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夏不知道秦澈為何對這個事情這樣的評價,而秦澈顯然也沒打算跟黎夏解釋這事。


    秦澈不解釋,不是覺得黎夏理解不了,而是擔心黎夏理解的太透之後,自己連糾正黎夏的可能性都沒有了。


    如果再讓她知道了這些髒事,那她絕對在獨立女性的路上,一路走到黑。


    ……


    桃花院裏麵,督天院的院長,看著雖然低著頭,但是拳頭卻在緊張狀態的穆逢春,道:“你是不是覺得這髒事,是我下的命令?”


    穆逢春不語,不過態度表明了一切。


    院長想了一下,忽而改口道:“你應該不會覺得這是我幹的事情,你想的應該是這是我們皇室幹的髒事。”


    不用穆逢春回答,院長繼續自顧自的道:“你能這麽想,其實也沒錯。


    用可接受的損失,去清理一下,朝廷中不是自己的人。


    這個的確是一個不錯的主意。


    畢竟這一場大火牽扯甚廣,首先戶部是一定要被整治的,然後工部也會遭殃,連帶著吏部,可能也會查出一點事情來。


    一下子牽連三部,尚書省的某些人,也要跟著動動了。


    這的確是一個一舉多得的好事情。


    對皇室來說,這絕對是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用最小的代價,清理了儒門中的大量官吏。


    代價隻是一百二十萬石的糧食,以及餓死個一兩萬人罷了。”


    穆逢春依然不語,因為這就是他心中所想。


    院長並沒有希望穆逢春回答什麽,而是選擇提醒穆逢春:“可是有一點,你可能沒想明白。督天院成立的目的是什麽?


    督天院成立的目的,是讓它成為一處聖地,而不是皇室清除異己的地方。


    既然是聖地,那就不能帶髒。”


    說完之後,院長又補充了一句:“至少在成為聖地之前,它不能帶髒。”


    院長的一番話,顯然說動了穆逢春。


    但是穆逢春依然相信自己眼前親眼所見:“可是那一場火,卻是實實在在的著了起來。”


    院長用同樣疑惑的語氣,道:“是啊,在獲得確切的情報下,那場火還是著了起來。所以這就是我們接下來要解決的事情,這場火為什麽還是著了起來。”


    穆逢春認真的思考了了一會,才再度開口:“如果院長你說的是真的,這件事情與督天院和皇室無關。那這場火,就是有人自導自演的一幕戲。目的就是給督天院潑髒水,用這樣的方式,斷了督天院成為聖地的可能。”


    院長覺得穆逢春終於開竅了,這才往下詢問:“那你覺得誰最有可能自導自演這一幕呢?”


    “戶部尚書,張良臣。”穆逢春不假思索的說道。


    院長聽了穆逢春的話,不由得輕笑起來:“你對戶部,還真的一點好感都沒有。”


    穆逢春冷哼:“戶部掌握天下錢糧,如果他能好好掌握,大夏何至於此,國庫空虛,稅政不興。院長如果準許,我現在就可以去斬了那張良臣。”


    “穆大人,你就對本官,這麽恨之入骨嗎?”一個穿著紫色官服,厚貌深文,一副貌似忠良,留著三寸長須,富貴非常的三品大員,從桃花院的另外一側踱著方步走了出來。


    “張良臣!”穆逢春看到這個自己恨不得,砍了他狗頭的戶部尚書,出現在桃花院中,也吃了一驚。


    “你為了活命,判出了儒門。”穆逢春下一個反應,就是如此的質問。


    張良臣看著穆逢春,道:“怎麽這天下就隻允許你穆逢春判出儒門,就不容我張良臣判出嗎?”


    穆逢春眉毛一挑:“我判出儒門,那是因為儒門不公,世道不平。你是為了保住你的狗命。”


    說完穆逢春轉身對院長,道:“院長,萬不可相信這個老賊巧言令色,請允許我斬殺了這個老賊。”


    張良臣也躬身向院長:“院長請為老臣證明,老臣可是一直都是對王朝忠心耿耿。”


    穆逢春聽到張良臣的話,也抬頭看向了張良臣。


    此時院長也輕啟朱唇,道:“張公,從始至終,都是大夏肱股。”


    這就有意思了。


    如果這事不是督天院自導自演,那第一個應該被懷疑的就應該是戶部。


    因為這天下錢糧都歸戶部管理,而且穆逢春也曾幾次進言,希望可以整治戶部,以利天下。


    穆逢春甚至之前一度覺得,這一次的髒事,就是為了把戶部換成自己人。


    可是現在到頭來,發現戶部尚書竟然是自己人。


    所以自導自演這一幕,都變的沒有意義。


    如此一來,事情還真的變的撲朔迷離。


    等穆逢春消化的差不多了,院長才再次開口說道:“張公,你把那棉花,拿給穆大人看看,看看穆大人是否認識此物?”


    張良臣得令,而後從自己袖子之中,掏出了一團如同柳絮一樣,微微有些泛黃的棉花。


    “穆大人,此物叫棉花。去年才出現在我大夏。此物輕薄,但是取暖效果極佳。當時我就覺得,此物一旦推廣,不僅利民還可以充盈國庫。


    所以本官當時命人,秘密弄了幾百車回來,本意是留到冬日,秘密的分銷出一波。


    先在京城達官顯貴中賺取一波銀錢,然後明年好在民間推廣。”


    穆逢春摸著手中的棉花,點點頭,表示讚同張良臣的這個計劃。


    棉花雖然穆逢春不知道,但是如果真的如同張良臣說的那般保暖。


    絕對是一個利國利民的好事,而且先在達官顯貴之中推行,其實完全是正常的套路。


    畢竟這種東西,如果真的要賣給普通百姓,那個時候必然價賤,利潤可能就已經非常的薄。


    可是如果現在達官顯貴中推行,那的確可以狠狠的賺上一筆。


    可是穆逢春不知道的是,張良臣給自己講棉花幹什麽。


    張良臣聽了穆逢春的疑問,繼續道:“穆大人昨日發現旱魃的行蹤非常及時,本來不應該發生這場火災。但是依然還是發生了,而且還燒毀了六個倉厫。


    而這六個倉厫當中,有一個共同特點,就是這裏麵都存放了本官秘密運回的棉花。其他倉厫沒事,是因為那裏沒有棉花。”


    這下穆逢春懂了,也就是說昨夜的大火,是因為棉花引起。


    看穆逢春好像又要習慣性的罵自己,張良臣率先說道:“穆大人,在運送這些棉花之前,本官已經讓人做過驗證。這棉花隻有用持續的明火才能點燃,而且運道京城倉厫前,也一直在其它倉厫中做過驗證,全部無事。”


    穆逢春把要說的話,生生憋了回去,一雙眉毛擰的老高。


    這張良臣已經做到了他能做到的一切,按理說已經是萬無一失。


    可是最終還是出了問題。


    那這裏麵的說到就多了。


    如果再聯係之前旱魃案的話,那這個局就大了。


    顯然從計劃煉製旱魃開始,對方就已經料想好了一切,他們想到了旱魃可能會失敗,會發現,所以提前做了棉花的布局。


    目的很簡單,就是為了保證這場大火,一定也必須著起來。


    接下來借著這樣一場大火,他們能夠做的事情,就真的太多了。


    “穆大人,此事還是繼續交由你來負責。”院長對穆逢春說道。


    “屬下領命!”穆逢春抱拳領命。


    “老臣也告辭了。”張良臣同樣拱拱手表示自己也要離開。


    院長應允之後,兩個人一起離開了桃花院。


    “當日為何阻我進入戶部?”兩人離開桃花院之後,穆逢春非常幹脆的對張良臣問道。


    張良臣此時倒是可以心平氣和的跟穆逢春交流:“因為你這人太正直,不適合當官,你做不到和光同塵。也做不到,腳踏兩隻船。更做不了那些髒事。”


    穆逢春並沒有反駁張良臣對自己的評價,因為張良臣說的對,穆逢春幹不了這些事。


    “所以你不斷的打壓我,逼迫我,逼我棄文從武,然後再舉薦我到督天院。”穆逢春繼續詢問道。


    張良臣露出一副被捧殺之後的惶恐表情:“穆大人可是太高估本官了。本官可沒想過,還能把穆大人逼迫的棄文從武。本官做的,隻是舉薦了穆大人而已。”


    頓了一下,張良臣道:“不過現在看來,本官舉薦的不錯,這裏果然更適合你。”


    “穆大人,是還有什麽事情,想問本官嗎?想問什麽今日不妨問個痛快,明日再想問,可能就得去大理寺了。”張良臣坦然自若的說道。


    “為什麽?”穆逢春問出了這三個字。


    張良臣明白穆逢春這三個字所指,當即笑了兩聲:“你不是以為,這天下讀書人,隻有你心懷抱負吧。


    本官讀書時,同樣心懷抱負。想著海晏河清,想著為民請命。


    可是等本官真的進入官場,看到的是什麽?


    朋黨結私,蠅營狗苟。


    本官不介意和光同塵,可是本官不能容忍的是,他們一邊口誦聖人言,一邊幹著刮民脂民膏的事情。


    這不是我讀書的目的,也不是我想要的太平盛世。”


    穆逢春還是第一次,聽張良臣說這樣的話。


    在穆逢春的眼中,張良臣一直都是一個結黨營私的大奸臣。


    他一直都想殺之後快的奸臣。


    可是現在,他突然發現,他們兩個竟然站在一條線上。


    “覺得我這樣的佞臣,不配說這樣的話。”張良臣笑著問道。


    穆逢春搖搖頭,道:“張大人,以你在朝中的地位,以及在儒門中的地位。應該可以向文聖諫言吧。”


    張良臣冷笑一聲:“文聖?除了文聖的塑像,你見過文聖嗎?”


    儒門中所有人都知道文聖的存在,知道文聖主宰天下儒道,知道文山有文聖坐鎮,萬年不倒。


    可是真的說誰見過文聖,這個恐怕真的寥寥無幾。


    不過張良臣這種高官,以及在儒門中的地位,是有能力也有辦法向文聖諫言,甚至可以登上儒門聖地——文山。


    “張大人可以去文山啊?”


    張良臣反問:“你當我沒去過?”


    “可是我連文山的門都沒見到,就被打發走了。我甚至都懷疑,現在的文山,是否還是聖人坐鎮。”


    穆逢春聽到張良臣的話,都是悚然一驚。


    “文聖,坐鎮文山數千年!文聖不在文山,那天下儒道誰來掌控!”


    張良臣看向穆逢春,道:“等你打上文山,你自己去看看,究竟誰在掌控文山。”


    說完這話,張良臣正了正自己的官帽:“本官要去大理寺報道了。”


    “我會找到真相。”穆逢春堅定無比的說道。


    張良臣一邊走,一邊道:“希望那時本官還活著。”


    穆逢春在張良臣的身後,躬身一禮,直到張良臣消失,穆逢春才起身,去督天院的飛行獸,獸廄,直接騎上飛行獸,直奔明月閣的方向而去。


    穆逢春現在相信有能力破案的隻有秦澈,其實穆逢春自己都不知道,他為什麽在這個時候相信的是秦澈。


    穆逢春在當天晚上,就到了明月閣。


    雖然秦澈覺得督天院的事髒,可是這並不妨礙秦澈繼續見穆逢春。


    秦澈做人做事的想法,已經跟黎夏說的清清楚楚。


    誰供奉我,我護佑誰。


    至於其他,秦澈不怎麽關心。


    “穆大人喝茶。”看著風塵仆仆的穆逢春,秦澈熱心的端上了明月閣的茶。


    雖然心中很急,可是穆逢春依然記得,明月閣的茶不能喝。


    “秦掌門,我想請你,協助本官破案。”穆逢春直接說明了自己的來意。


    秦澈幽幽道:“旱魃案,不是已經破了嗎?”


    穆逢春搖搖頭:“我當時也以為結案,不過事情並非我想的那麽簡單。”


    當即穆逢春,把自己今天上午,所知道的事情,跟秦澈原原本本的講一遍。


    秦澈還真的是沒想到,這事情後麵竟然如此複雜。


    這無間道,真的是玩的一層套一層。


    “秦掌門,可聽過會著火的棉花?”穆逢春對秦澈提問道。


    棉花秦澈知道,棉花能著火,秦澈也知道。


    不過會自燃的棉花,秦澈還真不……知道。


    秦澈想到了,一種會著火的棉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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