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大人氣急攻心暈了過去。”周府管家急衝衝地上前稟告。


    周德一介文官,向來老老實實、安分守己,如今自家女兒竟攤上了人命,周家也險些遭難。


    這些日子周德被迫休假待在家中,他一個人想到這些事簡直越想越氣,越想越害怕,自家女兒身陷囹圄,他這個做父親的卻沒有一點兒法子。


    “父親在何處?”周子瑀神色擔憂地問道。


    這幾日他為了讓周酒兒在牢裏少受些罪,四處托人打點。


    奈何梁大人一案由梁毅全權負責,梁毅為人刻板頑固,不管何人都一律拒了。


    這幾日周子瑀也是愁的昏了頭,整個人看上去疲憊至極,卻強撐著周府。


    “大人此刻正在臥房歇息,大夫也正在為大人診治。”


    聞言,周子瑀稍稍鬆了口氣,轉身對葉思漓和顧離憂二人以示歉意:


    “抱歉,今日家父突發不適,瑀先去一步。”


    顧離憂扶起周子瑀作禮的雙手,語氣滿懷關切道:


    “周大人身子要緊,若是子瑀不介意,我和阿漓自行在府上了解一二便可。”


    “自然可以。周叔,帶郡主和離憂去府上逛一逛。”


    周子瑀吩咐周府管家周叔好生招待葉思漓和顧離憂二人後,便連忙去看望了周德。


    “郡主,離憂公子,這邊請。”


    周叔待人親善,極好相處。此時周叔帶著葉思漓和顧離憂去到周酒兒的房外,道:


    “這是小姐閨閣,平日更是沒人會隨便進去的。”


    葉思漓盯著周酒兒的屋子,總覺得有哪裏奇怪,想了半晌,終於想起問道:


    “周酒兒的侍女何在?”


    周叔老老實實地回道:“先前小姐換了好些個侍女,說是用著不太順心,便都趕了出去。”


    沒有侍女?


    葉思漓細細回想起來,確實她沒怎麽見過周酒兒身後跟過侍女,大部分跟的都是侍衛或者男仆。


    “那她的房間平日是何人打掃?”


    聞言,周叔臉上神情有些不自然,組織了半晌語言才支支吾吾回道:


    “小姐房間我們自然是不能進的,平日大多是由……”


    “由什麽?”葉思漓察覺到周叔的異常。


    周叔抬頭瞥了一眼,又低下頭回道:


    “由青珞打掃的。”


    “不過自從您將青珞帶走後,便一直由王三照顧小姐的起居了。”


    ???


    葉思漓和顧離憂都不免回頭看向青珞,隻見青珞低垂著腦袋,不願抬起頭,耳根子卻緋紅一片。


    周酒兒乃未出閣的姑娘,怎可由男子照顧起居?


    這若是傳了出去,隻怕是會毀了整個周府的名聲。


    想必也是因為這個原因,周叔才支支吾吾,不願開口。


    “咳咳……”顧離憂輕咳了兩聲,回歸正題問道:


    “勞煩周叔帶我們去一趟王三的房間。”


    周叔勉強答應了。


    “周叔,你可知王三是如何進的府?”顧離憂一邊走著,一邊問道。


    聞言,周叔抬手用衣袖擦了擦額間的虛汗,想到方才公子交代要全力配合郡主和離憂公子,便還是回道:


    “小姐時常去城西市場……買回一些奴仆,王三便是從城西買回的。”


    葉思漓忽然想到,周酒兒自幼嬌生慣養,任性妄為,整個周府都仍由她胡來,怕是隻有周子瑀一人不知道他這妹妹都做了些什麽荒唐事。


    “郡主,離憂公子,王三的住處就是這裏。”


    周叔帶著二人走到周酒兒屋後的一處角落裏。


    前麵是周德特意遣人為周酒兒打造的靶場,而葉思漓和顧離憂麵前便是由下等的木料隨意搭箭的一個連風雨都不曾能避的住處。


    瞧著葉思漓神情詫異,周叔又抬手擦了擦額上的薄汗。


    聽到房內竟有聲響傳出,顧離憂轉頭問著周叔:


    “房內還有別的人?”


    說罷,顧離憂和葉思漓兩人便欲朝裏走去。


    周府連忙阻止二人,道:“郡主,離憂公子,這裏麵你們可去不得。”


    “太髒,會汙了你們的衣裳。”周叔解釋道。


    周叔上前在外麵喊了幾聲,將屋內的人全部吆喝了出來。


    緊接著,便有七八個衣裳破爛的奴仆走了出來。


    “青珞,你沒死?”


    有人眼尖瞧見了青珞,立馬欣喜若狂地上前跑來。


    其餘幾人原本還沒精打采,聽此話一出,便也紛紛抬頭看來,看清麵前之人就是青珞,各個喜出望外。


    “青珞,你還活著!”


    “活著就好,活著就好啊。”


    青珞也紅了眼眶,看向葉思漓,得到葉思漓的允可後,立馬上前幾步,伸手抱住他們,那幾人卻推開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破爛肮髒的一身,道:


    “莫髒了你的衣裳。”


    幾人好好地將青珞大量了好幾遍。


    “還好還好,沒有缺胳膊少腿。”


    “身上的傷也好了。”


    “整個人看上去都紅潤了不少,看來這些日子你過得不錯。”


    “竟然還活著也不知道給我們哥幾個捎個信,害我們白白傷心。”


    青珞的聲音顫抖,見著了昔日好友,難免激動。


    “當日是郡主救了我。”


    聞言,那幾人才猛的回過神,偏頭看向前麵的人,連忙上前下跪。


    “奴才該死,竟未見樂安郡主和離憂公子在此。”


    葉思漓低頭看著,他們身上都有輕重不同的傷勢,大多已經結疤,但是有傷口較深的連藥都未上,傷口已經在流黃水。


    顧離憂讓他們起了身,“你們這一身傷是如何弄的?”


    “這……”幾人支支吾吾,不敢開口。


    葉思漓試探問道:“可是周酒兒?”


    她記得當初救下青珞之時,青珞也和他們一樣,渾身是傷。


    果然,幾人麵色微變,卻又不敢應聲。


    葉思漓瞧見青珞眼眶紅潤,牙關緊咬,渾身微微發抖,轉身責問道:


    “周叔,本郡主尚且不問為何這麽大的周府居然給下屬的住處如此破爛。”


    周叔擦汗。


    “也不問周府為何在嚴寒之日卻讓下屬身著單薄、衣不蔽體。”


    周叔又擦汗。


    “更不問周府為何對周酒兒的行為坐視不管。”


    周叔更是擦汗。


    “本郡主隻問……貴府偏是喜愛虐待下屬?”


    周叔汗如雨下,隻得“撲通”一聲跪下,叫苦道:


    “郡主明鑒……他們……這……都是小姐的意思啊。”


    “哦?”


    周叔見葉思漓不信,連忙解釋道:


    “他們並非府中安排去的奴仆,都是由小姐買回來的。”


    “或是來自家境貧困人家,或是別人家犯了錯不要了的奴才,亦或是……”周叔說及此,不自覺地瞥了一眼青珞,“亦或是,大戶人家流浪出的公子哥。”


    “小姐喜愛收些相貌好的奴才。”


    葉思漓轉頭看了看那幾人的模樣,確實生得不錯,不過若要想必,隻怕是青珞會勝一籌。


    青珞的五官長得清秀,生得一副俊俏麵容,葉思漓初見他時,他身瘦如柴,如今看上去倒不似那般病怏怏的,臉上滋潤了幾分,此時雙眸微紅泛著淚光,頗有一番楚楚可憐的滋味。


    顧離憂不動聲色地往右小跨一步,正好遮住了葉思漓看向青珞的視線。


    “……”葉思漓還未開口,顧離憂嘴角輕揚,一本正經地問著周叔:


    “那周府為何克扣他們的物資?”


    周叔直喊冤枉。


    “下人們的月錢和所需物品我都是按規矩發放的,可是……可是他們這些人都是小姐自己帶回來的,小姐還特意說了……不準給他們。”


    聞言,葉思漓隻覺得周酒兒行事竟如此荒唐。


    “那他們的吃穿用度又從哪裏來?”


    “這……這奴才就不清楚了,小姐平時不準別人進到後麵的靶場,就連公子也未曾來過。”


    那幾人見葉思漓臉色變化,似有些生氣,連忙跪下替周叔求情道:


    “郡主莫要責怪周叔,這幾日小姐不在府中,周叔時常會暗自給我們送些禦寒之物和吃食。”


    見狀,青珞也上前跪下替他們求情。


    “青珞,你這是做什麽?快起來。”


    葉思漓十分可憐青珞,按理說青珞還比她大上幾歲,同是名門貴族的孩子,卻因家遭變故受了如此折磨。


    “郡主,他們說的句句屬實。”


    青珞不願起身,執意為好友求情道:


    “周小姐將我們帶回來,我們便住在這裏,她會從中挑選自己喜歡的奴才去伺候她起居……”


    青珞的聲音壓抑著委屈,倔強地不讓自己落淚。


    不過十多歲的人,哪裏受得了這樣的委屈啊。


    他原本的生活也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不愁吃穿,不必看人臉色。


    可在周府的那段日子,說是噩夢和恥辱絲毫不為過。


    “她閑來無事時,便在這靶場以戲弄折磨我們為樂……”


    青珞盡量把聲音放平,可是一字一句,腦海裏都會浮現當時的場景,對他來說又何嚐不是一種折磨?


    “我們看著自己身邊的兄弟受傷、死去,過不了多久又會有新來的人……”


    葉思漓記得以往獵場之上,周酒兒都會帶自家府邸的奴仆去當靶心,如今看來,那些人分明不是周府犯了錯的奴仆,而是她私自從外麵買回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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