鋤奸隊成立了,這在縣大隊的編製中是一支特殊的隊伍。隊長李彪,隊員王一刀、李雙槍和楊過,如果把這四個人分散開來,也不覺得他們會有多打眼。可放在一起就不一樣了,像是四塊煆過火的鋼,整整齊齊,利利索索,惹人眼目。


    縣大隊經曆過這次反掃蕩的重創後,將息了幾日,似乎才恢複了些生氣。


    他們在白家莊村頭的空地上,又操練了起來,聲勢浩大,情緒高漲。畢竟在這次反掃蕩中,損失了大量兵員,招收新兵的工作也緊鑼密鼓地展開了。


    村口的一棵老樹下,擺了一張條桌,曹書記坐在桌子後給前來報名參軍的青年人作登記。大隊劉猛負責麵試,麵試很簡單,無非是和人家掰手腕或是捶打兩把,看看小青年的勁道如何。力氣有了,劉猛接下來就開始提問題了。問題隻有兩個,第一個是為什麽要參加縣大隊?有人答了:打鬼子,報仇。劉猛的第二個問題就是你怕不怕死?小日本的槍子兒可不長眼睛。


    大部分的青年人聽了這話,會猶豫一下,但還是堅定地回答:隻要能報仇,死了也值。


    想參加縣大隊的青年力道有了,回答得也能讓劉猛滿意,就可以參軍了。有的先發了一身軍裝,或者發一杆槍,沒衣服、沒槍的,就發一根和槍長短差不多的木頭棍子,讓人帶下去操練。劉猛對那些沒有槍的新兵就說:別著急,等過幾天,俺帶你們端幾個鬼子的炮樓,就什麽都有了。


    沒槍的新兵臉紅脖子粗地、心有不甘地舞弄著一根棍子,練起了格鬥和刺殺。


    鋤奸隊的人也在練兵,他們和縣大隊的大部分人馬練的不同,他們練爬樹、翻牆和射擊。縣大隊把最好的家夥都武裝到了鋤奸隊,每一個隊員都是雙槍在手,還將反掃蕩中繳獲來的自行車配備給他們。自行車這玩意,大都是漢奸騎的,鋤奸隊員看過,卻沒有騎過,兩個輪子總是不穩,東搖西晃的,人就摔倒了。李彪就衝著自行車發狠,一次次上去,一次次掉下來,逗得圍觀的眾人捂著肚子笑。


    圍觀的人中隻有一個人不笑,那就是白冬菊,她眼睛死死地盯著李彪。


    當李彪又一次搖晃著從自行車上摔下來時,她走了過去,一腳踩住了自行車的輪子。


    李彪的腰直了起來,他先是看清了白冬菊的一隻腳,最後連整個人都看清了。還沒等他說話,白冬菊開口了:李彪,你說話不算數。


    他直視著她,一時丈二和尚,摸不著頭的樣子。


    白冬菊說:你答應過俺,這次反掃蕩後讓俺參軍。


    李彪記起來了,以前自己是說過這樣的話。


    白冬菊是白家莊的婦救會主任,倆人打小就認識。她父親是私塾先生,是方圓幾十裏唯一的私塾先生,他和林振海等一幫孩子覺得新鮮,從十幾裏外,跑到白家莊看白冬菊的父親教課。上私塾的孩子,家裏一般都比較殷實,再不濟的,也有幾片山地,當父母的都巴望著日後獨生子能有些出息,就讓自己的孩子跟著白冬菊的父親咿咿呀呀地讀《百家姓》和《三字經》,大些的孩子還會讀《詩經》、《論語》什麽的。


    看熱鬧的孩子聽不出個所以然來,在一旁就笑,弄得那些讀書的孩子總是心不在焉的。先生就用手勢轟他們,像逗鳥一樣。孩子們不怕,一起搖頭晃腦地念“趙錢孫李,周吳鄭王”,弄得課就沒法上了。先生再開口時,窗外的孩子們就學著先生的樣子嘻笑一團。


    冷不丁的,門開了,白冬菊從屋裏衝了出去,手裏握著一根燒火棍,嘴裏咿咿呀呀地喊著。


    孩子們見了這等陣式,一哄而散地跑了。


    時間長了,林振海和李彪這些野孩子,就在這種遊戲中找到了樂趣。他們對那些搖頭晃腦讀書的孩子沒了興趣,卻對白冬菊深深地吸引了。白冬菊比他們小不了兩歲,梳著兩條小辮子,穿一件碎花衣服,一張小臉漲得通紅,手裏亂舞著燒火棍。那樣子,在野孩子的眼裏比呆頭呆腦地讀書的孩子有趣多了。他們一次次地來,她就一次次地出來追。他們還給白冬菊編了順口溜:白冬菊幹著急,拿著火棍去趕集,腳底踩了西瓜皮。


    他們一喊,白冬菊就氣得抹眼淚,一張小臉由紅轉青。


    半大小子就是貪玩,隔三岔五的,割完豬草,他們就一遍遍地和白冬菊玩這樣的遊戲。後來,再長大些,也就失去了搗亂的興趣。


    日本人來後,成立了維持會,還開了日本人的學校,逼著中國的孩子學說嘰哩哇啦的東洋話,他們要從肉體到文化徹底地征服中國人。


    白先生生性耿直,日本人不讓辦私塾,他就偷著辦;白天不能上課,他就把學堂轉移到地下,在自家的菜窖教孩子們讀書。在這期間,他甚至被日本人抓進城裏洗過腦子,可關了幾天,他出來後還是繼續教書。再以後,沒有孩子敢來上課了,他就站在院子裏自己讀書,聲音朗朗,壓過了學堂裏哇啦哇啦的日語。


    日本人終於惱了,一根繩子把白先生綁了。


    耿直的先生,直到這時也沒有低下身為中國知識分子的頭,他破口大罵。


    就在村口那棵老樹上,日本人把白先生殺了。臨死前,他仍鎮靜地吟誦著豪邁的詩句。


    一聲槍響,倔強的頭顱終於脫離了生命,靈魂悠然地飄向了天國。


    隨著毛主席在延安又一次做出英明的指示——到敵後去開辟革命根據地,一支支隊伍就開到了中原,轟轟烈烈地開始了建立根據地的偉大計劃。


    白冬菊在父親慘死後,很快就成了革命積極分子。她先是參加了村裏的婦救會,後來又當上了婦救會的主任。自從縣大隊來了,她的生活也發生了天翻地覆的改變。確切地說,她是死心踏地、真心實意地喜歡上了李彪。至於什麽時候開始喜歡上李彪,她自己也說不清楚。


    她還記得第一次見到縣大隊時的情景,那是縣大隊第一次來到白家莊。她在隊伍裏一眼就看到了李彪,李彪的腰上別著一把駁殼槍,穿著八路軍的灰色軍裝,濃眉大眼地走在隊伍裏。從那一刻開始,她就暗自喜歡上了李彪。當年那個調皮搗蛋的李彪已經不見了,此時的他已經是身經百戰、訓練有素的縣大隊中隊長。


    那一次,縣大隊是來開展群眾工作的,他們要在每一個村裏都成立革命組織。白冬菊衝著李彪,豪不猶豫地報名參加了婦救會。婦救會的任務是動員全村的婦女做鞋、做衣服,讓縣大隊的戰士吃好、穿好。一雙又一雙的鞋,還有一身身的衣服,通過白冬菊的手,源源不斷地送到了縣大隊。


    那時,她多麽希望李彪能穿上她親手做的衣服和鞋呀!愛情的力量是偉大的,為縣大隊做事,她從沒有感到累過,紡棉花、織布,到做衣服、做鞋,她樂此不疲,心甘情願。


    每次做衣服、做鞋時,她都是比量著李彪的身型和尺碼去做的,婦救會做好的衣服和鞋,被統一地收走,再統一地發下去,至於李彪能不能穿上她親手做的衣服和鞋,她也說不清楚,但她仍感到心裏暖暖的。日子也開始變得有了盼頭,一切都在白冬菊的眼裏變得美好起來。


    白家莊隻是縣大隊的一個點,在這裏停留幾天後,縣大隊就又要到另處打遊擊去了。尤其是在反掃蕩時,縣大隊會撤到山裏。


    縣大隊走了,白冬菊的心裏便空空蕩蕩的,睡不著,吃不香。夜半時分,她經常爬起來,衝著窗外發呆。外麵的幾聲狗吠,她也會豎起耳朵,衝母親說:娘,是不是縣大隊的人回來了?


    女兒的心事,娘是猜得出幾分的。娘就歎口氣:菊呀,你的魂都被縣大隊給勾走了。你這麽天天念、夜夜盼的,幹脆就去參加縣大隊吧。


    娘的話,“呼啦”一下便把她的希望點燃了。她要參加縣大隊,生生死死地和李彪在一起,隻要和他在一起,再苦、再難都是甜的。


    也就是在這次大掃蕩前,她找到了李彪。


    當時的縣大隊正在白家莊,李彪帶著幾個戰士就住在白冬菊家的西屋,那間西屋正是昔日白先生開的私墅。她把自己的想法衝李彪說了,李彪當時並沒有往心裏去,嘻嘻哈哈地說:行呀,等這次反掃蕩完成了,俺一定帶你去找曹書記。


    就是這麽一句話,讓她記了一個多月,惦念了一個多月。白日黑夜的,她都在想著李彪的承諾。


    縣大隊剛回到白家莊時,她就想提出來了。不過那幾天,縣大隊還沒有從失敗的陰影中走出來,每一個人都垂頭喪氣的。她便一直等待著。


    這幾日,縣大隊又恢複了往日的朝氣,昔日的縣大隊又回來了。這時,她又一次向李彪提出了參加縣大隊的想法。


    李彪知道縣大隊是要打仗的,而且居無定所,說打就打,說走就走,女兵原則上是不招的。現在的縣大隊除胡小月外,還有另外兩個女戰士,她們是衛生員,戰場上最需要的就是這些衛生員。盡管缺醫少藥,但她們的存在還是給縣大隊帶來了心理上的安慰。有人受傷了,哪怕讓她們纏上傷口,戰士們就覺得遠離了疼痛和流血。


    上次白冬菊纏著他要參軍,他也就是順口那麽一說,以為過幾天她就會改變想法、或者把這事給忘了。


    他見白冬菊舊話重提,就說:招兵的事,你去找曹書記去報名。


    白冬菊唇紅齒白道:俺不找他,就找你。俺要參加鋤奸隊。


    李彪以為自己聽錯了,上上下下又把白冬菊打量了一眼:啥?鋤奸隊?


    白冬菊咬著嘴唇說:就是鋤奸隊,俺要鋤了林振海那個王八蛋。


    李彪拍拍頭,覺得事情有些麻煩了。他不想讓白冬菊纏上他,他還要訓練,哪有工夫和她扯閑篇。他揮揮手道:俺帶你去找曹書記,他讓你鋤奸,你就去鋤奸。


    說完,他扶起自行車,搖搖晃晃在前麵推著,白冬菊步履鏗鏘地在後麵相跟著,一同向村口走去。


    李彪把白冬菊帶到了縣大隊在村頭的招兵點。此時已經沒有應征的青年前來報名了,曹剛坐在桌後,劉猛站在桌前,兩個人正在議論著新招來的幾十名新兵。


    白冬菊從李彪身後走出來,用手在桌子上用力一拍:曹書記、劉大隊長,俺要參加鋤奸隊。


    正在說話的兩個人吃驚地望著眼前的白冬菊,又望一眼趔趔趄趄扶著自行車的李彪。


    白冬菊又大聲地說了一遍:俺要參軍,去鋤奸隊。


    曹剛這回聽清了。他站了起來,張口結舌地叫了聲:小白——


    劉猛也聽明白了,他拍了拍大腿,上上下下地把白冬菊看了兩遍,才說:白冬菊,啥,你要去鋤奸隊?


    白冬菊白了劉猛一眼,擲地有聲說:對,俺就是要去鋤奸隊。李彪去哪兒,俺就去哪兒。


    曹剛似乎明白了,目光越過白冬菊的肩頭,望著李彪:李隊長,這是咋回事?


    李彪把白冬菊帶過來,本想轉身就走的,他知道白冬菊是隻難踢的球。他想把球踢給兩個領導,自己好脫身,他還要回去帶著鋤奸隊員去訓練。可恨的是眼前的自行車,歪歪扭扭的總是推不好,讓它往左,它偏往右,氣得他左一腳、右一腳地去踹那輛不聽使喚的自行車。也就在這時,他聽見曹書記叫他,便不情願地把自行車丟下,走過來,抓抓頭,又看一眼白冬菊,才道:那啥,她說要當兵,俺就把她帶來了。


    白冬菊馬上接過話茬兒:當兵的事可是你在反掃蕩前答應俺的,說等反掃蕩結束了,就讓俺當兵。


    李彪一副無辜的樣子,搓著手說:那會兒就那麽隨便一說,誰知道她當真了。


    白冬菊一把揪住李彪的胳膊:原來你騙俺呀?


    李彪無奈地解釋道:當兵的事不歸俺管,俺不是把你領來見大隊長和曹書記了嗎?你找他們倆。


    說完,甩開白冬菊的手,扛起自行車,顛顛地跑了。


    白冬菊氣呼呼地喘著粗氣,直到李彪跑得沒影了,一屁股坐在桌子上,不管不顧地扯起了嗓子:俺不管,俺就要參軍,就去鋤奸隊。


    劉猛不知深淺地樂了,剛開始時是嘿嘿地樂,後來就大笑,直到抱著肚子蹲在了地上。


    白冬菊一本正經地說:劉大隊長,你笑啥?俺又沒有說胡話。


    劉猛大喘著氣:鋤、鋤奸隊,你?


    曹書記在一邊敲敲桌子:小白同誌,你的革命熱情我們能理解。縣大隊是打仗的,天天鑽山溝、爬冰臥雪的,你一個女同誌不合適。


    白冬菊漲紅了臉反問:那胡小月怎麽能參加縣大隊?


    曹書記不急不緩地說:你和她不一樣,她懂醫,是縣大隊的衛生員。


    劉猛終於不笑了,他捂著肚子站起來,手指著白冬菊:你連打槍都不會,還想去鋤奸隊。說著,又笑了起來。


    白冬菊聽了,“嗖”的一聲,從桌子上跳下去,一伸手,就從劉猛的腰間把槍拔了出來,用槍比劃著劉猛:誰說俺不會打槍,今天俺就要打一個給你看看。


    劉猛嚇傻了,忙衝白冬菊擺著手說:別亂動,子彈上膛了,小心走火。


    曹剛從白冬菊的身後,把槍奪了下來,扔還給劉猛:小白同誌啊,你很勇敢,不過以後可別開這種玩笑了。


    白冬菊大咧咧地站在兩個人麵前,插著腰道:咋的吧,到底要不要俺?


    白冬菊的軍就將上了。


    曹剛望著劉猛,劉猛望著曹剛,兩個人大眼瞪小眼地望了一會兒。曹剛很為難地抓了抓頭,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樣子,最後就瞅定白冬菊道:小白啊,現在全國的抗日形勢很好,但眼下的情況還是嚴峻的。縣大隊征兵是為了打遊擊,你一個女同誌打遊擊,不合適,也不方便。等時機成熟了,我老曹記著今天說的話,一定請你來參軍。現在你在地方上工作,同樣也是為了革命嘛。


    曹剛以為這番道理一講,就能立刻收到效果,想不到的是,白冬菊並不吃他這一套,仍不屈不撓地說:別跟俺說沒用的,俺就是想參軍,去鋤奸隊。


    劉猛也沒料到眼前的白冬菊竟這麽強。他繞著她走了一圈,又走了一圈,嘴裏不停地說著:咦,你這人有意思。


    曹剛抬頭望天,他在想著辦法。


    劉猛最後就立住了,盯著白冬菊:你這丫頭,厲害!真要收了你,打起仗來不會比男兵差。


    也就在那一瞬間,他真的有點喜歡上白冬菊了。以前縣大隊常來白家莊,他知道有這麽個婦救會主任,叫白冬菊,可從來沒有下麵和她打過交道,今天這交道一打,他立刻就喜歡上這個姑娘了。


    白冬菊聽了劉猛的話,不失時機地問:咋的,你同意俺參軍了?


    劉猛忽地就清醒了,忙擺著手說:我是說等時機成熟了,現在時機還沒成熟嘛。


    白冬菊認準一條道就要走到黑,她亮著嗓門說:你們答應也好,不答應也好,反正俺從今天起,就是縣大隊的人了,你們去哪兒,俺就去哪兒,抗日是無罪的。


    說完,一扭身,甩著辮子,走了。


    劉猛望著白冬菊遠去的背影感歎道:這是個好兵,可惜是個女娃。


    曹剛見白冬菊走了,長出一口氣:等時機成熟了,一定讓小白同誌來咱們縣大隊。


    兩個人以為白冬菊也就那麽一說,年輕人嘛,說話哪那麽認真。


    不承想,白冬菊回到家後,不知從哪裏弄到一副綁腿,學著縣大隊的樣子,紮了起來。娘在一邊說:菊,你乍乍呼呼地這是要幹啥?


    她頭也不抬地說:俺參加縣大隊了,去鋤奸。


    娘就吃了一驚:多會兒的事?


    她頭也不抬地答:就是剛才。


    娘就不說話了。她望著牆上丈夫的畫像,一時不知如何是好,半晌,才叨咕著說:咱閨女參加縣大隊了,去打鬼子,給你報仇。你在天有靈,就保佑咱閨女吧。


    娘說到這兒,眼淚就吧嗒吧嗒地流了下來。


    此時,白冬菊的眼裏已經沒有這些兒女情長了,她要到李彪的身邊去,去打鬼子,去鋤奸。不論幹什麽,隻要和李彪在一起,天天能看到他,她就感到幸福和踏實。雖然,她還不知道什麽是愛情,但心裏的那棵愛情之樹已經破土而出了。誰想把它鋸斷或折壓彎,那是不可能的,它要經風雨、見陽光,勢如破竹地生長。


    白冬菊打好綁腿,風風火火地就從家裏出來了。她手裏沒有武器,在院子裏轉了一圈,看到放在院牆上的砍柴刀,便把砍柴刀掂在了手上。


    她徑直來到了鋤奸隊。


    李彪帶著王一刀、李雙槍和楊過正在練習翻一堵牆。四個人在搭人梯,誰也沒有注意到走過來的白冬菊。


    白冬菊往牆根兒下一站,喊道:來,往俺的肩膀上踩。


    四個人便從牆上跳下來,不解地望著白冬菊。


    李彪不耐煩地揮揮手:不是讓你去找曹書記和劉大隊長了嗎?俺們在訓練,你別搗亂。


    白冬菊揮一下手裏的砍柴刀,認真地說:誰搗亂了?告訴你,俺現在是縣大隊的戰士了,是幫你們打日本、鋤漢奸的。不就是鋤掉林振海嗎,算俺一個。


    李彪一臉不屑地看著她:曹書記能同意你參加縣大隊?


    俺的事,俺自己做主,不用他們同意。白冬菊氣哼哼地揚起了頭。


    李彪馬上就知道深淺了,他拍了拍手,衝另外三個人招呼:現在咱們練習射擊。


    說完,不再理會白冬菊,站在樹下兀自練習起射擊來。


    白冬菊看了一會兒,也走過去,站在四個人身旁,把砍柴刀當成槍,舉起,放下;睜眼,閉眼地練起來。


    旁邊的幾個人,誰也沒有把白冬菊當回事。


    第二天早晨,縣大隊出操果,白冬菊站在了縣大隊的隊列裏。


    帶隊出操的劉猛,一眼就看到了白冬菊,嘴裏“咦”了一聲,道:你咋又來了?


    白冬菊搶白道:俺是縣大隊的人,為啥不來?


    劉猛大隊長不知說什麽好了,他擺擺手:好,好。


    說完,帶著隊出操了。


    白冬菊站在隊伍裏,一招一式地學著縣大隊的樣子,跑步,衝鋒。


    縣大隊打的是遊擊戰,在白家莊休整了幾日之後,迎來了這個冬天的第一場雪。


    縣大隊接到任務就要開拔了,隊伍出發那天是個早晨,外麵飄著零星的雪花。


    白冬菊早就知道了隊伍要開拔的消息,她的家裏就住著幾個縣大隊的戰士。


    一大早,戰士們就打好了背包。白冬菊把自己的鋪蓋也成了一個包。她打背包的時候,娘過來了,顫顫地叫了聲:閨女。


    白冬菊看著娘說:娘,俺走了,你要自己照顧好自己。


    娘一把拉過白冬菊的手:俺知道,在隊伍上小心點,槍子兒可不長眼睛啊。


    娘,你放心吧。過些日子,隊伍回來了,俺就來看你。


    白冬菊一點也不婆婆媽媽,揮了揮手,就和娘告別了。


    縣大隊的號聲在村頭吹響了。


    戰士們紛紛與房東告別,跑步到村頭集合。


    隊伍裏,白冬菊和胡小月她們幾個女兵站在了一起,眾人就疑惑地去望白冬菊。


    白冬菊誰也不看,一臉認真、嚴肅的樣子。


    劉猛大隊長在清點人數時,輕而易舉地就看到了白冬菊。他“咦”了一聲,覺得事情遠沒有像他們事前想得那麽簡單,便噓著聲音說:白冬菊同誌,誰讓你站在這裏的?


    白冬菊不看劉猛,兩眼仍望著前方答道:是革命。


    這句話噎得劉猛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他用目光尋找著曹剛,一邊尋,一邊喊:老曹,老曹。


    曹書記就走過來,一看見白冬菊就知道發生什麽事情了。他隻得說:小白同誌,不是和你說好了嗎?現在時機不成熟,等成熟了,我們敲鑼打鼓地來接你。


    白冬菊鐵了心,梗著脖子說:俺要革命,抗日,報仇,你們誰也沒權利攔著俺。


    劉猛抬頭,望了眼陰沉的天空,說了句:曹書記,該出發了。


    曹書記見一時無法說服白冬菊,便丟下她,衝劉猛道:出發——


    劉猛大聲地衝眾人喊道:縣大隊全體出發。


    一彪人馬,迎著風雪,走進了蒼茫之中。隊伍的最後仍尾隨著白冬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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