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蟄時節,春風萬裏,梢頭綠意濃淡相宜,樹枝頭的蓓蕾驚醒了,東一枝西一枝,那些嫣然微笑的花朵,噴出醉人的芳香。


    陸媛一時興起,讓小連子將一隻紅泥小火爐置於殿前的廊子上,研磨了薄荷汁,加入蜂蜜,兌上綠茶,用溫吞小火咕嘟咕嘟地煮了半日,煮了有一大壺,喝下去寧神靜氣,舒緩鬱結。


    大家分著這薄荷蜂蜜茶喝的正歡,忽然聽到一聲驚懼的尖叫,眾人麵麵相覷,一時間尚不知發生了何事,卻見梳月慌慌張張地跑過來,大驚失色,整張臉白中泛著青灰,指著那一片竹林道:“蛇!那裏有蛇!嚇死我了!”


    眾人齊刷刷地走到竹林邊上,目光觸及地下,嚇得幾乎倒退幾步,止不住驚呼起來,一條灰花斑斕的蛇正盤繞其上,噝噝地吐著猩紅的芯子,在地上搖擺不定。


    陸媛忙吩咐了小連子去取雄黃酒來,照準那條蛇便潑了過去。那條蛇乍然受了雄黃的氣味,一時行動有些滯緩,小允子趁機伸手取過一根平時掃塵灰的撣子,照著蛇的七寸狠狠敲了上去,不過片刻便將那條蛇處置了。


    眾人撫著心口,驚魂方定。碧落擔憂道:“現下是驚蟄時節,蛇鼠出洞,這竹林又陰森潮濕,符合蛇的習性,因此才有蛇出沒,隻怕這竹林裏還有。”


    陸媛想了想,道:“雄黃酒固然能驅蛇,但終歸不能大範圍潑灑,不如在殿周圍種植七葉蓮,可以驅蛇也可以治療蛇毒。碧落明日去太醫院領些七葉蓮種子來吧,七葉蓮的種子可以入藥,太醫院一定有。”碧落連忙答應下來。


    次日一早,碧落就依著陸媛的吩咐去太醫院領了七葉蓮的種子,裝了滿滿一荷包。回靜翕宮的路上,忽然聽到身後一個聲音叫她,回頭一看,卻是皇後身邊的慧心。


    慧心一隻手裏提著幾包用草紙包著的幾包藥,另一隻手捂著腹部,眉心微皺,對碧落道:“碧落姐姐,我剛去太醫院給皇後娘娘取了治頭風的草藥回來,可能早上吃壞了肚子,這會肚子疼的厲害,須得如廁,請姐姐幫我拿一下這藥,我去去就回。”


    碧落笑著接過慧心手裏的草藥包,道:“前麵就是瓊苑,東南角落有茅廁,快去吧,我在這裏等你。”


    慧心道了謝,急急地跑進瓊苑去了。等了大約一刻鍾,慧心已經解決完出來了,又對碧落再三道謝,提著草藥包走了,碧落自返回了靜翕宮。


    午後,陸媛午睡醒來,隨便捧起一本《詩經》靠在窗邊的花梨木軟榻上看著打發漫長的白日,竹影婆娑,微風脈脈,湘簾漫卷,靜謐怡然。


    忽然李忠帶著幾個小太監匆匆而來,陸媛有些意外,放下書卷,站起來道:“李公公,如此匆忙而來,所為何事?”


    李忠向她打了個千兒,說道:“勞煩穎嬪娘娘即刻移步坤儀宮,皇上有請。”


    陸媛感到納罕,問道:“不知發生了什麽要緊的事?”


    李忠有些為難道:“娘娘,您去了就知道了。”說著,他往殿內環顧一周,道:“碧落呢?將碧落姑娘一起帶去,皇上有話要問她。”


    陸媛隱隱感到不安,但來不及多想,隻得和碧落一起跟隨著李忠來到了坤儀宮。


    待到了坤儀宮,隻見予臨高高坐在正堂軟椅上,舒嬪、良嬪、順嬪、麗嬪、玉嬪、怡嬪、月常在等人皆已在位,獨皇後虛弱地半倚靠在一張寬大的藤蘿圈椅上,麵容蒼白憔悴,平素梳的一絲不苟的發絲稍顯淩亂,身下還墊著一張鵝羽軟墊,仿佛病體難支。


    陸媛深感迷惑,隻得依著規矩向皇上、皇後屈膝行禮,道:“不知皇上如此匆忙宣臣妾來坤儀宮,所為何事?”


    予臨疏離的聲音從上方傳來:“你真的不知道朕叫你來是為了什麽嗎?那朕問你,你今日有沒有派遣碧落去太醫院領取七葉蓮的種子?”


    陸媛見問得奇怪,便如實道:“臣妾確實是讓碧落去太醫院領取了七葉蓮的種子,因靜翕宮前的竹林裏有蛇蟻出沒,臣妾打算遍種七葉蓮,用來驅蛇。”


    予臨沉聲道:“果真隻是用來驅蛇的嗎?”


    陸媛不由得反問道:“那皇上認為臣妾用這七葉蓮來幹什麽呢?”


    予臨挑一挑眉心,不悅道:“那得問你自己。”


    陸媛一下子明白了,定是這七葉蓮的種子惹出了什麽事端,隻好道:“臣妾實在不知,請皇上明示。”


    予臨看了她一眼,眼神中說不出的複雜,緩緩道:“皇後昨晚頭風發作,今日從太醫院取了藥,吃過之後卻腹痛不止,太醫在她的湯藥中發現了七葉蓮的種子。朕命人查了,去太醫院領過七葉蓮種子的,隻有你宮裏的碧落一人。”


    陸媛心裏立刻跟明鏡似的,眼見予臨隻逼視著自己,抬起頭問道:“皇上是懷疑臣妾?”


    予臨不答,隻側首對站在皇後身後的慧心道:“慧心,你來說。”


    慧心上前一步,道:“奴婢今天一早去太醫院給娘娘取治頭風的草藥,回宮的時候走到半路突然肚子疼的緊,恰好看到碧落姐姐在前麵走著,便托了她幫奴婢拿一會,奴婢去瓊苑如廁,回到坤儀宮後煎了藥給服侍著娘娘服下,不想隻過了半個時辰,娘娘便腹痛不止,慌的奴婢趕緊請了王太醫來,王太醫懷疑喝的藥有問題,查看了藥渣,發現裏麵有七葉蓮的種子。”


    王太醫也赫然在列,忙站出來解釋道:“其實七葉蓮的種子並無毒性,它一般是入藥解蛇毒的,隻是它與娘娘頭風藥中的一味藥相克,所以才出現腹痛的反應。”


    陸媛聽了原委,沉著道:“皇上是懷疑臣妾讓碧落領取的七葉蓮的種子到了皇後娘娘治頭風的草藥中?”


    予臨森冷道:“太醫院的記檔,隻有你宮裏的碧落領取過七葉蓮,況且,除了慧心,也隻有碧落接觸過皇後的藥,當時她的手上就恰好拿著七葉蓮,難道隻是巧合嗎?”


    碧落連忙站出來,跪倒在地,大聲道:“奴婢隻是幫慧心姑娘拿了一會兒草藥,並沒有做什麽手腳,請皇上明察。”


    這時,皇後有氣無力地開口說道:“隻怨臣妾前些日子因為聽信宮裏的風言風語,得罪了穎嬪,穎嬪記恨臣妾也是理所當然的。”


    皇後寥寥幾句似乎更坐實了陸媛用七葉蓮加害的罪名,局勢對她十分不利。


    順嬪坐不住了,站起來朗聲道:“皇上,穎嬪一向為人磊落,斷定不會幹這種陰險毒惡之事,請皇上明鑒,千萬不要冤枉好人。”


    怡嬪也緊隨其後,道:“臣妾也認為此事絕非穎嬪姐姐所為,願以人格擔保姐姐的清白。”


    玉嬪嗤地一笑,耳邊一雙明鐺垂玉環玲玲作響:“你憑什麽以人格擔保?你的人格能值幾分幾兩?有皇後娘娘的身體重要嗎?知人知麵不知心,你又不是穎嬪肚子裏的蛔蟲,如何知道她的心是黑的還是紅的。”


    怡嬪氣結,待要分辨,陸媛以眼神示意她,她方才止住話,憤憤不平地坐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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