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出飛花已三日,盡染邊絲柳。


    臘月初八,辰時剛好,陽光明媚,邊思柳銀裝素裹。


    一間竹屋裏,一四歲小女孩推開門,蹦躂蹦躂跑了出來,聞首琚於形跟隨其後。


    正值寒冬,哈氣迎著陽光顯得非常濃厚,琚於形輕聲道:“尚挽,別摔著了,小心跑。”


    尚挽嘻嘻笑道:“爹爹,邊絲柳好美啊,這雪景實在太美了。”


    此小女是琚於形與江湖遊女尚欠所生,尚欠於兩年前死於病痛,尚挽就由琚於形一人撫養。琚於形作為聞人首位,對聞人事務幾乎不聞不問,整日居於這世外之地邊絲柳,與愛女相伴。


    塔層建築第九重飛思挑盡於今日封頂,琚於形想必溫九子等人已經都已處死,塔層建築固若金湯,聞人在江湖地位也將更加穩固。


    作為江湖聞首,琚於形卻不知怎的,怎麽都高興不起來。


    聞人第一聞護蓋縱前來邊絲柳,把塔層建築賬目交於琚於形便離開了。


    琚於形看到塔層建築賬冊之後,竟然高達十萬兩白銀的債務,塔層建築用材之奢侈,遠遠超越了琚於形所想,其中金絲楠木三萬斤,紫檀木數千斤,用紙上千斤,鋼鐵數萬斤,人力物力財力驚人,琚於形大發雷霆,蓋縱告退,琚於形準備陪完尚挽之後,去收拾益橫三大聞護。


    琚於形竭力地掩飾著內心的不快,與女兒尚挽歡快的打著雪仗。


    平時戲步輕雲的琚於形,今日稍微動了幾步,就明顯感到腿腳不適,也可能是天冷的緣故。尚挽看出爹爹有些不適,便主動要求停下來,二人便下起棋來。


    琚於形對尚挽說道:“江湖上最難的棋叫做一人棋,江湖上有前輩提過此概念,隻是未曾聽說有人下出個模樣來,爹爹試著下過這一人棋,下到五六步時,發覺是駕馭不了的。”


    尚挽不解:“什麽叫做一人棋啊?”


    琚於形道:“就是一個人與自己對弈,執黑子又執白子,一個人負責兩個人的思想,想盡一切手段打敗自己。”


    小尚挽一臉茫然。


    琚於形賠笑道:“等尚挽長大了就明白了。”


    琚於形望著塔層建築的方向道:“這塔層建築固若金湯,將萬年不倒。”


    尚挽道:“萬年不倒?這麽厲害嗎?”


    琚於形道:“這塔層建築鋼筋鐵骨,裏外八十一道機關,外有桐油覆之,高達八十一丈,縱使輕功再高,也是無法登頂。”


    尚挽昂起小臉問道:“爹爹輕功天下第一,連爹爹的輕功都不足以一步登頂嗎?”


    琚於形笑道:“是啊,爹爹都不行,這世上更無二人可以登頂了,不過七七四十九丈處有墳雲骨,高手可以先至墳雲骨,坐枯禪十日,安然無恙便可登頂,可得江湖要事一件。”


    尚挽疑問道:“江湖要事,是什麽東西啊?”


    琚於形笑道:“爹爹越說越多了,沒什麽,江湖中一些瑣事罷了。”


    琚於形繼續說道:“這塔層建築且有四大護塔守護,一聲空聲引,方圓一百裏所有聞會飛速雲集於塔下,這江湖之上,沒有一個門派可以上得塔層建築。”


    尚挽問道:“那,那沒人可以上得去,那什麽江湖要事是怎麽送上去的,自己跑上去的啊。”


    琚於形說道:“塔層建築北百丈處有竹溪邀察,竹溪邀察竹紅違高達百丈,聞人借助竹紅違可飛至塔層建築第九重飛思挑盡處。”


    尚挽道:“啊,飛這麽遠啊,尚挽也要學習輕功,也要飛到飛思挑盡處。”


    琚於形把尚挽雙手握在自己手中,笑道:“好好,爹爹教尚挽最好的輕功。”


    邊絲柳忽然吹來一股邪風,尚挽覺得一冷,縮了縮身體。


    溫九子帶益橫桓捭公闔三護出現在琚於形麵前。


    琚於形見到溫九子沒死,感覺事情不妙。


    溫九子四周看了看,說道:“邊絲柳,果然是世外桃源一般啊,怪不得你琚於形不務正事,在這逍遙快活。”


    琚於形驚道:“溫九子你竟然還活著?”


    溫九子笑道:“哈哈哈,沒想到吧。”


    琚於形見三護站於溫九子身後,詫異道:“益橫桓捭公闔,你們吃了什麽藥了,怎麽站在溫九子身後?”


    益橫三護不作聲。


    溫九子笑道:“虧得你琚於形身為這江湖聞首,益橫三位聞護識時務,追隨於我了。”


    琚於形一手摟緊尚挽,道:“益橫桓捭公闔,原來你們三個竟然被這溫九子策反了。”


    溫九子四人散開在琚於形周圍,琚於形道:“你們今日來這裏是什麽意思?你們真是想造反嗎?”


    益橫凶道:“這怪不得我們,也是被你琚於形逼的,我們三人為聞人盡心盡力,你琚於形做過什麽,非但沒有好話,倒是經常惡語相待,今日我四人對你一人,要不要把淩空幻影第八九重心法教於我們,你看著掂量吧。”


    琚於形道:“告訴你們,你們就能聽從於我嗎?”


    益橫道:“那是當然,今日把淩空幻影心法告於我們,我們還擁護你為聞首,即使我們練得走火入魔,也不會怪於你,你隻管把第八九重心法講給我們聽。”


    琚於形道:“沒把心法教於你們,你們都如此猖狂,心法一旦教於你們,看你們這架勢,你們非要取我代之了。”


    溫九子四人不再多說,飛身從四個方向衝向琚於形。


    琚於形右手抱緊尚挽,腳下使力,向上一躍躍至十丈高,整個邊絲柳盡收眼底。


    益橫緊隨其後,追了上來,琚於形雙腳踩向益橫,益橫雙掌相抵,二人三十令內勁相撞,周圍百丈之內大樹上的雪全然被震落。


    桓捭公闔二人衝將上來,在益橫腳底運力,使益橫再一次衝向琚於形。


    琚於形騰空轉了半圈,朝著益橫衝來,左手與益橫右手又硬碰一掌,二人真氣瞬間被擊退,方圓三十丈的雪被震起數丈之高。


    桓捭公闔真氣源源不斷輸進益橫體內,還沒等琚於形真氣恢複,益橫又借桓捭公闔之五十令內力運於左手,向琚於形頭部擊去。


    這一掌使得琚於形防無可防,琚於形天靈蓋硬受五十令掌力,眼睛瞬間血紅,眼前一黑,身體失去平衡,向地上落去。


    益橫三人也泄了勁力,紛紛落到地上。


    漫空飛舞的雪花也紛紛落下,琚於形意識全無,尚挽隻覺爹爹琚於形手中無力,自己就將與爹爹分離。


    尚挽主動緊緊抓住琚於形手臂,讓琚於形有歇息之餘,離地麵還有兩三丈時,琚於形感覺到尚挽的體溫,意識恢複過來。


    溫九子剛要偷襲琚於形,琚於形左手觸到一片雪花,於是順勢借此雪花浮力,淩空幻影加身,腳踩七八片雪花,再次騰空而起。


    琚於形深知自己在這深雪之中,淩空幻影隻可發揮七八成,遠遠不敵四人合力,於是兩腳輕踏漫天雪花,向別處奔去,益橫四人緊追其後。


    雪地厚達一尺,綿延百裏,琚於形逃脫之時,腳下多次借雪,雪軟綿無力,一刻鍾下來,淩空幻影這門無上心法也屈服於這綿綿百裏的大雪,琚於形明顯內力損耗嚴重,在雪地上留下的腳印越來越深。


    腳印益橫四人緊追不舍,四人每一步落地都精準地落到琚於形踩過的腳印上。


    尚挽可憐巴巴望著琚於形,問道:“爹爹,我們還能逃得出去嗎?”


    琚於形心裏也是沒底,平複了一下呼吸,安慰尚挽道:“爹爹輕功天下第一,我們怎麽會逃不出去,尚挽看這積雪越來越淺了,再堅持五十裏就到屬子壤地界了,那裏氣候溫和,沒有積雪,到時候爹爹的淩空幻影可以發揮到極致,就可製服益橫三護及溫九子他們四人。”


    尚挽說道:“不是還有個護塔叫蓋縱嗎,他怎麽沒跟益橫他們一起啊。”


    琚於形道:“蓋護塔效忠值守,蓋護塔跟他們不一樣,蓋護塔應該很快就趕過來了,尚挽一定要堅強。”


    琚於形攜尚挽逃了六七十裏地,益橫四人窮追不舍,終究追了上來,琚於形無奈,隻好與四人再次交手。


    四人與琚於形糾纏慢鬥,來去百於回合,鬥得琚於形體力耗盡。


    溫九子四人欲對尚挽不利,琚於形護女心切,溫九子四人掌力不偏不倚,全部打在琚於形身上,琚於形硬抗百餘令內力,內髒盡破,命若懸絲,完全沒有反抗的餘地。


    但琚於形依然緊抱尚挽不肯鬆手,對尚挽說道:“尚挽,你娘去世的早,你跟著爹爹一人,現如今爹爹也…爹爹對不住你…”


    尚挽表現得出奇的堅強,惡狠狠盯著溫九子四人,毫無畏懼之感。


    琚於形撐著最後一口氣道:“我琚於形自詡知曉天下大事,卻對這身邊策反一事一無所知,可笑,可笑,你們殺了我我不怪你們,但我不想做一個失敗的父親,懇求你們,饒了小女一命。”


    說罷,琚於形就緩身跪下,低頭俯地,此時此刻,作為一個男人,作為江湖最神秘組織的聞人首位,縱橫江湖幾十載的琚於形,尊嚴徹底放下,隻要保尚挽不死。


    可琚於形再如何苦苦相求,也換不來溫九子四人的饒恕。


    益橫三人示意溫九子拿主意就是,溫九子上前一步道:“留這小姑娘?等著她長大來取我的性命嗎?我溫九子做事還是很嚴謹的,不光要殺你父女二人,還要殺了那冥頑不靈的蓋縱,殺光蓋縱一係上百聞會。”


    琚於形聽罷此話,怒火攻心,說道:“溫,九,子,虧我琚於形看得起你,讓你來做這塔層建築設計首位,你倒以怨報德。”


    溫九子剛要動手,聽琚於形如此說話,哈哈大笑道:“你把我溫九子當傻子嗎?你招我們來設計好塔路攻層圖,到最後你肯留得我們性命嗎?一個個不還都被你殺光?”


    琚於形剛要澄清殺光設計師不是自己主意,可最後一口氣怎麽也提不上來,尚挽開口道:“我爹爹怎麽會是這種人,虧你溫九子…”


    殺光設計師乃是益橫三護主意,益橫不能再讓尚挽說下去,於是便飛奔而來,示意溫九子殺了尚挽,再殺琚於形,最後把這一切都推於溫九子,最後殺溫九子以給琚於形報仇,自己好名正言順地做聞人首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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