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漢子此刻已經翻身跳下馬車,安上馬凳,靜候一邊。馬車上門簾掀起,一個錦衣華服,劍眉星目的青年男子從車上走了下來。


    太監連忙躬身向那青年男子行禮,這男子一臉倦容,揉揉眉頭,但依舊保持笑容,輕聲問太監道:“父皇可安好?”


    “聖上一切安好,今早就吩咐下來。信陵君一回來就可進宮。”太監笑容滿麵,顯得極為恭敬。


    那男子向太監點點頭,又對中年漢子道:“錢大哥,我這就去見父皇。你暫且在這裏等我。”中年漢子應聲答應,將馬車拉到宮門處一邊。


    那男子向太監道:“安公公,請。”


    姓安的太監回禮道:“信陵君請。”


    兩人一前一後打開宮門的側門走入皇宮。


    這個青年男子正是當今趙國皇帝趙敬的二兒子趙禕,封地信陵府,掌使君令,因此又稱為信陵君或者使君。兩月前他受父皇趙敬所托,為一事前去極北之地神殿山朝覲,今日才匆匆歸來。


    安太監和趙禕行走很快,穿過前殿後左拐進入了一個偏殿,又從偏殿一個側門走出,經過一道彎曲長廊,來到一間小小的宮殿麵前。有幾個太監和帶刀侍衛守在殿前,見到安太監和信陵君趙禕過來忙躬身行禮。


    安太監搶先一步走入房中通報,片刻後出來向趙禕招招手:“皇上正等著使君。”


    趙禕整整衣冠,揉搓一下臉使自己清醒一點,這才跨步走進房去。他繞過一個屏風,隻見屋正中一處睡榻處,一個頭發半白的老人身著褻衣內褲正在兩名宮女攙扶下從床上坐起。


    趙禕躬身行禮道:“兒臣趙禕拜見父皇。”


    老人笑容滿麵招手道:“禕兒回來了,快到為父身邊來坐。”


    老人坐在床邊,宮女抬來一個錦凳安在老人身前,趙禕走上前坐在凳子上,俯身問道:“父皇,這兩月可身體康健?”


    “還是老毛病,氣喘心虛,睡不好覺。”老人輕輕咳嗽一聲。


    “禕兒,這一路去神殿山,可辛苦你了。”老人親熱地拉著趙禕的手。


    “不幸苦,隻是可惜......孩兒未能完成使命。”趙禕麵帶愧色。


    “哪可曾見到你叔?”


    趙禕點點頭:“孩兒在山上停留了十日,方才得見二叔一麵,但二叔卻始終不肯隨兒回來。”


    “他是否修煉仍然停留在瓶頸處?”


    趙禕神色有點黯然,道:“二叔修為仍然未能飛天化龍。”


    老人一聲長歎道:“政弟一生癡迷修行,未能突破他是決不罷手的。他不願隨你歸來,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此事不怪你。可惜的是這二十年,自從老趙王離世之後,趙家皇族至今無飛龍保佐。”說完,不由扼腕歎息不己。


    這個老人就是趙國當今皇上趙敬,他的堂弟叫趙政,自小酷愛修行,年輕時就在神殿山海天內院潛修,靈力水平已至射天頂階,離飛天化龍也就半步之遙,可惜十多年了還沒能突破。


    自創世靈氣來到星陸,趙家之所以能夠立足於此,並開創趙國,也是由於第一個族長趙建是個傳奇人物。他是三青大帝之青聖的親傳弟子,靈力修力當時幾乎在飛龍之上,也是威震星陸的重要人物之一,其後代也多有飛龍級的人物出現。


    可惜到了趙敬這一代,人材零落,在趙政的父親、趙敬的叔叔老趙王二十年前病逝之後,皇族中卻再無飛龍高手出現。尤其最近這幾年,皇家屢遭變故,射天級高手中成秉王趙蕁、成毅王趙菇、平陽侯趙壽等幾人接連病故,讓趙家實力大損。


    趙禕示意皇上屏退左右宮女,這才小聲問道:“父皇,二叔不願回來,那萬家的事怎麽辦?”


    趙敬手撫白須沉吟片刻方道:“如今皇族精英隕落殆盡,勢力衰弱,而萬家雖也無飛龍級高手,但其在紅花神教根基頗深。咱們這些年來幾番運作失敗,反而讓他權威日勝,紅花神教已經完全在他手中。當下之策我們隻能是退避三舍,任其狂妄。隻要沒有神殿山點頭,他還不敢把我們趙家如何。”


    趙禕同意道:“這次我在神殿山也與長老院裏多位長老進行了聯絡,長老院首席霹靂長老也收下了我們宮內珍藏的萬年人參。”


    趙敬點頭讚許道:“說來也有好消息,前幾日父皇收到消息,萬家的老三被神殿山白郃長老一掌擊殺。”


    趙禕驚吒道:“萬玉德死了?”


    “應該就是他。”


    “白郃長老與萬家素來有交情,如今翻臉,這事倒奇了?”趙禕疑惑不解。


    趙敬喜滋滋將蒼野縣發生的事向兒子說了一遍,萬達功巴結五長老反而送了自己兒子的性命,邊說著老皇帝十分高興。


    趙禕沉思片刻問道:“父皇,這李銘秀橫空出世,可有消息關於此人來厲?”


    趙敬搖搖頭道:“神殿山路情司也來調查過此人,但朕完全不知這人底細,他好像就這兩個月憑空而出。唯一線索就是此人好像與萬達功有仇,處處找他麻煩。”


    “如此說來,這人對我們趙家倒是一個助力。”


    趙敬又搖搖頭道:“朕原本也是這麽想,但此人已經被神殿山掛上了神通榜,現在是四國公敵,咱們切不可與此人有任何關係,以免惹禍上身。”


    “原來如此,孩兒明白了。”


    趙敬道:“禕兒,你現在回來了,聯正考慮有一事要交與你去辦。”


    趙禕連忙站起身道:“父皇,但請吩咐就是。”


    “神殿山長老院傳言說是要征用北方郡蒼白山,主事人就是白郃長老。我想派你親自前去主持征用建築事宜,不知你可願去?”


    趙禕拱手躬身行禮道:“此事關係神殿山,是大事,隻是不知神殿山為何要征用蒼白山?”


    “具體原因,父皇也不知。”趙敬皺皺眉頭道:“隻不過......聽說是神殿山在哪兒發現了神物?”


    “神物?”趙禕雙眼一亮。


    “嗯,聽說是。不過......”趙敬抬頭看了趙禕一眼:“神物於我等凡人估計也沒太大關係,隻不過若能協助神殿山獲得,則將對我趙家會有極大的好處。”


    趙禕忙將眼中精光收斂,恭敬道:“父皇說得是,兒臣定當全力以赴,協助好此事。”


    趙敬雙眼充滿慈愛看著趙禕,一聲長歎道:“禕兒,情非得已,父皇和你兄長隻有將你推在前麵,為趙家遮風擋雨。你可怨聯嗎?”


    趙禕肅穆道:“父皇,覆巢之下安有完卵。這幾年敵人藏在暗處,孩兒哪裏不知這危險重重。不過我趙家是真龍之後,有神殿山庇護,料他萬家也不敢造次。趙國畢竟是我趙家的,兒定就是為咱們趙家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趙敬感動得熱淚盈眶,擦著眼淚道:“好,好孩子,不愧是我趙家好兒郎。你在外行走,一定要注意安全。”


    趙禕拱手謝道:“父皇放心,有錢大哥隨身保護,應無恙。”


    趙敬點頭,隨即鼻子重重哼了一聲,道:“大雅城內四大家族也隻有錢家是對我皇室忠心耿耿的,其它三家都是首鼠兩端,靠不住。”


    趙禕略有疑惑問道:“王家和江家素來與紅花神教淵源極深,如今萬家與我皇族有隙,他們投向萬家也不難猜。隻是文淵閣大學士華榮素來有公正之名,且其華家也未曾聞與萬家有何關係?”


    “這華閣老可不簡單呀!”趙敬冷笑一聲,對趙禕道:“你可記得數月前河間郡郡守樊勝恩勾結神通榜匪徒謀逆大案。”


    “樊勝恩與匪徒勾結,證據確鑿,神殿山也宣下了告示,莫非有變故?”


    “這倒沒有變故,隻是河間郡守這職位空缺,前日朝堂上,王家的吏部尚書王鶴濱、江家的戶部尚書江右辰,還有華閣老聯名保薦一人。”說到這,趙敬氣憤不已。


    “是誰?”趙禕問道。


    “是左通使吳世良。”


    趙禕對這人不熟悉,一時不解,為何獲得三大家族的力薦。


    趙敬冷笑道:“這人最近迎娶了萬家的老姑娘,做了萬達功的小妹夫。”


    趙禕這才恍然大悟,靠上了萬家這條線,京城中三大家族當然要力捧了。


    “父皇,您答應了?”


    趙敬歎氣道:“他們緊緊相迫,朝堂上群臣皆不敢言,我也隻能應了下來。”


    趙禕怒道:“這幫賊子居然敢逼迫父皇,莫非想造反了?”


    趙敬見趙禕衝動,忙拍拍他的肩頭讓他冷靜,道:“吾兒莫急,一個河間郡守而已。如今皇室力弱,就讓他們猖狂一下,咱們長遠來看。”


    “是!”趙禕忍下怒氣。


    趙敬感歎道:“隻要錢家還能守住這大雅城內五軍指揮司,誰也不敢造咱家的反。”


    五軍指揮司的長官基本由錢家世襲,當前指揮使就是錢家嫡長子錢穆。雖官職品位不高但手握重兵,掌著實權,皇宮禁軍皆由他管,也是趙敬的心腹。


    趙敬又對趙禕道:“你的護衛錢同資質不錯,靈力修為也有射天階,在錢家後代中也算傑出的人物了,你可不要虧待了他。”


    趙禕眼睛眨了一下,順從道:”是,孩兒省得。”


    錢同是錢穆的堂弟,在錢家也是一品好手,在趙禕成年之後,趙敬就將他派到了趙禕身邊做貼身護衛。


    趙敬這時轉身從睡塌上掏出一個黃色錦囊,然後對趙禕正色道:“禕兒,父皇這有一要緊物賜予你。”說著就將那錦囊遞給趙禕。


    趙禕接過那錦囊,用手掂掂裏麵似乎有一個雕刻之物,還沉甸甸的。趙禕不解望著趙敬,趙敬示意他打開看看。


    於是他解開錦囊攤開手從囊裏倒出一個金燦燦的虎頭雕像。這個虎頭雕的惟妙惟肖,虎目圓瞪,張著血盆大口,虎腦門頂上還刻著兩字“趙兵”。


    趙禕一見此物,眼睛一亮,但隨即失聲道:“啊!趙國兵符!”


    “父皇,這可萬萬不可。”說著,他忙把虎頭放回錦囊中,捧回給趙敬麵前,抵首顫聲道:“父皇,這可是趙國軍馬大元帥的兵符,兒臣萬萬不敢受。”


    趙敬不以為然將他的手推回道:“有何不敢的。朕正準備將你封為護國兵馬大元帥,掌管咱們趙國的所有四邊七鎮的軍馬。你有這兵符在手,這些軍隊也皆由你來掌控調度。”


    趙禕忐忑不安道:“父皇,兒臣才疏學淺,年紀又輕,這兵馬大元帥之職是萬萬擔當不起的。”


    趙敬凝視他片刻,見他臉露惶恐之色不假,才語重心長道:“禕兒,你是趙家皇子,這兵馬大元帥之職不由你當,為父又如何安心將它授與他人呢?你大哥雖站著太子位,但行為荒唐,不愖重用,這趙家的天下父皇遲早也要交到你的身上。你雖年紀輕點,但在這兵馬大元帥任上多些磨煉,對你和對我們趙家都是極其重要之事。此事,我意已決,你也別再推辭。這兵符你且收下,待助神殿山完成蒼白山事物之後,朕定為你舉辦拜帥大典,正告天下。”


    趙禕還想推辭,但見趙敬麵露不愉之色,也就無奈謝恩收下。父子倆又說了一會兒話後,趙禕就告別退了下來。


    走出皇宮,天邊已經微微發白,又是一夜未眠。趙禕再揉揉臉上倦意,上了馬車,對駕駛座上的中年漢子道:“錢大哥,咱們回府。”


    中年漢子答應一聲,駕著馬車離開了皇宮。


    坐在馬車上的趙禕閉著眼睛陷入了沉思,手裏還輕輕握著那標誌著趙國兵馬大元帥的虎符。


    “四邊七鎮?如今皇室勢弱,這四邊七鎮又有多少人馬會聽自己這個大元帥的?唉……”


    *********


    蒼野縣的一切救援工作這幾日都井井有序,鄰近縣裏也派遣了多名醫護人員,慢慢地就將餘可成、莊勁和張開慧從繁忙的救護工作中解放了出來。


    這幾日的救護工作中,餘可成倒是遇見了一個熟人,正是那殺豬的修屠夫。


    當日,他被餘可成摔在地上丟了臉麵,也不好意思進執事院,反而因禍得福撿了一條性命。隻不過,他雖沒進執事院,但仍然帶著小跟班在離執事院不遠的大街上晃蕩,終被天降靈錘波及,折斷了雙腿。


    受了傷的修屠夫被抬到醫館裏集中治療,一抬眼就看見餘可成在那裏給傷員清洗傷口更換繃帶,連忙將頭蓋住,這一動作卻恰好被莊勁看見了。


    莊勁走上前去,故作偶遇道:“喲,這不是修大哥麽?上次好像還撂下狠話要見我們一次就要揍我們一次的。來來來,快起來,揍我們一頓呀!”


    修屠夫那敢應聲,躺在擔架上蓋著頭假裝熟睡,惹得周圍傷員哈哈大笑。


    一日下午,餘可成,莊勁和張開慧早早忙完手中活,見傷員都有安治。餘可成見張開慧悶悶不語,心道莫非是這幾日累著了,就暗中叮囑莊勁早點帶他慧兒妹妹回去休息,倆人也就先走了。


    第二日一早,餘可成剛剛起床,就看見莊勁沮喪著臉推門而入,手裏捏著一頁信紙。


    餘可成納悶道:“胖子,這是咋了?”


    莊勁頹廢地坐在板凳上道:“走了,慧兒妹妹走了!”


    餘可成一驚,心想這張開慧怎麽突然就離開了呢?他接過莊勁手中信紙一看,果然是張開慧親筆所留,上麵寫著大白話:


    “莊大哥,小妹這幾日夜得數夢思慮不寧,終日憂愁父母骸骨遠離故土。此番決意暫時與君分離數月,待父母安全歸土後小妹自會來尋君。海枯石爛此心不變,勿念,慧兒留。”


    餘可成心想這張開慧最近夜得數夢,莫非是又得到了那張家祖傳的神啟了?這家族遺傳病害人不淺呀。


    張開慧天未亮就已經離開,莊勁和餘可成都很無奈。莊勁心情低落,躺在屋裏也不想再去醫館了。


    中午一過,忽有一人前來拜訪他們。餘可成和莊勁出門一看,來人竟是葉落。


    葉落這段時間忙著和他大哥葉營在建房子,三人雖有在執事院共同逃命之誼,實際上關係並不親密。葉落自小就瞧不起餘可成這個破落戶假公子,隻是這次救他妹妹的事和在執事院共同患難的經曆,讓他對餘可成和莊勁的看法有所改觀。


    葉落有點尷尬與餘莊倆人打了招呼,餘可成不知他來意,且餘大娘白天都在鄰居家一起紡織也不在家,就招呼他進屋坐坐。


    葉落擺手稱不用了,又道:“其實我這次來是奉我父親的命令,縣上請倆位明日正午聚寶樓赴宴。”


    餘可成見他如此客氣,不覺好奇道:“縣都大人招喚,莫敢不從,何勞二公子親自來一趟。不知,縣都大人所請可有事?”


    葉落答道:“你我幾個近日就要趕赴去建靈學院,每年為學子設宴送行也是縣上的慣例。不過明日由縣都大人親自主持,也的確事出有因,並非由我是他兒子的原因。”


    餘可成奇道:“哪所為何?”


    葉落麵容露出奇怪神情對餘可成道:“為的是你。”


    餘可成大吃一驚,心道莫非自己的秘密已經被葉落他爸知道了。葉落見他滿臉疑惑望著自己,才道:“具體何事我也不方便說,不過是關於你的父親的事。”


    餘可成心頭一落,但好奇心又起道:“關於我的亡父?”


    葉落猶豫一會兒才道:“嗯,是這樣的,你的父親......可能還活在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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