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合謀商議完畢後,代表卻邪的顏夜一便動身離去,準備著手安排聯絡那三山共主的事情了。


    自囚於弈劍山莊的薑旭,也不想在主殿當中繼續礙眼,找葉當聽討要了些吃食,隨後就返回了自己居住的院落。


    老騙子坐於主位之上,神態比之先前要輕鬆了不少。


    他勾著腦袋,衝少年喊道:“事不宜遲,將你帶來的那些個客人,喊來見上一見!”


    林滿六嗯了一聲,也退出了主殿外。


    留給弈劍山莊的時間並不多,可能今日將諸事安排妥當,就要動身前往江寧了。


    將傅優、浪風燕等人的事情處理完後,讓她們早些離去為好。


    他帶著這樣的心思,立即向他們暫住的偏院跑去。


    短衫少年前腳剛走,葉當聽又向季汀安排了些事情,季汀聞言後也迅速向後院而去。


    半個時辰過後...


    整個主殿屋門大開,憑借著日光就將整個殿內照得發亮。


    此刻的屋內,不止有林滿六此次返杭的同行人,自開莊以來先後拜入山莊、受邀加入山莊的人都到齊了。


    而主殿之外的院落裏,更是站滿了弈劍山莊弟子,他們所有人都在等待著屋內的決策。


    林滿六與薑硯臨等人坐在較為靠後的位置,對桌便是舟墨、沈阿豆、沈傾裴這些受邀入莊的人。


    葉當聽雙手籠袖,翹起了個二郎腿,雙眼微眯地看向眾人。


    “諸位久居於此,是弈劍山莊之幸,不過往後山莊恐有動蕩,所以今日葉某想問一問,可有人想離去?”


    蘇眠暖笑言出聲:“葉莊主莫非是覺得我等白吃白喝,再過些時日會將山莊吃空?”


    葉當聽應聲道:“風白家底厚實,倒也不至於如此...”


    蘇眠暖言道:“那何必下此逐客令呢?”


    葉當聽起身抱拳行了一禮,蘇眠暖頷首以應。


    “多謝!”


    “共事一場,同進同退!”


    葉當聽將目光向後繼續看去,到了沈傾裴的位置。


    “沈女俠所需佩刀尚未尋得,不過已有了眉目,還請再等待些時日!”


    沈傾裴眼前一亮,回看向了主位那襲黃衫。


    “有消息便是好事,這些東西急不來!不過還是想知道一下,是何處所出?”


    葉當聽言道:“嶺南韶州地界曾有一支源於波斯的傳教人士,相傳其頭目善使彎刀,所用兵刃是以波斯古法鍛造,喚作‘殊明’...此刀倒是符合沈女俠的需求。”


    沈傾裴下意識地問道:“葉莊主是打算將之搶來?”


    隻見那襲黃衫老騙子聳了聳肩,整個人搖頭發笑起來。


    他應聲道:“炎陽最為推崇道法,儒釋道三教當中的前兩者,都未能徹底在炎陽紮根,這外傳之教又如何立足呢?”


    青嵐在旁補充言語道:“那夥波斯的傳教士,早在三年前就被炎陽勒令禁止傳教,如今算得上是銷聲匿跡了吧!”


    兩人的一唱一和,讓旁人看得有些摸不著頭腦。


    薑硯臨向身側的柳大哥小聲嘀咕道:“柳大哥...這不是下落不明嘛,為何還要講出來呢?”


    林滿六拍了拍他的肩膀,言語出聲:“炎陽王朝對於一個外來教派,硯臨覺得會如此輕易地就放手?僅僅隻是禁止傳教而已嘛?”


    薑硯臨聞言後,立即縮了縮脖子。


    “絕對不止於此!”


    南地的江湖門派,在言傳身教間,說的都是技藝、武學,練的都是身子骨上的功夫。


    而那些與道法相近,又與儒學、佛言相似的宗教,他們傳教所講所學,就不是江湖門派教授的功夫了。


    是會顛覆信教之人的認知,會影響傳教之人的言行,會改變奉行教義的理念...


    如此一來,本就推崇道法的炎陽王朝,豈會容許這樣的宗教出現在國境之內?


    不將其絞殺殆盡,如若任其發展起來,待到深入人心之時,隻會比造反的山野匪寇更為恐怖。


    因為他們會徹底破壞家國之本,會擾亂炎陽訂立的秩序!


    兩人才剛剛言語結束,葉當聽就給出了答案。


    “三年前,炎陽王朝的確在明麵禁止以後,又暗中派遣將領帶兵將其鎮壓了...”


    “但在當時的收繳卷宗當中,並未出現那柄彎刀的記錄,隻有一種可能便是有人逃出了炎陽的圍剿...”


    聽著葉當聽雲淡風輕地說著收繳卷宗一事,讓坐在較遠位置的秦墨臉色有些僵硬。


    他已是知道了些弈劍山莊的厲害之處,但聽此一言,還是讓他有些震撼。


    即便其三莊主在軍中為官,但也無法直接調取一地州城卷宗的。


    所以在炎陽之內,弈劍山莊定還有其他助力!


    葉當聽繼續言道:“這位於嶺南韶州的波斯教,隻能算作一個分教,其總部設在何處還未可知...”


    沈傾裴問道:“所以葉莊主以為,他們將那柄‘殊明’一並帶回了總部?”


    霎時,葉當聽臉上的笑容變得有些怪異,這讓沈傾裴看得有些發愣。


    黃衫身影隨口呼喊了一聲:“關乎這波斯教總部一事,風白應是清楚得很!”


    好嘛,別人不知道,不代表弈劍山莊不知道。


    沈傾裴點了點頭,言語出聲:“那殊明一事,就全權交由弈劍山莊了!往後有用得著在下的地方,葉莊主開口提就是!”


    葉當聽嗯了一聲,再次往後看去。


    那位沈小道長似是沒休息好的緣故,在方才眾人的言語“攻勢”下,都有些昏昏欲睡的模樣。


    不過她也察覺到了葉當聽的目光,趕忙抬手揉了揉臉頰,回看向了主位的黃衫男子。


    羊角辮小姑娘出聲道:“管好你自己和他就行...”


    葉當聽抱拳出聲:“謝過沈小道長!”


    沈阿豆口中的他,還能有誰?指的當然就是林滿六啦。


    短衫少年衝對桌的羊角辮小姑娘笑了笑,回應他的卻是沈阿豆揮舞起了她那小拳頭。


    就像是在說,再看!再看就打爆你的狗頭!


    林滿六隻得敗下陣來,不敢再看向那位揚州小半仙。


    身著素白道袍的舟墨,已是等好了葉當聽的發問,在自個心裏都以做了多次腹稿了。


    可他萬萬沒想到,那黃衫身影居然直接把他忽略不計了?!


    葉當聽將目光從其身上一掃,就準備看向了林滿六那一側。


    舟墨趕忙站起了身,臉色難看地盯著那襲黃衫。


    他一字一句地說道:“葉莊主可是忘了問誰...”


    葉當聽答非所問道:“今兒天氣挺好啊...待議事結束,舟小道長可以跟著滿六一起逛逛杭州城!最近城裏也挺熱鬧的!”


    舟墨雙手死死地扣住桌麵,他雙眼直直地瞪向了葉當聽。


    他心中暗想到,此人定是有所圖謀,萬萬不可著了他的道,定是在欲擒故縱!


    在其不遠處,已是快睡去的沈阿豆,抬眼看向了舟墨。


    她喃喃出聲:“今兒真沒你事,別想了...”


    舟墨這才重新坐了回去,臉色難看依舊。


    對桌的薑硯臨再次嘀咕出聲:“柳大哥,那邊那個道人怎麽像生了悶氣一樣啊?不是說這些道人都是修身養性的好手?”


    林滿六聽到“修身養性”四字,趕忙捂嘴忍笑。


    他在旁解釋道:“山上道人自是那上善若水,唯獨這舟小道長不一樣!”


    短衫少年的言語並沒有刻意壓低,對桌的舟墨那可是聽得清清楚楚,尋著聲音就看向了兩人位置。


    林滿六給對方使了個眼色,仿佛是在問舟墨,舟小道長的心性難道不是這樣?


    舟墨嘴唇微動數次,無聲地說了三字,走著瞧!


    這些少年郎之間的比劃,都被主殿當中的其他人收入眼中。


    青嵐無奈地搖頭發笑,蘇眠暖則是拉起了身側沈傾裴的手,兩人開始點評起了少年之間的爭鬥。


    有說滿六嘴上功夫日益精進,也有說舟墨心性還需磨礪,更有說這弈劍山莊裏的青年俊彥們啊,可不能將這倆人身上的毛病給學了去。


    葉當聽將目光看向了傅優,後者心領神會。


    藍衣少女很快就將自己的八相,擺放在了桌麵上。


    對桌不遠處的木天蓼和樂清秋看了之後,臉色都變得有些詫異。


    因為此時傅優手上的八相,就算是他們的先生在時,都未曾有過今日所見。


    光是看其外形、用材都能看出,這件八相要遠超他們所製的器物。


    葉當聽言道:“想必傅姑娘手中之物,便是《天工要術》修訂之前的八相,對吧?”


    傅優點頭應聲:“嗯...此次前來弈劍山莊,就是想向葉莊主求證一事。”


    “傅姑娘但說無妨!”


    “傳言葉莊主對敵那柳梅時,曾有暗器傍身...所用器物可是與我手中八相同出一家?”


    葉當聽沒有立即回答,林滿六心中卻有了答案。


    當時的老騙子並未使用暗器,而是將春窗蝶、夏鳴蟬以及另外兩劍合一對敵,那柄兵刃便是天下四劍的最後一劍。


    為了掩人耳目,所以才將計就計...


    世人都敬柳梅是天下第一,那麽即便是將其磨死的弈劍山莊三人,也必須贏得不光彩。


    作為最後一棒的葉當聽,就更應該陰招頻出,以一些極為陰損的手段克敵製勝。


    如此一來,弈劍山莊三位莊主共斬柳梅的事情,也就能夠被坐實了。


    良久過後,葉當聽出聲答道:“八相被收錄入天工一事,距離如今太過久遠,不過傅姑娘想要了解其中始末,弈劍山莊可為之代勞!”


    傅優嗯了一聲,將手中八相收了起來。


    此次到來弈劍山莊的客人們,就隻剩下浪風燕和行義、行基兩位雲遊僧人了。


    不等葉當聽出言發問,黑袍女子就起身抱拳言語。


    “此次隻是奉朋友之托,護送他們前來杭州,待銀錢之事了結,在下還要盡快返回黔中。”


    葉當聽言道:“多謝浪女俠護道一程,稍後就會處理妥當!”


    對於浪風燕而言,她雖是對弈劍山莊比較感興趣,但是今日的會談讓她隱隱有種不安的感覺。


    她可不想因此惹火上身,早些離去才是最優之選。


    兩人話音剛落,行義小和尚便已雙手合十。


    他開口言語道:“莊內的齋飯,師弟甚是喜歡,可否讓小僧帶著師弟多逗留些時日。”


    在其身旁的行基和尚,聽著師兄的言語有些發懵,可勁抬手摸起了自己的腦袋。


    葉當聽應聲道:“無妨!兩位大師想呆多久,便呆上多久!”


    言語完畢,黃衫身影站起了身。


    頃刻間,先前那副懶散的樣子蕩然無存,整個人開始向外走去。


    林滿六起身跟在了他的身後,一直走到了主殿正前方,看向了院落內站滿的弈劍山莊弟子。


    葉當聽環視一周後,抬起左臂呼喊出聲。


    “諸位同袍,往後山莊所行恐會離經叛道,今日若有人想要離去,葉某不會追究、不會問責,亦不會往後將你拒之門外!”


    “每個人都有選擇自己前行道路的權利,弈劍山莊往後的路,可能是一條沒有終點的斷頭路...”


    “所以我葉當聽,在此向諸位同袍發問一聲...”


    “往後世道紛爭,至山河破碎時,可願一同成那擎天之柱!護得浮世安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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