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月嬌聽見薛鎮如此突然的一句感慨,一時竟分不清他是讚是損,索性微微探出身子,側過頭瞧著他的側臉,好奇問道:「世子這是何意?」


    她忽然的湊近,使得薛鎮耳朵略微發燙,再是一陣沉默後方才道:


    「之前……從小認識姑娘之後,我總覺得姑娘性子慵懶,不愛管也管不得這些俗事。」


    李月嬌品著他的話,反而覺得奇怪了。


    打從陳三娘出現,別人開始算計她那天起,她參和此類事情又不是第一次了,怎麽今兒卻招出來他這些感慨?


    「世子是在誇我嗎?」她還是那樣探身坐著,如此這樣直愣愣地問他。


    「……」薛鎮沒說話,耳朵越來越燙,顧左右而言他地囑咐,「姑娘坐回去些,這路畢竟不平,當心摔了。」


    「哦。」李月嬌探出來的身子縮回來,但依舊看著薛鎮的背影,等著他的答案。


    薛鎮知道李月嬌在看著自己,但他的確沒有說實話。


    和李月嬌接觸的次數越多,接觸的時間越長,他便覺得李月嬌與他在那三年中描摹的性格,全然不一樣。


    她如他想的那樣愛甜,愛笑,待人熱情,但又比他想象中的柔弱、不諳世事更加大膽,熱情,聰慧。


    她並沒有她表現出來的那般強勢,但她總能將自己想做的事情做好。


    柔韌,是他唯一能想到形容她性格的詞。


    他自幼見過的女子並不多,幾乎都是貴胄千金,皇室宗親,其中奇女子不算少,但像李月嬌這樣的,也是獨一無二的存在。


    他回過頭看了一眼,見李月嬌還在看自己,隻好道:


    「我自然是在稱讚姑娘。」


    「……那世子誇人,還真不容易聽出來。」李月嬌覺得薛鎮今兒怪怪的,但被人誇了終歸是讓人開心的,因此她的聲音都很是明媚。


    薛鎮再次看向前路之前,掃見了她撐著笑意的兩個酒窩,感染著她這時候的快樂,以至於他但笑意都濃了起來。


    隻是李月嬌沒有看見他的神色變化。


    他問她:「那姑娘是要現在去天工巧嗎?」


    李月嬌搖搖頭:「既然是去求人的,我自然還得準備些東西,況且世子去了才不方便呢,免得落個仗勢欺人的口實,過些日子我自己去便是了。倒是另有件事情世子最好去查查。」


    「什麽?」薛鎮問道。


    「我今日瞧見了表叔的那個藥渣,顏色似乎不大對,依我看和他的藥方子比,那藥渣竟不像是一副藥。」李月嬌道。


    薛鎮眉毛一挑,側著身子,看著前路確認道:


    「姑娘可看清楚了嗎?藥方是軍中大夫開的,衛鴻也見過沒問題,藥亦是他抓的。」


    「我沒敢當著藍奴討要看藥渣,怕她告訴了表叔,再生枝節,」李月嬌聽說衛鴻也牽扯在此事中,忙解釋道,「之前他遇刺的事情發生得太突然了,六哥哥剛聽見夢童的聲音就出事了,我著實不信這兩件事情無關,所以可能有些多心。」


    她說罷,想了想又補了一句:「不過想來我今日來和他說話時,的確沒覺出異樣,雖然臉色蒼白,但是個在痊愈的模樣。既然是衛大夫抓的藥,那不該有事吧?」


    薛鎮聽她說完,一邊繼續趕著車,一邊沉思片刻後,才謹慎道:


    「我如今可不敢托大揣測他的心思,但姑娘若是覺得他沒有異樣,那該是因為他對你沒有什麽懷疑。不過姑娘現在的話不是多心,而是細心。」


    李月嬌這回聽出來了,薛鎮的確是在稱讚自己,抿嘴笑說:


    「細心還是多心,總要查清楚才能知道,想那個藍奴是世子安排去的人,該是好查的


    吧?」


    薛鎮微頓,搖搖頭道:「她隻是將軍府中新收的一個茶水丫鬟,她之前的主家老不羞,因此主家娘子氣不過就要把她賣到樓子裏去,她便跳樓尋死,正好被長奉瞧見便救了,我看著她做事算勤謹,就留下她了。不過她但不大聰明,藏不住事情,更不能做那些事情,還是我另想辦法的好。」


    原來是新收的丫鬟啊。


    李月嬌毫不懷疑薛鎮的話,轉念一想,又覺得他安排個在將軍府中沒根基的丫鬟去照顧杜晝,是個很聰明的行為。


    畢竟杜晝連殺人滅口、自殘自傷都做出來了,誰知道他心裏的懷疑究竟到了哪一步?


    一個沒根基的普通丫頭,倒是能暫時消解杜晝的疑心。


    「原來是這樣,長奉哥兒倒是個心善的人。」她笑說,「世子也心善,先是陳娘子,再是藍奴,救人一命,真好。」


    她是真心讚許,薛鎮聽她這麽說,立刻想多了,太陽穴突突跳著。


    她是不是會錯了意?就和當初陳三娘的事情那般?


    雖說陳三娘那次,他是有心縱容陳三娘的……但他什麽也沒做啊。


    偏偏這等時候,他又不好解釋,那會不會更顯得自己心虛?


    他頗為自責,真是的,話那麽多做什麽?非要細細說他們給藍奴編的身世幹什麽?


    真是合了李月嬌的那句「愛演」。


    此時已經是近晚時候,恰好二人的羊車路過了一處飯莊,急於轉移李月嬌對藍奴之事注意力的薛鎮,看了眼那招牌,開口問李月嬌:


    「姑娘是現在要回家去嗎?」


    他的語氣裏帶了些許的希冀之意,李月嬌卻發覺了他看那飯莊幌子的目光,笑意退卻,道:


    「嗯,累了,想要回家歇著。」


    「……」薛鎮明白了她拒絕的意思,苦笑一聲,沒有說話,隻默默駕車,往李月嬌家中去。


    李月嬌忽覺意興闌珊起來,不再說話,而是往後,挪坐回到了車內。


    豈料就在這時候,掛車簾的鉤子鬆了,車簾忽然滑落下來。


    飄蕩的簾子將李月嬌和薛鎮,徹底隔了開。


    李月嬌呆呆地看著半舊的月白色簾子,笑意從臉上徹底退卻,取而代之的是難言的心酸。


    天意如此,又能奈何?


    *


    接下來的一段日子,李月嬌一直都在家中,關著門,悶頭做著她的小手工。


    雲團開始還沒看出李月嬌在做什麽,等看了兩天後,越看越眼熟,終於等到第五天的時候,她認出來了,驚訝道:


    「小姐,這不是之前小姐做的那個什麽掌中珍嗎?怎麽又做起這個來了?」


    李月嬌安裝著機關,笑說:「我不是要去天工巧求書嗎?自然該做點兒準備才是。」


    「準備這個?」雲團嘖聲道,「小姐未免太將他們當個事兒了。」


    「當然得當回事兒,」李月嬌仔細地檢查了一下機關,將掌中珍的蓋子合上,將盒子轉過去對著牆,口中道,「畢竟我可是將天工巧得罪狠了呢,想要成事,自然就要有誠意。」


    雲團撇撇嘴:「小姐真是成了那齊二小姐說的那樣了。」


    李月嬌一時沒反應過來:「哪兒樣?」


    「愛管閑事的樣子啊,」雲團笑道,「以前小姐真的很懶的,自從到了北邊,小姐越來越勤快了,手勤快,心也勤快了。」


    「勤快不好嗎?」李月嬌一邊調整盒子的擺放位置,一邊問。


    「好,但也不好。」雲團歎道,「小姐要是真心為著自己,多勤快都好,如今為著別人,勤快了就不好了。」


    李月嬌瞥了


    她一眼:「又說這話了。」


    話音落時,她忽然將盒蓋打開了。


    沒塗金粉的鳳凰再次從盒子裏飛騰而出,隻是這次鳳凰並沒有再在盒子之上打轉,而是對著麵前的牆,發出一聲清脆的呼哨聲。


    而後,一枝一端被削尖的木棍,從鳳凰最終射出,猛地打在了牆上,而後彈落在地。


    李月嬌和雲團,都被嚇得一激靈。


    雲團是因為沒想到這東西竟然變成了這樣;李月嬌則是沒想到她竟然想成了。


    這東西還真和之前太子說的那樣,該是個刺殺用的暗器,或者說這東西可以做成暗器。


    門外,傳來匆匆的腳步聲,胡榮隔著窗急切道:


    「夫人?夫人可還好?」


    「我很好,胡大哥是聽見動靜了?」李月嬌忙讓雲團去開了門,笑道。


    胡榮隻往裏看了一眼,確定李月嬌和雲團確實都沒事,忙退後兩步道:


    「小的聽見了哨響,還以為是有賊,夫人沒事就好,耽誤夫人正事了。」


    李月嬌笑了:「哪兒有什麽正事?不過是做個小玩意兒罷了。胡大哥來得正好,明兒我午後我要去一趟天工巧,胡大哥同我一起吧。」


    「是。」胡榮應道,「車子都是現成的。不過如今瞧著明兒可能下雨,夫人是否要推些日子?」


    「不,」李月嬌笑說,將衣上沾著的木屑撣落,「就明天去,下雨也好,顯得真誠。」


    「是。」胡榮應聲,退了下去/


    *新


    次日,果然天未亮便開始下雨了。


    等到李月嬌要出門的時候,不但雨急促細密,風也越來越大了,風裹著雨,即便披著鬥篷,都仍覺得冷透了骨頭。


    這樣的天氣顯然不大適合出門,因此路上的人都少了許多。


    是以待李月嬌到了天工巧門前,看店的小夥計還在櫃台上打瞌睡呢。


    等到他發現有人來了,忙揉著眼睛跑出來,口中正要說點兒吉祥話,猛地認出車上下來的人竟然是李月嬌時,頓時嘴都張圓了,都忘了往裏請人。


    李月嬌頭上戴著鬥笠,身側有雲團打傘,站在車邊打量著小夥計,笑問:


    「怎麽?難道貴店今日閉門謝客嗎?」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請夫君獻上和離書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青旗沽酒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青旗沽酒並收藏請夫君獻上和離書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