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府的新鮮事總是很多。


    三天後,秋生再次來到楚清的油田時,就看到一片熱火朝天的景象。


    油井矗立在一片黑色池子裏。


    為什麽說是黑色池子?因為“井噴”。


    楚清也沒想到井下壓力這麽大,不用往外抽,石油自己就呼呼往出湧,好在並不很高,隻如一米高的噴泉。


    可就這樣也把楚清嚇個半死,除了連呼“運氣好”,再也說不出別的話來。


    第一個運氣好,是現場沒有明火。


    打井方法決定了速度慢,鐵質鑽頭那裏並沒有摩擦出火星,不至於點燃石油。


    第二個運氣好,是楚清提早圍了竹筋混凝土的圍牆,石油已經蓄積到足踝那麽高了,沒有外泄。


    第三個運氣好,則是井鑽得並不很深,才一丈左右,井下壓力雖然大,但不至於過高,不然怕是要把井架都衝倒。


    到現在,井架上兩個負責踩踏碓板的人還在上麵傻眼呢。


    卓耀吹著哨子,指揮工人們迅速把石油往木桶裏盛裝,楚清很是鬱悶地看地上的石油,一邊擔心木桶不夠用,一邊慨歎“好浪費啊”。


    井場也就半個籃球場那麽大,四周有牆,因此這裏就成了原油池子,空氣中彌漫著難聞的味道。


    工人們踩在黑油池子裏,黏黏膩膩,弄不好就摔跟頭,然後渾身上下就染成黑色,有的臉上被濺上油點子,用手一摸,完了,跳大神的臉也畫不出他們那線條。


    更有人不知摔了幾個跟頭的,渾身上下沒一處不是黑色,站在那兒就往下掉油滴。


    明明平日裏看是一口大黃牙,可此時看,卻是潔白無比。


    這人還站在原地傻樂,樂完了,再喊句問話:“工頭,俺這身兒衣裳廢了,能不能賠俺一身新的?”


    楚清原本腦子都快木了,她被“井噴”這件事直接搞得不會了,因此那工人喊話,她聽到了,卻愣是反應不過來。


    祥子在旁邊喊了句:“你坐到井口上去堵著,堵住了,就給換新衣裳!”


    這話把大家都給逗樂了。


    打井的鑽杆還在井口裏麵呢,他咋能坐得上去?


    外行想幹事,真的是有很多“想不到”。


    楚清這個當家人都傻眼了,除了叮囑傳令下去不許有明火出現,再說不出其他。


    她現在的感覺就是——闖禍了。


    就像小孩子在浴缸裏玩水,水龍頭一直開著,玩著玩著,發現整個房子都變成浴缸,就傻眼了。


    秋生到的時候,就看見他崇拜無比的嬸子,“鎮定”地站在黑油池子裏,“鎮定”地看著工人們一鍬一鍬鎬往木桶裏撮黑油。


    “嬸子!”秋生大喊:“我能進去嗎?”


    欸,聽到喊聲,楚清回過神了,看看秋生的靴子,樂了:“不怕你媳婦揍你浪費靴子,你就進來!”


    秋生來得正好,楚清正好使喚他去搜集大型的容器,什麽水缸、澡桶,凡是容量大的,盡量都給買回來。


    於是,秋生一句話傳下去,一個時辰後,幾乎附近十餘個村子都把自家的水缸給抬來了。


    更有意思的是,這些村子的村長不著急結算銀錢,倒是跑來與祥子拉生意:“祥爺,要不要訂製木桶,小的看你們那種木桶不難做,俺村會木匠活的不少,您看要不要……”


    “要!”祥子一口應承下來:“去好好看看公府的油桶,要一模一樣的!”


    楚清思路也清晰起來了,噴油就噴唄,油多還不好?有的是辦法變成錢,不會浪費。


    “啊對!”楚清喚道:“吩咐下去,再開十組蒸餾釜!”


    卓耀聽令傳話去了。


    秋生不解:“嬸子,要啥斧子?不行的話我再去搜羅。”


    楚清終於肯從“原油池子”裏出來了:“走,嬸子帶你去看好玩意兒!”


    油田邊上的一溜房子,是楚清的“煉油坊”,目前隻有五個房子裏安置了蒸餾釜,一組兩個,五間房裏有十個。


    永安府的六月,非常炎熱,練油坊裏的爐灶都在燒著,更是熱如蒸籠,即便窗戶都開著也感覺透不過氣。


    房頂吊著碩大的吊扇,有專人負責拉繩子讓吊扇旋轉。


    吊扇不是為了降溫的,而是為了攪動空氣,把有毒氣體快速排出去。


    工人們都光著膀子,前心後背都是油光光的,真是不用出去曬都能冒油,頭發也都濕淋淋的,再也存不住汗水,順著脖子往胸口流成小溪。


    秋生一進來就穿不住衣服了,反正嬸子也不是外人,嘁哩喀嚓就往下扒衣裳。


    工人們時而添柴、時而壓火,忙得不亦可乎。


    “嬸子,伱這鍋裏煮什麽呢?”秋生問道。


    肯定不是吃的,因為聞著味兒就知道肯定是與石漆有關。


    “煮石漆!”楚清說道:“這不是鍋,上次你問這是什麽東西,現在告訴你,這叫蒸餾釜。”


    蒸餾釜,顧名思義,就是大型的蒸餾器。


    楚清說道:“你看,我這釜裏的石漆經過加熱,會轉移到旁邊的桶裏,能變成燈油。”


    說著,楚清從旁邊已經裝好的木桶裏舀出一點兒煤油,讓秋生親手倒入窗台上的一個小杯子裏,再把燈芯插進去。


    燈芯很快被煤油浸潤,秋生用火點燃:“嬸子,這個比蠟燭亮!”


    楚清點頭:“嗯,除了不好聞,沒毛病!”


    簡單蒸餾出的煤油,味道不好,但不嗆,能讓人接受。


    可是那火焰的亮度高啊。


    別看現在是白天,又是在窗口,還是能明顯看出火焰要比蠟燭亮得多。


    “秋生,嬸子給這個燈油起名叫幸福燈油,幸福縣出產嘛,”楚清說道:“不止是燈油,以後幸福縣還會出產幸福墨,你不用操心本縣賦稅問題,嬸子給你貸款,你專心打好農業基礎就好。”


    “嬸子……”秋生激動地說不出話。


    嬸子這是給他幫了多大的忙啊!


    永安府是大宣最窮的府,要啥沒啥,在任何人看來都是需要朝廷救濟的地方,幸福縣更是永安府最窮的地方。


    秋生現在不管幹啥,都得向府衙申請經費,而府衙自己都得向朝廷伸手,就別指望能夠及時撥款給秋生。


    “這是本縣特產,”楚清給定了性:“所有地區都得來幸福縣進貨,很快會有大量商人進入;


    你回去要製定好政策,讓他們除了買燈油,還得想著在幸福縣投資幹點什麽;


    有外地人進入,不就好發展餐飲、住宿等行當?


    你還要鼓勵老弱婦孺就業,嬸子回頭把製墨坊建起來,沒什麽力氣活,這些老弱婦孺都能來參與製墨;


    他們有錢賺,你不就有稅收?


    回頭咱的墨還會再引來大批商人……


    你看看,有了特產、你再有好政策,不就容易招商引資了?賦稅不就有了?你得讓衙門好好把這份錢賺到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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