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著那慢慢遠走逐漸消失的背影,覺出一股蕭索孤單的味道來。心內的恨意,頃刻,又猶如藤蔓般瘋狂生長,直至遮天蔽地,將她的心兒牢牢占據。


    言芸兒抿了抿唇,深掩下眼眸之中的萬千情緒。


    “夫人,姐姐,要是沒什麽事的話,芸兒便先回去了。”


    屋內的寂靜,被言芸兒出聲打破。她眼睛微微低下看向椅子的位置,一臉木然和平靜,柔聲說著。


    言灼側頭看了她一眼,有些微微打量的神色。


    “嗯。”


    言夫人未曾多說什麽,隻是點了點頭。


    言芸兒告了聲退,便帶著自己的丫鬟,回院中去了。


    她的身影娉娉婷婷,蓮步輕移姿態萬方,身量眼看著也長高了些,從背後看,也是一個美麗的大姑娘了。


    大姑娘了,也是該到少女思春的年紀了。


    言灼看著言芸兒的背影,有些怔怔出神。


    言芸兒的神色,她雖未全然看清,但聽聞寧淵要讓聖上賜婚,她怕是慌了吧。


    畢竟,上一輩子,她便心許寧王世子,更是為了得到他不擇手段。


    這一輩子,言灼偶爾觀察言芸兒的神情,看她看寧淵專注又仰慕,似乎早已深陷。那麽,她如今聽到這消息,又會做什麽呢?


    言灼眼眸帶笑,又帶著犀利的光,有些灼人,也有些跳動的興味。


    她,等著她們出招呢。


    前廳之中,隻剩下言灼和言夫人了。


    “灼兒。”


    言夫人看言灼愣神,從上首走了下來,喊了她一聲。


    “娘~”


    言灼回頭甜甜一笑,之前的神色全然不見,取而代之的,是開心和喜悅。


    “灼兒……”


    言夫人一臉憂色,看向了遠處,目光似乎越過了這萬千簷宇,到了極遙遠的地方。


    闔府的風景,在冬日裏,都有些慘淡之色,灰突突的,光禿禿的,沒一點精神氣兒。


    “也不知道,他還要如何做?唉……”


    “虧得你堅持,娘這才放棄了你和寧王世子的婚事,如今,娘看啊,這寧王世子,果真不是良配!”


    她說話的語氣恨恨的,帶著哀歎,又帶有濃重的擔心。


    她們鎮國公府,雖然帶著“國公”二字,也有天家禦賜的爵位,但對比起寧王的家世來,還是差了點。


    這一點,並不是一條縫,而是一道鴻溝。


    且不說這地位高低,隻說這在聖上心中的地位,便是有天差地別。


    聖上寵信寧王,連帶著寧王世子,也很得聖上看重,且他們本就是血脈至親。


    而他們呢,隻不過是沾著祖上跟先帝征伐疆場的光,且言崢也有所建樹,這才保留了“國公”的爵位。


    一個異姓公爺,如何能不引起聖上忌憚?豈不總是朝不保夕?


    “唉!”


    她又歎了一聲,眉間的憂色,藏也藏不住。


    最近,她聽言崢說,聖上並不全然相信他們,似乎對他們很是防備,而且,也有降他們爵位的想法。


    降不降爵,地位有沒有,她並不擔心。


    窮也過,富也過來,那些都是過眼雲煙,都不是最重要的東西。


    她如今隻擔心,如果寧淵真的堅持要聖上賜婚的話,恐怕,聖上該還真有可能會允了他……


    到時候,皇權至上,他們這小小的鎮國公府,又如何拒絕,又如何為灼兒遮風擋雨?他們,豈不是,要眼睜睜看著灼兒跳入火坑?


    她一想到這最壞的後果,便心痛至極。當娘的,若是連自己唯一的孩子都保護不了,不能讓她幸福,還算什麽親親娘親?!


    “娘~”


    言灼握住言夫人一片冰涼的手,用自己的體溫,去溫暖著她。


    絲絲暖意,讓言夫人的眉頭微微鬆快一些,她強忍著擔憂,臉上也帶出點笑來。


    她不想讓灼兒擔心,一切事情都有他們呢,她隻需快快樂樂無憂無慮便好。


    但那笑意,到言灼眼中卻極為勉強。


    她不是真正意義上十歲的孩子,所以,她娘的情緒,她懂的不能再懂了。


    “娘,不要擔心,這冥冥之中啊,自有定數,我相信,事情絕對不會朝著最壞的方向發展的。就算是最壞的結果,這不還有我和爹爹嘛,有什麽困難,是一家人在一起不能解決的?”


    言灼聲音柔柔,話語卻堅定有力,帶著無窮的治愈力量。


    “娘,您啊,就不要杞人憂天了。”


    言灼扶著言夫人坐下,又繞到她身後,力度不大不小地揉著她的肩,繼續勸道。


    “您想想,如果事情沒發生的話,您這些憂愁,豈不是都白付了?娘,那您這多長出來的白頭發,豈不是都白長了?”


    言灼俏皮一笑,逗得言夫人也眉頭舒展,輕聲笑了出來。


    她探頭一看,見言夫人麵上的笑容誠摯溫暖,“這才對嘛,娘,您看您,笑一笑多好看,以後,可不要暴殄天物了!”


    “就你這丫頭,貫會糊弄你娘親!”


    言夫人的憂慮,被言灼這一攪,還真是少了許多。


    灼兒說的對,今日事,今日憂,今日畢。


    這明日的事,再憂愁,也恐怕是無濟於事。因為,人誰也不知道,這明天會發生什麽,又會有怎樣的變故。唯一能做的,便是將一切準備好,抱最大的希望,做最壞的打算。


    “娘,我說的可都是真心話!”


    言灼嘟著嘴,申訴著自己的真心,“灼兒可是從來都不會糊弄娘親的。”


    “好!好!我的好灼兒,最體貼娘親了。”


    言夫人看著言灼這副可愛寶寶的樣子,心內的憂愁逐漸淡去了,母子間的淡淡溫情,讓她眉目噙滿笑意。


    如果寧王世子真的讓聖上賜婚了,那麽,她也是會籌謀一番,爭上一爭的,束手就擒這種事,想都別想。


    言灼拿臉蹭了蹭言夫人,臉上掛滿清澈的笑意,心裏卻微微歎了口氣。


    還是她的實力不夠。


    如果她實力足夠的話,她便不會讓自己的娘親這般擔心了;如果她的實力足夠的話,寧王世子在她麵前,不過就是凡人某某,豈會這般影響她的生活?讓她難安;如果她的實力足夠的話,她就能夠瀟灑自由,無拘無束……


    寧王世子臨走時的表情,他說的話,一字一句,在她心中回蕩。


    於旁人而言,那話溫柔至極,於她?


    嗬嗬,她卻有一種被毒蛇盯上了的感覺。


    那感覺讓她厭憎,讓她有些驚慌,讓她的心裏無比擔憂。


    擔憂又有何用呢?


    事情怎會因為她的擔心而煙消雲散?


    所以,還不如趁著時間還足夠,繼續專注她的修煉,早日進入練氣期。


    言灼走去旁邊的位置,拿起桌上的水壺,壺裏裝著不久之前新上的茶水,茶還滾燙著。


    言灼素手輕抬,將茶水緩緩注入言夫人的杯子之中,白色的水霧徐徐升騰,在這冬日裏,畫出白色的絲絲縷縷。


    言灼在沒人看見的角落裏,偷偷往這杯茶水裏,加了兩滴白玉泉水。


    她,是該經常給她的娘親改善一下身體了。


    她那爹爹?


    改日再說吧。


    起碼,在她知道娘親那所謂的苦衷,到底是什麽以後,再說吧。


    言灼用手捧著杯子,緩緩地走到言夫人麵前,“娘,喝點熱水,暖暖身子。”


    “好灼兒。”


    言夫人的眼中滿是溫暖,她連忙接過言灼倒的開水,捧在自己的手裏,手心裏熱熱的,心裏也暖乎乎的,她低下頭,輕輕啜飲了一口。


    嗯~


    她舒服地吐了一口氣,似乎心裏麵的壓抑和濁氣,也隨著這一口氣,吐了出來。


    冬日的溫度,足以讓所有的東西很快變冷,而這杯水,不一會兒,便也不再那般熱乎了,言夫人隻好不斷地小口喝著。


    水冷了,便不能飲了。


    但這是灼兒的一番心意,她要喝完它。


    言灼的雙眸亮晶晶的,她嘴角帶著笑意,看著這一切。


    言夫人喝完了水,身體之中的輕鬆和暢快,讓她略有些疑惑地抬起頭來。


    這種感覺,她很熟悉,也是在上次喝了灼兒給她的水之後……


    她看了眼言灼,見言灼隻是笑著,眼裏的關切濃厚。言夫人滿眼滿心的疑惑漸漸散去,她什麽也不再說了,隻是笑了笑。


    “灼兒,你有事,便快回去忙吧,娘已經沒事了。有時間了,去娘的院子裏坐坐,娘給你做你最喜歡吃的飯菜和糕點。”


    “好~”


    言灼眯著笑眼,似乎真的是被她娘承諾的好吃的打動了,頗為爽利地答應了。


    言夫人揉了揉她的頭,“去吧。”


    “那娘,我就先走了。”


    言夫人點了點頭。


    言灼上前緊緊抱了抱她娘親,又附送她娘親一個大大的燦爛的笑容,在她滿臉的無奈和寵溺的笑容中,便打道回院了。


    言夫人靜靜坐在大廳之中,感受著這冬日的淩冽。


    今日,她身上穿的有些單薄,此刻,寒風一吹,便微微有些哆嗦。她抱緊了自己的雙臂,眼眸微冷,在這冷冷冬日,發出一副不屈嚴寒的架勢來。


    “哎呦喂,我的夫人哎,你穿的這麽薄,小心凍著了。”


    一旁的程嬤嬤,走上前來,強硬地往言夫人身上披了一件披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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