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日麗風和。


    開運街109號,“涅瓦河西岸”俄餐廳。


    在纏綿婉轉的鋼琴曲中,程恭年推開餐廳的木門,徑向南側靠窗的餐台走了過去,嚴格早已坐在那裏。


    “老兄,我點了你愛吃的三文魚刺身、奶酪鮮蝦,還有烤牛肉和紅菜湯。”嚴格很是有格調地說,“不過買單也不需要你了,弟弟老是剮蹭你也不行啊?”


    程恭年心情很亂,哪有心思聽這個呀,“小少爺,別說客氣話,今天咱們就喝伏特加吧,有勁,夠味!”


    “我說,你不來點紅酒什麽的?今天怎麽還要喝伏特加了?”嚴格很是納悶,他向著服務員叫了一聲,“服務員,來瓶伏特加。”


    俄羅斯傳統伏特加最初用大麥為原料,以後逐漸改用含澱粉的馬鈴薯和玉米,製造酒醪和蒸餾原酒無特別之處,隻是過濾時將原酒注入白樺活性炭過濾槽中,經緩慢的過濾程序,將所有原酒中所含的油類、酸類、醛類、酯類及其它微量元素除去,便得到非常純淨的伏特加,這酒沒有其它香味,口味凶烈,勁大衝鼻,火一般地刺激。


    不一會兒,服務員將嚴格點的菜都端了上來,程恭年操起酒瓶,將二人的高腳酒杯中倒了大半杯的伏特加,“小子,跟了我這麽多年,陪哥來嚐嚐這老毛子的烈酒。”說完,沒待嚴格端起酒杯,他自己先來了一大口,嗆得他直咳嗽。


    “老大,你慢點來,酒烈不能狼吞。這情緒不對呀,咱能不能慢點來?”嚴格手中舉著餐叉,瞪眼看著程恭年。


    程恭年用餐叉叉了一塊牛肉,放在嘴囫圇嚼著,“小弟,就在你找我的當口,我剛和那個邱紫坤吵了一架,那丫頭潑辣勁兒上來,還真是難對付,哪像個江南女子啊,就是早上,我的一個朋友和我一起吃早飯,見到她從櫻雲旅館出來,你說我晚上沒在家,她也不在家,是不是很奇怪,可氣的是一個中年男子和她一起出來的,那男子上了黃包車走了,她還進到燕趙麵館來,正讓我看到。”


    “那你就直接問她了?態度很是憤怒?”嚴格用餐刀胡亂割著牛肉。


    “我怎麽忍得住?人家倒好,編得理由看似天衣無縫。”然後,程恭年就把邱紫坤的一套說辭都向嚴格說了。


    “老大,這樣的話放在誰的身上,也不能信,但你沒有證據。聽我的,就權且讓她相信,你認同了她的說法,趕緊向她道歉,把她穩住,然後繼續暗中盯緊,等掌握了確鑿證據,再作一個了斷就好。”嚴格顯然對紅菜湯不感興趣,他漫不經心地用勺子在湯中來回攪合著。


    程恭年又低聲問道:“這畢竟是我的私事,不能總是麻煩你,可我有難處向誰說呀?你是我最信賴的人,連我舅舅都不可信,他一口說為保存實力,徐圖再起東山,可我見他對日本人也是俯首帖耳的,搞不懂他。再有我還有事要問你,咱們的人現在都安置好了,那電台運轉沒有問題吧?那個‘霧凇計劃’可否查到下落了?”


    嚴格說:“咱們芙蓉巷幸存的人,都安置好了,因為報務員死了,收發電報隻有我自己一個人能勝任了,上麵的消息我會及時向你送達的。我向你再說兩件事,一件事就是我安排手下的潘久豐跟蹤了嫂夫人三回,最近幾天,她一共去了三個地方,一個是前天上午去了關帝廟,好像是找什麽東西,後來給關二爺上了香就回到報社了;一個是當天下午去了秋林百貨公司,她好像感覺有人跟蹤她,在商場裏把小潘甩掉了;再有就是昨天晚上她去了櫻雲旅館,整夜她沒有再出來。她說她是早上才到那裏的,顯然不對。”


    程恭年又飲了一大口伏特加,“這個邱紫坤看來不是我當年中意的弱女子,她還真有事瞞我,家門不幸啊,弄得我都懷疑她對我的感情是不是那樣純真了。”


    嚴格又低聲說:“還有更勁爆的呢。南京力行社總部的秦自寧你還知道不?他現在是總部機要室副主任了,昨晚他值班,晚上我們用密電說了些話,他說總部正在籌備整體進入更高的國家要害部門,係統全部進行提檔,要全力係抗衡,他還說在新京地區你雖然是行動隊隊長,是鄧文儀的得意門生,可要處處小心謹慎,咱們的頂頭上司那個譚祖壽被調走了,這個新上司叫‘佛爺’,是戴笠的人,心狠手辣,咱們做事不要走板,否則性命難保,我從沒見過,隻是通過電台與他聯係,他很少多說話,每次下指令字數都很少,然後迅速關掉電台,手法老道,前天夜裏他還催問‘霧凇計劃’的進展情況,他說發現行動隊行動遲緩,很是不高興。還說你最近心情不寧的,要調整好情緒。我也納悶了,他怎麽掌握你的情況的?你可要小心了。”


    “好的。看來,上麵也不是鐵板一塊,說明這個‘佛爺’對我們的情況是了如指掌,必須抓緊行動步伐了。我們哥倆個分頭行動,我把那天我的行蹤再一次梳理,查找‘霧凇計劃’,你要抓緊安排更得力的人手密切注意邱紫坤的動向,感覺她越來越神秘了,她的事不解決好,將來會影響大事。”程恭年聽了嚴格的這些話,最終還是冷靜戰勝了衝動。


    嚴格旁顧無人,低聲說:“哥,還有一個事,就是有一天下午一個身體瘦小的人到報社找邱紫坤,那人其貌不揚,恰好邱紫坤不在,他就走了,不知道是什麽人,我在報社的內線告訴我的。”


    “奇怪了,這又是誰呢?”程恭年的思路被邱紫坤擾亂了,糊裏糊塗的。


    “這幾天,我再安排人盯著點,也沒準,‘霧凇計劃’也許到了邱紫坤手中,這也不是好辦的事,但我沒有離間你們夫妻感情的意思。”嚴格正色說。


    “那是自然不能的,紫坤也是很苦的,如果她的背景不是那麽複雜的話,我倒願意相信她,可現實是她讓我一頭霧水。”程恭年很是費解。


    二人正在交談的時候,餐廳通道中進來兩個人,一個是查春娥,一個是盧頌綿。


    盧頌綿與程恭年在於芷山府上的宴會上見過麵,“這不是程少校麽?很難得在這裏見到你。”


    程恭年站起身來,與盧頌綿握了下手,“盧小姐,幸會。那次在於閣老府上我們沒能多聊一會兒,但是很投緣。這位是……?”


    “這位是中央放送局的查春娥小姐,是我的好友。”盧頌綿很自然地說。


    “幸會查小姐,在下軍政部通聯司程恭年。”程恭年禮貌地與查春娥握了下手。


    查春娥見到程恭年眼前一亮,“我妹什麽認識這樣一位青年才俊啊?春娥真是三生有幸啊!”


    程恭年又向盧頌綿她們引見了嚴格,自然不能細說了。


    盧頌綿畢竟是留洋歸來的高知女性,“程少校,你們吃你們的,我和查姐姐去那邊了。這餐飯由妹子請了。”


    程恭年哪能受得了這個,連忙說:“盧小姐,今天還是我來請你們吧,我聽說了盧會長受傷了,也不知怎麽樣了,要不是瑣事纏身,我早就去探望了。”


    “程少校,謝謝你的惦記,我父親就是還在昏迷,性命倒是保住了,查姐姐看我心煩,就約我出來吃點飯,有事您就忙您的,等父親醒來後,妹子再請大家好好聚聚。”盧頌綿顯然對程恭年很有好感,但在她心中與駱霜晨比,這位少校多了些文弱之氣,這是她不太喜歡的。


    程恭年向她們擺了下手,“那二位請自便,回頭這餐由我來請,不要和我爭了,在西方都是,哪有男人吃飯讓女士買單的道理。”


    查春娥很不客氣,“那就謝謝程少校了,改日再請我們啊?”


    說完二人徑向最裏麵的餐位走過去。


    嚴格自然知道自己不宜當著外人麵與程恭年說話太多,“哥,此地不宜久留了,我們撤吧?”


    程恭年瞪了他一眼,“上次我們就是在這裏差點被黑狗抓住,今天又在這約我見麵?你呀,怎麽不小心點?”


    嚴格說:“他們怎麽能想到半個多月後,我們又來這裏?而且當時老喬找咱們時,狗子也沒看到我們啊!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


    “這裏安全麽?看你還往哪裏跑?束手就擒吧!”隨著一聲大喊,一隊人衝進了俄餐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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