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一口箱子。


    一個沉默平凡的人提著一口陳舊平凡的箱子在滿天夕陽下默然的走入了長安古城。


    正月十五。


    長安。


    卓東來關上了了門把這長安古城中千年不變的風雪關在門外.脫下他那件以紫絨為麵作成的紫貂鬥篷掛在他左手一個用紫檀木枝做成的衣架上轉過身時右手已拿起一個紫銅火鉗把前麵一個紫銅火盆裏終日不滅的爐火撥得更旺些。


    火盆旁就是一個上麵鋪著紫貂皮毛的紫檀木椅木椅旁紫檀木桌上的紫水晶瓶中經常都滿盛著紫色的波斯葡萄酒。


    他隻要走兩步就可以坐下來隨手就可以倒出一杯酒。


    他喜歡紫色。


    他喜歡名馬佳人華衣美酒喜歡享受。


    對每一件事他都非常講究挑剔做的每一件事都經過精密計劃絕不肯多浪費一分力氣也不會有一點疏忽就連這些生活上的細節都不例外。


    這就是卓東來。


    他能夠活到現在也許就因為他是這麽樣一個人。


    卓東來坐下來淺淺的啜了一口酒。


    精致華美而溫暖的屋子、甘香甜美的酒已經把他身體的寒氣完全驅除。


    他忽然覺得很疲倦。


    為了籌備今夜的大典這兩夭他已經把自己生活的規律完全搞亂了。


    他絕不能讓這件事生任何一點錯誤任何一點微小的錯誤都可能會造成永遠無法彌補的大錯那時不但他自己必將悔恨終生他的主人也要受到連累甚至連江湖中的大局都會因此而改變。


    更重要的是他絕不能讓司馬群如日中天的事業和聲名受到一點打擊和損害。


    一個已漸漸成為江湖豪傑心目中偶像的人無論做任何事都隻許成功不許失敗。


    卓東來這一生中最不能忍受的兩件事就是“錯誤”和“失敗”。


    司馬起群的確已經不能敗了。


    他從十八歲崛起江湖身經大小三十三戰至今從未敗過一次。


    他高大強壯英俊威武豪爽一張輪廓分明的臉上總是帶著爽朗的笑容就連他的仇敵都不能不承認他是條少見的男於漢絕不會缺少美女陪伴。


    可是他對他的妻子兒女和對他的朋友都同樣忠實從未沒有一點醜聞牽連到他身上。


    這些還不是他最值得驕傲之處。


    在他這一生中最值得驕傲的一件事是他在兩年之內以他的武功智慧和做人做事的明快作風說服了自河朔中原到關東這條線上最重要的三十九路綠林豪傑從黑道走上白道組織成一個江湖中空前未有的級大鏢局收合理的費用保護這條路線上所有行商客旅的安全。


    在他們那杆以紫緞鑲邊的“大”字縹旗保護下從未有任何一趟鏢出過一點差錯。


    這是江湖中空前未有的一次輝煌成就這種成就絕不是隻憑“鐵”與“血”就可以做得到的。


    現在司馬群才三十六歲就已經漸漸成為江湖豪傑心目中的偶像——永遠不敗的英雄偶像。


    隻有他自己和卓東來心裏知道這種地位是怎麽造成的。


    喝完了第一杯酒時卓東來已經把策劃今夜這次大典的前後經過從頭又想了一遍。


    他的酒一向喝得很慢思想卻極快。


    今天是司馬群第一次開山門收徒弟無論從哪方麵來說都可以算是件轟動江沏的大事。


    最使人震驚的一點是司馬群收的這位弟子赫然竟是一個月前才叛出“中州雄獅堂”的楊堅。


    雄獅堂是北麵道上四十路綠林好漢中唯一沒有參加司馬群盟約的一個組織也是其中規模最龐大、最有勢力的一個組織。


    楊堅本來是雄獅堂朱堂主麾下的四大愛將之一。


    江猢中人從來也沒想到楊堅也會叛出雄獅堂可是每個人都知道。楊堅出走後的第二天“雄獅”朱猛就已遍灑武林帖表明他的態度。


    ——無論是哪一門哪一幫哪一派隻要有人收容楊堅就是雄獅堂的死敵必將受到雄獅堂不擇一切手段的殘酷報複。


    現在司馬群不但收容了楊堅而且大開香堂收他為開山門的徒弟。


    雄獅堂雖然沒有投放司馬的“大鏢局”可是也沒有正麵和他們作對過更沒有動過他們的鏢旗。


    “雄獅”朱猛陰鷙沉猛冷酷無情是個極不好惹的人而且言出必行如果他說他要不擇手段去對付一個人那麽無論什麽樣的手段他都會用得出來。


    為了達到目的就算要他拿雄獅堂屬下子弟的三千八百顆頭顱去換他也在所不惜。


    他平生最鍾愛的一個女人叫蝶舞。


    蝶舞不但人美舞姿更美。


    天下最懂得欣賞女人的世襲一等侯狄青麟還沒有死於離別鉤之下的時候在看到蝶舞一舞時居然變得什麽話都說不出了別人問他的感覺如何過了很久很久之後他才歎息著說道:“我沒有話說我從來沒有想到凡人身上會有這麽樣一雙腿我也從來沒有看到過。”


    江湖中每個人都絕對相借這一次朱猛不管在任何情況下都絕對不會放過楊堅的。


    就算他暫時還動不了司馬群也一定會先殺了楊堅。


    卓東來的想法卻不一樣。


    他相信這一次不管在任何情況下朱猛都休想動楊堅一根毫。


    他有把握。


    這一次大典是完全公開的收到請柬的人固然可以登堂人室做司馬群的佳賓沒有收到請柬的人也可到大廳外的院子裏來看看熱鬧。


    雄獅堂門下的弟子中有很多都是身經百戰殺人無算的好手。


    江湖中待價而沽的刺客殺手中能在重重警衛中殺人於瞬息間的也不知有多少。這些人今天晚上都可能會趕到這裏未混入人群裏等待刺殺楊堅的機會。


    在大典進行的過程中這種機會當然不少。


    但是卓東米相信大典還是會順利完成楊堅還是不去受到毫之傷。


    因為他已經把每一種可能會生的情況都計算過每一個有可能會刺殺楊堅的人都己在他的嚴密監視下。


    為了這件事他已經出動了“北道三十九路大鏢局”旗下的一百八十六位一級好手每一位都可以對付二十七八條大漢的好手。


    卓東來把他們分成了八組每一組部絕對可以獨當一麵。


    可是其中經過特別挑選的一組卻隻不過為了要去對付三個人。


    “是哪三個人?”


    今天早上司馬群曾經問過卓東來:“為什麽要用一組人對付他們?”


    卓東來隻說出兩個人的名字就已解答了這個問題。


    “因為這三個人中有一個是韓章還有一個是木雞。”


    這時候司馬群正在吃早飯。


    他是個非常強壯的人需要極豐富的食物才能維持他充沛的體力。


    今天他的旱飯是一大塊至少有三斤重的小牛腰肉再配上十個蛋和大量水果蔬菜。


    牛肉是用木炭文火烤成的上麵塗滿了口味極重的醬汁和香料烤得極嫩。


    這是他最喜愛的食物之一可是聽到卓東來說出的兩個名字後他就放下了他割肉用的波斯彎刀用一雙刀鋒殷的銳眼盯著卓東來。


    “韓章和木雞都來了?”


    “是的。”


    “你以前見過這兩個人?”


    “我沒有。”卓東來淡淡的說:“我相信這裏沒有人見過他們。”


    他們的名字江湖中大多數的人都知道卻很少有人見過他們。


    韓章和楊堅一樣都是“雄獅”的愛將是他身邊最親信的人也是他手下最危險的人。


    朱猛一向很少讓他們離開自己的身邊。


    木雞遠比韓章更危險。


    他沒有家沒有固定的住處也沒有固定的生活方式所以誰也找不到他。


    可是如果有人需要他他也認為自己需要這個人那麽他就會忽然在這個人麵前出現了。


    他需要的通常都是別人的珠寶黃金和數目極大的巨額銀票。


    別人需要他的通常都是他的絞索飛鏢和他永遠不離手邊的兩把刀。


    一把長刀一把短刀。


    他用刀割斷一個人的咽喉時就好像農夫用鐮刀割草般輕鬆純熟。


    他用絞索殺人時就好像一個溫柔多情的花花公子把一條珠鏈掛上情人的脖子。


    他做這種事當然是需要代價的如果你付出的代價不能讓他滿意就算跪下來求他他也不會為你去踏死一隻螞蟻。


    無論誰要他去做這種事都一定要先付出一筆能夠讓他滿意的代價隻有一個人是例外因為他一生中隻欠這一個人的情。


    這個人就是本雞。


    刀環上鑲滿碧玉的彎刀已經擺在盛偽的木盤裏刀鋒上還留濃濃的肉汁。


    司馬群用一塊柔軟的絲中把刀鋒擦得雪亮然後才問卓東來:


    “你沒有見過他們怎麽知道他們來了?”


    “我知道。”卓東來談淡的說:“因為我知道所以我就知道。”


    這算是什麽回答?這種回答根本就不能算是回答誰也不會覺得滿意的。


    司馬群卻已經很滿意了。


    因為這是卓東來說出來的他相信卓東來的判斷力正如他相信木盤裏這把刀是可以割肉的一樣。


    但是他眼睛裏卻忽然露出種很奇怪的表情忽然說出句很奇怪的話。


    “錯了!”他說“這次朱猛錯了!”


    “為什麽?”


    司馬群自問:“現在韓章和木雞是不是已經來到這裏?”


    “是的。”


    “他們還能不能活著回去?”


    “不能。”


    “他們對朱猛是不是很有用?”


    “是的。”


    “讓兩個對自己這麽有用的人去送死這種事我會下會做?”司馬問卓東來:“你會不會做?”


    “不會!”


    司馬大笑:“所以朱猛錯了他很少錯可是這次錯了。”


    卓東來沒有笑等司馬笑完了才慢慢的說:“朱猛沒有錯!”


    “哦?”


    “他要他們到這裏來並不是要他們來送死的。”卓東來說。


    “他要他們來幹什麽?”


    “來做幌子。”卓東來說:“韓章和木雞都隻不過是個幌子而已。”


    “為什麽?”


    “因為真正要出手刺殺楊堅的並不是他們而是另外一個人。”卓東來說:“如果我們單隻防備他們第三個人出手時就容易了。”


    “這個人是誰?”


    “是個年輕人穿一身粗布衫帶著一口劍住在一家最便宜的小客棧裏每頓隻吃一碗用白菜煮的清湯麵。”卓東來說:“他已經來了三天可是除了出來吃麵的時候外從來沒有出過房門。”


    “他把自己關在那幢除了臭蟲外什麽部沒有的小屋子裏幹什麽?”


    “我不知道。”


    “他從哪裏來的?”


    “我不知道。”


    “他學的是什麽劍法?劍法高不高?”


    “我不知道。”


    司馬群的瞳孔忽然收縮。


    他和卓東來相交已有二十年從貧窮困苦的泥淖中爬到今天的地位沒有人比卓東來更了解他也沒有人比他更了解卓東來。


    他從未想到“不知道”這三個字也會從卓東來嘴裏說出來。


    卓東來如果要調查一個人最多隻要用三、五個時辰就可以把這個人的出身家世背景習慣嗜好武功門派自何處來往何處去全部調查出來。


    做這一類的事他不但極有經驗而且有方法很多種特別的方法。每一種都絕對有效。


    這些方法司馬群也知道。


    “他住的是便宜客棧穿的是粗布衣裳吃的是白菜煮麵。”司馬群說:“從這幾件事上你至少已經應該看出來他絕不會是個很成功的人出身一定也不太好。”


    “本來應該是這樣子的。”卓東來說:“這個少年卻是例外。”


    “為什麽?”


    “因為他的氣度。”卓東來說:“我看見他的時候他雖然是在一家擠滿了苦力車夫的小飯捕裏吃白菜煮麵可是他的樣子看起來卻好像是位新科狀元坐在太華殿裏吃瓊林宴雖然隻穿著那件粗布衣裳卻好像是件價值千金的貂裘。”


    “也許他是在故意裝腔作態。”


    “這種事是裝不出來的隻有一個對自己絕對有信心的人才會有這種氣度。”卓東來說:“我從未見過像他那麽有自信的人。”


    司馬群眼睛裏出了光對這個少年也漸漸有興趣了。


    他從未見過卓東來這麽樣看重一個人。


    卓東來說:“他在那家客棧裏用的名字叫李輝成隻不過這個名字一定是假的。”


    “你怎麽知道一定是假的?”


    “因為我看見過他在櫃台上留的名字是他自己寫的字寫得不錯。卻寫得很生硬。”卓東來說:“一個會寫字的人絕不會把自己的名字寫得那麽呆板生硬。”


    “他說話是什麽口音?”


    “我沒有聽過他說話可是我問過那家客棧的掌櫃。”


    “他怎麽說?”


    “他以前是家鏢局裏的趟子手走過很多地方會說七八個省份的話。”卓東來道:“可是他也聽不出這位姓李的客人是哪裏的人。”


    “為什麽?”


    “因為這位李先生也會說七八個省份的話每一種都說得比他好。”


    “他穿的衣裳呢?”


    從一個人穿的衣服上也可以看出很多事。


    衣服料子不同同樣是粗布也有很多種每個地方染織的方法都不一樣棉紗的產地也不一樣。


    鑒別這一類的事卓東來也是專家。


    “我相信你一定看過他的衣服”司馬群問:“你看出了什麽?”


    “我什麽都看不出。”卓東來道:“我從來沒有看過那種粗布甚至連他縫衣服用的那種線我都從來沒有見過。”


    卓東來說:“我相信一定是他自己紡的紗自己織的布自己縫的衣服連棉花都是他自己在一個很特別的地方種出來的。”他說:“那個地方你我大概都沒有去過。”


    他們同時出道闖遍天下。


    司馬群苦笑:“連我們都沒有去過的地方去過的人大概也不會大多了。”


    “我也沒有看到他的劍。”


    卓東來道:“他的劍始終用布包著始終帶在身邊。”


    “他用來包劍的布是不是也跟他做衣服的布一樣?”


    “完全一樣。”


    司馬群忽然又笑了:“看起來這位李先生倒真的是個怪人如果他真是來殺我的那麽今天晚上就很好玩了。”


    黃昏。


    小飯鋪裏充滿了豬油炒菜的香氣、苦力車夫身上的汗臭和烈酒辣椒大蔥大蒜混合成的一種難以形容的奇怪味道。


    小高喜歡這種味道。


    他喜歡高山上那種飄浮在自雲和冷風中的木葉清香可是他也喜歡這種味道。


    他喜歡高貴優雅的高人名士可是他也喜歡這些流著汗用大餅卷大蔥就著蒜頭吃肥肉喝劣酒的人。


    他喜歡人。


    因為他已孤獨了太久除了青山白雲流水古鬆外他一直都很少見到人。


    直到三個月前他才回到人的世界裏來三個月他已經殺了四個人。


    四個聲名顯赫雄霸一方的人四個本來雖然該死卻不會死的人。


    他喜歡人可是他要殺人。


    他並不喜歡殺人可是他要殺人。


    世界上有很多事都是這樣子的使你根本沒有選擇的餘地。


    長安古老的長安雄偉的城堞充滿了悠久曆史和無數傳奇故事的動人風情。


    小高卻不是為了這些事來的。


    小高是為了一個人來的——永遠不敗的英雄司馬群。


    他帶著他的劍來他的劍就在他的手邊永遠都在他的手邊。


    一柄用粗布緊緊包住的劍。


    很少有人能看到這柄劍從這柄劍出爐以來就很少有人能看到。


    這柄劍不是給人看的。


    小高知道已經有人在注意他了。


    到這裏來的第二天他就現有個人在注意他一個身材很瘦小衣著很華貴一雙冷冷淡淡好像永遠不會有什麽表情的眼睛看起來仿佛是灰色的。


    他看見過這種眼睛。


    十一歲的時候他幾乎死在一頭豹子的利爪下這個人的眼睛就跟那頭豹子一樣。


    這個人一出現小飯鋪裏很多人好像連呼吸都停頓了。


    後來他才知道這個人就是“總管北道三十九路大鏢局”的大龍頭司馬群身邊最得力的幫手——卓東來。


    小高慢慢的吃著一碗用白菜煮的清湯麵心裏覺得很愉快。


    因為他知道卓東來和司馬群一定會懷疑他、談論他猜測他是個什麽樣的人。


    他相信他們一定不會知道他是什麽人的。


    他這個人就和他的劍一樣至今還很少有人看見過。


    天色已經漸漸暗了屋子裏雖然沒有點燈外麵的燈火卻越來越輝煌明亮。


    寒風從窗縫裏吹進來已經隱約可以聽見前麵大院裏傳來的人聲和笑聲。


    司馬群知道他請來觀禮的佳賓和他沒有請的人都已經來了不少。


    他也知道每個人都在等著他露麵等著看他。


    但是他卻坐在椅子上連動都沒有動甚至連他的妻子進來時他都沒有動。


    他煩透了。


    開香堂收弟子大張筵席接見賓客對所有的這些事他都覺得煩透了。


    他隻想安安靜靜的坐在這裏喝杯酒。


    吳婉了解他的想法。


    沒有人比吳婉更了解司馬群他們結合已經有十一年已經有了一個九歲的孩子。


    她是來催他快點出去的。


    可是她悄悄的推門進來又悄悄的掩門出去並沒有驚動他。


    出去的時候她的眼淚忽然流了下來。


    司馬又倒了一杯酒。


    這已經不是第一杯了是第二十七杯。


    他喝的不是卓東來喝的那種波斯葡萄酒他喝的是燒刀子雖然無色無味喝下去時肚子裏卻好像有火焰在燃燒。


    他沒有把這懷酒喝下。


    門又悄悄的推開了這次進來的不是吳婉是卓東來。


    司馬垂下手把這杯還沒有喝的酒放到椅下看著站在門口陰影中的卓東來。


    “我是不是已經應該出去了?”


    “是的。”


    大院裏燈火輝煌人聲喧嘩。


    小高擠在人叢裏因為他不是司馬群請來的貴賓不能進入那個燈火更輝煌明亮的大廳。


    大廳裏的人也有不少當然都是些名人有身份、有地位、有權勢的名人。


    除了這些名人外還有一些穿一色青緞麵羊皮褂的壯漢在接待賓客每個人的動作都很矯健敏捷每個人的眼睛都很亮絕不會錯過任何一件不該生的小事。


    人聲忽然安靜下來。


    總管北道三十九路大鏢局的大龍頭、當今武林中的第一強人、永遠不敗的司馬群終於出現了。


    司馬群出現的時候穿一身以黑白兩色為主、經過特別設計和精心剪裁的衣裳使得他的身材看來更威武高大也使得他年紀看來比他的實際年齡還要輕得多。


    他用明朗誠懇的態度招呼賓客還特地走到廳前的石階上向院子裏的人群揮手。


    在震耳的歡呼聲中小高注意的並不是司馬群而是另外兩個人。


    這兩個人的裝束容貌都很平凡但是眼睛裏卻充滿一種冷酷而可怕的殺機。


    他們並沒有站在一起也沒有互相看過一眼但是他們每個人的附近各有**個人在偷偷的盯著他們一直都跟他們保持著一段適當的距離。


    小高微笑。


    他看得出這兩個人是為了楊堅來的都是朱猛派出來的一級殺手。


    他也看得出司馬和卓東來一定也把他當作他們一路的人因為他早已現他身邊附近也存人在盯著他。甚至比他們盯在身邊的人加起來還多。


    卓東來無疑已經把他當作最危險的人物。


    “可是卓東來這次錯了!”小高在心裏微笑:“他派人未釘著我實在是浪費了人力。”


    大廳中央的大案上兩根巨大的紅燭已燃起。


    司馬群已經坐到案前一張鋪著虎皮的紫檀木椅上。


    椅前已經鋪起紅氈擺好了紫緞拜墊。


    大典已將開始。


    那兩個眼中帶著殺機的人已經在漸漸向前移動盯著他們的人當然也跟著他們移動每個人的手都已伸人懷裏。


    懷裏藏著的當然是致命的武器。


    隻要這兩個人一有動作這些人的手都必將在刹那間把一件武器從懷裏伸出來在刹那間把他們格殺於大廳前。


    小高確信這兩個人絕不會得手的。


    ——一定還有第三個人這個人才是朱猛派來刺殺楊堅的主力。


    小高的想法居然也跟卓東來一樣唯一不同的是他知道這個人並不是他。


    ——這個人是誰呢?


    小高的瞳孔忽然收縮。


    他忽然看見有一個絕不會引起任何人注意的人在人叢中閃身而過。


    小高注意到這個人隻因為這個人提著一口箱子。


    一口陳舊平凡、絕下會引起任何人注意的箱子。


    他想看這個人的臉可是這個人一直沒有正麵對著他。


    他想擠過去可是人群也在往前擠因為這次大典的中心人物已經走入了大廳。


    楊堅的臉色顯得有點蒼自虛弱但是臉上仍然帶著微笑。


    他是被六個人圍擁著走進來的。


    小高不認得這六個人可是隻要在江湖中經常走動的人不認得他們的就很少了其中非但有鏢局業中成名已久的高手甚至連昔年橫行關洛道上的大盜雲滿天赫然也在其中。


    在這麽樣六位高手的保護下還有誰能傷楊堅的毫?


    楊堅已經走上了紅氈走到那個特地選來為他拜師用的緞墊前。


    就在這一刹那間院子裏已經有了行動!已經有二十多個人倒了下去流著血慘呼著倒了下去倒在人叢中掙紮呼喊。


    倒下去的人並不完全是卓東來的屬下大多數都是無辜的人。


    這是韓章和木雞商議好了的計劃。


    他們當然也知道有人在盯著他們所以他們在出手前一定要先造成混亂用無辜者的鮮血來造成混亂。


    混亂中他們的身子已飛撲而起撲向楊堅。


    小高連看都沒有去看他們。


    他相信他們不管用什麽方法都不會得手的他注意的是個提著箱子的人。


    但是這個人已經不見了。


    司馬群還是端坐在紫擅本椅上聲色不動神情也沒有變。


    行刺的殺手已經被隔離在大廳前。


    楊堅已經在六位高子的保護下走出了大廳後麵的一扇門。


    小高早已看準這扇門的方向。


    一直在盯著他的那些人注意力已然分散小高忽然閃身竄入大廳用一種沒有人能形容的奇特身法沿著牆壁滑過去滑出了一扇窗戶。


    這扇窗戶和那道門當然是同一方向的。


    窗外的後院裏充滿了梅香和鬆香混合成一種非常令人愉快的香氣陰森的長廊中密布著腰懸長刀的青衣警衛。


    長廊的盡頭也有一扇門。


    小高掠出窗外的時候正好看到雲滿天他們擁著楊堅閃入了這扇門。


    門立刻被關上。


    青衣警衛們腰上的長刀已出鞘刀光閃動間已有十二個人向小高撲過來。


    他們沒有問小高是誰也沒有問他來幹什麽。


    他們接到的命令是:隻要有陌生人進入這個院子立刻格殺勿論!


    小高也沒有解釋他為什麽要到這裏來現在的情況已經到了沒有任何言語能夠解釋的時候。


    現在他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先擊倒這些人。用最快的方法擊倒這些人。


    他一定要盡快衝入長廊盡頭那間屋子。


    刀光已匹練般飛來小高的劍仍在粗布包袱裏。


    他沒有拔出他的劍就用這個粗布包袱他已擊飛了三把刀擊倒了四個人。


    在他衝人長廊的那一瞬間又有七八個人被擊倒這些人倒下時他已衝到那扇門外麵。


    卓東來已經在門外。


    他一向是個隱藏在幕後的人可是隻要一旦有非常的變化生他立刻就會及時出現。


    小高看著他忽然長反歎息:“本未也許還來得及的可惜現在一定來不及了。”


    後麵的刀光又劈來小高沒有回頭卓東來卻揮了揮手淩空劈下的刀光立刻停頓。


    “你來幹什麽?”卓東來冷冷的問:“你要來幹什麽?”


    “我隻不過想來看一個人。”


    “看什麽人?”


    “殺人的人。”


    卓東來冷笑:“沒有人能在這裏殺人。”


    “有”小高說:“有一個。”


    卓東來的臉色忽然改變因為他已經嗅到一般淡淡的血腥氣。


    血腥氣竟赫然真的是從門後傳來的。


    卓東來回身撞開了這扇門.就在他回身撞開門的這一瞬間他的人仿佛已落入了地獄。


    門後本來是一間極為精致華美的屋子可是現在已變成了地獄。


    地獄裏永遠沒有活人的這屋子裏也沒有。


    剛才還活生生走進來的七個人現在都已經永遠不能活著走出去。有的人咽喉已被割斷有的人心髒已被刺穿從前胸刺入後背穿出。


    最慘的是楊堅。


    楊堅的頭顱已經不見了身邊多了張拜帖上麵有八個字:“這就是叛徒的下場!”


    屋子裏有四扇窗戶窗戶都是關著的。


    殺人的人呢?


    推開窗戶窗外星月在天遠處鑼鼓聲暄今夜本來就是金吾不禁的上元夜。


    卓東來迎著撲麵的寒風默立了很久居然沒有派人去追索凶子卻轉過身盯著小高。


    “你知道有人要到這裏來殺人?”


    “不但我知道你也應該知道。”小高歎息:“我早就想見這個人一麵了。”


    “但是殺人的絕不止一個人。”


    割斷咽喉用的是一把鋒刃極薄的炔刀刺穿心髒用的是一柄鋒尖極利的槍予。


    楊堅的頭顱卻像是被一把斧頭砍下來的。


    卓東來的態度已經冷靜了下來鎮定而冷靜。


    “你應該看得出來的至少有三個人。”他說:“沒有人能同時使用這三種形狀份量招式都完全不同的武器殺人。”


    “有。”小高的回答充滿自信:“有一個。”


    “你認為世上真有這麽樣一個人能同時使用這三種武器在一瞬間刺殺七位高手?”


    “是的!”小高說得極有把握:“也許世上再也沒有第二個這麽樣的人可是絕對有一個。”


    “這個人是誰?”


    “我不知道。”


    小高又在歎息:“如果你剛才沒有擋住我也許我就能看見他了。”


    卓東來盯著他已經可以感覺到自己掌心分泌出的冷汗。


    “但是我本來並不知道他已經到了長安。”小高說:“我也想不到他會為朱猛殺人。”


    卓東來又盯著他看了很久看他的眼神看他的態度看他站立的方式看他手裏那柄用粗布包著的劍忽然說“我相信你如果你要走。現在就可以走了。”


    聽到這句話的人都很驚訝因為這絕對不是卓東來平日的作風他從未如此輕易放過一個人。


    隻有卓東來自己知道為什麽這樣做。他已看出小高也是個非常危險的人在這種情況下他不想再惹麻煩。


    小高卻笑了笑。


    “我也知道我要走的時候隨時都可以走。”他說:“可惜我還不想走。”


    “為什麽?”


    “因為我還有件事沒有告訴你。”


    “什麽事?”


    “我不姓季也不叫李輝成”小高說:“我也不是為楊堅而來的。”


    “我知道。”卓東來說:“就因為我知道所以才讓你走。”


    “可惜還有很多事你都不知道。”小高微笑:“就因為你還不知道所以我還不能走。”


    卓東來的手掌握緊。


    他忽然覺這個少年有一種別人很難察覺到的野性就像是一隻剛從深山中審出來的野獸對任何人任何事都毫無所懼。


    “我姓高我是為一個人來的。”


    “為了誰?”


    “為了司馬群”小高說:“永遠不敗的司馬群。”


    卓東來握緊的手掌中忽然又有了冷汗。


    “你就是高漸飛?”他問小高:“就是那位在三個月裏刺殺了昆侖華山崆峒三大劍派門下四大高手的少年劍客高漸飛?”


    “是的。”小高說:“我就是。”


    夜更暗風更緊。


    “我從不在暗中殺人!”小高說:“所以我要你們選一個時候選一個地方讓我看看司馬群是不是真的永遠不敗。”


    卓東來忽然笑了:“我保證他一定會讓你知道的隻不過我希望你還是永遠不要知道的好。”


    長街上金吾不禁花市花燈燈如畫。


    各式各樣的花燈各式各樣的人小高部好健全都沒有看見。


    卓東來已經答應他在一個月內就會給他答覆並且保證讓他和司馬群作一次公平的決鬥。


    他本來就是為此而來的可是現在好像也不太關心這件事了。


    現在他心裏想到的隻有一個人一口箱子。


    ——這個人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這口箱子究竟是種多麽可怕的武器?


    這時候正有一個人提著一口箱子在暗夜冷風中默默的走出了長安古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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