支,對其他法術都不甚了了,也不熱愛學習。假設說常用的法術有一百種,一個受過正規專業教育,剛剛從魔法學校畢業的巫師,大概能掌握其中三十種到四十種,瓊恩能掌握五十種左右(他是專精變化學派,放棄了很多法術),而凜能夠熟練使用的估計不到十種,簡直是巫師界的恥辱。


    維若拉就不同了,作為傳道巫師,她或許不是特別能打,但涉獵絕對廣博,又有曆代傳道巫師的資料庫做支持,堪稱是一本會走路的魔法百科全書。連她都不會的法術,這世界上或許有,但絕對不多。


    轉眼之間,瓊恩等人就全部變了模樣,一個個都成了最標準的徹森塔人,不僅僅是麵容、身材和膚色,連服飾都換了。瓊恩對著鏡子自照,於是他看見了一個卷發、黃皮膚的中年男人,身材高大,麵部線條堅硬,黑色的長胡須編成十幾個螺旋,還閃閃地泛光,明顯是灑著金粉。“還不錯,”瓊恩說,“就是這個胡須,是不是太誇張了點。”


    “這是必須的,”維若拉解釋,“胡須灑著金粉,說明你有神王的血統。有這個身份,可以免受很多騷擾,而且可以合理合法地娶四個妻子——否則誰看到你帶著這麽多年輕女孩一起都會很奇怪的好吧。”


    “徹森塔不是一夫一妻製嗎?”瓊恩問。


    費倫大陸幅員遼闊,國家眾多,不同的地域有不同的文化傳統,婚姻製度也各不相同。絕大部分人類王國實行的都是一夫一妻製,當然,你有錢有權有勢,有本事包養一堆外室情人,那是另一碼事。恩瑟和徹森塔也是如此,現實如何且不論,反正法律是明確規定一夫一妻,隻有在某些特別情況下——例如第一個妻子不能生育——才能另娶一位妻子。


    “你說的那是‘凡間的法律’,神王是神非人,不受凡間法律限製,”梅菲斯說,“神王的子嗣後裔,被認為是半神半人,也有相應的特權。”


    神王完全不受法律限製,可以擁有任意數量的配偶,他們又沒有不孕不育的苦惱,自然留下很多後裔。與中土諸神不同,神王後裔並不會繼承到絲毫的神力,絕大多數都和普通凡人無異,隻有極少數幸運者,或許是發生變異,會與生俱來一些奇特的能力。但因為血統的關係,他們仍然受到普遍的尊重和敬畏,擁有各種各樣的特權,一出生就身居高位,成為貴族、領主或者祭司。


    徹森塔早在兩千多年前就脫離了神王的統治,但一些曆史傳統仍然還是保留下來。現如今,神王後裔早已經沒有天生高貴的身份,在政治上與平民百姓無異,但仍然享有某些特權,例如男性能夠娶四個妻子即是其一。其實早期的時候,神王的女性後裔也可以有四個丈夫,但後來隨著曆史演變時間推移,男性的力量占據了上風,女性的這個權利就被取消了。


    “能娶四個啊,”瓊恩還真不知道這麽一回事,不由得心生羨慕,“可惜還是少了點。”


    的確少了點,別的且不論,現在身邊的就有五個,已經是超編了。瓊恩自己覺得,十個是比較合適的數字,再多的話也應付不過來。


    “你如果覺得少,那可以考慮去穆罕啊,”維若拉說,“穆罕可是實行一夫多妻製的。”


    “真的?”


    “當然是真的,”梅菲斯說,“無論貴族還是平民,神王還是凡人,想娶幾個就娶幾個,沒有任何數量限製。”


    “不過很多人是一個都娶不到。”維若拉補充。


    瓊恩自動忽略了後麵這句話,“做穆罕人真幸福。”他由衷地感歎。


    “那你可以申請入籍,”維若拉說,“反正又不難。”


    “做穆罕人真幸福啊,”他由衷地感歎,“要怎麽樣才能取得穆罕的國籍呢?”


    這個問題比較專業而且生僻,梅菲斯和維若拉都回答不出。當然瓊恩也隻是隨口一說,並沒有當真想獲得答案,倒是凜聽到這裏,突然插了一句:“這個我知道啊,”她說,“外國人想入籍穆罕,有三種方式。第一種是‘入信’,隻要選擇一位穆罕神王,向他宣誓效忠,並且作為其信徒在教會中服役五年,就可以取得穆罕國籍。”


    “略過,第二種方法呢?”


    第二種方法是“改宗”,即是放棄自己原本姓氏,加入到穆罕當地的家族之中,娶一位該家族的女子,並且以其為正妻——穆罕允許一夫多妻,但妻子之間還是有等級高下之分的,正妻的地位要高於其他妻子。


    “這個也沒可能,”瓊恩說,“有沒有簡單點的方法?”


    “第三種方法最簡單,隻要捐款就可以,”凜說,“你隻要每年把所有家庭財產的十分之七捐給某一位神王的教會,就可以成為一名光榮的穆罕人了。”


    “十分之七也太多了吧。”


    “這是捐給神王的,另外還要給當地領主十分之二,”凜說,“自己隻能留十分之一。”


    “這種見鬼的條件怎麽可能有人會願意。”


    “有啊,比如某個喜歡到處沾花惹草,有一堆秘密情人的家夥,正迫不及待地想要加入穆罕國籍呢。”


    “......”


    瓊恩很想說我哪有什麽一堆秘密情人,我的情人分明都是公開的好不好,你們不是彼此都認識嗎。但想了想覺得這話實在太欠扁,還是吞了回去。至於加入穆罕國籍什麽的,那更是笑話,他好歹是陰魂城的公務員,每個月拿著薪水,而且還有軍職在身,現在這樣溜出來旅遊開小差倒還罷了,要是敢加入他國國籍,那就是不折不扣的叛逃,肯定會被追殺到天涯海角。


    “那個,我這神王後裔,到底是哪位神王啊?”他沒話找話,“如果別人問我祖先是哪位神王,我怎麽回答?”


    “誰知道,隨便亂說一個好了,”梅菲斯說,“東域神王那麽多。神王本人也就罷了,輕易不會亂跑,但他們的後裔隻是凡人,又沒什麽限製——隻要別說是吉勒今就行。”


    “為什麽?”


    “吉勒今沒有後裔,一個都沒有。”


    “......他還真是同性戀啊。”


    之前凜說恩瑟神王吉勒今是個同性戀,瓊恩還隻當是玩笑,沒有在意,如今看來還真有可能。一個人沒有後代,當然不代表就是同性戀,畢竟不孕不育什麽的,也是有的。但吉勒今統治恩瑟千年,代代轉生,總不可能每一代都有不育症。當然,也有可能是他自己不想有後裔,避孕措施做得好,但瓊恩覺得還是同性戀的可能性比較高。


    各自檢查了一遍,確認沒有什麽問題,一行人繼續上路。在外人看來,這是一位神王的後裔帶著他的四位美麗妻子出遊,以及漂亮的妹妹(莎珞克)隨行。接下來的兩天,他們穿過了四座城鎮。正如所料,辛巴城的通緝令已經送達,繪有人物圖像的布告貼得到處都是,衛兵巡查也顯然嚴密了很多。維若拉的幻術很完美,很順利地瞞過了所有人的眼睛,不過為了安全起見,他們還是不敢在城中旅店住宿,免得露出破綻就麻煩了。


    經過城市的時候,莎珞克會被派出去打探消息,這對她而言輕而易舉,很快,瓊恩便知道了更多細節。


    辛巴城的城主寶座的確已經易主,老城主波斯拉薩爾於日前遇刺身故,一同被害的還有他的次子,刺客當眾承認是受紅龍教會指使,並供述教會意圖謀反政變。埃卜拉作為長子,理所當然地繼位,隨即宣布紅龍教會為非法組織,派遣軍隊展開全城搜捕圍剿。


    大部分教徒當即棄暗投明,宣誓與教會脫離關係,小部分頑固分子不甘心束手就擒,聚集在神殿負隅頑抗,最後仍然被攻破,自大祭司伊巴雷姆以下,共計二十五名高階祭司被擒獲,於當日斬首示眾,但那位剛剛被推出的“紅龍聖女”卻不在其中。


    過了一日,突然又有傳言,說是這位紅龍聖女見勢不妙,帶領親信部下自神殿的密道中逃離,現在正前往東南方,打算以之為根據地收攏餘部,東山再起。這個傳言不知由來,但流傳極廣,轉眼間便全城皆知,埃卜拉於是便以辛巴城的名義向所有城邦發出通緝令。


    “不僅僅是通緝,”莎珞克跑回來匯報,“最新消息,埃卜拉親自率軍追擊叛匪。”


    “他腦袋有病吧?”瓊恩覺得有些不可思議,“而且他老爸才死了幾天,現在還是喪期之中吧?”


    東域人對“死”這件事頗為重視,他們把世界劃分為“凡間”和“冥界”兩個部分,並且認為所有人死後,靈魂都會進入冥界——無論生前是哪位神王的信徒,這點和中土的觀念迥然相異。在死之後,進入冥界之前,靈魂會在凡間飄蕩七日七夜,因此遺體也要七日之後才能入土下葬。在這七日之中,親人應當陪伴在側,以免死者惶恐驚懼,找不到前往冥界的路。親人通常還要剪短自己的須發,用刀劃破自己的身體流血,表示自己的悲痛。現在辛巴城的老城主掛掉還沒滿七日呢,埃卜拉就跑出來,這完全不守規矩啊。


    就算不談傳統風俗,按正常的思維,出了這麽大的事情,作為新上台的城主,他也理當留在辛巴城穩定局麵,安撫人心,忙於給老爸舉行葬禮,順便接收遺產什麽的,至於紅龍教會,反正主要成員都已經掛了,一些漏網之魚有什麽要緊,就算要斬草除根,派些手下來追捕便是,何至於要親自出馬。


    更重要的是,徹森塔可不是一個穩定的國家,諸城邦各自為政,各有各的勢力範圍和利益訴求,辛巴城隻不過是幾十個城邦中的一個,雖說實力最強,附庸者眾多,被很多人認為有結束割據、君臨統一的氣象,但畢竟還不是真正的徹森塔之王,它仍然是有敵人的,而且還不止一個,比如那個厭惡巫師的風棘城,和辛巴城的關係就一向很惡劣。埃卜拉這麽做,除了打算挑起戰爭,別無其他解釋。


    “誰知道,”莎珞克說,“反正我聽到的是:兩天前他已經帶著軍隊從辛巴城出發了。”


    “這家夥真的瘋了。”


    瘋子並不可怕,但一個位高權重的瘋子就很可怕了。瓊恩大風大浪見得多了,倒談不上害怕,但終究是個麻煩。誰會喜歡對抗政府呢,就算是超人和鋼鐵俠也沒這個愛好,還是能避則避吧。


    “走,渡過蜿蜒河就沒事了,”瓊恩說,“蜿蜒河東就是恩瑟,我記得徹森塔和恩瑟有協定,彼此不能派遣軍隊進入對方領土——艾彌薇,這個協定還有效吧?”


    “誰知道,”梅菲斯說,“反正過了蜿蜒河就是迷失森林,埃卜拉就算想追也無處可尋。”


    “那還等什麽,趕快走吧。”


    “走什麽,天都快黑了,”凜說,“趕快把青銅豪宅拿出來啊,準備好晚餐和枕頭,我快要餓暈了。”


    “今天沒法用青銅豪宅。”瓊恩說。


    “為什麽?”凜詫異,“壞了?”


    “沒壞,隻是每個月例行維護一次,恰好趕上今天。”


    “意思是今晚我們就隻能真的露宿荒郊野外了?”


    “差不多吧。”


    “我才不要野營,”凜噘著嘴表示不高興,“很危險的。”


    “有什麽危險?又沒有一群衛兵衝出來砍你。”


    “野外有很多蚊蟲,會傳染疾病,夜裏可能會被狼叼走,也有可能半夜突然下暴雨發洪水,把我們衝到海裏去,或者山體滑坡,把我們埋在地下,等幾百年後才被挖出來,”凜板著指頭數了數,“總之危險多著呢。”


    “......你還真是有危機意識。”


    “好啦,凜,偶爾野營一次也不錯,”梅菲斯勸說,“呼吸呼吸夜間的室外空氣,有利於身體健康。”


    “但野外真的很不安全啊,”凜左右張望了一下,“這山上沒有狐狸吧——什麽聲音?”


    路旁的草叢分開,一隻尾巴上係著蝴蝶結的黑貓哧溜溜地鑽出來,倒是把凜嚇了一跳。黑貓鑽到珊嘉懷裏,喵喵地叫了幾聲。“看來不用野營了,”珊嘉說,“琪婭在前麵發現了一個山洞,挺大的,不如我們去那裏看看。”


    所有人均無異議。


    向前走了大約一刻鍾,黑貓從珊嘉懷裏躍下來領路,在穿過一片灌木叢後,他們果然看到一個山洞,洞口被蔓藤遮住了大半,頗為隱蔽。裏麵也還算幹淨,空間確實不小,容納所有人完全沒有問題。瓊恩檢查了一遍,覺得沒什麽異樣,“那今晚就住這吧。”


    住處有了著落,接下來就是吃飯問題,不過這也難不倒人。凜在洞口前的空地上升起一堆火焰,然後鼓著腮幫吹了一口氣,無數點火星濺射出來,化作上百個蹦蹦跳跳的小火人,朝四麵八方奔去,在夜色中消失不見。瓊恩取出薩瓦棋,釋放出兩名卓爾戰士和三隻食人魔魔像,讓它們在周圍巡邏警戒。做完這一切之後,他們圍著火焰坐下來。銀光閃閃的秘偶從黑暗中走出,將扛在肩上的一隻雷羊放下,熟練地搭起架子,將雷羊剝皮,切成一塊一塊,撒上鹽,放在火上旋轉炙烤,片刻間便香氣四溢。


    “手藝不錯嘛,”瓊恩十分驚奇地看著秘偶,“難道所有的秘偶都自帶烹飪技能?”


    “不是,”珊嘉搖搖頭,“秘偶是戰鬥武器,怎麽可能會這個。”


    不是自帶技能,那就是作為秘偶驅動核心的那個靈魂的本事了。秘偶是用人的靈魂作為驅動的,這個人的記憶雖然都被洗掉了,但生前的所有技能卻完美地保存下來。時間過去這麽久,坦白地說,瓊恩都不太記得那位倒黴的墮落武僧長什麽樣了,隻記得拳腳功夫很不錯,沒想到烤肉的技術更佳,看來是個吃貨。


    雷羊是東域的一種特產,個頭很小,肉質鮮美,但輕捷善奔,不易捕捉,若非是這隻秘偶出馬,還真不容易抓到。肉烤好之後,各人都分了幾塊,凜還從自己的次元袋裏拿出一個巨大的,裝滿了淺綠色液體的透明水晶瓶,以及幾個杯子,得意地給每個人都倒了一杯,“嚐嚐看,”她用炫耀的口氣說,“這可是我好不容易才做好的。”


    瓊恩喝了一口,覺得有些微苦,但略一回味便又甜絲絲的。“挺好喝的,”珊嘉誇獎,“你自己做的?”


    “這是我小時候自己發明的,”凜介紹,“將苦葉草浸泡在鹽水中,保持水溫一直和人體溫度相當,一天一夜之後,苦葉草會完全融化,就會做出這種飲料。就是苦葉草很難找,這一路上我找了半天也就十幾顆,正好能做一瓶。”


    “你居然還有這本事,”瓊恩表示驚歎,“它有名字麽?”


    “名字就叫‘凜的充滿愛意的液體’。”


    “噗!”


    瓊恩一口噴了出來,“這什麽鬼名字?”


    “這是她八歲的時候,給阿姨準備的生日禮物。”梅菲斯解釋。


    好吧,這麽說似乎也沒什麽問題。凜是發明者,以自己名字命名很合理,既然是特別發明出來作為送給母親的生日禮物,“充滿愛意”是理所當然,至於“液體”就更是單純的事實陳述了——但為什麽這個名字聽起來,總是讓人覺得哪裏不對勁呢。


    算了,就當不知道名字吧,反正確實還挺好喝的。


    吃了幾塊羊肉,凜忽然像是想起什麽事,“喂,瓊恩,該你表演節目了吧。”


    “什麽表演節目?”瓊恩被弄得完全摸不著頭腦。


    “按照慣例,這種篝火晚會,不都應該有人負責表演節目助興嗎?”凜說,“你作為組織者,責無旁貸嘛。”


    我什麽時候又成組織者了?


    “誰有空準備什麽表演節目啊,”瓊恩說,“趕快吃完睡覺,明天一大早還要趕路。”


    “不用準備,你和艾彌薇不是每天都有例行節目嗎,現在開始吧。”


    “什麽例行節目?”


    “你被艾彌薇毆打啊,”凜說,“大家都很喜歡看的,不看晚上會失眠的。”


    “......今天演員心情不好,罷演了。”


    “那怎麽行!”凜抗議,“觀眾這麽期待,你說罷演就罷演,還有沒有一點演員的自我修養了?”


    演員的自我修養是個什麽鬼東西?


    “敬業啊,比如說某個演員,雖然是個死跑龍套的,但一直很敬業,導演讓他裝屍體,他就趴在地上,不管別人怎麽在他身上踩來踩去都不吭聲。就憑著這種敬業精神,他最後終於成了一個有名的龍套演員,還有漂亮女孩子主動投懷送抱呢。”


    瓊恩大驚:“你這是從什麽地方看來的。”


    “就是你那本書嘛,格拉茲特寫的,叫什麽《後宮戰略》的——”


    “......”


    那本格拉茲特的自傳是莎珞克拿給瓊恩的,本意是讓他從這位大魔王的無數次“人生經曆”中汲取成功經驗,學習如何創建一個和諧後宮。然而瓊恩連一頁都還沒來得及看,隨手塞枕頭下,就被凜拿走了。小女巫把它當做睡前故事書,每天一篇看得津津有味,瓊恩找她去要了幾次都不肯還,說要等她讀完再說。瓊恩算了算,以她的閱讀速度,至少三年之內是不用想了。唯一慶幸的是這本書至少已經完本,不是連載狀態,否則就更是遙遙無期。


    其實凜如果隻是自己看倒也罷了,關鍵是她還到處說,弄得人人都知道瓊恩收藏了一本“如何創建後宮”的教材,這就讓他比較尷尬了。雖說他的那點心思也沒有誰不知道,但很多事情就是這樣,做歸做,不方便說,至少瓊恩臉皮還沒有那麽厚。每次看到珊嘉、梅菲斯似笑非笑的目光,都有忍不住想找條地縫鑽進去的衝動。


    說來說去,這都是莎珞克的錯,瓊恩推卸責任地想,要不是她把這本書拿出來,怎麽會弄成這樣。


    正想著,莎珞克快步走過來,她是邪魔,不需要像凡人一樣進食,也就沒有參加聚餐,剛才一直消失不見,也不知道去哪裏了,瓊恩也沒有多問。“我在山洞裏發現了點東西。”莎珞克說。


    她遞過來一塊灰撲撲的東西,瓊恩接過細看,發現它像是一塊殘缺的石板,上麵刻著一些線條符號,像是某種文字,但大約是時光久遠的緣故,很多地方已經脫落闕失,無法辨別。他翻來覆去研究了一會,也沒發現什麽端倪,倒是梅菲斯在旁邊看出了點門道,“這上麵似乎是古恩瑟語。”


    “你認識?”瓊恩把石板遞過去,“上麵寫的是什麽?”


    梅菲斯搖搖頭,“我隻能認出這是古恩瑟文字,但完全看不懂——嗯,好像有幾個字認識。”


    東域這地方語言係統非常複雜,主要是恩瑟和穆罕兩大語係,徹森塔地區通行的是恩瑟語。按道理說,東域雖然不算太平,但數千年來都是神王統治,也沒有外敵異族入侵,文化傳承並未出現巨大斷裂,語言文字也理當能夠延續下來才對。然而不知道什麽緣故,經過數千年的演變,古代的恩瑟語和現代的恩瑟語,完全是截然不同的兩種東西,前者是象形文字,後者則變成了拚音文字,沒有半點相似之處。這其中的原因何在,誰也說不清楚。


    梅菲斯和凜都懂恩瑟語,但她們會的是現代恩瑟語,和古代恩瑟語壓根是兩碼事,沒有半點相通之處。不過穀地的提爾教會裏,有兩位老人家對東域上古文化頗感興趣,算是這方麵的專家,梅菲斯耳濡目染之下,多多少少懂一點點,至少比瓊恩等人強多了。


    “這個字是‘神’,這個是‘邪魔’或者是‘巫師’,這個字有點眼熟,可惜缺了一塊,一時想不起來,這個好像是......好像是‘王冠’?”梅菲斯不太確定地說,又看了半響,最終搖搖頭,“其他都不認識了。”


    “光憑這幾個字也猜不出意思啊。”


    “在恩瑟文化裏,泥板用於凡人記事,石板則是神所專用之物。我聽大主教提到過,上古時代,恩瑟的祭司們舉行祭祀時,有時候會將一些禱詞刻在石板上,奉獻給神王,或者將神王的諭令刻在石板上,向信徒昭示。”


    “所以這塊石板很可能是上古某位神王教會的遺物,上麵記載的要麽是禱詞,要麽是神諭?”


    “嗯。”


    這算是一個線索,然而仔細想想也沒什麽用。曆史上的恩瑟神王大概有三四十個——精確數目連學者們都搞不清楚,因為他們全都隕落上千年了,而恩瑟人又沒有修史的習慣,留下的記錄難免亂七八糟,互相衝突,讓後人研究起來十分頭疼。這塊石板上的文字大家都不認識,本身又殘缺不全,鬼知道是哪個神王留下來的。


    眾人又仔細搜索了一遍山洞,然而一無所獲,除了莎珞克發現的這塊殘片之外再無其他,這讓瓊恩有些失望。不過經過這樣一打岔,凜倒也沒有再嚷嚷著要看“表演”,大家圍著篝火聊了會天,便去休息。


    瓊恩將那塊殘缺石板丟進次元袋,打算以後有機會回塔瑟穀送給大主教。他在洞口釋放了兩個警戒與防禦法術,轉過身來,發現其他人都已經鑽進睡袋。周圍很安靜,隻有蟲鳴聲隨夜風傳來,未完全熄滅的篝火在黑暗中一閃一閃地發著光,瓊恩找了塊較為平整的地方靠著石壁坐下,閉上眼睛,慢慢調整呼吸。


    他?


    ?“深度暗示”的自我催眠術,可以不需要像平常人那樣夜間睡眠,隻要很短的時間就可以恢複精力,正是靠著這種金手指般的作弊手段,他才能壓過那些天才同學,以第二名的成績從巫師學院畢業。但這本質上是在透支生命和壽元,所以自從知道真相後,他就很少再使用了——直到陰影穀大戰結束,他又重新拾了起來。


    對於嗓子渴得冒煙的人來說,即便是鴆酒,也不得不飲下了。


    一陣若有若無的歌聲從遠處傳來,將瓊恩從冥想中喚醒。他睜開眼睛,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經離開了那個山洞,置身於一片樹林之中,燦爛的陽光自樹冠的枝葉間隙射下來,在地麵上形成點點的亮斑。他坐在一棵大樹下,其他人都不在身邊,視線之內也看不到她們的身影。


    這是什麽地方?


    瓊恩站起身,打量四周,確定自己從沒來過這裏。他意識到這是一個夢境,但又不是單純的夢,有某種力量在悄悄影響著他。他沉吟片刻,做出決定,順著歌聲傳來的方向走去。


    片刻之後,他走出了樹林,看見平坦的草地。一群人聚集著,像是在舉辦什麽活動,歌聲就是從那裏發出的。瓊恩走近一些,能看得更清楚,他發現這些人都是女性,而且都很年輕,最年長的應該也不超過三十歲,都是標準的東域女子。她們圍成一個半圓形,雙手交錯疊在胸前,齊聲歌唱。


    瓊恩聽不懂她們在唱什麽,隻覺歌聲悠遠,仿佛在講述一個古老的故事。故事裏仿佛有英勇,有邪惡,有戰鬥,有奇跡,最後一切歸於平靜。然而這份平靜並不是蒼涼,而是潛伏,仿佛被烈火焚燒過的草原,表麵上已經一片灰燼,但一旦春風吹拂,地底的草根便又會複蘇,生機勃勃,重新占領整個世界。


    輕微的動靜從後麵傳來,瓊恩猛然轉身,然後他看見了一個人。


    那是一位少女,秀麗的麵容中還帶著幾許稚氣,有一雙大大的眼睛,她穿著淺綠色的長裙,戴著花冠,赤足踩在樹葉上,發出沙沙的聲音,仿佛一位從森林中走出的精靈。“你好,先生,”她怯生生地說,“我可以請你幫個忙嗎?”


    她說的不是中土通用語,但也不是恩瑟語,不是任何一種瓊恩所通曉的語言,這點確定無疑,但瓊恩卻仍然清楚地明白了她的意思。


    瓊恩看著她,一言不發。


    “我在這森林裏丟失了一枚戒指,怎麽找也找不著,如果你撿到了,可以還給我嗎?”


    瓊恩想了一會,“什麽樣的戒指?”他問。


    “就和先生你手裏的那枚戒指一模一樣。”


    瓊恩低頭看去,發現自己的掌心中不知何時出現了一枚戒指,金色,戒麵上浮雕著兩隻前爪相握的獅子,正是幾天前他在普朗克船長手上看到過,後來莫名其妙消失的那枚。“它是你的?”瓊恩問。


    “是的,它是我父親送給我的禮物,我在很久以前不小心遺失了,”似乎怕瓊恩不相信,她又補充了一句,“在戒指的內側有一顆金星,那是父親給我的徽記。”


    瓊恩將戒指舉到眼前,他的確在內圈看到了一個星星的圖案,而且是八芒星,這非常罕見。按照這位少女的說法,這顆八芒星是其“徽記”,瓊恩知道這是什麽意思。在恩瑟文化中,孩子滿七周歲時,可以由父親給予其一個“徽記”,其作用大概類似於護身符。但瓊恩記得資料上提到過,恩瑟人的“徽記”通常都是一些動植物,偶爾會用山、河、火焰、岩石這些自然之物,但天上的星星肯定是禁忌。


    “星辰”就是“神明”,“神明”就是“星辰”。


    “你認識翡翠女巫嗎?”瓊恩突然問。


    少女麵露詫異之色,“翡翠女巫?不認識。”


    瓊恩原本懷疑她是不是就是那位翡翠女巫,但卻被否認了,看其神情也不似撒謊。他沉吟片刻:“可否冒昧請教芳名?”


    少女嫣然微笑,走近了兩步,瓊恩這才發現,她的眼睛居然是淡紫色的,仿佛毫無雜質的水晶。“艾絲塔蒂,”少女說,“這是我的名字。”


    瓊恩努力思索了一會,確認自己從未見過也未聽過,這讓他有些隱隱失望。“這戒指是我偶然得來,物歸原主也是應當,”他說,“但我有位朋友,他曾經不慎接觸過這枚戒指,結果受到了一種奇怪的詛咒,不知道艾絲塔蒂小姐有無辦法。”


    “神物非凡人所能承受,那是詛咒,同時也是保護,若非如此,他的軀體早已湮滅成灰,靈魂永墜深淵。”


    “那戒指現在在我手裏,我為什麽又沒有感覺到這種‘保護’?”


    “因為你不需要保護,蝴蝶在你的臉頰上留下了印記,”少女輕聲說,“將戒指歸還於我,你的朋友就會一切恢複如初。”


    瓊恩猶豫了一會,將戒指遞了過去。“謝謝。”少女開心地笑著,正要伸手去接,忽然一個聲音在瓊恩的耳邊響起。


    “別給她。”


    聽到這個聲音,瓊恩不假思索地手一翻,將戒指收回。少女愣了一下,“出爾反爾可非君子所為,先生?”


    瓊恩無暇回答,他轉頭四顧,尋找聲音的來源。“紮瑞爾?”他呼喚。


    “用假名字也不是淑女的作風吧,”火發藍裙的魔姬在瓊恩身旁出現,笑吟吟地看著麵前的少女,“很久不見了,小妹妹,你還是一樣喜歡騙男人啊。”


    “我可沒有用假名,紮瑞爾,”少女板著臉,“艾絲塔蒂的確是我的名字。”


    “哦,對,我忘了你不止一個名字,這是我的失誤,”紮瑞爾說,“但無論你是艾絲塔蒂也罷,或者其他什麽人也好,這枚戒指可不能這樣輕易就送給你。”


    “是歸還,不是送,”少女說,“它本來就是我的。”


    “它曾經是你的,”紮瑞爾糾正,“你用它交換了一些東西,現在想要拿回來,那麽理所當然應該付出報酬。”


    少女皺著眉,不悅地瞪著魔姬,“你想要什麽報酬?”


    “這個問題你應該問他,”紮瑞爾笑著說,“戒指現在是在他手上。不過我會建議他等等再說,不要急於做決定。”


    少女不高興地跺了跺腳,轉身離去,消失在樹蔭之中。隨著她的離去,那些正在歌唱的女子也同時不見了。


    瓊恩看著紮瑞爾,魔姬也正看著他,“明明也沒過幾天,卻好像已經和你分開很久,這是怎麽回事呢?”她仿佛在抱怨,眼眸中卻是掩飾不住的笑意,“近況如何?”


    “還好,”瓊恩說,“你呢,怎麽也不和我聯係,我一直在擔心你。”


    “最近比較忙嘛,你知道的,我休假太久,剛剛回去工作,千頭萬緒一起湧過來,難免有些顧此失彼,不是故意不理你啦。”


    “我知道,”瓊恩凝視著她,“有沒有什麽我能幫得上忙的?”


    “不用不用,”魔姬擺擺手,“都是些小麻煩,我自己就能搞定。”


    “拜爾不能算小麻煩吧?”


    “哦,你說他啊,我和他前不久已經講和了,”紮瑞爾說,“我工作調動,到馬爾博吉做領主,阿弗納斯就交給他打理了。沒有意外的話,他很快就會獲得位麵法則的認可,晉升為大魔鬼了。”


    “你跑去第六獄做領主了?”瓊恩吃了一驚,“那原本的領主呢?”


    “辭職了啊,覺得工作太累薪水太低,手下全是一群隻會拖後腿的笨蛋,老板又總是喜歡不懂裝懂指手畫腳,一怒之下遞交了辭職報告,出門旅遊散心去了。她一走,第六獄裏沒有夠分量的家夥能繼位,於是老板就把我調過去了,暫時先代理一段時間。”


    “我記得你好像說過,大魔鬼不能隨便辭職的吧?”


    “像我們這種普通員工當然不行,但人家是大老板的女兒,自然無所謂啦。”


    “......”


    瓊恩想了起來,歐凱曾經跟他說過,第六獄馬爾博吉的前任領主“老鬼婆”在十六年前被幹掉了,取而代之的是邪蛇的女兒,“地獄公主”格萊希雅。“但格萊希雅不是失蹤了嗎?”


    “聽說是出去玩得太開心,忘了和家裏聯係,前幾天剛剛回去領了遣散費。”


    所以就這麽巧,你剛剛回到地獄,她就打了辭職報告,空出位置留給你。“你和她是好朋友吧,”瓊恩說,“我聽你提到過。”


    “嗯,用人類的話說,就是閨蜜吧,”紮瑞爾說,“友情提醒:她是打算來凡間旅遊,說不定你會遇到她哦。”


    “這個和我沒關係吧,我和她又不認識。”


    “事實上你們是認識的。”


    我什麽時候認識她,她老爸倒是見過——等等,你說的是“以前”的那個我?


    瓊恩忽然有種不太妙的感覺,“我和她之間沒有什麽故事吧?”


    “沒有,一麵之交而已,雖然她對你印象挺深刻的。”


    靠,莫非是我又做了什麽過分的事情,給這位地獄公主留下了惡劣印象——話說我為什麽要說又呢?


    “算了,我也不想知道自己幹了什麽,反正準沒好事。”


    魔姬笑得很開心,“也不是啦,其實你在陌生的女孩子麵前還是挺注意形象的,否則怎麽會有那麽多女人喜歡呢。”


    “是嗎?”瓊恩高興起來,“我就說我也沒那麽差勁。”


    “當然啦,要不然我怎麽會對你一見鍾情。”


    “真的?”瓊恩更加高興起來,“那我們第一次見麵是什麽情況,我是不是彬彬有禮,很有風度?”


    “嗯,當時你把我從地獄裏召喚出來,我還莫名其妙,不知道怎麽回事,然後我們就打了一架。”


    “......你不是說對我一見鍾情麽,這先打一架是怎麽回事啊?”


    “是啊,我總不可能對一個比自己弱的家夥一見鍾情嘛。”


    “然後呢?”


    “然後我打輸了,就被你強上了。接著你又要我做你女友,說你正在和未婚妻鬧別扭,要帶我去她麵前炫耀一下。”


    瓊恩倒吸一口冷氣,差點沒把自己噎死,“然後你就答應了?”


    “嗯,我覺得你這個人真有趣,就答應了。”


    “......別說了,我想靜靜。”


    瓊恩也不知道紮瑞爾說的究竟是事實,還是在開個玩笑,雖然整件事情聽起來這麽難以理喻,但考慮到雙方都不是正常人,還真不是沒有可能。但這麽亂七八糟的初識,居然最終會變成現在這樣親密無間的戀人,這也真是夠匪夷所思的。


    算了,結果好就一切都好,以前的事情反正也完全不記得,不用在意了。


    “對了,剛才那位艾絲塔蒂是誰啊?”瓊恩隨口問,“你為什麽不讓我把戒指還給她呢?”


    “遲早要還給她,但不用著急,”紮瑞爾說,“她可不是等閑之輩,晚一點蘇醒,於你有益無害。”


    瓊恩微微一驚,“你的意思是:她是我的敵人?”


    “敵人倒也未必,但既然你想把她搞上床,她又不太可能乖乖聽話,當然還是把籌碼留在自己手裏比較好。”


    “我壓根沒說想把她搞上床之類的話吧,”瓊恩抗議,“不要汙蔑我。”


    “我也沒說你說過啊,我是說你想——難道你不想?”


    “我——”


    “如果你想,說明我沒猜錯,我們心有靈犀;如果你明明心裏想,卻非要說不想,說明你太不誠實了,你知道,魔鬼不喜歡不誠實的人;如果你真的不想,說明我猜錯了,我們缺乏默契。三選一,你選哪一種?”


    “......好吧,我想。”


    瓊恩一向自覺口才還不錯,邏輯很清楚,然而每次跟紮瑞爾辯論,三下兩下就會被繞進去,索性還是放棄吧,有這個時間不如做點正事。“我現在是在夢裏,對吧?”瓊恩問。


    她站起來,火焰縈繞身周,化作藍色長裙,正待離開,瓊恩卻一把拉住她,不肯放手,“下次什麽時候見?”他問。


    紮瑞爾看著他,沒有說話。


    “你一離開就是一個多月,半點音訊都沒有,”瓊恩埋怨,“我知道你剛剛換了新的工作,肯定是比較忙一些,但我真的很想你,想能夠經常見到你。至少告訴我時間,讓我心裏有個期盼。”


    魔姬輕輕歎了口氣,“瓊恩。”


    “嗯?”


    “可能有一段時間,我沒辦法來見你了,”紮瑞爾輕聲說,“大魔鬼不能輕易幹涉凡間,這是昔日諸神與地獄達成的協議。若是在中土,我還能想辦法繞過,但這裏是東域,規則要嚴格得多。”


    “你現在不就來了?”


    “這次是特例,每七年才有這麽一次機會。”


    “什麽?”瓊恩大驚,“.難道說,隻要我人在東域,就要再等七年才能見你一次?”


    開什麽玩笑,七年一次?就連牛郎織女都是一年一次好不好。


    “我在想辦法,”魔姬安慰他,“規則總有漏洞,隻是需要一些時間。”


    瓊恩不知道該說什麽,魔姬溫柔地抱住他,“沒事的,”她柔聲說,“幾千年我都能等,七年也不算什麽。何況隻要你回到中土,我就能想辦法來見你。”


    “你怎麽不早點跟我說,如果早知道,我就......”瓊恩猶豫了一下,自己也不知道如果早知這點,會不會還堅持要來東域。


    “東域是必須要來的,這對你很重要,姐姐還在紫宸沙漠等你呢。”


    瓊恩點點頭,“那我盡快辦完事,盡快回中土。”


    “嗯,”魔姬點點頭,“沒什麽其他事,我就先走了。”


    “等等——”瓊恩下意識地叫住,這一分別,當真就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再見,“那個,我還有事想跟你說......”他一時想不出什麽話,忽然情急生智,“對了,就是這次我來東域,有些打算,我說給你聽聽,你幫我參謀一下好不好。”


    紮瑞爾在他身旁坐下來。


    瓊恩於是把之前和梅菲斯商議的那些計劃、打算,原原本本地對紮瑞爾說了一遍。他固然是想多留魔姬一會,但另一方麵,也的確是想聽聽她的建議。然而魔姬隻是默默地聽著,完全不置可否,也不說什麽話。瓊恩也不敢停下來問她,生怕一停下來,她就會離開。終於,瓊恩說到再無可說,絞盡腦汁也編不出新的話來,魔姬笑了笑,握著他的手輕輕捏了一下,“我知道了,”她說,“我覺得你的計劃很好,想得都很清楚。”


    “嗯。”


    瓊恩當然不會真以為自己的那些打算完美無瑕,連紮瑞爾都挑不出破綻,猜想大概又是由於什麽規則、協議的限製,讓她不方便過多發表意見。魔姬默默地想了片刻,“對了,瓊恩,”她忽然問,“我給你的那個玩具,你好像都沒碰過?”


    “什麽玩具?哦,她啊。”瓊恩想了起來,陰影穀之戰結束,紮瑞爾返回地獄之前,曾經說過給他留了一個玩具,就是那位盲女莎琳娜,藏在《命運長夜》中,無聊的時候可以用來消遣。然而瓊恩這段時間每天都在忙,哪有這種空閑,早就拋之腦後,命運長夜也給了珊嘉,倘若紮瑞爾不說,他都把這事給忘了。


    問題是,就算有空也沒用啊,他現在身上的詛咒還沒有解除呢。


    “就是因為那個詛咒,所以我才把她留給你啊,”紮瑞爾說,“我能創造夢境,可以臨時繞開詛咒,讓你和她做愛。我在她身上設定了很多程序,從你身上搜集信息,從中分析出有用的東西。你和她多做幾次,說不定我就能找到辦法解開詛咒了。”


    “是嗎?”瓊恩很激動,那什麽見鬼的專情詛咒可是他的一大煩惱,如果能夠順利解除,那可是太好了,“真的做幾次就能解咒?”


    “三次五次不行,就做個十次八次,十次八次不行,就做個一百兩百次,一百兩百次不行,就做一千兩千次,”紮瑞爾說,“總能找到辦法吧。”


    “......你這話說得也太讓人缺乏信心了。”


    “試試看唄,反正你又不吃虧,人家也算是個小美人呢。”


    什麽叫也算是個小美人,莎琳娜可是星之花的冠軍,單以姿容而論,其實也不比紮瑞爾差多少了。


    “我知道你中了詛咒,既然會把她留給你,就意味著她是可以吃的,這一點你沒道理會想不到啊,”紮瑞爾看著瓊恩,“但你連試都沒試過一次吧,這是為什麽呢?”


    “嗯,這個麽......”瓊恩想了想,“大概就是總覺得有點別扭吧。”


    他不專情,看到漂亮女孩子就心動,見一個喜歡一個,身邊這些哪個都不想放棄,還想有更多。但另一方麵,他始終還是沒有形成那種把女性當“物品”對待的觀念,隻要條件允許,瓊恩還是希望能夠和女性有相對平等的交流,而不是純粹用以發泄欲望的道具,那會讓他覺得索然無味。說是虛偽也罷,說是矯情也好,總而言之,他還是希望走“正常”的程序,和女性相識,搭訕,一段時間的相處,一定程度上的互相了解,彼此欣賞,最後水到渠成地滾床單。也就是說,自己追到手的,他相處起來會比較自在,像莎琳娜這樣憑空直接塞過來的,總是讓他感覺別扭,所以下意識地避而不見。


    “你還是把她當做‘可以交往的女孩子’,所以會覺得別扭。我送給你的時候就說了,隻是一個玩具,你把她當玩具看不就可以了嗎。”


    “但我不是很喜歡玩玩具嘛。”


    他又不是缺女人,即便中了詛咒,至少還有維若拉,在這種情況下,一個“玩具”對他的吸引力就不大了,即便這個玩具是位絕色美人也一樣。


    紮瑞爾不說話,抿著唇,看起來似乎有些生氣。瓊恩不明所以,自己隻是沒有玩她送的“玩具”而已,這又不算什麽大事吧,何必不高興?難道說紮瑞爾是對自己的作品很有自信,瓊恩卻連試都沒試,沒有尊重她的勞動成果?


    “怎麽了?”他小心翼翼地問,“你別生氣,明天我就去試用一下,然後寫一份體驗報告給你,嗯,保證不少於五千字。”


    紮瑞爾“噗”地笑出來,“誰要你寫什麽體驗報告,”她搖了搖頭,“我隻是擔心你。”


    “嗯?”


    “你是不是快要觸摸到第八層魔網了?”


    “還差一點,”說到這個,瓊恩也有些得意,“不過已經影影綽綽有點感覺,應該快了。”


    “上次分開,也就一個多月吧,你的進步很明顯,看來這段時間很努力,”魔姬說,“你認識到‘力量’的重要性,我很開心,但你在‘心態’上,仍然沒有進步,這是個很大的隱患。”


    “這個,”瓊恩頗有些不以為然,“我現在的心態有什麽不妥嗎?”


    “不妥,就從莎琳娜這件事,便可以窺見一斑,”魔姬說,“你潛意識裏,還是在意別人的看法,在意別人的評價,哪怕她隻是一個任你予取予求的玩具,你都不想讓她覺得你很惡劣。你希望別人喜歡你,對你有正麵肯定,你顧忌別人的感受,在意別人的需求——這些都很不妥。”


    “......”


    對紮瑞爾的評價,瓊恩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但心裏是頗不服氣的。紮瑞爾是大魔鬼,雖然對他好得沒話說,但本質上絕非良善之輩,她的想法如此,瓊恩能夠理解,但很難認同。瓊恩自己覺得自己還算是個好人,至少和地獄魔鬼還是有區別的。


    他心裏想什麽,紮瑞爾自然清楚,她歎了口氣,“我是怕你重蹈覆轍。力量並不是關鍵,瓊恩,無論過去還是現在,能夠真正威脅到你的人,這世界上寥寥無幾。心態才是問題所在,你之前就是毀在這上麵。”


    “不對吧,”瓊恩忍不住質疑,紮瑞爾所說的“覆轍”,顯然是指他上輩子,作為奇械師的那一世,“雖然我自己記不起來,但就聽你描述,我以前正是一個狂妄自大、目空一切的家夥,從來不顧忌別人感受,從來不考慮別人心情,我行我素,橫行無忌——完全具備你說的那些‘正確’心態——然後我就被幹掉了。”


    紮瑞爾搖搖頭,“我問你:你愛我嗎?”


    “當然愛。”


    “艾彌薇呢?”


    “也很愛。”


    “如果某一天,必須在我和艾彌薇之間選擇其一,放棄其一,你會選擇誰,放棄誰?”


    瓊恩苦笑,“你怎麽也問這種問題,我以為......”


    “我不是那個意思,”紮瑞爾說,“我隻是說,你應該毫不猶豫地回答,選擇艾彌薇,放棄我。因為雖然你兩個都愛,但相比起我,艾彌薇還是更重要一點。”


    “......這是什麽意思呢?”


    “愛有等差,有高下,有多少,想平等地愛每個人,結果就等於每個人都不愛,”紮瑞爾說,“你必須清楚地知道,哪些人是不重要,可以放棄的,哪些人是相對重要的,以及哪些人是極其重要的。該選擇的時候,就要選擇,該放棄的時候,就要放棄。對於現在的你而言,艾彌薇比我重要,所以如果我和她發生衝突——當然我會盡量避免——你就應該立刻做出決定,選擇她,放棄我。如果你猶豫不決,隻會讓事情變得更加不可收拾。”


    “這個我做不到,”瓊恩說,“你說我心裏覺得艾彌薇比你更重要一點,我......我也不知道是不是這樣,艾彌薇當然對我很重要,但你也很重要,我沒辦法做這樣的比較。”


    “所以這就是問題所在,你身邊的女孩子又多,而且還會增加。你若不能調整心態,繼續抱著那種不切實際的妄想,最終會把她們都惹惱的。”


    瓊恩覺得事情並不像紮瑞爾說得這麽嚴重,而且現在身邊就有五個女孩子,不也都相處得不錯麽,看起來挺和諧的。但他也不想和紮瑞爾繼續爭辯,“就算這是個問題,但這也隻是我的個人感情生活,與我的未來無關吧。”


    “她們就是你的未來啊。”


    “......”


    “我無法預見未來,但我能看見命運的痕跡,”紮瑞爾說,“你所遭遇、所愛慕的那些女孩子,她們的命運已經和你交織在一起,彼此纏繞,無法分離。你是她們的未來,同樣,她們就是你的未來。我能看到你們的命運之線,它很漂亮,很美麗,但......我同時看到了很多陰影。”


    “陰影?”


    “那是不祥的預兆,但尚未成為現實,”紮瑞爾說,“我看不清楚,隻能隱約感覺一個關鍵點,就在於渡過那條河。”


    “哪條河?”瓊恩問,“蜿蜒河?”


    “嗯。”


    瓊恩此行的第一個目標是迷失森林,在恩瑟境內,渡過蜿蜒河便到了。


    “你是說我一旦進入恩瑟境內,就會有危險?”


    “不是危險,不僅僅是‘危險’那麽簡單,而是......”紮瑞爾似乎也不知道應該怎麽形容,“我很難描述,我看到的是,你的命運之線上,爬滿了陰影,它們就像冬眠的蛇,現在對你沒有什麽威脅,但在你渡過那條河之後,它們就會紛紛蘇醒過來,啃齧你,將毒液注入你的血管,給你帶來一些非常不好的事情。”


    “什麽不好的事情?”


    “我不知道。我能感覺到的是:你若是留在徹森塔,將會一切平安,這裏沒有能夠威脅你的人,也沒有能夠威脅你的事情——或許你會遇到一隻蟲子,但那隻是一個小玩偶,對你造不成什麽傷害。這裏就像是一個淺淺的海灘,風平浪靜,偶有波瀾,不足為懼,若是繼續往前走,海麵下暗流湧動,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掀起驚濤駭浪,”她猶豫了下,“我看不清楚會發生什麽,但可以肯定你絕對不會希望它們發生。”


    “那麽你是建議我不要去恩瑟?”


    魔姬搖搖頭,“命運就是命運,會發生的終將發生,該麵對的終要麵對,我隻是希望你能有所準備。”


    瓊恩還想問什麽,魔姬舉起一根手指貼在唇前,示意他不要再說話。“時間到了,我真的必須走了,”她悄聲說,“別擔心,有我在,一切終將結束,一切都會變好的。”


    黑暗和暈眩的感覺同時降臨,然後瓊恩醒了過來。


    他仍然在山洞中,女孩子們在身邊沉睡,發出均勻的呼吸聲。方才的一切仿佛隻是一場夢,然而瓊恩知道並非如此簡單,他抬起右手,發現一枚金色戒指正靜靜地戴在無名指上,在黑暗中發出冷冷的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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