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的天空,陰雲層層。


    六裏橋鎮裏,徒然刮起了冷嗖嗖的西北風,吹動著一家大車店鬆枝門樓前的兩個大紅燈籠頗頗飄擺,依稀見到上麵的黑字——“鬆遼”。


    這是個三進院子的大車店,住店的人不多。最後一排房間東首裏,駱霜晨和薩骨爾漢、魏長風、張碩非、陳允先、郭鹿及錢、丁、孟、王等人團團圍著大炕中橫躺著的那個受傷的人,鼻息微弱,遍體鱗傷。


    陳允先不住地歎息著:“這個人受傷不輕啊,胸口中了兩槍,左側大腿還中了兩槍。這可怎麽辦?這血出得太多了。”


    薩骨爾漢從隨身包拿出個白色小瓷瓶,遞給了陳允先:“小兄弟,這是‘還魂丹’,生命垂危的病人的緊急救治,也不知道能起到多大的作用,姑且能護住心脈,另外讓店家準備開水,我要用刀子給他取出子彈。”


    “我的六爺,真是行走江湖的,身上總是有寶貝。”陳允先驚喜地接過“還魂丹”,倒出一粒來,撬開那人的嘴,將丹藥服下。


    “我去準備開水。”張碩非連忙跑出了房間。


    駱霜晨見這個人,濃眉大眼,絡腮胡子,紫紅的麵龐,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卻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他。那人雙眼緊閉,身體不住地抽搐著。胸口和腿上的槍眼處不住流著黑紅色的血液。


    魏長風用毛巾蘸水給那人擦拭著臉和雙手,當碰到那人的手的時候,他的手本能地緊緊按著滿是血液和泥土的皮包。


    駱霜晨問陳允先:“你看他眼熟不?我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他。”


    “還別說,容我想想……你這麽說我倒想起來,記得四年前我和三爺坐火車去哈爾濱,在火車站見過這人,他還和三爺說話來著。”陳允先眼放光亮。


    “真的?你沒編排我?”駱霜晨將信將疑地看著平時總是嬉皮笑臉的陳允先。


    “哥,我怎麽能說假話呢。見過就是見過,不認識就是不認識。”陳允先一本正經地說,“咦?哥你看——”


    陳允先掀起了那人的衣角:“哥,你看——這樣的牛皮帶隻有滿鐵的職工才有的,上麵陰刻著滿鐵的標誌。”


    “既然和三爺認識,我們救他就是救對了。六哥,今天可就讓你費心了,一定要把他救活。”駱霜晨對著準備刀具的薩骨爾漢說道。


    “兄弟你就放心吧。隻要子彈不是打中要害部位,取子彈這活兒哥定能搞定。”薩骨爾漢脫掉了身上的皮夾克。


    這時,張碩非提著一白鐵壺開水進到了屋裏:“開水來了,還有白布和盆呢。隻是白布是店家老娘過世的時候用剩下的。”


    “能救人就行,管他呢。”郭鹿說道。


    很少說話的錢、丁、孟、王四人中那個姓錢的說話了:“一路上我們是看出來了,你們兄弟幾個真正是好漢,沒有你們,我們四個恐怕早就死在了集團部落裏。看到你們今天又用心解救這個兄弟,讓我佩服之至。我們的傷在六爺那山上也養得好多了,六爺山上本來就是缺吃少穿的,也把我們照顧得很好。”


    駱霜晨拉住那個姓錢的說:“往大了說,我們都是民族同胞,你們被日本人折磨成那樣子,我和我的兄弟們怎麽見死不救呢?不管你們四人是做啥的,我還是那句話,隻要是日本人迫害的,我陸黎就要搭救。”


    “陸兄弟,你沒有我年紀大,但這份恩情我們此生不會忘記。事到如今,我也和恩人說實話,我們四人是張學良少帥手下東北遊擊隊唐聚五司令的貼身警衛,我叫錢鐵梅,他叫丁二鬥,他叫孟慶隱,他叫王鎖柱。半個月前,我們一行六人護衛唐司令潛回黑龍江雙城縣蘭棱鎮祭祖,回來的時候,唐司令說要到長春城走一遭,我們勸他繞道奔遼西山區,他不聽。哪裏知道我們還沒有進城的時候,就被漢奸認出來了,有兩個兄弟被打死了,我們四人被抓了,而唐司令生死未卜,如果我們都死了也就沒啥說的了,所幸恩人救了我們,故此才懇求你們帶上我們回長春,此番就是要尋找唐司令,不然我們沒有臉麵見東北軍的兄弟們。一路上,我們幾個吃啥啥沒味,睡也睡不香,魂不守舍的,如果有對恩人不敬的地方,還請您多擔待。”


    “哪裏的話,錢大哥客氣了。方才你說你們是東北軍的,那還有啥說的?早年我也在東北軍湯玉麟手下來著,怎奈,老湯不容我,故此我才四處漂泊。”駱霜晨沒有說自己成了滿洲國的警察廳副廳長,“既然你向我敞開了心扉,我也交個底給你,一定盡全力幫助你們尋找唐司令。”


    另外三個紛紛抱拳向駱霜晨:“謝謝陸兄弟。”


    “客氣了,相識就是緣分。此番回到長春,我們合力尋找唐司令,在城裏還是有很多各方麵的朋友的。”駱霜晨注視著這忠誠勇敢的四兄弟說道。


    正說話間,陳允先喊道:“他醒了——”


    那人吃力地說著:“水……水……”


    魏長風取水來送到了那人的嘴邊,喂了他兩口。


    “這位大哥,您是哪裏人?做什麽的?為啥有人追殺你?”駱霜晨急切地問道。


    “你們……剛才的……話……我……聽懂了點兒,你們都……是好……樣的。我是南城……古風齋……紅木家……家俱行的夥計,被人……陷害。請大兄弟……務必把這皮……包交……給古風……風齋的鐵……掌櫃,我這傷……太重了,是沒有救的了……”話還沒說完,頭向枕邊一歪,閉上了眼睛。


    “大哥——大哥——你醒醒——”駱霜晨抓住那人的肩頭,大聲地呼喊著。


    陳允先眨巴著眼睛、掃帚眉緊鎖,低聲說道:“哥,古風齋是三爺的鋪子啊。”


    “嗯,我自然知道是三哥的買賣,那他一定是三哥的人,這個皮包對三哥來說也是至關重要的。允先,你辦事穩妥,把皮包收好。六哥,你和碩非,把這位大胡子老哥遺體用酒擦幹淨,再尋一套幹淨衣服來,給他換上吧。誰對他下了毒手呢?”


    正在這時,店老板從前院跑了過來:“幾位客人,可了不得了——小老兒我知道你們都是好人,不過,你們得收拾一下,前麵來一群王八羔子,要搜查什麽逃犯。”


    駱霜晨本能地摸了摸腰間的手槍:“都是幹啥的?多少人?”


    “說是什麽義勇奉公隊的,二十多號人呢,手裏都有家夥。我讓我老伴支應著呢,看樣子,不一會兒就要到後院來了。”


    “義勇奉公隊?什麽隊伍?”薩骨爾漢問道。


    “哎呀呀——別說了,抬上炕上這位隨我來——”店老板是一個幹瘦的小老頭兒,手腳麻利,他將外屋間的那口大鍋揭了起來,露出了黑洞洞的寬大的地窖口,“都進去——”


    魏長風背著那個剛死的人先鑽了進去……


    “大兄弟,你倒是進去啊?”店老板瞪大了眼睛低聲說著。


    駱霜晨拉住了陳允先和張碩非,笑著說:“我知道了,奉公隊是幹什麽的了,你們兩個陪哥會會他去,郭鹿、錢大哥你們先藏起來。”


    “太好了,又有熱鬧了!”陳允先是最不怕事兒的主兒。


    “我也要和你們去——”郭鹿半個身子還在地窖口卻抬頭說。


    “你得了吧,乳臭未幹的毛孩子。”陳允先一把將郭鹿的頭按了下去。


    這時,前院裏傳來了鍋瓦瓢盆被摔砸的聲音“劈丘啪嚓……劈丘啪嚓……叮當——”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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