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得了黑袍男子的同意,林滿六重新攙扶起了薑硯臨,將其帶至不遠處的馬匹位置。


    “硯臨在此等我片刻!”


    “嗯...”先前兩人跳出馬背後,這匹高頭大馬就一路狂奔而出,等到方才黑袍男子斬蛇之後,才重新聞聲停步,一直停在他們來時的方向。


    看著短衫少年來回忙活,黑袍男子便尋了處空地盤腿而坐。他將所用長劍解下,放在膝間來回擦拭,盡可能地想要將劍身上的鮮血擦拭幹淨。


    沒過多久,林滿六小跑到男子身前呼聲道:“前輩都收拾好了!”


    “將那蛇信也一並帶上...”黑袍男子言道。


    “是!”短衫少年應了一聲,再次向村落位置跑去。黑袍男子緩緩呼出一氣,又繼續開始擦起了手中長劍。


    這要耽擱多久?罷了,等吧...原來從林滿六忙活起來的那一刻,黑袍男子就將留意其了少年的一舉一動。


    起初,短衫少年隻是想將那因為驚嚇,被黑蛇衝撞碾壓而死的馬匹進行簡易安葬。


    可等到林滿六弄完之後,回頭就看見黑袍男子的擦劍動作,他心中便開始有了些猶豫。


    見對方也沒催促,短衫少年就刨了些泥土,將那些殘肢斷臂和屋簷下的血跡掩埋起來。


    看著少年來回忙碌的身影,黑袍男子這才反複地擦拭起劍身,在那故作等待。


    林滿六從樹叢裏倒騰了些枯草葉,將那泛著腥氣味的蛇信紮住提在手中。


    他向黑袍男子問道:“前輩這蛇信之後做何用啊?”


    “拿著便是,走了!”黑袍男子說完,重新將長劍係在了身後,朝向南方行去。


    短衫少年招呼著薑硯臨上馬,剛想準備把蛇信一並放在馬背,薑硯臨就雙唇打顫了起來。


    “柳大哥...要不還是麻煩你提著吧...”林滿六言道:“死了已經,硯臨別怕!”薑硯臨聽著少年的聲音,才敢看向那粗如手腕的蛇信子。


    蛇信上不時還滲出血水,從那分叉的舌尖向下墜落,薑硯臨立即扭過頭去不敢再看了。


    “哎,不嚇你了,我們先行趕路!”


    “好!”黑袍男子回頭看了一眼,林滿六趕忙說了聲:“前輩等等我!”隨後短衫少年便牽著馬,追趕向了那快步前行的黑袍負劍客。


    等到林滿六趕上時,也不管少年想是不想、願不願意,黑袍男子自顧自講起了他所見的


    “蛇患”。早年他聽聞此地有大蛇,便是那黑蛟。不過都無人見過真容,也尋不到其蹤跡,隻是相傳那犁州城外有處荒山蛇穴。


    入山采藥的百姓的確在荒山之上見過小蛇,數量極多。所以每年此地各處村鎮,都會在巫祝或是有名望的人帶領下,向那處荒山奉上貢品。


    有養了一年的豬、羊,有豐收時特地留下的蔬菜瓜果,也有家中留作嫁妝的布帛。


    可時日久了,哪會年年有收成?年年有盈餘?沒法交出貢品的村戶、百姓,在巫祝的勸解下,隻得拿出家中銀錢與之購置貢品。


    林滿六出聲道:“曾聽家父說過,鳳城以南更為貧苦,城裏的生活已是不易...”坐於馬背上的薑硯臨,沒有將先前黑袍男子的話語聽完整,自然聽著柳大哥的言語有些不解。


    “柳大哥,可是這些黑蛇礙了鄉親收成?”短衫少年搖了搖頭,開口言道:“‘蛇患’擾民隻是其中一因,並且相對影響而言,遠不及後者...”黑袍男子言道:“真正害慘此地的,從來不是什麽‘蛇患’,而是永無底線的貪欲!”是那些鄉間村內有名望之人,是那些每逢佳節便要出來


    “跳大神”的巫祝,是他們心中的貪念和渴求。隻要有村民入山采藥見著了蛇,甚至是遭蛇侵擾,他們便可借此謊稱驚擾了黑蛟!


    隨後就可向附近的村鎮、鄉裏索要財物、銀錢充作貢品。本來此地距離鳳城本不遠,但此地與之相比可謂是天差地別,更比不得黔中、江南那些繁盛所在。


    落魄至此的緣由,隻有一個!就是這源自於人心貪念的


    “蛇患”...薑硯臨聽著黑袍男子的解釋,心中不由得


    “咯噔”了一下。因為這些話語,也曾有人於他說過。是那深院宮牆當中,那高台案幾之後,那副玉麵朱唇的菩薩相所言。


    “阿桓,你可知道為何那些身世顯赫、地位崇高者,他們的後代會更加富貴奢靡?而出身卑微、家境窘迫者,他們的後代卻越發地貧困潦倒?”


    “阿桓不知...”


    “因為富人和權貴們總是可以找尋到法子,去肆意壓榨、欺壓那些窮人,隻需剝削一百個窮人,就能讓一個富人重新富起來,倘若剝削千人、萬人、萬萬人!”


    “窮人便會越來越窮,而富人越來越富...”


    “阿桓能明白,便是最好!”薑硯臨後背一陣發寒,以至於還是沒有聽清黑袍男子的言語。


    反觀林滿六卻是聽得入神,將其言語盡數收入耳中。在其後續的講述中,就是此次


    “蛇患”徹底爆發的經過。黑袍男子趕至犁州城時,蛇患已侵襲了各處村鎮,他便隻身前往蛇穴之中。


    可等到他進入其中,隻是斬殺了幾條小蛇,就連先前村中的那條都不如。


    但他卻發現蛇穴內,竟是遍地硫磺,並且有灼燒跡象。聽到這裏,林滿六很快反應過來,就連腳步都停了下來。


    短衫少年言道:“有人故意為之?將藏匿穴中的黑蛇...甚至那‘黑蛟’給逼了出來?”黑袍男子輕蔑笑起,應聲道:“恐是有人想要以此地百姓之命,換得個揚名立萬的機會!”林滿六自言自語道:“揚風穀時,屠惡門也以此法應對天地盟...”


    “小兄弟還知道屠惡門啊?這些事可是能隨口提的?”黑袍男子道。林滿六言道:“雖還不明前輩身份,但小子看得出前輩斬蛇之舉,即便拋開自身的緣由,定也是為了此地百姓安危!”黑袍男子笑道:“為何我不能是那想要揚名立萬之人?為何此次‘蛇患’不能是我故意為之?”


    “欲揚名者,當修己身,正如好馬當是配好鞍,以前輩的衣飾以及佩劍,恕小子看不出來一分半點!”


    “哦?說道說道?”


    “若前輩不曾負劍,再將麵容掩去行於市井,這身扮相與尋常百姓無異...”


    “你是說我衣品不行?”


    “咳咳...再者,方才前輩擦劍時,小子觀前輩所用長劍,不論從材質、磨損以及樣式來看,與城中坊間售賣的無甚差別...”


    “你這小娃,還敢說我劍不行?”林滿六對於黑袍男子奇怪的關注點,並為做出相應的解釋,開始修起了閉口禪。


    黑袍男子隻得抬手敲了敲自個的佩劍,接著唉聲長歎一氣,就繼續前行了。


    ......三人步行的速度不快不慢,兩個時辰的功夫,就行至了那座犁州城北門。


    黑袍男子言道:“將那蛇信丟到門口去!使點勁!”林滿六抬手一丟,手中那節蛇信就被他丟擲而出。


    蛇信落地時,激起一地的塵土飛揚,短衫少年這才看清了地上的東西。


    早在他丟擲的那節蛇信之下,已有快三十餘節蛇信,多數已在烈日烘烤的下碎裂成塊,但仍有數節泛著血色...不用想,這些都是黑袍男子所為。


    “在你們來之前,我循著這些黑蛇遊走的行徑,已殺了三天了吧?還是沒有找到那頭‘黑蛟’...”聽著黑袍男子的言語,林滿六盯向了那些蛇信。


    “小子任願與前輩同去!”犁州城的城頭本就不高,駐守城頭的百姓也都聽到了城外的動靜。


    很快就有百姓在城頭上叫喊道:“多謝大俠相助!多謝大俠斬蛇!”黑袍男子沒有絲毫理會,轉身就要離去。


    林滿六看向薑硯臨,言道:“硯臨,你先留在城中等我,此地應該安全!”安全,一方麵說的是可以避免遭遇黑蛇侵襲,另一方麵便是通過先前黑袍男子的言語,以及此地駐守情況來看,可以斷定城中不會有炎陽兵卒存在。


    薑硯臨看了一眼城門,又看了一眼那快要走遠的黑袍男子,最後才看向了他的柳大哥。


    他開口說道:“硯臨也想跟著柳大哥一起前去!”短衫少年一時有些拿不定主意,隻得看向黑袍男子。


    “先前那話是與你們倆說的,不想死就大可跟著就是!”黑袍男子的聲音遠遠傳來。


    林滿六提醒道:“那硯臨你且記住,時刻呆在我身邊,一定要護好自己!”薑硯臨點頭道:“嗯!”


    “前輩,我們想好了!”短衫少年高呼出聲。黑袍男子言道:“依照這幾日所見越往西北,遇到的黑蛇身軀越發巨大,再往後就要繼續進入山林了!”林滿六兩人跟上了黑袍男子的步伐,短衫突然想起了關於


    “蛇患”的傳言。


    “前輩這幾日行路時,可曾見過有泥沼的山路或是林間?”


    “你是賭那‘黑蛟’藏匿其中?”


    “依先前所言,原本藏於蛇穴內的這些黑蛇,應是被人投放硫磺並加以灼燒逼出,短時間內除了危害此地百姓,這些畜牲也需尋地方褪去硫磺的氣味!”


    “如此一來,確有可能藏於林間泥沼之中...”聽著林滿六的解釋,黑袍男子給少年豎起了個大拇指。


    林滿六言道:“雖隻是古時傳言,但要能做到口口相傳,讓人皆可信以為真,那這其中也需做到真假各半!”黑袍男子笑言道:“有點道理!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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