頃刻之間,秦女的富貴優雅被一壺水衝得是七零八落。


    可是嬴姬顧不得這麽多,隻是一時覺得臉上舒服了些。可偏在這時,門口傳來的腳步聲,眾女抬頭一望,隻見一個英俊的男人從外麵走了進來。


    這男子同樣身著一身素白的衣袍,頭發高高束起,聚攏在白玉冠之內,朗目濃眉,一副英挺俊雅之相,而在他身旁則是一位貴公子,一身黑衣,發髻歪斜在頭側,這明顯是秦人的打扮。


    就在眾女子癡癡望向那位白衣的男子時,那位秦公子則是橫眉瞪向了嬴姬:“還不快走,齊王正等著呢!”


    嬴姬壓根沒料到他們二人會出現在此,呆愣了一下立刻醒悟到了自己的狼狽樣子,連忙轉身用衣袖遮掩,同時狠狠地瞪向了莘奴,然後起身急急離開。


    那位秦人打扮的男子轉身向身邊的男子抱拳歉意道:“子之意,我已知曉,雖然母親一定會失望,但也不敢讓君為難,今日之事不會再有,還望子莫要忘記我們的前言。”


    王詡稍微後退了一步,也微微拘禮道:“公子莫要多禮,之前承受的恩惠,不敢忘記,日後定湧泉相報。”


    這般客氣一番後,那位秦人也出了店鋪而去。


    王詡這才轉身瞟了莘奴一眼,也轉身走了出去。


    他這一離開,店鋪裏的女眷們全都興奮了起來,依然顧不得方才秦女的那一出鬧劇,隻顧著詢問方才那位白衣君子的名姓,是哪一位大家的子嗣,可有婚配?


    莘奴微笑著道:“那位君子雖然風度翩翩,但據我所知家道中落,憑借唇舌之計遊走於士卿之間,如今流落到了齊國,憑借家奴經商周濟過活,已有妻,甚凶悍,善妒。”


    這一樣樣的,如傾盆大雨熄滅了眾位女眷們心生愛慕的火苗。就算這男子美如謫仙,可是卻是敗落之家的子弟,卻為人門客,適合婚配過了的,又是靠著奴仆周濟過活,實在不是良配啊!


    不過若是能有緣結識,幽約相處,也不失為一段爛漫,於是猶有女客不死心的一個勁兒地追問。


    莘奴卻失了應對客人的心思,隻借口店後有事,喚來店鋪裏專門接待客人的侍女接待這些還未散去的女客,自己則朝著店鋪裏走去。


    一推開休憩茶室的門,便看見媯薑正端坐在裏麵,看見她微笑道:“那嬴姬可是著了風間子的道兒?”


    莘奴坐下道:“媯薑妹妹設的局,她哪裏逃得了?幸而有你幫助,不然我豈不是要死於齊王震怒的刀下?”


    原來當初那秦女部下尋訪到的女醫正是隱名於城郭醫館裏的媯薑。她一聽來者之意,便猜出了個大概,特意拿出了一味風間子,解了莘奴以後的危難。


    媯薑微微一笑道:“就算我不舍局,那王詡也不會讓你出事的,方才聽到前院的馬車聲,聽我的婢女之言,王詡似乎是帶著一位秦使前來接走了嬴姬?”


    看莘奴點了點頭,媯薑才道:“那大約是嬴姬的兄長,秦國的公子吧?聽薑雲君所言,這嬴姬與她的兄長嬴駟皆是秦王最寵愛的夫人魏姬所生。而她與王詡的生母情同姐妹。據說,還曾經救過他們母子的性命……”


    莘奴並不想聽那嬴姬與王詡的點點情史。適才被嬴姬瞪視時,她是竭力地忍耐才沒有失態。如今她隻想盡快擺脫自己這尷尬的身份。尤其是在她知曉了母親與父親莘子情感背後隱藏的驚天秘聞後,更不想重蹈母親的覆轍。


    “妹妹,可有姬瑩的消息?”她出聲打斷了媯薑的話。


    聰慧如媯薑,怎麽不知莘奴的心思,當下便話鋒一轉道:“她的日子可是如魚得水,如今在秦地也開了一家燕脂鋪,店鋪裏供應的都是你托商隊運過去的貨品,雖然不至於如齊地這家日進鬥金,可是保證吃喝卻是無憂。”


    莘奴聽了,臉上終於現出些喜悅的神色:“那就好,她從小都沒有吃過什麽苦頭,我真擔心她一人在異地沒了著落。”


    “正是因為沒有吃過苦頭才這般膽大,竟然敢走詐死這路數……”說到這,媯薑倒是悠悠歎了口氣,“說到底,她才是我們三人中最灑脫的一個。無牽無掛,敢說敢做,我尚有母親,又有幾許的牽絆,身為齊室的貴女,有許多的不得已……而你,本來是魏王的女兒,現在卻……不過……你可要想要,真是確定要那麽做嗎?一旦那般,你可再無後路可言……”


    莘奴微微一笑道:“世間對女子苛刻,給我們可選的路本就不多,左右都是吃苦,我卻想要自己來選擇一次,便是落入萬丈深淵,也算是此生無悔矣。”


    媯薑沒有說什麽,因為那一項“自己來選”也是她此生渴望而不可得之物。


    她當下沒有再說什麽,以茶代酒,敬了莘奴一杯。


    隨後的日子,那秦女果真沒有再出現。王詡也並沒有因那一日的的衝突而向莘奴解釋什麽。


    這其實也是習慣了。從小到大,她的一切衣食住行哪一樣不是王詡逐一安排的?他習慣於掌控全局,卻不習慣將自己的每一步耐心地講解給弟子及部下知曉。


    在王詡看來,既然嬴姬不會再出現,便是完滿的解決。如同流水逐葉一般,衝散過去的,便不用再追溯什麽了。而莘奴最近也甚是乖巧,每日除了去店鋪查賬,與媯薑飲茶消磨時間,便是給她遠在異地死遁的同窗發去各色貨品。餘下的時間,便是回府為他準備一日三餐。


    莘奴向來是個手巧而聰穎的。雖然以前不大熟諳廚下的烹飪技巧。可是熟練了一段時間後,竟是掌握了別樣的心得,不過王詡並沒有太過留意莘奴的廚藝,在他看來,這也無非是女子消磨時間的技藝罷了。


    相比於無足輕重的兒女情長,更能激蕩男兒心思的,是另一種別樣的博弈爭奪。


    這幾日魏齊兩國的交戰愈加激烈。每日都有許多的密信送至王詡的書房。


    龐涓到底是個人物。雖然在鬼穀時,他並不是出眾的弟子,可是蓬勃的野心總是能催生出妖異旺盛的花兒。若問眾位弟子裏,哪一個對恩師琢磨了解至深的,恐怕也是這位魏國的第一大元帥了。


    當他落入了田忌與孫臏設下的圈套,被迫從趙國的都城折返回大梁後,便察覺到這一切都是那麽的熟悉,仿佛是有一雙無名之手在操控著一切。


    龐涓安插在趙國和齊國的眼線,也回複說有一個叫“王羽”之人,與田忌將軍過從甚密。當時也是斡旋於趙國公子的身旁。


    此時若再想不明白為何趙國突然向衛國開戰,真是癡傻到了極致了!


    王詡豎子!心思何其歹毒!


    當龐涓意識到自己已經落入到王詡一手策劃,精心安排的戰局中時,已無推路,唯有誓死一戰,才可解了眼前的危困。


    初次幾戰,身在前線的田忌與孫臏便領教了魏軍的勇猛。雖然一路長途奔襲,但是魏軍並沒展露疲態,長期嚴苛的訓練,讓魏軍兵卒們擁有著別樣的堅韌,殺回大梁後,便給了齊軍幾個下馬之威。


    遠在戰場之外的王詡,總是會接到孫臏的密報。這個排兵一門的小師弟,雖然獨得了王詡的幾多親傳,但是在經驗上怎麽敵得過身經百戰的龐涓?


    王詡倒是不厭其煩,每每都能預料戰況,提早給孫臏提出些建議,今日他隻在回信上寫下幾個大字:“減灶示弱”,便命人快馬將信送出了。


    王詡深愛博弈,可是與世人不同的是,他的棋局並不是刻在木盤上的,而是諸侯之間廝殺的戰場,這種以人為棋子,銅車戰馬驅動的棋局下起來才更加驚心動魄的過癮。


    尤其是報複被背叛之人的棋局,可是美妙得不可言狀。


    但是棋局廝殺之後,夜深人靜時,也是要鬆懈一下緊張而疲憊的心緒,這時若是有妙人持來精心燉煮的美羹,真是說不出的享受呢。


    當他剛剛倒臥在書房的檀木榻上時。莘奴持著食盒來到了書房門前,道:“家主可睡了,我煮了鱉羹給您送來。”


    微微睜開眼,便看見穿著細帛輕紗的女子手持漆木食盒邁了進來。


    說起來,王詡應該是見慣了莘奴的成長變化的。無論是她豁牙時的醜態,還是青澀年華時的單薄,都是在他的眼下變化流淌的。


    可是女子的十八歲,卻是變換得最驚心動魄的時節。也不過是幾日沒有正眼看她,卻驀然發現,這女子竟然又美豔迷人了許多,無論是身形,還是眼角眉梢,都就好似變換了一般,誘惑得人心癢難耐。


    尤其是在月色之下,一身素白的美人,正應和了“月下觀美”的真諦。竟讓人一時沉浸得有些恍惚。


    而這美人款款來到他的近前,手裏端著一碗乳白色散發著清香的美羹,輕聲說道:“請快些來食……”


    一時還真不知,要食的是哪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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