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是秦的貴女,可是在臨淄城的小小燕脂鋪裏,也隻能止步於台階之前。


    因為子虎如鐵塔一般攔在了嬴姬的麵前。


    “大膽!你是何人?也敢阻攔秦王之女?”嬴姬帶來的侍衛厲聲斥道。


    子虎也不答話,隻是睜著一對豹眼,直愣愣地瞪著來者。


    嬴姬倒是讚賞的微微一笑,刻意小聲衝著子虎道:“到底是我夫君調教出來的,氣度膽量著實非凡,以後若是來護衛我的孩子,也是能讓人放心得下的。”


    子虎本來麵無表情,聽了嬴姬這番盛情誇讚後,不知為何眼角都有些微微抽搐。


    “不過……勇氣可嘉,這裏眼力卻不大好,我乃你主子鬼穀之妻,你因何這般的無禮?”說到這,猛地抬高嗓門:“來人!將他拿下!”


    說到這,身後的幾位秦勇士一擁而上,便要扭住子虎。


    莘奴一直隱立於正堂之後,眼看子虎已經從腰際抽出了一根鐵鑄的短棍,一會若是廝鬥在一處,恐怕是一場惡戰,從此自己這店鋪再與風雅富貴無關,隻會讓人聯想到血雨腥風。而且子虎再驍勇,又如何能抵抗住這麽多秦勇士,隻會讓場麵變得難看罷了。


    想到這,她向前挪動了幾步,朗聲道:“請這位女客入內吧,既然是秦的貴女,想必禮儀修得宜,也不會再別國的都城幹出打砸店鋪的事情出來。”


    嬴姬隱在麵紗下的嘴角微微一翹 ,上前一步,一把推開擋路的子虎,徑自入了店裏。


    可是她身後的幾位勇士,還是子虎和店鋪裏的扮作夥計的侍衛攔了下來,一時不能入內。


    不過嬴姬並沒在意,揚聲道:“都且留在店外,若是有人敢對我不敬,爾等再入店內將她剁為肉糜好了!”


    說完後,她才轉過臉來,目光皆是炯炯集中在了莘奴的身上。


    今日莘奴作的是齊女打扮。因為齊地自古靠海,宜種桑麻,而且織染技藝高超,是以布料的鮮豔在諸國之中久負盛名。


    可是這立於店鋪裏的少女,卻偏偏舍棄了時下流行街市的豔麗布料,隻選了齊地特產的冰紈,這種潔白的細絹因為質地輕薄,雖然適合夏季穿用,卻最考驗身形,若是身上有一分贅肉,也凸顯無疑。


    可是眼前這少女,帶著幾分豐腴但腰線纖瘦真可謂不可增減一分,尤其是那臉兒呈現出的一種出塵的豔麗之美,更是極其搭襯著素白之色。


    素寡的冰紈製成的長裙深衣穿在她的身上,隻用葛麻編製的腰帶束身,便有一種翩然隨風的淡雅高貴之感。


    嬴姬雖然知她美,卻沒有想到她竟然已經美得脫離凡塵之感,一時間,一向針嘴毒舌的她竟然有些失語,隻顧上下的打量著她,一時心內翻騰的滋味難以言表。


    莘奴輕挽長袖示意她坐到一旁的桌幾前道:“姬是要飲漿還是苦茶?”


    此時店鋪內尚有些還未及離開的女客,也正坐在茶飲。她們的丈夫多是齊國的貴胄,自然也聽聞了秦王的女兒正在城中的消息,加之方才店門前的喧嘩,一時心內也大致猜出了她的身份。


    嬴姬眯了眯眼,滿意地掃視了一旁不少的女客,輕輕摘掉自己頭上的麵紗道:“你便是莘奴?果然生得有幾分妲己的媚相……不過心思倒也歹毒,你這鋪子賣的是什麽毒物,竟將我的臉毀成這樣?不過聽說你賣的燕脂水粉滿臨淄城的貴婦都趨之若鶩,也不大可能樣樣都是如此……是聽說孟嚐君分給我選買物品,便特意做了這一盒加料的嗎?”


    莘奴定睛一看,這位秦女的臉頰塗抹著甚是厚重的白粉,這時從周王室沿襲下來的宮妝,兩頰雪白,而嘴唇處則是嫣紅的一抹。不過現在嬴姬俏麗的臉頰上卻生出兩小片不自然的紅斑,


    這等駭人,實在是嚇得幾個正挑選燕脂的女客手裏一顫,差點將幾盒燕脂撲撒在地。


    甚至有幾位忙不迭地用巾帕沾著茶水擦拭臉上的水粉,生怕自己也如這位秦女這般毀了容貌,不過齊人多生事。眼看著有這般熱鬧,這些女子們雖然驚恐未定,卻個個不肯撤離,一心一意要將熱鬧看個盡夠。


    嬴姬要的便是這樣的場麵,她特意挑選齊市開市這一天,便是立意要在人潮湧動時,鬧得盡人皆知,搞臭這齊城第一女商賈的名聲。對於這個一直未曾謀麵的夙敵,嬴姬實在是心內演算了許久,總是要親自出陣,才能一泄心內的憤恨。


    莘奴定定地看著嬴姬那可怖的臉頰,微微一笑,開口道:“姬確定是塗抹了我店內的脂粉才會如此的嗎?”


    嬴姬冷笑道:“你算是個什麽卑賤的東西?也敢質疑我?依你的意思,是我自毀容貌誣陷你了?”說著突然走近,揚手便朝著莘奴的臉上襲了過去。


    莘奴雖然數次是王詡的手下敗將,可是手上擒拿毆鬥功夫已不弱,對付個女子是綽綽有餘。所以嬴姬雖然下手極重,卻被莘奴輕鬆地捏住了手腕,再一個巧勁讓她翻轉身子一下子撲坐在了席上。


    “地有些不平,還請姬坐穩了些……”莘奴的聲音清麗,動作揮灑優雅得如舞蹈一邊,竟是沒有人察覺方才她是用蠻力扭了嬴姬的手腕迫得嬴姬跌坐了下來。


    “觀姬的臉上這般可怖,莘奴心內自是不安,一定要查清緣由,若是莘奴的錯故,絕不推諉……姬看我這處置般可好?不過我倒是有疑問,姬是何時塗抹了脂粉,發現起了紅斑的?”


    嬴姬冷笑道:“今晨我要去見齊王,特意盛裝打扮,可是快要到齊宮時,突然發現臉上瘙癢難耐,取了銅鑒一看,竟然起了這等駭人紅斑。以致於我不能這般去見齊王,臨時轉道來了你這裏! 此事我一定要稟明齊王,你這毒婦竟然向齊的貴女下毒毀容!”


    說到這,嬴姬的臉上浮現出一抹笑意。


    那日在船上,王詡雖然用了手段叫她不能直接朝著這狐女下手。可是今日之事,卻是被一眾齊城貴婦看在眼底的,是非曲直不必費她半句口舌。


    加之她不能去見齊王,畢竟引來齊王的問詢,此時齊國正欲與秦交好之際。待得齊王聽聞乃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女商賈所為,必定會命人斬殺了這女子,以示好於她。


    所以何必用十萬金?不用摧毀之力,她便能屠了這魅惑男人的妖物!


    還未及嬴姬陰笑出來,莘奴又捏著她的手腕,刻意湊近了些,笑著道:“嗅聞著姬臉頰上的味道,你當是塗抹了風間子。此物的液汁甚是神奇,若是沾染了些在臉上,便會生出紅斑,但是實效不暢,也僅能維持著不到二刻的時候罷了。


    可是紅斑褪去後若不及時清洗,那毒汁卻可滲入肌膚,灼燒得大片地紅腫蛻皮,臉如豬頭一般……”


    嬴姬聞言臉色微微一變,使勁掙脫了自己的手臂,強自鎮定道:“你這狡婦,製了毒物害我卻不承認,什麽風間子?我聽都沒有聽聞過,定然是你放在脂粉裏的!”


    莘奴安然端坐在了她的對麵,優雅地執起了一杯甜漿,不緊不慢地輕輕抿了一口,待得慢慢飲完一杯後,才拖拖拉拉道:“姬一定不會故意在臉上塗抹這毒物。可若是它被人摻在脂粉裏,依著姬所言,乃是晨起才上妝的話,毒意早就滲入肌膚了才對……怎麽會先在才起了紅斑,依著我看,應該是姬在來這裏的路上才中毒的……”


    說到這,她突然朝著一旁齊國大諫官之妻喊道:“啊呀!莘奴可是眼花了?請您來替莘奴看一看,秦姬的臉上紅斑是不是消減了許多?


    連同大諫官之妻在內的幾位貴婦可將莘奴方才之言,聽得一清二楚,若說方才半信半疑,此時一看嬴姬的臉上紅斑真是消減了,便信了幾分,當下捂著嘴巴道:“可不是!都快要看不見了!”


    莘奴笑著道:“如此看來,姬臉上的風間子毒意已經滲透得差不多了,一會且看看會不會蛻皮腫脹,再來印證我之言可好?”


    嬴姬雖然性情刁毒,可是哪裏通曉這些草葉的藥性?這藥物也是她的部下替她弄來的,據說是訪問了城裏的一位醫術高超的女醫獲得的藥方,確鑿無礙,又給侍女塗抹試用過,的確是起了紅斑後用清水濯洗便無什麽妨礙。可是細細回想,似乎誰也沒有看到紅斑褪去後,不清洗會有何等的後果……


    世間女子哪裏不注重自己的容貌姿色?尤其是嬴姬更甚,不著妝便不會見人。此時一聽紅斑褪下,也不知是為何,登時覺得自己的臉上似乎不妥,隱隱有些微痛之感,當下立刻抓起桌上的洗手之用的水壺便要洗掉臉上的草汁。


    莘奴卻再次伸手阻攔開口道:“姬莫慌張,也許是我說錯了,並不是風間子,而是我脂粉的緣故呢,且等一等,觀一觀你臉上的變化可好?”


    嬴姬哪裏顧得上再誣陷莘奴,當下咬牙一揮手,猛地推開莘奴道:“你給我閃開!”


    說著忙不迭地將水壺裏的水倒在了臉上,這一時,淅淅瀝瀝竟是燕脂水粉混合在了一處,粉白渾濁地在臉上糊了一片,方才雖然生有幾點紅斑,卻也千嬌百媚的端雅的貴女,此時便是祭祀祖先時請神的巫婆,那臉如塗抹了白灰一般。那混白的水流也不斷地往下流淌。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為奴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狂上加狂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狂上加狂並收藏為奴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