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夫們的信息量也都不同,有人可能啥也不知道,有人可能裝作不知道,但也有人就知道的內容多——


    “玉石鋪子裏那是打磨好的,來這兒買的是沒打磨的,我跟你們說,玉石不打磨,就跟山上的石頭沒兩樣!”


    “那買來作甚?聽說那玩意兒自己磨不了的!”


    “這個我知道,買沒打磨的便宜,而且,我還聽說是要關撲玉石。”


    “啥意思?咋關撲?擲骰子比大小、然後看誰先挑石頭?”


    “不是,那玉石跟山上石頭長得差不多,你得自己猜哪塊石頭成色好,打比方說,這有一個大石頭,人家開價一兩銀子……”


    “瘋了吧你!一兩銀子的玉石?我看婦人戒指上指甲蓋那麽一點的玉石就三百多兩!”


    “嗐!我就是個比方,那行,咱就說一千兩,打比方說,人家擺出這麽大一個大石頭,嗯,就當豬頭那麽大吧,開價一千兩,你買不?


    你得會看、會猜,石皮裏頭是不是玉,要是去掉石皮,裏麵全是玉,豬頭那麽大的玉,才一千兩銀子,你不就賺大發了?”


    “喲!那可是!一個指甲蓋那麽大就三百兩,豬頭那麽大的玉石,不得好幾萬兩銀子?那一千兩花的值!”


    “那要是裏麵隻有指甲蓋那麽一點點的玉呢?”


    “那伱就虧唄!”


    “所以得是行家才行,會看,隔著石皮子也能看出裏麵是啥樣兒才行!”


    “那你家不是開花坊的嗎,你們東家會看?”


    “我也不知道他會不會,可他是帶了行家來的,我看你家好像也請了人吧?”


    ……


    “我說陳莊頭,”一個圓臉、看起來眉目慈和的中年商人悄聲問:“這些真是前幾天四皇子帶回來的玉石?”


    被稱作陳莊頭的也是個中年人,不像別家田莊的莊頭那樣對貴人點頭哈腰的,反倒有些矜持,帶著書卷氣,。


    陳莊頭是鄭春秋的一個管事,人很精明能幹。


    隻是鄭春秋向來仰仗嶽家的勢力,所以鄭春秋培養的管事都在不起眼的位置,鄭夫人從娘家帶來的人才是經營鄭家產業的重要人物。


    這次鄭春秋把陳管事派出來,讓他充作“莊頭”負責此次關撲事宜,主要是因為他不起眼,別人沒見過,並對他做了一定的交待。


    首要一條,就是要“不明說,還得讓人知道這次關撲是在四皇子授意下才舉辦的”。


    鄭春秋和四皇子“坦誠相對”地談了那次後,回家就細細琢磨起這件事來。


    若真像四皇子說的那樣,一切都由自己操辦,萬一把事情搞砸,自己是一點退路都沒有了,總得牽扯上四皇子才好。


    一來,讓這件事更容易取信於人、便於開展;二來,萬一有個什麽不好,有四皇子的名頭在前麵鎮著,沒人敢找麻煩。


    所以麵對那個看起來慈和的商人提問,陳管事回答說:“噓!別亂講話!正宗的沃斯玉,你一看就懂!”


    前幾年楚清弄回來的玉石直接進了皇家庫房,這些年一點動靜也沒有,這次四皇子剛回來,就有了動靜,顯見,是剛帶回的這批。


    話不明說,理解到位,陳管事對那中年商人的了然表情很是滿意。


    而旁邊看似打量房間的其他商人,其實都在豎著耳朵聽這兩人的對話,陳管事如此回答,大家便也沒人再問,均是一副心照不宣的樣子。


    “諸位,請!時辰到了,他們好多人已經到後院去看貨了。”陳管事微笑做請。


    眾人跟隨陳管事來到一間庫房,庫房裏已經有不少人,地上滿是從外麵踩進來的雪,有些已經融化,地麵髒兮兮一片。


    庫房四圈都擺著長桌,小塊的石頭擺在桌上,每塊石頭後麵都立著一個小紙牌,上麵標著價格。


    桌子下方則堆著大石頭,也標著價格。


    庫房正中大塊空地上,則擺著水缸、鑿子、錘子、繩索等工具,隨時準備解開石頭。


    “這些是山玉,”陳管事說道:“咱們前三天都關撲這些山玉,三天後關撲河玉。”


    從河灘撈回來的玉石,塊頭大的很少,而且石頭經過水流的常年衝刷,石皮本身也很漂亮,因此想切割開來看看內裏,需要更為小心的打磨和切割。


    因為全憑人力解石,全手工,所以分解石頭是很慢的過程。


    相比分割大塊的山玉,磨切小的河玉要更費時些,有可能三天時間不夠,所以放在山玉後麵進行。


    陳管事把關撲的規則和競價的規則都講述完後,大家沒有異議了,就開始挑選起石頭來。


    人們參與賭石的心態很有意思,有相信自己運氣的,有相信鑒別能力的,也有擅於察言觀色、通過別人的表情來判斷哪塊石頭好,然後搶先下手的。


    陳管事看著眾人躍躍欲試的神色,不禁感慨:有錢是真好啊,瞧瞧這些人,挑的可是玉石,不是大白菜!


    盡管不少人都帶了“行家”來,但這些行家積累下的經驗其實並不多。


    若說拿雕琢好的大宣玉和沃斯玉成品讓他們鑒別,他們或許能說得頭頭是道,可讓他們鑒別玉石原石,難度可就太大了。


    因為很少有人見過沃斯玉的原石長什麽樣,即便過去江南孟家經營的山玉,也基本是鑿開的、很少帶有石皮。


    但行家總是有的,這不,有人去場地中間,從水缸中舀出一瓢水澆在他看中的一塊石頭上。


    在他澆過水的地方,人們看到灰撲撲的石頭顯出一絲泛著絲青色的半透明地帶,於是就有人“嘶嘶”涼氣,也去缸裏找水瓢。


    陳管事一個眼神,便有小廝挨個給發葫蘆瓢。


    葫蘆瓢很精致,隻有一個巴掌大,這樣盛水拿著不壓手,也不至於潑得滿地都是水,然後再沾一鞋底子。


    也有人攬住一塊石頭,然後用自己的身體遮住周圍的光,用火折子在石頭上貼著照亮的。


    還有人自信滿滿,秉承“桃子挑大的吃”的精神,專門圍著個頭大的石頭琢磨。


    同樣是挑選石頭,人們也並不完全專心。


    比方那些貓腰撅腚認真潑水、照火的人,就很鄙視那些隻走著看、不上手摸的人:這不是走馬觀花嘛,能看出什麽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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