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夜,李賦和趙棟給薛鎮處理好傷口之後,薛鎮一直暈著。


    李月嬌在醫舍之內照顧他,次日過了午,長公主與孝惠郡主一起都來看過薛鎮。


    兩個長輩看起來都憔悴了些,長公主拉著李月嬌的手,拍了拍,隻歎了口氣道:「好孩子,委屈你了。」


    說完,她還將一塊帶了五十多年的,雕成葫蘆形狀的和田玉佩,給了李月嬌。


    「這是高祖賜給我的,如今給了你這丫頭吧。」長公主和和氣氣地說。


    李月嬌拗不過,隻能接了。


    而孝惠郡主一心都撲在薛鎮身上,盯著他看了大約有一盞茶的功夫,默默垂了幾滴淚,叮囑李月嬌也要保重身體,又和李賦客套了幾句話,便匆匆離開了。


    李月嬌將兩個長輩送到門前,眼看著孝惠郡主一步三回頭地上了車,奇怪為何郡主沒有提過,要將薛鎮帶回府中之類的話。


    一定是有原因的,她想,隻是不好問。


    送走了兩個貴人,李月嬌又抽空去了趟機巧閣,張老太太一見她隻有歡喜,抱著稀罕了好半天,問她:「怎麽回來了?你爹前些日子也不知道去哪兒了。」


    「朝中有些事情,我便和世子回來了,看看外祖母,過幾日就回去了。」李月嬌自然不能說實話,編了個謊話,「我爹前幾天和六哥哥去尋藥去了,昨兒回來的,我今兒來了,一並告訴了外祖母,過幾日爹再來看您老人家。」


    張老太太並不懷疑,笑道:「你爹這麽大歲數了,也往外跑什麽呢?什麽了不得的藥材,竟找不到藥商嗎?」


    祖孫二人坐著說了會兒安化郡的事情,見張老太太身體、精神都不錯,李月嬌才放心地回了仁心堂,繼續照料薛鎮。


    待到第二天近午時候,薛鎮才悠悠轉醒過來,第一眼便看見了正給自己換肩傷藥的李月嬌。


    他一時以為自己還在夢中,神情略顯呆滯地看她。


    李月嬌見他醒了,驚喜道:「世子醒了?是我,世子能看清吧?」


    她一邊繼續給他換藥,一邊扭頭對外麵高聲道:「爹,世子醒了。」


    李賦在前麵聽見,急忙拄著拐進來,給薛鎮把脈、查看傷口,一通忙之後,確定薛鎮的確是沒生命之危,人也清醒了過來,便安慰他道:


    「世子的性命沒有大礙了,隻是世子左臂的傷……世子自己也曉得,總要養一段日子,好歹胳膊能保住。」


    薛鎮知道自己並非做夢,掙紮著坐起來,李月嬌忙扶了他一把,把靠枕拿來給他墊著背,而後繼續幫他換藥。


    薛鎮略顯虛弱地對李賦說:「多謝,多謝嶽父大人。嶽父大人今次受驚了,如今可還好?」


    他依舊如此稱呼了李賦。


    李月嬌給他換藥的手僵了一下,但沒有說什麽。


    「我很好,並沒有在牢中受罪。」李賦道。


    「如此就好,」薛鎮看了李月嬌一眼,道:「但還請嶽父大人給小婿對準備些傷藥,夠我到安化郡就好。」


    李賦愣住,皺眉問道:「這是為什麽?難道世子現在就要走?」


    薛鎮點點頭:「是。」


    李月嬌也是一怔,抬眼看他:「世子如今這樣,怎麽好趕路呢?」


    李賦也不滿道:「好容易救回了人,北去顛簸,再丟了性命如何是好?」


    薛鎮淺淺一笑,因著臉色蒼白,連笑容都顯得可憐了。


    他問李月嬌道:「可還記得,陛下是怎麽同我們說的?」


    「……滾回安化郡去?」李月嬌歪著頭看他,有些明白了,隻能無奈歎氣。


    「是啊,如今我沒立刻滾回安化郡,已經是抗旨了。」


    薛鎮緩緩笑道,「回來時未奉召,該滾回去時還要抗旨,陛下再心善,也不會縱容我至此的。」


    李月嬌歎了口氣。


    是啊,而且隻怕薛鎮的自作主張,已經在建隆帝心中紮下根刺了,這根刺幾時發作,可不一定呢。


    她已經為他換好藥,幫著他穿上衣服,感慨道:


    「難怪長公主和郡主,都不提帶你回府的話。」


    李賦似懂非懂的,但既然他們的話中牽扯了陛下,他自然不敢多勸,隻能道:「好,我這就便去給你準備傷藥等物。」


    說罷,拄著拐杖離開了。


    薛鎮看著李賦顫顫巍巍的背影,皺了眉頭問李月嬌:「嶽……令尊真的沒事嗎?我瞧著不太好。」


    李月嬌沒立刻答他的話,而是起身,默默無聲去了廚房,將一碗加了茯苓、白術、紅棗的粳米粥端了進來,坐在床邊。


    「世子吃些東西吧。」她開口道,聲音很溫柔,親自喂他。


    一點兒都沒有那日激動時,又發脾氣,又生無可戀的模樣了。


    薛鎮有種受寵若驚的幻覺,頓了一下,本想自己喝粥,奈何他左臂不能動,右臂也被裹著,不好彎曲,隻能道了聲:「多謝。」


    而後就著她的手,慢慢吃著。


    李月嬌邊照顧他,邊道:「什麽好人進了那地方還能好?我爹自來重保養,但這次天牢走了一遭,幾天的功夫竟落下了風濕的毛病,現在又入冬,他這幾天走路不利索。」


    薛鎮聽得心酸,開解她道:「令尊素來強健,定然能好轉的。李姑娘今後便留在京中照料令尊吧,我回安化郡後,把雲團她們給你送回來,但秦姑娘可能還要待些日子。」


    李月嬌笑了一下,又喂了他一口,堅定道:


    「不必了,我和世子一起回去。」


    薛鎮頓住:「可是令尊……」


    「我爹如今平安了,我昨兒還去看了外祖母,她老人家也好得很,還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呢,我也不敢告訴她老人家,編了個謊兒。」李月嬌打斷他,笑道,「外祖母沒瞧出來破綻,可我要是留下來,過不了幾天外祖母就會知道了。」


    她緩緩地薛鎮說他暈倒的這幾天,發生的事情:「昨兒,長公主和郡主都來看世子。長公主還說她一定能回護好那個孩子,郡主很舍不得世子,但什麽抱怨都沒有說。」


    薛鎮安靜聽著,默默喝粥。


    李月嬌不常照料人,粥喂得急了些,以至於薛鎮咳了兩聲。


    李月嬌停下來,放下碗,坐過來幫他順著背,繼續道:「世子,這兩日裏,我有很多時候是故意一個人待著的,去機巧閣時都是我自己去的呢,我還把陳三娘支去做事了,仁心堂隻剩我和我爹,但兩天了,那些人沒有聯絡我。」


    薛鎮眉毛一挑,明白了她的意思,笑了笑:


    「原來玉京城這個篩子,還有得救啊。」


    李月嬌被他的話逗笑了:「也可能是人家覺得在京城的我,不配讓他們利用,也可能是他們對照顧世子的我有了懷疑,便縮了回去,想要繼續觀望。」


    薛鎮微微頷首,讚同她的話。


    「世子也說了,為什麽偏偏是我,偏偏是我家?而我想的是,為何在玉京城他們從不聯係我,等到了安化郡,他們就聯係我了?而既然在安化郡聯係我,又為何藏頭藏尾不肯出現,卻在京中搞事,牽連我爹呢?」李月嬌見他順了氣,才重新開始慢慢喂他吃粥,「所以我猜,世子,他們會不會不是一撥人?再或者他們之間也有各有目的?再或者,我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是世子的誰。」


    薛鎮被她最後的話驚到了,連到了嘴邊的粥都不會喝了,看著李月


    嬌的眼睛,結結巴巴地問:「這話,這話……這話從何說起?」


    「三娘好幾次都說,她的主家認為你恨我,討厭我,知道我們夫妻關係不好,所以才會用美人計,」李月嬌道,「因此前兒我和三娘說話之後,忽然在想那時候他們不將我放在眼裏,所以從沒來找過我。那他們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覺得挑起我對世子的懷疑,設計了我爹出事,會對他們有用呢?世子,我有些說不好這種感覺,但世子……能聽明白吧?」


    薛鎮聽著她的話,竟有種醍醐灌頂的感覺。


    他沉吟片刻,才又喝了一口粥後,點點頭:「姑娘這一言,可值千金。」


    李月嬌被誇得臉一紅,隻道:「因此這兩天我想好了,我得和世子在一處,我們在一處,他們才會覺得我有利用價值,才會來聯係我,才能露出馬腳。橫豎剛剛鬧了一場,他們不會立刻故技重施吧?因此我得和世子回安化郡,而且六哥哥也在那邊,有些話還是我問六哥哥,他才能信的。」


    薛鎮又吃了兩口粥,不再吃了,而是看著她。


    李月嬌擎了會兒勺子,被他看得有些莫名,但勸道:「世子還是再吃一些吧。」


    「吃不下了,剛剛醒,沒什麽胃口,」薛鎮搖搖頭,「這次的事情之後,我覺得自己之前看輕了……李姑娘。」


    李月嬌笑了,放下碗:「不是世子以前看輕了我,而是出了事,經了事,我不得不學會去想而已,才有了點兒笨想法。」


    薛鎮笑了:「你要算笨,哪兒還有聰明的?這兩天,陶書有消息來嗎?」


    李月嬌搖搖頭:「沒有。」新


    「那你讓陳三娘去做什麽?」薛鎮也知道那事兒未必好查,便轉而好奇道。


    李月嬌的臉一下子紅了,撇撇嘴,把蔣督使的事情說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請夫君獻上和離書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青旗沽酒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青旗沽酒並收藏請夫君獻上和離書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