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雖是暮春時節,但山峰明顯要比山腳冷上幾分,連綿的山巒,霧氣繚繞,輕煙似幻,如入仙境。


    不遠處,采茶的姑娘們,已戴上黃色的竹笠,穿梭在茶樹叢中,十指擷新芽,雙手蝶翻飛。不時撚滿一把嫩嫩的芽葉,一抬頭、腰肢一扭,反手一捧綠芽就飄落背後的簍筐,動作行雲流水,煞是好看。


    這些茶名有些不雅的錫豐山茶葉,來陽縣人叫它“鴨屎香”。殺青炒製後,入口香澈,餘甘繞喉。據說連郡城裏的那些貴人,也常常派人過來采買。


    采茶姑娘們見他們一群人來到,似乎有些小興奮,三五成群低頭竊竊私語,時不時傳來哧哧的竊笑聲。


    帶頭的采茶姑娘,知道是山下的先生帶小孩們來踏春,便笑問王軻,要不要她們應景唱唱采茶歌,回頭按往年的慣例,給姑娘們的竹笠,題題字便可。


    王軻微微含笑,點頭稱好。曹荀則打趣說,莫說是題字,就是需要寫媒聘書,也不無不可。若是姑娘們有哪位心怡的情郎,曹某亦可捉刀代筆。


    姑娘們聞言,笑成一團。


    頃刻之後,一開始是傳來嫋嫋獨唱,如入雲天,接著又稀稀落落有其他采茶姑娘跟隨。到最後,連隔壁山頭的所有姑娘們,都跟著唱起來。


    “春到錫豐滿山青,采茶姑娘茶山行,漁鄉三月春光好,茶滿青山歌滿林......”


    歌聲恢弘如布穀齊鳴,帶著喜悅的美妙韻律,回響在山間。腔調豪野而纏綿,讓人頓然忘卻喧囂的塵世,回到一種古樸和原始之中。


    本來,來陽縣口音比較厚重,不過用拖腔式長音唱法的采茶歌,自姑娘們的口中傳來,入耳另有一番獨特的韻味。


    眼前有膽大的姑娘,一邊唱還一邊用眼神撩撥王軻和曹荀,發出咯咯咯的笑聲。


    曹荀敲著折扇,笑嘻嘻的問:“哪家姑娘若是看上我家師兄,曹某倒是可以幫襯做媒呀......”


    沒想不遠處有姑娘藏在茶叢裏,大聲地回應:“我們都想做先生娘子,曹先生你有幾個師兄呢?”


    話畢,所有姑娘自顧笑成一團。


    王軻看了曹荀一眼說:“師弟休得無禮,惹張兄、趙哥笑話。”


    又轉頭對著張凡和趙家老兒歉意的笑笑:“師弟平日教書嚴謹,隻是出了學塾,偶爾孟浪幾分。”


    張凡和趙家老兒相視一笑,心中暗想:王先生你是不好酒,若是平日有和曹荀一起來山腰喝過幾杯,自然會知道曹先生今日言行,方是本色顯露。


    王軻深知師弟好酒,隻是不知曹荀遇上張凡,就如酒仙遇上酒聖,飲至興深處,就連“漸聞聲顫,微驚紅湧。”的床頭詞兒,都能隨口蹦出來。


    不過,張凡嘴上卻笑著說:“無妨,無妨。曹先生才學過人,風流倜儻,是該如此。”趙家老兒也擺擺手道:“曹先生很好,很好,王先生可不敢如此說。”


    邊上緊跟的張東陽,也為曹先生抱不平道:“詩經有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曹先生無錯呀。”


    張凡溺愛地推了推張東陽的頭,笑罵道:“小孩子家家,插什麽話......王先生教誨,聽著便是。”


    眾人皆笑,轉而行至守茶人的茶寮,討些茶水歇息。


    沒想守茶的老兒恰好不在,不過張凡倒是熟門熟路,隻是絲毫不拘泡茶規矩,隨意抓一把茶葉,就煮開一大壺茶水分給大家。


    王軻微微含笑,心有牛嚼牡丹之感,便信口說:“張兄若是哪天有空,可到學塾一敘。”


    張凡應了一聲好,又忽然醒起,自己來到下界已是十年,終日與漁民打交道,對於茶藝之道,再無當年在皇宮般講究。


    若是論起講究來,從投茶到醒茶,再到衝茶與敬茶,都有其門道和軌儀。


    就算不講門道與軌儀,最起碼也應該慢衝細飲,自己這種隨意煮一壺的方式,確實過於粗俗。


    若是放在平日倒也無妨,可今天是穀雨采茶,學塾踏春的日子,確實有些煞風景了。


    當下,便爽朗的笑笑說:“張某山野之夫,泡茶此等文人雅事,應當由王先生來主理才是。”


    王軻意會到張凡的尷尬,也笑笑說:“茶好何須講究,客隨主便就是。難得牛飲一番,倒也是十分解渴。”


    曹荀見狀,也出來打圓場說:“咱們都是身在異鄉為異客,自須入鄉隨俗,那套繁文縟節的茶道,不合錫豐漁村的風俗,張兄主理才是正道。”


    張凡見兩位先生沒有不悅之意,也不再推辭,依舊一邊煮茶,一邊與兩位先生聊起鄉間閑事。


    畢竟大家都是爽快之人,相談倒也甚歡,加之並非身處學塾,曹荀詼諧之語不斷,引得所有孩子都舍不得出去玩耍,圍成一圈在一旁傾聽。


    茶過三巡,眾人聊得正興,突然地動山搖,滿山雲霧絮亂。


    張凡搭眼一看,漫山倒衝的煙塵四起,隱隱之間,似有沉悶的聲音,從山下傳來。


    遭驚嚇的采茶姑娘,個個驚慌失措,孩子們更是站立不穩,幸好張凡眼明手快,閃身一圈,護住茶寮不倒,而王軻和曹荀,則是大袖一攏,將十幾個孩子掃在一起,穩穩攏住。


    張凡一怔,隨後三人眼神一碰,便護著孩子們和趙家老兒出寮,找到一塊稍微平坦地方,又呼喚采茶姑娘們圍坐過來。


    三人交待好眾人安靜不動,匆匆說了一聲去去就回,隨後急急掠下山去。


    三人奔出百餘步,消失在眾人視線後,不約而同就禦風而行,轉瞬落入山腳。


    滾滾沙塵遮滿山穀,狂暴的戾氣衝天,隱約間窺見一隻巨大的青牛,半身橫在山體內,牛頭一半則露出山外,猛然地掙紮著,像是要撞出山體來。


    張凡不假思索,飛衝過去站在牛頭上,拽住一邊牛角便往下摁。


    青牛大如山包,一見有人阻攔,更是烈性大發,昂起頭噴出一縷紫火,想要燒死麵前的王軻和曹荀。同時激烈的甩動頭顱,想要擺脫張凡的控製。


    曹荀低罵了一聲:“不知死活的紫火地牛,老子當年一指都能指死你一群。”


    隨後從袖裏掏出一支狼毫小筆,右手快速寫出一個定字,左手發力將字向青牛推去,落在牛腳上。


    一旁王軻也飛身上前,伸手在青牛額頭寫下一個靜字,立即抽身後退,負手懸在半空,與青牛眼神對峙。


    站在牛頭上的張凡,壓力驟然一輕,頓時提起內氣,使出萬山墜頂之法,將青牛按倒,頃刻一動不動。


    三人相視一笑,張凡開口說:“想不到王先生與曹先生,竟是世外高人。”


    曹荀笑了笑說:“張兄也非凡人,想必來此錫豐山之前,恐怕自有一段故事?”


    王軻也沒想到,船主張凡,雖知其力大無窮,本以為是誤打誤撞住在靈脈之上的錫豐山,如今想來已是錯覺,方才觀其禦風而行神態,頗有地仙神姿,斷然不止世外高人般簡單。當下也抬手施禮說:“張兄神仙之力,非我師兄弟二人可比。”


    張凡跳落地麵,向二人拱手道:“張某區區武王修為,二位先生本事自然不比張某小,隻是往事不堪提起,日後有機會再與二位先生細敘。今日之事,還望二位先生莫向外人說起。”


    王軻說:“方才煙塵四起,村人縱是驚動,也以為山震而已,想必無法知曉真情,張兄自可放心。”


    曹荀也跟著點頭說:“張兄仙力,曹某原本有所揣測,隻是我們師兄弟二人,一樣不想驚動村人,故而多次與張兄飲酒也未點破。”


    紫火地牛躺在地上,神氣孱弱,見三人似乎視其為無物,既怒又惱,卻是無力起身再鬥,也自知鬥不過三人,隻能裝死算事。


    曹荀踢了踢牛腳,笑著說:“這頭畜生,不如殺了吃火鍋。”


    紫火地牛不禁一陣顫抖,口吐人言說:“還望三位神仙饒過小牛,實在不知三位神仙隱居在此,今日隻因即將化形渡劫,唯恐傷及村人,方才想掙脫錫豐山壓製,尋一無人煙處,試個僥幸。”


    “喲,看來你還頗通人性,思及人族性命......”曹荀一臉不信,笑著問它:“真真如此?該不會是為活命編話來誆騙我等吧?”


    紫火地牛默然道:“小牛不敢誆騙三位神仙,實不相瞞,百餘年前,小牛確實頑劣,隻因遇上神仙點化,明白人牛皆有靈,自此不再禍亂人間,甘受壓製在此處修行。”


    王軻聞言,其情切切,不似作偽,便對張凡說:“張兄熟知錫豐山境,可有適當去處指點於它?”


    張凡也覺紫火地牛不似惡畜,細思片刻後,對著紫火地牛說:“我等可救你出山,還望你謹記修行不易,此處東去三十裏,有一幽穀名曰青藤坑,人煙少至,靈氣尚可。”


    隨後曹荀出手穩住山體,王軻打開山體禁製,張凡輕輕一拽,紫火地牛便隨之脫離錫豐山。


    青牛垂淚千恩萬謝,口稱若是僥幸渡劫化形,來日必再道謝。


    三人眼見青牛漸行漸遠,再次相視一笑。


    事實上,此刻大家都暗暗慶幸,若不是今天三人同在,恐怕要對付一隻即將化形的紫火地牛,還得費上一番驚天動地的功夫。


    曹荀搖了搖折扇道:甚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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