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行社的生意沒了,陳耳東尚有餐廳營銷可做,而杜宇則變成了無業遊民。


    格裏芬的虧損收場,相比於親人的背叛,經濟上的打擊對於杜宇來說並不算太大。


    他有車有房有存款,加上去年旅行社的收入,即使要吃老本還能吃上很長一段時間,隻是無所事事所帶來的空虛感令他不安。


    二月底的一天,陳耳東正和杜宇在茶樓合計著有沒有可做的項目,這時他接到一個電話,竟然是唐德漢打來的,他讓陳耳東抽空去他家一趟有事相求。


    唐德漢能叫他過去定然不是什麽小事,陳耳東馬上結了賬和杜宇離開了茶樓。


    唐野的案子因為案情複雜,牽涉金額較大,比一般案子的偵查期更久,加之抓捕另外幾個從犯捉拿歸案花了大量時間,所以去年初才開庭審判。


    唐野被判有期徒刑三十年,李秀榮二十年。陳耳東原本打算去庭審現場,但那段時間正好忙著旅行社的事分身乏術,也就打消了念頭。


    其實去旁聽無非也就是看著仇人伏法獲得心理上的滿足,對結果於事無補,杜宇也認為沒必要去。


    陳耳東獲悉審判結果後,隻在qq群裏知會了一聲,那段時間大家關係較為疏遠,想法也差不多,這件事在他們的心裏就算過去了。


    來到唐德漢所住的那間老房子,門敞開著,陳耳東邁步進入,發現比之兩年前更加破舊,甚至有些邋遢。


    地上散落了一些垃圾,茶幾上擺了幾盤剩菜和酒瓶,看得出來是一個落魄獨居男人過著糟心的日子。


    隻見唐德漢坐在沙發上,佝僂著背,看起來很疲倦。見陳耳東和一個陌生男子進來,他抬起頭張開了嘴:


    “肝癌晚期,醫生說還有幾個月,小陳,叔叔求你一件事。”


    唐德漢泰然自若的說出了肝癌晚期四個字,從他的輕聲細語和神態中根本感受不到大限將至的恐懼,陳耳東胸口一悶,喉嚨被堵住說不出話來。


    唐德漢看陳耳東的表情不對,以為他有所懷疑,立馬補充道:“哦,你可能不信吧,我給你看看病例。”


    唐德漢費勁的用手撐起身子,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陳耳東一把上前扶住了他。


    “叔叔,沒有不信,您坐下說話。”


    看著眼前這個蒼老的男人,就算他不說是肝癌,就憑這副麵相,也是病入膏肓的樣子。


    陳耳東鼻子有些發酸,他是個很難動容的人,可在當下,一是因為唐德漢的慘狀,二是感慨於兒子是個詐騙犯,當父親的連證明自己患病都需要病例。


    “謝謝你,你們都坐下吧,家裏就這個樣子,我也沒什麽好招待的,對不起。”


    唐德漢的歉意裏透著一股淒涼,好歹他曾經也是坐擁四套房產的富足之人啊。


    “開庭我沒去,去了也沒意義,我這輩子算是走到頭了,以後他出來也見不著了。”說完這句哈,唐德漢咳嗽了幾聲。


    陳耳東問他水在哪裏,想幫他倒杯水,唐德漢擺擺手示意他坐下,然後繼續說道:


    “小陳,我求你去一趟監獄,把這套老房子的房產證給他,以後他出來好歹還能有個落腳之處,順便再告訴他,我死了,以後不用來掃墓,因為我沒有墓。”


    唐德漢的眼睛閃著晶瑩,他沒有因為快死了而落淚,隻有在提及到父子的時候才情難自已。


    唐德漢拿起身邊的牛皮紙袋,緩慢的解開纏繞在封口的白線,然後把房產證拿了出來,裏麵還有幾張照片和銀行卡。


    “小陳,裏麵還有一張銀行卡,錢不多,以後能管他幾頓算幾頓,這幾張照片是他小時候我和他拍的,我也帶不走,都留給他吧。”


    陳耳東正要去接,唐德漢忽然跪在了地上,錘著胸口哽咽的說道:


    “小陳,我知道他騙了你很多錢,叔叔要是有能力,就替他還了,可我實在是沒有辦法,這張銀行卡裏也沒幾個錢,叔叔求你念在我一個快死的老頭的份上,就不要動了,我隻是怕他出來沒飯吃。”


    這一幕,誰看了都會受不了,杜宇已經掉眼淚了,盡管這是他第一次見唐德漢,陳耳東強繃住淚腺,和杜宇一起把唐德漢拉了起來。


    “叔叔,您放心,這個錢我肯定不會動,我一定替您交給他。”陳耳東誠懇的回道。


    “謝謝你,麻煩你了。哎,聽說他媽現在住在農村的親戚家,我們也沒有聯係,他騙了那麽多人,你是唯一來找過我的,所以我隻有來麻煩你了。”


    唐德漢擦拭著淚水,口中不斷的解釋著。


    “叔叔,我答應你,還有沒有什麽需要幫你帶的話。”


    陳耳東很難過,此刻的唐德漢已不是那個致他被騙的罪人之父,隻是一個純粹愛子的父親。


    “沒了,叔叔對不起你,如果下輩子還能碰見,我和他一起給你們做牛做馬。”


    “叔叔,別這樣說,這件事和您沒有關係,不過您的病真的就治不好了嗎?”陳耳東於心不忍,這是他第一次和將死之人麵對麵的說話。


    “嗬,肝癌晚期,再治無非就是拖時間,花錢續命還不如早死早解脫。”唐德漢想得很通透,也或許是他這輩子真的無所掛礙了。


    陳耳東又瞥見了茶幾上的酒瓶,他說:“叔叔,不能再喝酒了。”


    唐德漢嘴邊擠出一絲苦笑,伸手拿起一瓶還剩三分之一的白酒,往嘴裏送了一口,然後說道:“把事情拜托給你了,我就是現在死都可以瞑目了。”


    唐德漢沒有任何的求生欲望,剩下的幾個月隻會在病發時帶給他生理上巨大的折磨,他認為酒精傷肝可以加速他的死亡,所以不斷地喝酒,直至出現疼痛感才會暫停。


    他曾想過要不然自己去探監,但他的身體狀況實在不允許,他敢於相信陳耳東,也正是因為前年的那次會麵。


    這個年輕人被自己的親生兒子騙了那麽多錢,卻也並沒有為難他,他認為陳耳東是一個有道德的人。小商販出身的他,見過太多撒潑發瘋的男男女女,無論有理沒理。


    唐德漢還想過,萬一陳耳東真把卡裏的錢取了用於補償,他也就認了。自己力不從心隻能托付於人的時候,任何後果都隻能接受。


    陳耳東和杜宇向唐德漢告別,也算是最後的訣別。他始終沒有跟唐德漢說杜宇也是受害者之一,他不想在這個時候還給唐德漢添堵。


    杜宇開著車,兩人都沒有說話,回想適才和唐德漢相處的那半個小時,太過沉重。陳耳東把牛皮紙袋攥在手裏,百感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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