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齊姑娘啊,」薛鎮握著李月嬌的手,看著齊芷青的眼睛,平平淡淡地說,沒有敬意,隻有隱隱的不耐煩,「真巧。」


    他說著,歪頭往齊芷青身後看去,似乎在找什麽。


    不過齊芷青的身後,隻有那個畏畏縮縮的小丫頭,發覺薛鎮看著她,慌忙避開目光,低下頭不敢說話。


    「齊姑娘怎麽自己在這兒?我方才看見王爺進了澄樓,姑娘需要我著人送你過去嗎?」


    薛鎮的目光重新落在齊芷青臉上,還是那樣淡淡的語氣,一點兒誠意沒有,反而帶了些許嘲弄。


    澄樓?


    楚稚不知道那是何處,因此疑惑淮王去「城樓」做什麽;但李月嬌的神色卻微微變了,有些不屑。


    她在這兒待了一段日子,已經知道澄樓是安化郡最大的花樓。


    蕭寧宸可真是……親娘才沒了多久?不是養外室,便是逛花樓。


    可真令人惡心。


    齊芷青更是被薛鎮的態度,氣得臉色鐵青。


    她自然知道澄樓是什麽地方,也知道蕭寧宸去是為了那裏的一位紅姑娘。


    齊芷青更知道自己如今的身份尷尬,生怕大事未成卻被人搶了先機,是以方才,她才決定丟了自尊,親自去澄樓擺擺「王妃」的款兒。


    隻是剛才,還沒等她還沒走到澄樓門前,便被淮王的侍從攔住,恭敬但冰冷地告訴他:


    「請姑娘自重,看清自己的身份。」


    齊芷青覺得被羞辱了,氣得無奈,隻能回來,當街打了自己的丫頭兩巴掌出去,誰知沒走出多遠,就看見了李月嬌和楚稚說話。


    如今她再看見李月嬌,隻有深深的恨意。


    憑什麽自己出身高貴,卻落得這等地步,她一個匠婦商女,卻能成了什麽「一品誥命」?


    如此情緒,使得她再看見薛鎮拉著李月嬌的手時,更覺得刺眼紮心,惡狠狠地瞪了一眼他們拉著的手後,目光再移到薛鎮臉上是,目光之中也再沒了以往的那種繾綣之意。


    取而代之的,是一眼可見的冷漠和恨意。


    薛鎮在男女之情上非敏銳之人,因此之前屢次麵對齊芷青的熱情目光,隻當是尋常事,未放在心上。


    但現在瞧她目有殺意,他卻警覺起來,按在佩劍之上的手,變成了握住劍柄,以防她暴起傷人。


    「小女多謝將軍好意了,王爺去了何處,又豈是小女能置喙的?」齊芷清哼笑一聲,嘲笑地看著薛鎮,「小女不過是王爺的外室,比不得李夫人身份尊貴,又懂禮數,才能在大街上和個外男言三語四的。」


    這話說得,一點兒都不隱晦得挑撥。


    薛鎮和楚稚一起皺起了眉頭。


    李月嬌不希望節外生枝,抓著薛鎮的手,淡然笑道:


    「是啊,懂禮數才能行得正,齊姑娘終於懂了這個道理,果真是好事。既然如此,」她打量著齊芷青那很不規矩的一身衣服,「以後姑娘就別這麽穿了吧,貴婦剛薨,便是世子和我,都避諱著素,何況姑娘如今的身份呢?」


    齊芷青更惱怒了,可是目光在李月嬌身上的淺青衣、月白裙,和薛鎮身上的素衣轉了一圈,又看著楚稚一旁盯著她衣服不滿,似乎連參本都在腦子裏打好腹稿的眼神,便知道自己不好再在這個話題上繼續下去。


    她敢這般穿,自然是得了淮王的吩咐,可淮王可沒告訴她,如今安化郡,又來了個吏部侍郎。


    想著,齊芷青傲然地抬了抬下巴,似笑非笑地拉長了音,道:


    「是,小女多謝夫人教誨。如此便不打擾世子和夫人了,先行告退。」


    說罷,她衝李月嬌翻了個白眼後,轉身走時,


    還不忘又打了那丫頭一巴掌,罵道:


    「廢物,呆站著做什麽?還不走?」


    那丫頭偷偷擦了一把眼淚,可憐兮兮地跟著齊芷青走了。


    一旁的雲團心有戚戚焉,看著那丫頭穿著單薄,凍得發抖的身影,隻覺難過。


    都是給人做奴婢的,她命好,有個好主家,可那個丫頭……隻怕要被齊芷青搓磨死吧?


    李月嬌看著這一幕,亦是一歎,卻又無能為力。


    隻就在這時,前麵的人群中,不知道是誰猜出了個頗難的燈謎,引得人群一陣喧鬧,剛剛走過人群的齊芷青,被忽得熱鬧起來的人群擠了一下,身子一歪,幸而被個穿著帶補丁破襖,形似乞兒的女人扶了一把。


    齊芷青剛站穩,就先看見了扶著自己的女子,那雙黑黢黢的髒手,立刻覺得晦氣,不管不顧地罵了一句:


    「你是瞎的?也配來扶我?」


    說罷,還衝著那乞婦腳邊啐了一口。


    唾沫落在了乞婦的鞋上。


    李月嬌看得清楚,再次生起氣來。


    這個齊姑娘,怎麽如此不知好歹?以前還有些小聰明,惡也知道用體麵裝點,如今怎麽連體麵都沒了,就純純地惡形惡狀?


    乞婦被罵愣了,訥訥地弓著腰退開,齊芷青罵罵咧咧地,掐打著那丫頭,邁步走了。


    李月嬌正要讓雲團過去,給那乞婦些錢,誰知那乞婦,竟然徑直向他們這邊走了過來。


    「夫人,世子。」那乞婦走過來,想著衝李月嬌一伸手裏的碗,還真像個乞丐般笑道,「新年大吉,恭喜發財,夫人世子身體康健,闔家幸福。」


    *


    聲音好生耳熟。


    李月嬌仔細看了一眼,才認出乞婦竟然就是陳三娘,沒忍住,當下便笑了出來。


    她裝模作樣地從荷包裏摸出些散碎銀兩,扔進了她的破碗裏:


    「好祝,也祝三娘新年發財。」


    薛鎮早就認出她來了,臉上帶了點兒怒氣退去的笑意,一頷首:


    「新年大吉。」


    陳三娘晃了晃她手中的破碗,瞥了薛鎮一眼,對李月嬌道:


    「還是夫人爽快,就不像世子,隻出張嘴,小氣得很。」


    李月嬌抿嘴一笑,薛鎮噎了一下,無奈也摸出錢來,扔進了陳三娘的碗裏。


    陳三娘立刻高聲道:「多謝夫人,多謝世子賞賜。」


    一旁的楚稚隻當陳三娘真是乞丐,見狀還當是安化郡的風俗,有什麽討彩頭的講究,便示意子瑕也掏錢。


    隻還沒等子瑕動彈,便被薛鎮攔住了。


    他對一頭霧水的楚稚低聲道:「將軍府的暗探,玩笑而已,春柳兄怎麽當真了。」


    楚稚方了然,隻是鎮北軍的事情不當他管,自然就不問,隻笑了笑,立在一旁看著。


    陳三娘不樂意地嘖了一聲:「夫人,你瞧世子,大正月的,攔著我發財呢。」


    李月嬌正要說話,薛鎮在一旁淡然問:


    「你方才得了多少好處?還不夠?」


    李月嬌沒懂,陳三娘卻無奈地收回碗,嗤笑道:


    「世子好眼力。」


    說罷,從袖中掏出個繡工精美的荷包,沉甸甸地,就放在了雲團的手裏,笑說:


    「雲團姑娘拿著玩兒吧。」


    那重量剛挨了雲團的手,雲團便嚇了一跳,不敢收,扭頭看李月嬌。


    李月嬌反應了一下,才明白那荷包是她從齊芷青身上摸來的,當下皺了眉頭:


    「這怎麽好?這豈不是……」


    「留著吧。」薛鎮在一旁開口


    了,小聲笑道,「都是淮王的錢,他不是總愛說是一家人,是長輩嗎?那就算長輩的壓歲錢。」


    李月嬌震驚地看向薛鎮,意外於他竟然能說出這樣的玩笑話。


    陳三娘衝著李月嬌眨了眨眼,低聲說了句:「後兒我去夫人家見夫人了。」


    而後,繼續端著她的破碗,走開了。


    李月嬌看著她的背影,無奈地笑了笑,放開薛鎮的手,從雲團手中拿過那荷包,分出一半的銀兩,塞在了薛鎮手中,笑道:


    「既然是長輩給的壓歲錢,」長輩二字,被她咬得很重,「世子也當拿一些。」


    薛鎮迎著她的目光,也笑了。


    李月嬌清楚地看見,他眼底藏著的複雜愁思,在這個瞬間,散去了許多。


    他拿過荷包,將銀錢放進去,遞給雲團收好,道:


    「走吧,那愛唱戲的走了,咱們三個何必還在這兒給人瞧?」


    說著,他看向楚稚,問道:


    「春柳兄避了我四日,今日還要繼續避開我不成?」


    楚稚一笑,道:


    「聖命難違,總要有個章程後。仲敬該能體諒為兄吧?」


    薛鎮聽他如此說,便不多言,隻叮囑道:


    「春柳兄千萬注意自身,如有需要,隻管到將軍府找我,我定當盡力。」新


    楚稚點點頭:「這是自然,多謝仲敬了。」


    薛鎮說罷,再次拉住了李月嬌的手,對她笑道:


    「夫人,走吧。」


    李月嬌「嗯」了一聲,對楚稚一禮道:


    「方才的事情,多謝侍郎出言相助了,告辭。」


    說罷,才跟著薛鎮離開。


    楚稚留在原地,看著李月嬌和薛鎮離開的背影,以及他們牽著的手,神色間閃過一瞬的失落。


    *


    薛鎮拉著李月嬌,一直走到了燈會的另一頭,確定楚稚也看不見了,才放開了她的手,歉然道:


    「抱歉,冒犯了。」


    手掌的溫度忽然消失,使得李月嬌頓了一下,歪著頭看他,問道:


    「世子如今,究竟是要和我演恩愛夫妻呢?還是貌合神離的夫妻?」


    「……」薛鎮沒有回答。


    李月嬌也不說話,隻是他不回答,她便一直看著他,臉頰上的酒窩深深,盛著說不上是溫柔,也說不上戲謔的笑。


    很久,薛鎮終於開口了:


    「太冷了。」


    李月嬌沒懂:


    「什麽?」


    「姑娘的手,太冷了,」他耳朵有些泛紅,略顯語無倫次地叮囑,「北麵冷得厲害,姑娘今後,別總在街上和那些人費唇舌。」


    李月嬌看著他躲避的目光,沒忍住,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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