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造作坊外。


    “砰!”


    “啊!”


    “我的眼睛!”


    隨著一聲爆炸,造作坊外的空地上,桔紅的火光刹那間衝天而起,又瞬間消失,一片刺鼻的黑煙中,數名工匠倒地哀嚎。


    輕者,滿臉是血,眼珠子耷拉在顴骨外;重者渾身焦黑,已經斷了呼吸。


    “怎麽回事?”禦書房裏,皇帝滿麵震驚問道:“死了多少人?”


    李公公皺著眉頭一臉愁容:“死了一個,重傷三個,還有一個生死難料,雙臂已經沒有了。”


    皇帝一拍禦案,怒聲喝道:“鄭春秋呢?讓他滾來!”


    李公公:“爆炸時,鄭大人也在現場,還好離得遠些,沒有外傷,但是好像失聰了,還……還發了瘋,隻會拚命嚎叫,拚命跑……”


    皇帝:“瘋了?還挺會裝!”


    李公公訥訥:“倒也不是真瘋,太醫已經看過,鄭大人是受了刺激,服一劑安神藥便可,隻是聽力還需恢複上一段時日。”


    皇帝怒不可遏:“安什麽神!給他紮幾針,馬上給朕帶來!”


    難怪皇帝憤怒。


    許念平的圖紙,皇帝看過,李公公也看過,他們一致認為,這就是不同材質製作的爆竹,難度並不大。


    工部的造作坊每年都在研究製作煙花爆竹,而且還是專款專項的工程,應該說,他們已經是很專業的技術工種。


    研製新型煙花都沒出事故,怎麽做個“大號爆竹”還能死人的,還一死三傷?


    “聽說是在炮管子裏炸了,”李公公裏覺得莫名其妙:“具體的還不清楚。”


    不過,看到皇帝額頭上的青筋都暴起來了,李公公還是幫工部說了句話:“小許子說過,這‘沒良心炮’就是會兩頭炸,一頭炸敵人,一頭炸自己。”


    “那楚清用著怎麽就沒事?!”皇帝的青筋稍稍平複了些,卻依舊暴躁。


    眼下,就等著沃斯王派人來和談呢,在此之前,皇帝需要大批量製造出“沒良心炮”,以做震懾。


    甚至,皇帝還想讓工部製作出一批“大煙花”,也就是用炮發射鮮花瓣。


    想想看,如果和談的結果,皇帝覺得滿意,就“咣咣”放一排炮,把花瓣射的滿天飛,那沃斯人得氣成什麽樣?


    若是對和談結果不滿意,皇帝就“咣咣”放一排火藥包,把沃斯人嚇得屁股尿流,又是什麽成色?


    他們還不得乖乖同意皇帝的要求?


    皇帝甚至對自己想出這個創意興奮得好幾天都沒睡好覺!


    可現在,算計日子,和談的使團應該已經在路上了,工部竟然報告說炸膛了、死人了?!


    鄭春秋心裏這個苦啊!


    他又是鬼哭狼嚎、又是瘋瘋癲癲,就是想扮可憐、避開皇帝的怒火,好歹等皇帝不那麽生氣的時候再來覲見,可怎麽就那麽難呢!


    太醫手起手落間就給自己紮了一堆針,外關、合穀、太乙、廉泉、曲池……不管是脖子還是胳膊,甚至肚皮上都給紮了針。


    而且那手法……疼啊!


    皇帝催的急,太醫的動作就不那麽講究,自己還得扮瘋癲狂躁,需要動來動去,好家夥,幾針下去,差點沒把鄭春秋送走!


    可是有什麽辦法呢?沒聽傳話的太監說嘛,皇帝臉色極其不好。


    鄭春秋一邊繼續扮演著受驚後的瘋傻,一邊在心裏急速想著應對之策。


    可越是急,就越難以集中精神,竟然滿腦子想的都是——


    為什麽許念平不把那些東西帶回來?!


    為什麽許念平這時候去傳聖旨,就不能過段時日再去?


    為什麽楚清不主動上繳?!


    為什麽楚清不親自繪製圖紙?!


    為什麽……她為什麽就辭官了!


    話說回來,這次事故,鄭春秋真的要擔主要責任。


    造作坊的煙花工匠,早就建議過“沒良心炮”的那張圖紙上,炮管後麵的方形板子應該有機關,不會是和炮管一體的底子。


    可鄭春秋非說那是楚清材料不全、工藝不行,無法做出炮筒子,才導致那樣的結果。


    理由是,他買的那一車煙花爆竹,都是從各地運進京都的,與造作坊的都不一樣,種類繁多,但都是把底子安在炮筒裏麵。


    而不管哪個地方做出的二踢腳,都是用黏土做底子兩頭堵,黏土要比紙筒子硬,所以,他們炮筒底子的鐵板要焊接的厚實一些,要比筒身厚。


    哎呀呀,炮筒子做成水桶,也是沒誰了。


    匠人們一再解釋這樣不行,但是鄭春秋是什麽人?高官哪,工部尚書,正三品大員!


    卑微的工匠,提出建議也是卑微的,正三品大員怎麽能聽得進去?這些工匠讀過書嗎?連自己名字都寫不利索的人,能有什麽學問?


    鄭春秋可是挨個拆解各種煙花爆竹,經過他學富五車的大腦精密分析過後,才得出這樣的結論,還能比不上工匠們那點見識?


    於是,一個嚴實的實底炮筒被做出來了,裝上火藥,埋好引線,壓瓷實,再把引線從蓋子口裏延伸出來,一二三,點火,“砰!”


    唉!


    還二踢腳,就響了一聲!


    當初楚清要是有足夠的鐵、足夠的時間,也許會琢磨這種實底兒的臼炮,這玩意射程多遠哪!


    不過,你就算做,也得往裏放個鐵疙瘩當炮彈吧?也不能把炮口也蓋上鐵蓋子吧?


    能發射蓋子也算有傷害,你把它堵上算怎麽回事?真拿來聽響兒的?還真當爆竹了?


    但是,官員最大的好處就是,“甩鍋”容易。


    在被抬去見皇帝的時候,這場事故,被鄭春秋以“瘋癲無狀”的形式甩給了楚清:“啊!怎麽會炸膛!


    天哪!我的工匠們、快救救我的工匠!


    天殺的楚清,為何不把差事交接清楚!”


    “鬼叫什麽!”皇帝怒喝:“還有臉鬼叫!”


    滿心正躁怒的皇帝,本就煩躁得不行,躺在擔架上灰頭土臉的鄭春秋這麽一嚷嚷,還雙手亂揮亂舞的,更是讓皇帝氣怒交加。


    都來不及令李公公去掌嘴,親自兩步躥至跟前,“啪啪!”正手反手先抽了鄭春秋兩個大嘴巴!


    管你是真瘋還是假傻,先把嘴巴給朕閉上!


    李公公麵部抖了兩下,不是替鄭春秋臉疼,而是替皇上手疼:“皇上息怒,您息怒,不值當的,再傷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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