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討厭蔣督使,他威脅我,還把你傷成這樣,所以才讓陳娘子去打聽他,」李月嬌解釋道,「我也知道這樣做有些任性,許世子覺得無甚必要,不過我也是為不讓三娘在仁心堂住下,山野堂的人是認識她的,我怕他們發現了,更懷疑了。」


    薛鎮沒等她說完,便忍不住想笑,聽了她的解釋之後,更是笑出了聲,不覺牽動了臉與肋上的傷,齜牙咧嘴地不知先安撫哪處好,神色都變得滑稽起來了。


    李月嬌以為他在笑話自己,住了口不說話,不咋高興地瞪他。


    真是的,她也隻是個人而已,有些小脾氣,想要教訓欺負自己的人,有什麽可笑的。


    薛鎮被她瞪得更想笑了,最終還是因為肋上的傷更疼,就用右手扶著胸口,笑盈盈地道:


    「這怎能算任性?你不查我也要查的,在安化郡時他就得罪了我幾次,為著朝廷事,他又是陛下派來的人,我才忍下了。而現在,嗬……我不可信他背後隻是皇後那麽簡單……」


    他的眼中閃過一抹厲色:「不過夫人好心,願意放他一條生路,我就不用我這等人家的方式,對付他了。」


    說著說著,他不由換回了稱呼,脫口而出後,又擔心再惹了李月嬌。


    不過李月嬌天性豁達,過了兩天早沒那麽大怨氣了,兼之聽他讚同自己查蔣督使,反高興起來,隻好奇道:


    「世子說的是什麽法子?」


    她竟然沒有生氣?


    薛鎮有那麽一瞬間的雀躍,不知怎的竟有了玩笑的心思,正色道:


    「尋個機會殺了,屍首丟進亂葬崗喂狗了事,我一個侯爵世子,難道還要和他鬥心眼不成?」


    李月嬌聽他將殺人的話說得這般隨意,頓時臉色煞白,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後縮了縮,想要離薛鎮遠點兒。


    之前因母親之死迷霧而做的噩夢,忽得再次縈繞心頭。


    薛鎮本是為了逗她,見她真被嚇到了,又開始後悔,忙笑著解釋道:


    「我逗夫人的,若真那樣做,貴人們可就真容不下我了。況且他一個督使跟著皇後,得罪了陛下,我要真動了殺心,挑唆幾句,有的是人願意替我,光明正大地羅織罪名料理了他,哪裏需要我動手?」


    李月嬌將信將疑地看著他,確定看不出異樣來,才道:「他若隻是奉命行事,也不必那樣吧?」


    薛鎮看著李月嬌天真再現的臉,笑而不語。


    天真與良善都是好事情,李月嬌第一次經曆大事,就是這等要全家性命的大事,換了旁人怕要性情大變。


    但她卻仍能以天真與良善看人,顯得尤為可貴了。


    隻是薛鎮身在其中才會明白,很多人雖是聽命於人辦事,但若非心有所圖,是很難將事情做到蔣督使那急三火四的程度。


    但他不會在這時候,和李月嬌解釋這些。


    是以他隻看了她片刻,在她的眼中又有了疑惑時才道:


    「我曉得了,你放心,我有數的。」


    李月嬌略放了心。


    此時,李賦已將藥材等都準備好了,全都拿進醫舍。


    不但有給薛鎮治傷的藥物,還有各種內服調理的,是他們兩個人都能用的。


    「這次受了這麽大的驚嚇,偏又要趕路,所以不但要留神外傷,內息更要好生調理。」李賦同他二人鄭重交待,「你們雖然年輕,但越年輕,一旦傷到根底,就是一輩子的事情了,甚至可能要損命數的。」


    李月嬌和薛鎮二人忙應了。


    李月嬌便準備回侯府安排車馬,又想了想才問道:


    「世子是要現在就走嗎?要不等到晚上三娘回來吧,不然我們走了,


    她怎麽辦呢?」


    薛鎮解釋道:「無妨,她是做慣了暗事的人,咱們直接走了,她就該想明白了,自然會暗中跟著咱們,找機會再和我們說話。」


    李月嬌明白了:「那子先歇歇吧,我安排了車馬就過來接世子。」


    「再點八個……十二個護衛吧。」薛鎮略一沉思,叫住她道,「夫人有筆墨嗎?」


    「有。」


    李月嬌忙取了紙筆來,薛鎮念了十二個人的名字,又說了兩個小廝、兩個丫鬟的名字。


    「我現在這副樣子,」薛鎮道,「咱們回去這一路,還是警惕些的好。」


    李月嬌一一記下,她在侯府住了三年,雖然因著薛鎮的態度,總被些仆役們看不起,但她對府中的人事還算了解,聽他念時便知道,這些人都是孝惠郡主的人。


    丫鬟、小廝都是長公主安排給郡主陪房的後人;護衛則是朝廷劃給長公主的,又由長公主撥給郡主,供郡主驅使之輩,但論根本,這些人都可算長公主的人。


    沒有薛鎮自己培養起來的。


    李月嬌心念一動,放下筆拿起紙吹了吹,折起時看向薛鎮。


    薛鎮目光很坦然,看出了她的疑問,感慨她確有慧根,笑笑道:


    「外祖母如今年紀大了,有些人生了異心未必不可能,終歸試探下的好。」


    「可這些都不是世子的人,」李月嬌道,「會不會太冒險了?」


    「他們也非鐵板一塊,終不至於人人都有異心,」薛鎮笑說,「若真撞了大運,這十六個人聯手要害我,那九泉之下,本世子也得自省我這個家主,是不是做得太失敗了。」


    李月嬌被他逗笑了,將紙條放進荷包裏,道:「世子要賭人品,何必連累我?我還不想死呢。」


    「……事已至此,為夫隻能委屈夫人了。」薛鎮理直氣壯地玩笑。


    隻他這句話後,李月嬌的臉色再次淡了下來,沒接他的話,而是道:


    「世子還有其他的吩咐嗎?若沒有,我便回去了。」


    薛鎮被她的態度冷了一下,又想起了那天李月嬌的怒言,再次暗悔自己不該隨意同她玩笑。


    「其他的聽憑夫人安排。」他收斂了笑容,隻叮囑道,「但夫人記得讓他們到城外等著,隻馬車過來就好。」


    「好,那我就去安排了。」李月嬌明白他是不想興師動眾的,再讓人傳到建隆帝耳朵裏,點頭稱是後,離開了。


    薛鎮看著她的背影,內心五味雜陳的。


    *


    安陽侯府上,孝惠郡主早給他們準備了不少——除了幹糧再,更有三七白藥,人身肉桂的,幾乎將侯府倉庫掏空了給他們帶上,裝了一整車。


    郡主還安排妥帖了人乘的馬車,裏麵放了厚厚的錦褥棉墊,連車夫都安排了兩個,是府中最有經驗的,讓李月嬌隻管支使。


    不過那車外麵,瞧著是很樸實無華。


    「我知道兒媳婦家中是做這些的,」孝惠郡主見了她便道,「你瞧瞧那車,還有什麽可改進的?減少顛簸,你們也少遭些罪。」


    李月嬌安慰著郡主:「郡主安排得很妥當了,世子已經醒了,精神好著呢,我爹也說世子無礙的。等下我去機巧閣拜別外祖母,讓她再瞧瞧車輪的當兔、伏兔。再或者,幹脆給車輪裹上棉革等物,就好了。郡主……要不要去世子?」


    「我不能去了,」孝惠郡主拉著她的手,欣慰道:「你這丫頭心細,他如今這樣,隻能靠你照顧了。至於宮中的事情,你讓他放心,橫豎那火連宮門都燒不出來,更燒不到長公主與我。」


    「是,郡主放心。」李月嬌並不知道塗貴妃身死的事情如何解決,但既然孝惠郡


    主這樣說了,她就不問,隻點頭稱是,又提出了薛鎮要人的事情。


    孝惠郡主看了眼那紙條,頓了一下,意味深長地看了眼李月嬌。


    李月嬌看著她的目光,比方才薛鎮看自己時,還要坦然。


    孝惠郡主一笑,將紙條給了盧媽媽去安排,淡然道:「他有心,查查也好,真有那用不得的人也不必回來告訴我了,不拘哪兒處置了便是,其他的,由我和長公主說。」


    李月嬌甚少看見孝惠郡主這般有殺氣的模樣,隻敢點頭,不說話了。


    待人安排好了,李月嬌清點之後,讓他們去北門外等著,再一尋思,又吩咐領頭之人,名字叫呂忠的,提前去城外十裏處的望北客棧,包下幾間房來。


    都吩咐妥帖後,她便與孝惠郡主作別,再去了機巧閣同張老太太道別。


    張老太太一邊舍不得孫女,一邊安排了工匠,很快就給他們的馬車輪子上,裹上了厚厚一層裹著棉的皮革,還另備了替換的與工具,都交給了李月嬌。


    如此忙碌之後,等她和薛鎮坐上馬車,與父親闊別時,已是傍晚了。.


    但再晚,今夜就算住在城外的客棧,也必須得出城。


    李賦本想將他二人送到城門去,但被李月嬌勸阻了。


    「怪遠的,爹腿腳如今不好,就別送了吧。爹也不必擔心六哥哥,今後我會讓人送六哥哥回來的。」李月嬌笑道。


    李賦無奈,隻能站在仁心堂門前,依依不舍地看著女兒所在的車影,緩緩遠去。


    李月嬌坐在車內,也隔著窗簾,看著父親蕭索的背影,心中難過。


    望今後,闔家平順,再莫有凶險了。


    隻是她和薛鎮都沒想到,他們剛出北城門,就遇上了個意料之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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