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督郵也看見劉備了,玄德公!你救我一命吧!」


    客廳當中,蕭飛手上拿著一把折扇,正說到張翼德怒鞭督郵這一段,坐在他對麵的,不光是袁先生,還有他的老師袁田。


    袁先生是29年生人,如今已經七十多歲了,早在幾年前就告別了舞台,自此很少在公眾麵前露麵。


    不過老爺子精神頭倒是很好,尤其是那一雙眼睛,炯炯放光,蕭飛雖然強作鎮定,但是卻也不免緊張。


    在袁先生的麵前說《三國演義》,這分明就是關公麵前舞大刀,魯班門前弄大斧。


    《三國演義》這部書,很多評書名家都說過,可無論是誰,無論是哪一個版本,都不曾超過袁先生當年在七十年代末錄製的那一版。


    淨街王的名號,可不是虛的。


    想當年,電台播放袁先生的《三國演義》,甚至可以達到萬人空巷的程度。


    「張飛一看,大哥,您不要管,待小弟,將這害民賊活活打死作罷!」


    蕭飛的角色切換非常快,剛才還是猛張飛,這會兒又變成了哀哀乞命的督郵:「哎呀!玄德公,我再也不敢了!您趕快讓他住手吧!」


    「正在這時候,關羽關雲長也來了,雲長一看,打的好!大哥,咱們就把這害民賊殺了,殺了這個贓官,然後咱們遠走高飛,此地,乃棘荊之地,非鸞鳳久棲之所。」


    「劉玄德點了點頭,二弟說的對,本應該讓三弟,將這害民賊督郵活活打死。可是劉玄德是個忠厚之人,留他一命吧,贓官,你今後必須改惡向善。」


    「啊玄德公,我一定痛改前非。」


    「說著話,玄德吩咐人到衙門裏,把印信拿出來了,往這督郵脖子上這麽一掛,然後劉備,帶著二弟雲長,三弟張飛,揚鞭策馬而去!」


    「他們兄弟三人要投奔何方呢?咱們是下回書……再講。」


    蕭飛說著,用折扇在手心敲了一下,迅速的從故事當中走出來,隨後一臉忐忑的看著麵前的袁家父女。


    「二爺爺,老師,您二位看……」


    袁甜一笑:「小飛,陪你二爺爺說話,我給你們做飯去。」


    說完起身就奔了廚房?


    蕭飛納悶:我說的這麽差?連點評都懶得點評了?


    「二爺爺……」


    「坐吧,咱們聊聊!」


    蕭飛趕緊趕緊搬過來一把椅子,畢恭畢敬的在袁先生麵前坐了,沙發上可沒有他的位置。


    「你剛才說的這一段……還是相聲的套路。」


    啊?


    袁先生不等蕭飛說話,又接著說道:「人物轉換上不錯,氣口也把握的很穩,剛開始還行,能壓得住,可後來就越來越不像評書,更像單口相聲了。」


    蕭飛聽著,仔細的回憶了一下,不點不透,袁先生一說,他再仔細一琢磨,還真的是像袁先生說的那樣。


    「二爺爺!您說我該怎麽改啊?」


    袁先生笑了:「為什麽要改?剛才這樣也挺好的啊?評書和相聲,其實也沒分的那麽清,都是通過講故事,給觀眾消遣解悶兒的,你在評書裏麵加了不少包袱,增加了故事的趣味性,這樣其實很好。」


    袁先生可不是個老古板,當年他老人家還在舞台上的時候,也經常會在表演的時候,往故事裏麵添加許多有趣的包袱。


    真要是和當年那些老一輩的評書大家一樣,自持身份,不肯變通的話,或許也就沒有評書大家袁闊城這一號了。


    老先生很清楚,任何藝術形式都要與時俱進,故步自封隻有死路一條,不管是什麽種類的曲藝,關鍵都是要觀眾喜歡才行,否則的話,也就沒有了生存的土


    壤。


    一本正經的說,時不時的還拽上幾句文,觀眾聽著迷迷糊糊,演出還沒結束呢,底下先睡過去幾十位,往後誰還願意聽啊?


    「我倒是覺得,你應該再放開一點兒,別老想著你表演的是評書,是穿大褂的先生,坐在那裏是為了高台教化,完全沒有必要,你越是這麽想,就越是把自己給框住了,施展不開,你還能讓觀眾喜歡嗎?」


    老爺子說的沒錯,蕭飛剛才在表演的時候,確實時不時的提醒自己,這是在說評書,不是單口相聲,得收著點,收著點。


    「不管哪一種藝術形式,歸根結底都是為觀眾服務的,觀眾喜歡的,甭管是什麽,那都是好的,評書也一樣,你首先得讓觀眾愛聽,其他的都是細枝末節。」


    蕭飛聽著連連點頭,其實說實在話,剛才那一段,他說著都覺得別扭,好些明明可以塞個包袱的地方,他都沒敢,生怕不得袁先生的意。


    「待會兒吃完飯,我再給你說道說道。」


    蕭飛在袁家一直待到了天色傍黑才離開,臨出門的時候,又被袁先生給叫住了。


    「這個給你。」


    袁先生說著,從袁甜手裏接過一個長條錦盒,隨後遞給了蕭飛。


    「二爺爺。」


    蕭飛看這錦盒的形狀,就知道裏麵放的肯定是一把扇子,而從袁先生手裏送出去的,必然不是凡品。


    「拿著吧,不值什麽,我也用不著了。」


    長者賜,不敢辭。


    蕭飛恭恭敬敬的雙手接了過去。


    「小子,好好說。」


    「二爺爺,我聽您的,好好說。」


    蕭飛說完,對著袁先生和師父袁甜鞠了一躬,這才轉身出門。


    下樓上了車,蕭飛打開錦盒一看,倒是沒猜錯,裏麵放著的確實是一把折扇,輕輕展開,上麵畫的是一枝紅梅,提著四句古詩,落款寫的是袁傑亭。


    好嘛!


    看到這三個字,蕭飛的手都在抖,生怕一不小心將這扇子損壞了。


    袁傑亭是誰?


    現在人知道的不多,但是上了年紀的,誰不知道這位袁氏三傑的扛鼎人物,袁闊城先生的伯父,當年號稱「說書的梅蘭芳」,了得嘛!


    第一個在小劇場說《施公案》的就是這一位。


    這扇子居然是袁傑亭先生用過的。


    雖然比不上蕭飛家裏那一塊柳敬亭用過的醒木,但是,也十分珍貴了。


    蕭飛趕緊小心翼翼的把扇子放回到錦盒當中,心中不禁暗暗激動。


    等書館開張的那天,我得嚇所有人一跳。


    一夜無話,次日天明。


    蕭飛照例出門鍛煉,吃過早飯,開車去同仁堂上班。


    剛坐下,白主任就過來串門了。


    自打蕭飛回來,白主任就來了精神,每天都得在他的診室坐上一會兒。


    老爺子也知道了蕭飛複原了幾味古方大藥,對蕭飛更是佩服的不得了,也就是蕭飛攔著,不然的話,這位老先生都打算拜蕭飛為師了。


    一邊應付著白主任,一邊給患者診病。


    蕭飛如今的名頭越來越大,每天隻接診20位患者,更是讓他的號被炒的越來越火,也就是同仁堂的規矩嚴苛,否則的話,號販子早就盯上了。


    「沒什麽大毛病,您踏踏實實的,回去照著我開的方子先吃上七副,回頭您再來,別老疑神疑鬼的,您這體格子,早著呢!」


    蕭飛今天接診的最後一位患者是位七十多的老爺子,最近食欲不振,總懷疑自己得了癌症,吃不下睡不著的,被蕭飛開解了一番之後,精神頭和來的時候都不一樣了


    。


    「大夫,聽您這麽說,我就放心了。」


    陪同來的患者家屬也是千恩萬謝,見蕭飛沒有別的交代,這才離開。


    「小蕭,你瞧著怎麽樣?」


    「歲數大了,髒腑機能退化,還能和年輕的時候那樣,能吃能喝的?純屬自己嚇唬自己,開點兒調理的藥就行了,沒什麽大毛病。」


    說白了,就是積食。


    蕭飛說著,已經脫下了白大褂,今天的任務完成,雖然時間還早,可他也沒打算再磨嘰,得趕緊走了。


    「這就走,多聊會兒啊!」


    蕭飛笑了:「您要是想聽我說話,回頭去廣德樓買張票,我給您連著說一鍾頭。」


    呃……


    誰想聽你說相聲啊!?


    換好了衣服,從同仁堂出來,沒去對麵的園子,而是去了挨著不遠,於清新開的飯館。


    開業三天,生意非常火爆。


    這裏的大師傅是於清從泰豐樓挖過來的,做得一手好魯菜,淮揚菜滋味兒也不賴。


    「師父!」


    蕭飛在一樓大廳裏見著了於清,飯館剛開業,他這個老板得盯上幾天,畢竟好些來吃飯的客人都是衝著他過來的。


    「來啦!」


    飯館生意好,侯三爺的手術成功,於清的心情也是大為開懷,這兩天臉上的笑紋兒都藏不住。


    「師父,這麽火啊?」


    「還行,剛開業,總得火上幾天,看往後穩定下來,生意怎麽樣。」


    於清之前也開過飯店,那個時候,相聲不景氣,他也沒什麽正經事幹,就和別人搭夥弄了一飯店,結果賠的稀裏嘩啦的。.


    「小孟呢!?」


    「在二樓支應呢。」


    於清剛說完,就見孟祥輝從二樓下來了。


    「哥!您來啦!」


    孟祥輝跟蕭飛打了個招呼,隨後又對著於清說。


    「於老師,二樓有一桌客人,說是想見見您,您看……」


    於清笑道:「見就見唄,我還怕人看啊,哪屋啊?我現在過去。」


    孟祥輝說了房間號,於清便上樓去了。


    「小孟,怎麽樣?累嗎?」


    蕭飛看得出來,於清挺喜歡這小夥子的,再加上孟祥輝能說會道,蕭飛跟他關係也不錯。


    「不累,挺好的。」


    孟祥輝說完,張了張嘴,欲言又止的樣子。


    「有事兒啊?有事兒就說。」


    孟祥輝笑了笑,道:「哥!那什麽,學相聲……難嗎?」


    呃?


    蕭飛一愣,隨後也笑了:「怎麽著?有心思?」


    孟祥輝點頭:「有,當初我和幾個同學來京城,本來是想要學表演的,可您也知道,我這要學曆沒學曆,要什麽沒什麽的,當了幾天群演,我也就沒再動那個心思,這些日子,看您那邊的好些哥哥們過來,聽他們說活,我確實有點兒動心,就是不知道,我現在想學的話,是不是已經晚了。」


    孟祥輝今年十八,要是放在過去的話,他這個歲數才開始學相聲的話,確實有點兒晚了,但是,現在不一樣,甭說十八歲了,就是二十八歲才開始學的也不是沒有。


    「沒什麽晚不晚的,隻要有心思學,什麽時候開始都不算晚,不過現在賀字科招生已經結束了。」


    「我沒想拜郭老師。」


    孟祥輝不等蕭飛說完,便開口說道。


    「我想的是……」


    沒等說完,孟祥輝就不好意思的笑了。


    蕭飛一看,也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打算拜我師父


    啊?我師父收徒可嚴,輕易不開山門。」


    「哥,我知道,我就是想著先學學看,看我是不是那塊料,如果不是的話,我也就死了心了。」


    蕭飛聞言,知道孟祥輝是認真的,仔細打量了一番,小夥子賣相不錯,上人見喜,嘴皮子也利索,真要是願意學的話,倒也不是不能考慮。


    「這樣吧,小孟,你要是真有心思學的話,抽空跟我師父打個招呼,看看能不能先把你安排在賀字科的學員裏麵。」


    「哥!」


    「你先別著急,你也看出來了,我師父太忙,就算是有心收你,恐怕也沒時間教,你先跟著賀字科的一起學,等到往後……以後再說以後的。」


    孟祥輝猶豫了一下:「行,哥,我聽您的!」


    「不過,有一點我得跟你說明白了,你就算是跟著賀字科一起學,也不能算正式的學員,人家都學了大半年了,你剛去就直接進賀字科不合適,而且,這邊的工作也不能耽誤了。」


    蕭飛看得出來,孟祥輝機靈,對他現在這份大堂經理的工作也是得心應手,要找個合適的大堂經理可不容易,蕭飛不能挖自己師父的牆角。


    「行,都行,那您看……」


    「看什麽啊?自己和我師父說去,我師父要是點頭,明天你就來廣德樓,上午跟著高老師學,中午過來上班,這邊要是不忙,你就去廣德樓聽。」


    三言兩語的,蕭飛就給安排的明明白白。


    「少爺,小孟,說什麽呢?」


    於清從樓上下來了,手上還拿著個空了的小酒杯。


    「師父!下午您還得演出呢。」


    蕭飛一臉的無奈。


    於清一愣,輕輕的拍了下腦袋:「喲,給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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