氛圍舒緩,意味正濃,除了站崗巡邏的士兵,不少人都喝的酩酊大醉,更有甚者借勁倒地,呼呼打鼾,楚辭難得放下心事,做了個還算舒坦的香夢。


    文人墨客提筆百家爭鳴,武將兵卒止戈錦衣返鄉,嫩芽伴著春風緩緩破土,柳枝繞過樹樁細細纖長,這豪情萬丈四方無涯的天下,有羞澀卻不失大雅的柔情姑娘,有落魄卻依舊傲然的壯誌少年,有一個飄渺無跡卻人人向往的快意江湖。


    依憐國都的邊陲小鎮,孩子們頑皮活潑其樂融融,老人們腳步輕盈寶刀未老,獨特的民間小調,四處洋溢著勃勃的朝氣。


    深處,一座溫馨的庭院搭在安謐小道,門前鳥語花香,兩旁竹葉翠然。


    這裏,一家之主的父親是位技藝精湛的鐵將,脾氣剛烈為人正直,碰到他人遇難,總喜歡出手幫襯,每日除了打鐵便是靠閑暇時的雜活糊口,辛苦是辛苦,但隻要一想到家中夫人孩子歡悅的笑臉,便越發的感到幸福,生出使不完的力氣。


    溫柔賢淑的母親負責洗衣做飯,高挺的鼻梁,勻稱的身姿,骨子就透出不食煙火的莊雅風氣,撇去妝麵僅件幹淨布袍,便壓的那些個自認傾城的年輕姑娘抬不起頭。


    這家的孩子靈性極好,身體也比同齡人壯實,有雙罕見的丹鳳眼,長的尤像母親,但脾氣卻和他那個鐵將父親一般,認準的事就算十頭牛也拉不動,經常讓旁人笑說道:“一個大倔驢倔著倔著有了一個小倔驢。”


    慢慢墜落的夕陽,高高升起的炊煙。


    不大的院子,一家三口擠在一起,唱著動人心弦的民謠,有說有笑,生活並不奢侈,卻也怡然,過的舒心。


    美如山畫的時光來的難走的易,江山搖落,幾乎舉國的動蕩打破了這寧靜的一刻,父親應選入兵,母親白了秀發,這家的孩子在沒露出過那張單純無邪的笑臉。


    戰場刀劍無眼,九去七亡,為了那個曾經溫暖幸福的家不被鐵蹄踐踏,那位驍勇的鐵將父親,提槍披甲,以一騎當千之威,勢如破竹,屢建戰功。


    幾年後,隨著戰亂平叛,那位死人堆裏爬出的父親得朝廷賞識,封異姓王,賜良田美宅無數,曾經籍籍無名的鐵將,做了一人之上萬人之下的廟堂高官,彼時窄小甚至擠腳的庭院,輝煌無限,堂皇富麗。


    那個脾氣倔強的少年跟著被冊封了世子,那位莊雅賢淑以布衣力壓群芳的女子卻在也回不了人間。


    從那位事事都依著她的男人走後,家裏便沒了頂梁柱,吃喝都成問題,更別說孩子還要讀私塾,有人說婦女可撐半邊天,巾幗不讓須眉,可一個瘦弱女子拖著個半大的孩子,又怎有那麽容易?


    亂世之中掙錢的活兒不好找,人家嫌麻煩又疑心女子,走遍各街,好不容易撞上了個洗衣的活兒,卻還要受盡委屈剝削,好在周圍鄰裏友善,念著平日的舊情,或多或少,都經常照顧這對孤苦伶仃的娘倆兒。


    疲勞過度,憂愁成疾,最終這位堅強的女子還是留下未行冠禮的幼兒,撒手人寰,沒錢買棺立碑,隻好在庭院旁的竹林裏掩埋,她日日祈福拜佛,可直到入土卻連相愛之人的最後一麵都沒見上,不知他是否安好,不知他是否有念。


    少年性情大變,一蹶不振,像是被什麽妖魔偷走了魂,做起了有名的紈絝子弟,言語輕浮,驕橫跋扈,肆意的發泄著積壓已久的情緒,這不是父親的錯,這點他比誰都清楚,可心結一旦係上,那是這點理解能夠解開的。


    掌管著數萬鐵騎的大將,無論是否忠誠,那高高在上的帝王都會產生忌憚,對這潛在的威脅充滿敵意。


    瞧著自己的父親被四處排擠,聰慧的少年早就看出端倪,深夜輾轉難免,細細考量,卻欲說還休。


    入秋,邊疆禦敵的父親陷入了層層的包圍,鄰國與無數部族合作,進攻源源不斷,一波接著一波,城池孤立無援,朝堂上所有人都不約而同的選擇沉默。


    少年聞訊,立即拋開身邊的同僚紈絝,拿出父親早年為他鍛造的銀槍,掛鞍策馬,世上無舉親,寂孤東風遊,母親走後,父親便是他唯一的親人,那怕血濺三尺,非死也不盡其意。


    葉落樹頭,少年一刻也不敢停。


    行程盡半,滿是血汙的父親突然出現,一人一馬,中箭無數。


    那位喘著粗氣的威武將軍顯然沒料到兒子的出現,愣神之餘,調轉方向大喝:“跑!”


    “大將軍,他又能跑到那去呢?”桀桀,遼闊的神秘叢林,一襲黑衣的年輕方士帶著身後五位拉弓隨時候命的追兵嗤笑道。


    “為父對不起你和你娘,走,別回府,找一處安穩的地方好好活著,”為了保護兒子,那位已成將軍的鐵將正如當初一般,槍尖猶利,一往無前。


    “父親,不!”少年眼睜睜看著最後的至親被箭羽貫穿,悲痛欲絕,隨另一支閃著幽光的箭破風,他眼神迷離,墜落下馬。


    天邊泛起了魚肚白,楚辭被噩夢驚醒,摸著額頭的冷汗不知所措,咂咂嘴,望著即將破曉的黎明,攥起了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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