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月匆匆打扮一番,就急忙去中路給王妃請安。


    天熱的時候,她愛穿清淡的顏色,天冷了,就愛穿暖色係的,白嬤嬤從衣櫃裏隨手挑了一套橘紅色的給宋清月換上。


    來到中路正院,宋清月屈膝向小寧氏行禮。


    “恭迎母妃回府。”


    小寧氏懶懶斜在圈椅裏,冷笑一聲:“都回來好幾個時辰了,還迎什麽。”


    帶刺的話在宋清月這裏從來不起作用,她依舊恭敬地答道:“兒媳這兩日代為掌管府務,累得歇個午覺就一睡不醒的,這不,才知道母妃平日裏有多操勞,特來將庫房鑰匙、賬冊、對牌交還給母妃。”


    任嬤嬤過來接了白嬤嬤手裏的東西,小寧氏心情好得不得了,上下打量一番宋清月,見她一身橘紅色的衣裙,忽然歎了一聲,道:“老大媳婦,你這穿得……啊!難道老大媳婦你還未接到消息?咱們世子他……他已經沒了!”


    小寧氏裝模做樣地拿出帕子拭了兩下眼下不存在的淚,接著道:“老大媳婦,你這身紅紅火火的可趕緊換下來吧,世子生前那麽寵愛於你,你怎麽也不能在這種時候還打扮成這樣!”


    宋清月抬眼看了看小寧氏那張已經被含鉛脂粉禍害得皺巴起來的臉,笑了笑,溫和而平靜地道:“我知道消息,不過他們一定搞錯了,世子殿下不會就這麽沒了的。”


    小寧氏驚訝地抬起眉毛:“你這是……哈哈,宋三,你這是不見棺材不落淚?”


    “是!見到世子殿下的屍首之前,我是不會信的。兒媳告退!”


    望著宋清月拂袖而去的背影,小寧氏大笑出聲。


    “哈哈!哈哈哈哈!你瞧瞧,任媽媽,你瞧瞧她,你說,等世子殿下的屍首找著了,咱們是讓她去道觀裏清修還是直接讓她給咱們世子殿下殉葬?”


    “殉葬使不得,王妃!”任媽媽小聲提醒,“世子妃殉葬,寧側妃那兒也逃不了,老太太不會同意的。”


    “哼!”小寧氏不屑地翻了個白眼,忽而又打起寧越絡的主意來,那丫頭挑三揀四的,到現在還沒定親,等自己兒子成了世子,定要那丫頭過來給易兒做妾!


    宋清月回到五芳齋的時候,發現寧越瑤坐在會客廳裏等她,麵色不是很好,大約也是聽到李昭出事的消息了。


    “你來了?”


    宋清月笑了笑,坐下抿了口溫茶潤潤嗓子,北方的秋季真是幹得叫人喉嚨痛。


    寧越瑤狐疑地盯著宋清月,問道:“你有大表哥的消息?”


    “誰告訴你的?”宋清月斜眼瞧她。


    “你別繞圈子了,你就說,到底有沒有殿下的消息!”寧越瑤急躁起來。


    宋清月不急不慢地又抿了一口茶,道:“前些日子家令大人布置靈堂的時候,也沒見你著急。怎麽今天突然沉不住氣了?”


    “宋清月!”寧越瑤狠狠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宋清月盯著寧越瑤依舊稚嫩的臉,繼續不急不慢地問道:“你這麽著急,是真的為世子擔憂呢,還是害怕這輩子就這麽完了?寧越瑤,你有沒有後悔過,當初死活鬧著要給李昭做小?”


    寧越瑤的臉色難看起來,狠狠盯著宋清月,死咬著牙關說不出話來。


    宋清月無所謂地笑了笑,道:“說不定過幾日咱們就都要去道觀裏清修了呢。這對你來說不是挺好的一件事麽?看著我跟你一起倒黴,說不定還要把頭發給剃了,你也不用再暗戳戳地妒火中燒,也不用夜裏抱著被子一個人哭了,到時咱們姐妹一塊守寡,多好?”


    寧越瑤騰地一下從椅子上站起來,一雙鳳眸都瞪紅了。


    宋清月捧起茶來啜了一口,看著她笑而不答。


    好半晌,一滴豆大的淚水從寧越瑤眼眶裏劃出來,她迅速轉身,大步走了出去。


    宋清月呼了一口氣出來,跟白嬤嬤笑道:“還以為要挨一巴掌呢!”


    “她敢!”白嬤嬤皺眉看著宋清月,像是老母親看著自家不聽話的皮孩子一般,責怪道:“好端端的,何必要說那些話!”


    “哈哈,瞧她可愛,折磨她一下,我高興。”宋清月身子放鬆下來,靠在椅背上,翹起腿,嘴角笑得有幾分惡劣,她慢慢閉上眼,低聲道,“這幾日緊張得我都快喘不上氣來了。”她伸手撫上額角,緩緩揉著自己的太陽穴,道:“嬤嬤,把太醫喊來吧,我感覺自己又要病了。”


    薑太醫進門一眼就瞧出宋清月的憔悴來,給她開了一副安神溫補的方子,讓白嬤嬤服侍世子妃早早歇下,直睡到次日日上三竿,宋清月被尿憋醒才起。


    果然睡覺是養身的好法子,一覺起來,神清氣爽,像是充了電,滿血複活。


    白嬤嬤見她恢複了精神,這才把懸著的心放下,又差人去給薑太醫送了二十兩銀子。


    府裏既然有了王妃在,宋清月就可以拋開雜物,待在自己院子裏專心搗鼓橡膠了。


    花了十來天左右,將橡膠樹汁,加入一丁點兒鹽酸凝固之後,加入硫磺粉、滑石粉、還有一點點大豆油,一起加熱攪拌之後,最終得到的塊狀產物,勉強可以當橡皮擦用。


    實驗了好幾次才掌握硫磺的量,放得太多橡皮會太硬,太少則發粘,當然成品依舊不讓人滿意。


    除了橡皮擦本身不太好用以外,紙張偏軟偏薄也是問題。


    跟內務府的人說了多少次,她需要加厚加硬的紙,送來的紙依舊偏薄,用橡皮擦的時候,需要小心小心再小心,一不留神,就能把紙給擦出個洞來。


    弄完橡皮,還要研究可以做輪胎和鞋底的橡膠。


    做鞋底的硫化就行了,做輪胎的要加碳粉,不過現在她手頭已經沒有可以用來實驗的橡膠樹汁了,等著下一批貨送來吧。


    這一批貨的樹膠本身就已經不大行了,這東西不能久置,有可能北邊弄不了,還要去南邊做研發……


    正當宋清月思考橡膠製造問題的時候,回到王府的四個玉得知了李昭身亡的噩耗,慌得六神無主起來。


    本以為跟著世子妃可以脫離苦海,重新做回風光的一等大丫鬟了,可現在突然告訴她們世子殿下下落不明,生死未卜,她們還很有可能跟著宋清月去道觀裏過清苦日子!


    玉棋愁得一宿沒能睡著,第二日就跑去二夫人那兒求收留了。


    此時的孟玉妍正在跟自己的陪嫁嬤嬤一起清點可以帶著逃走的金銀細軟。


    外頭局勢實在太緊張了,就算她完全不了解目前朝堂上的情形,也知道到了關鍵時刻,要是真有那一天,她就打算撒丫子跑路。


    “夫人!”


    有小丫鬟在門外喊了一聲。


    孟玉妍手裏攥著一疊地契,抬眼看了一下嬤嬤。


    嬤嬤會意,出去了一下,回來的時候嘴角帶著一絲詭異的笑。


    “怎麽了嬤嬤?”孟玉妍皺眉。


    嬤嬤沒忍住輕輕笑出了聲,湊到孟玉妍耳邊,小聲道:“東路那邊的下人,投奔咱們來了,夫人猜猜是什麽人?”


    “什麽人?”孟玉妍也勾起唇角,兩眼望著嬤嬤感興趣地亮起來。


    “原先在前殿貼身伺候世子殿下的其中一位!”


    “哈!哈哈哈!”孟玉妍想了想,抬抬下巴,道:“叫她候著,我這兒辦完事就見她。”


    竟然有李昭曾經的一等侍女來投奔自己,孟玉妍的虛榮心瞬間膨脹了起來。


    她讓玉棋在外頭站了大半天,到日薄西山的時候才不急不慢地見了她。


    玉棋站了一整天,此時早已堅持不住,給孟玉妍下跪的時候,幾乎是摔下去的,雙膝噗通一聲砸在地磚上,孟玉妍聽了那聲,眉頭都忍不住皺了皺。


    她捏著玉棋下巴細細打量半天,嘀咕道:“這長得不咋樣啊。算了,就收了吧。”


    五芳齋的後罩房裏,玉靜、玉屏、玉香三人聽說玉棋撇下她們,獨自去投奔了二夫人都氣得不行。


    年紀最小的玉靜都哭了出來,玉香摟著她肩膀安慰道:“沒事的,玉靜,去了二夫人那兒也不一定是好事呢,我瞧著世子妃沒有要苛待咱們的意思。”


    玉靜搖著頭,哭得傷心:“自我五歲入府,玉棋姐姐就一直很照顧我。我實在想不出來,她怎麽就能丟下我不管了。”


    玉靜歎氣,心裏卻是頹喪極了。


    她累了,在山莊的一年多,將她的心氣都磨沒了。


    她不想往上爬,也不想跟誰爭什麽了。


    如今的生活雖然不比從前風光,可也比在山莊的時候好多了。


    她實在不敢再冒風險去做任何有可能惹世子妃不高興的事了。


    聽玉香安慰玉靜,玉屏一聲不吭地坐在一旁。


    玉靜和玉香誰也沒注意到她在想什麽。


    三日後,玉屏直接去了二公子李易的書房,求他收留自己。


    俗話說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李易聽聞李昭從前的一等大丫鬟來投奔自己,瞬間也膨脹了。


    沒有二話,玉屏當晚就被李易收了房。


    次日一早孟玉妍聽說這事之後,呸了一聲:“沒用的東西!也就隻敢在他哥死了之後耍耍威風。”


    她哼了一聲,轉頭瞧見玉棋低著頭站在牆角,孟玉妍瞬間想到一個有趣的主意,朝玉棋勾了勾手指,道:“那個什麽棋,你過來。”


    玉棋直覺不是什麽好事,不想答應,卻也隻能硬著頭皮走到孟玉妍跟前跪下,依舊低著頭,小聲問道:“不知二夫人有何吩咐。”


    孟玉妍嗬嗬笑了兩聲,饒有興致地問道:“我問你呀,你跟一同在世子殿下身邊伺候的那幾個丫頭關係怎麽樣?”


    玉棋不知二夫人想要做什麽,緊緊抿著唇,不敢答話。


    孟玉妍不高興地哼了一聲,抬腳,用腳尖抬起玉棋的下巴,不滿地抬高的音量:“說話!”


    “還……還……不錯。”玉棋緊張地身子都微微發起抖來。


    “關係好呀?那可有點難辦了。嬤嬤,去良醫所要碗絕子湯來,要效果好點的,別叫喝十天半個月的還不起效那種。”


    一瞬間,玉棋臉上的血色退了個幹淨,她睜大眼睛惶恐地望著孟玉妍。


    孟玉妍笑得挺暢快,語氣十分輕快地道:“等會湯熬好了,你去良醫所領了,端給你那姐妹。”


    “不,二夫人,求您!玉屏不懂事,求您開恩。”玉棋給她砰砰地磕起響頭。


    孟玉妍哼了一聲,含笑望著玉棋,直等到她額頭磕出血來,才重新開口道:“這樣吧,你把湯端過去,保證她喝下去,我就提拔你做我身邊的一等大丫鬟。你若是不願意呢,哪兒來的,就回哪兒去,如何?我可不收不願意幫我做事的下人。”


    玉棋呆呆地望著孟玉妍,頭一次覺得這個頭腦不太聰明的二夫人麵目是如此得可憎。


    就算是做事很辣的世子妃,也絕不會像二夫人這樣以玩弄人心為樂的。


    她後悔了。


    可如今後悔也無用,以世子妃的性子,是絕對不會再接納她的。


    她來二房,就沒有回頭路了。


    玉棋咬著牙,伏下身去再次給孟玉妍重重磕了一個響頭,大聲道:“奴婢願意效忠於二夫人!”


    當日晚上,在兩位粗使婆子的陪同下,端著三大碗黑濃的絕子湯來到了玉屏的房間。


    玉屏不願喝,對著玉棋破口大罵,玉棋哭得滿臉是淚,捏住玉屏的腮幫子,要強行給她灌藥。


    玉屏不服,昔日的好姐妹兩人因此扭打成一團。


    兩個婆子在一旁冷眼旁觀,直到玉棋被玉屏用簪子劃傷了臉,才上前幫忙製住玉屏,然後盯著玉棋親手把剩下的兩碗湯藥灌入昔日好姐妹的口中。


    玉屏喝下藥不久之後,便捂著肚子,疼得滿地打滾,大聲慘叫起來。


    她拚命地扣著嗓子,想要把藥吐出來,被兩個婆子壓著綁了起來。


    慘叫持續了一整晚,次日一早,孟玉妍讓玉棋再去瞧玉屏的時候,玉屏的身子早都涼透了。


    李易聽說之後,隻答了三個字:“知道了。”


    連怎麽把人安葬了都沒說一句。


    玉棋徹底絕望了。


    二房夫妻這樣的人,能指望他們什麽?


    沒幾日,被毀了容的玉棋在自己房中上吊走了。


    消息傳到五芳齋,玉香、玉靜聽說之後抱在一起狠狠痛哭了一場。


    如今這府裏,王妃那兒是想都別想,世子殿下跟王妃不對付,她們不敢去,三房四房都是新婚燕爾,兩位夫人定然不會收留她們,好似除了世子妃身邊,她們別無去處。


    不就是跟著去道觀麽!


    這有什麽?去莊子上的這段時間她們什麽苦沒吃過?跟在世子妃身邊總會比在莊子上稍微好些吧?


    打定主意之後,二人去求了宋清月。


    宋清月對李昭身邊的這六個貼身大丫鬟著實無語得很。


    她看著跪在麵前的二人,問道:“怎麽,這幾天去哪兒了?不見你們過來?”


    “回,回世子妃,實在是奴婢乍然聽說世子殿下的消息之後太過於震驚,一時回不過神來,求,求世子妃原諒!”玉靜結結巴巴地說著,一雙眼睛紅紅腫腫,又可憐又委屈。


    玉香也道:“奴婢們伺候殿下多年,實在是,實在是心裏難受,求世子妃原諒!”


    “傷心?是為了殿下傷心還是為了自己的出路傷心?找不著下家了,跑回來求我,當我這裏是什麽?撿垃圾的地方?”


    麵對世子妃的翻臉無情,兩人以頭觸地,哭得不能自已。


    宋清月冷冷瞧著她們,都是十幾歲的小孩子,也都不容易,她們又沒對自己做過什麽過分的事,就這麽把她們往死裏頭逼好像有點太過分了?她終究還是心軟了。


    歎口氣,示意墨竹扶她們起來。


    “坐下說話吧。”


    玉靜玉香站起來,老老實實坐在一旁的繡墩上,不住用衣服袖子抹著眼淚,她們現在落魄的連一條手帕都沒有。


    “你們姐妹六個,到現在毀了四個了,你倆說心裏一點不恨我,我是不信的。”


    玉靜連連搖頭,急急辯解道:“沒有!世子妃,真的沒有!奴婢知道,一切都是她們咎由自取、自作自受!世子妃並未對我們做什麽。奴婢心裏沒有記恨世子妃,一點也沒有,求世子妃您信我們!”


    玉香年紀最小,剛止住的眼淚被宋清月一句話嚇得又掉出來,抽抽噎噎地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清了:“沒,沒有。奴婢,奴……婢,不,不敢,記恨世子妃!奴婢不敢的!求世子妃原諒!嗚嗚嗚……”


    宋清月歎口氣,從袖子裏抽出帕子來,遞給她,語氣放柔了道:“先把眼淚鼻涕擦了。”


    玉香雙手接過帕子,擦了鼻涕,依舊一抽一抽地,跟玉屏一起看著宋清月。


    “你們心裏怎麽想我,我不關心,因為我不會把你們放在身邊,不是因為你們不好,隻是因為我沒辦法信任你們。這個原因在我,不在你們,明白麽?”


    玉香一聽宋清月不留她們,圓溜溜的眼睛立刻又淚汪汪起來,玉靜年紀大些,性子也沉穩些,小聲斥玉香一句:“別哭了!哭有什麽用?就知道哭!”


    宋清月微微笑了一下,聲音又柔和了幾分,道:“可我不討厭你們,更不想讓你們走投無路,或是逼你們去死。所以我這兒可以安排你們一份差事,一開始有些辛苦,你們可願意做?”


    “給我們差事?”玉香一下子就不打嗝了,睜大一雙水汪汪的眼睛看著宋清月。


    “我在城南買了三間小院子,養些從漏澤園撿來的嬰兒。那邊人手不夠,我也想要一兩個讀過書會寫字的人幫我照顧那些孩子們。你們是宗人府為宗室子弟千挑萬選出來的一等侍女,就算是入宮做宮人、做女官也使得。去那兒裏照顧照顧孩子,管一管收入支出,等孩子大些了,教教她們讀書寫字,現在每個月我給你們三兩五錢銀子,日後你們幹得好,我再給你們加。可願意?”


    “府……府外!”


    玉香還有些懵懵懂懂的,不明白情況,玉靜卻是震驚了。


    若是之前她做一等大丫鬟的時候,大約還真不會把三兩五錢的月奉放在眼裏,可現在她吃過苦頭了,什麽髒活累活都幹過,還被人狠狠欺壓過,能在府外做事,不僅每個月有三兩半銀子拿,最重要的是,在府外可就自由了!也沒人再欺負刁難折磨她們了!


    這簡直就是天上掉下的餡餅!


    望著玉靜臉上的表情,宋清月趕緊補充道:“那幾個院子很小,孩子會越來越多,因為需要節約開支,人手不會太多,你們去了之後,除了要負責采購、管賬,可能還要挑水、燒火、做飯,甚至是洗尿布。我不會雇人伺候你們去當千金小姐,過去可是有很多活計要幹的,孩子還很吵鬧,你們可明白?”


    “明白!明白!”玉靜拚命點頭,“奴婢,奴婢力氣小,除了劈柴,奴婢什麽都可以幹!多謝世子妃恩典!”


    說著她站起來,跪下給宋清月磕了三個響頭,玉香雖然還有點懵,但是見玉靜磕頭了,她也跟著磕了頭。


    宋清月道:“現在王府被圍住了,隻給進,不給出。等我們能出去了,就帶你們過去。”


    玉靜略帶淒徨地問道:“世子妃會被送進道觀麽?”


    宋清月四十五度仰頭望著屋頂,無奈又無所謂地道:“嗯,大概會吧。”


    “可,可您不是說世子沒事麽?”


    “誰知道呢。”


    ~


    到了快九月底的時候,東昌府下轄的一段黃河水域有漁民發現了一具浮屍。


    雖說已經被泡得麵目模糊了,但那屍體裏衣口袋裏放置的一塊肅親王府世子的金印就是李昭的無誤,而且他們還在附近找著了幾具閹人的屍體,幾具屍體身上都有刀劍砍傷的痕跡。


    東昌知府由此判定,那就是肅王世子無疑了,趕緊把消息送往了京城,並安排人將屍體入殮,運往京城。


    長孫殿下李晟接到消息的時候,簡直要笑出聲來,好容易壓下嘴角的笑意,趕忙進宮去告訴皇爺爺。


    老皇帝精神有些恍惚地披著毯子坐在龍床上,一邊喝藥,一邊聽太監讀奏章給他聽。


    這本是關於山西巡撫為這次山西受澇災向朝廷索要加固黃河堤壩款項的奏折。


    皇帝聽了跟他要錢的折子就皺眉,揮手,道:“留中吧!”


    “是。”尹太監小心地將奏章放到一邊去,捧起下一本繼續念。


    這時候有小宦官進來,低聲稟道:“陛下,長孫殿下來了。”


    “晟兒來了!叫他進來。”皇帝臉上微微露出一點笑意來。


    小宦官出門來,客氣地道:“殿下,陛下宣您進去呢。”


    李晟笑了笑,給了小宦官一顆小金豆子,用手使勁搓了一把臉,又用沾了辣椒水的帕子擦了擦眼睛,這才擺出一副悲傷到不能自已的樣子,被小宦官顫進了殿門。


    “皇爺爺!皇爺爺啊!”一進皇帝寢殿,李晟邊嚎啕起來,一邊哭一邊腿軟地好似站不住似的,要往地上攤,小宦官扶不住他,最後他索性一股子坐下去,爬到龍床前,哭道:“皇爺爺,阿昭沒了,沒了!找著屍身了。”


    老皇帝神色恍惚了一下,漠然瞧著大孫子的表演,好半晌,問了一句:“確認了?”


    李晟吸了吸鼻子,點頭,道:“確認了,就是他。”


    老皇帝長長歎了一聲,又像是悲傷,又像是鬆了口氣,蒼老渾濁的眼睛叫人辨認不住神色,良久,他摸了摸李晟的頭,啞聲道:“朕知曉了,到時候按親王儀製下葬吧。”


    他不是不喜歡李昭這個孫子,隻是皇權之下,容不得仁慈。


    太子李熾,還有長孫李晟都是在宮裏長大的,是皇帝親眼瞧著一點點成長起來的。


    他親手喂過他們吃飯,在他們小的時候,抱著他們在膝蓋上逗趣,親自念書給他們聽過。


    皇帝心底裏對於徐後,對於嫡子的感情究竟是不同的。


    很快,孟淑妃得到了大孫子已然過世的消息,不管不顧地衝去皇帝所在的養心殿。


    皇帝心虛,不願見她,她便坐在養心殿的院門口殺豬一般地嚎哭。


    皇帝在屋裏聽得心煩,從院子後門溜出去,想要走一走,散散心。


    他佝僂著脊背,柱著拐杖緩緩走在後宮的甬道上卻哪兒也不想去,對於早已故去的正妻的懷念從未如今日一般洶湧。


    慧妃木訥,淑妃蠢頓,貴妃陰毒,剩下的美人和小嬪妃們都是他登基之後才入宮的。


    她們於皇帝而言,都是過眼雲煙,泄欲和享樂的工具而已。


    偌大的一個皇宮,再沒有一個人如曾經的徐後那般叫他舒心,知他所想,懂他所需,助他所求。


    尹太監也在一旁輕聲道:“這後宮裏,再無一人如皇後那般聰慧、能幹、知進退的了。陛下可要去未央宮坐坐?”


    老皇帝想了想,微微點了下頭。


    坐在物是人非的未央宮裏,望著畫像上麵依舊年輕貌美的徐後,皇帝全然忘了從前對太子的種種不滿,忘了與徐後之間的那些齟齬隔閡,他從心底湧起一股後悔。


    若是早些複立太子就好了。


    至少在皇後死前,應了她的要求,再給熾兒一次機會就好了。


    拖到如今這個局麵,他隻能親手向其它已然成勢的兒孫們揮下屠刀。


    肅王有能力嗎?


    有能力。


    李昭能幹嗎?


    太能幹了。


    可就因為太能幹了,才不能留他們。


    這對父子的野心和能力,實在太叫皇帝忌憚了。


    以太子和李晟的手腕,對付不了他們。


    知子莫若父,殺了李昭,如砍了李炟的一臂,更如剜了他的心髒。


    隻要李昭死了,老三也就差不多廢了。


    ~


    肅王府內,家令大人又帶著人要來布置靈堂,宋清月揣著匕首去了熙光殿。


    “滾出去!不許布置!”她拿匕首抵著自己脖子凶道,“我說了,世子沒事,他身邊那麽多高手,他怎麽可能輕易出事?”


    “世子妃!您,別再固執了!世子碰上的那是泥石流啊!活不成的!”家令大人痛心疾首,“就算您心裏不願相信,總不能叫世子殿下走得這般不安生吧?”


    “什麽不安生?他還活得好好的,怎麽就不安生了?什麽泥石流,山東那麽個大平原,哪來的山,哪來的坡?梁大人,難不成您盼著世子出事?”


    “世子妃!”


    王妃身邊的任嬤嬤端來麻衣孝服,也被宋清月一腳踹翻了,“我說了,我就是不見棺材不落淚!滾出去!你們都出去,不許給殿下布置什麽靈堂!”


    寧越瑤帶著侍妾們一個個穿好了孝服,排隊站在殿門口,每個人臉上都是漠然。從沒恩愛過,又何來的傷心?


    此時所有人看宋清月的眼神都帶著一股同情的意味。


    “世子妃這是瘋了吧?”沈湘低聲說道。


    黎秋水神情複雜地盯著宋清月,燕九畹則將信將疑地道:“興許,興許殿下真的還活著呢?”


    王妃小寧氏聽說宋清月胡攪蠻纏地大鬧靈堂,心情雀躍地趕了過來。


    一進光熙殿,就看到宋清月穿著一身火紅的衣裙,翹著腿坐在殿正中,身邊一群侍衛跟家令大人帶著的仆人們對峙著。


    “老大媳婦,你究竟要胡鬧到什麽時候?”她揚聲斥道。


    宋清月端著茶慢悠悠,眼皮都不抬一下:“人還好端端活著,你們一群人卻要給他辦喪事,這不是咒他?兒媳當然不許了,有什麽問題?”


    “你!”小寧氏用手指著宋清月的鼻子,質問那群侍衛:“世子妃如此胡鬧,你們就這麽由著她?趕緊把她拖走!”


    邱實和曾茂枝神色複雜地對視一眼,邱實抱拳道:“王妃,我等得到的命令就是聽從世子妃調遣,恕屬下不能從命!”


    快8000字,兩章的量哦!


    今晚有人看嗎?雙十一都去買東西了吧?


    今天又看到幾個說我女主是戀愛腦的,我想說就因為她不是個戀愛腦,才會忍氣吞聲,委曲求全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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