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出,十一月歸。


    出門三個月,恍如昨日。


    大小戰鬥不下五十,指點過的人也數不勝數。


    誇口說一句桃李滿離州,或許都不為過。


    回去的路上,沒有多耽擱時間,也沒有誰攔路打劫,更別說前來討教武功的。


    王予發現,他就適合宅在家裏那都不要去。


    外麵的世界很精彩,但外麵的世界也很危險


    一個眼神,一句話,一個動作,一個噴嚏,都有可能引來一場無謂的廝殺。


    這就是江湖,很多人夢想中的江湖。


    隻可惜,很多人,很多事,都讓他閑不下來,奔波才是江湖的主旋律,而醉臥美人膝真的似乎隻是夢想。


    落葉飄零,寒風呼嘯。


    一輛馬車孤零零的行走在官道上。


    趕車的車夫並不畏懼寒冷,山上依然是一件單薄的長衫。


    由於經常漿洗,很多地方的線頭,都快鬆了,穿不了幾次,就該換件新衣服了。


    頭上的遮陽帽,也有了風霜,帽子底下固定下巴的線,早就不知何時掉落了,但神奇的是,哪怕風再大,也不能掀起帽子,露出帽子下麵的那張臉。


    馬車是舊的,稱不上破。


    不知怎麽設計的車輪,無論走過多坎坷的路,車身都幾乎看不出搖晃的樣子。


    車內並不溫暖,沒有火爐,也沒有厚厚的棉被和鋪墊。


    一個少年手中捏著一柄三寸七分長的小刀,正在雕刻著還不成型的木頭。


    堅硬的木頭,在小刀的轉動下,很快就勾勒出明快的痕跡,這是一匹馬,隻看神韻和外麵拉車的馬有幾分相似。


    馬車不疾不徐的走著,手上的小刀也在一點點的雕琢著最後的收尾。


    一隻活靈活現的老馬在手上奮蹄疾奔,馬車裏的少年單憑這一個手藝,就能在每一個地方混口飯吃。


    不說大富大貴,小康溫飽一點問題都沒有。


    “還是差了一點。”


    盡管有著係統的幫助,讓他能夠很快的領悟刀中之神,但領悟是領悟,用不出來一切都是白搭。


    掌中的老馬被內力慢慢地磨成了粉末,順著手指悄悄地流下,細沙一般堆成一小堆。


    這樣的小堆他已經堆出了不下三十七個了,每一次雕琢都進步很大,但沒有一個能讓他滿意。


    忽然,官道的左側草叢之中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沙沙沙”


    那是腳底和枯草摩擦發出的聲音。


    來人一前一後,前者年輕,後者上了點年紀,腿腳上的武功不弱,因為每一步踏出的距離都幾乎相同。


    越來越近了,才聽到清晰的呼吸聲,壓抑的劇烈喘息,如同生病的病人,貪婪的呼吸著最後一口生氣。


    來人並不是病人,但也不比病人好多少。


    滿身的血跡,在跑到管道上的時候,腳下再也站立不穩,倒在了地上。


    趕車的王釗手中馬鞭輕輕一揮,兩匹馬伶俐的讓過倒地的兩人,穩穩地拉著馬車走過。


    行走江湖三個多月,他見識過很多這種情況。


    若是剛出江湖那會,一定會下車,想辦法救治這兩人。


    而如今,三個月的時間足夠把一塊廢鐵,精煉成一塊百煉鋼。


    救人想多了,江湖上最正確的就是莫管閑事。


    隻不過有時候,這一條也並不是適用於任何地方。


    剛剛走過的馬車被攔了下來,攔車的人是兩名身穿灰衣,袖口上繡著一朵合歡草的圖案。


    “怎麽了?”


    王予剛拿出一塊木頭,繼續雕琢,突然停下的馬車,讓他放下了手裏的活。


    “有人攔路,像是合歡宗的人。”


    王釗臉色不太好看,他記不清有多久,沒有人前來攔車了,都快要走到自家門口了,卻出了這麽一件事。


    聞言,王予掀開車窗的車簾,向外麵看去。


    不大一會,已經聚集了不下十人之多,這時又有兩人從後麵大步走了上來。


    衣服的款式和顏色都一樣,隻袖口的合歡花的顏色不同,成淡綠色。


    “下車,我們要檢查你的馬車。”


    大步趕上來的兩人明顯身份不一般,說話的口氣與其說是請,不如說是命令。


    王予當然不願意,馬車內裝著的好東西,隻要見到過的江湖人,每一個不眼紅的。


    財不露白的道理他是最為明白不過。


    “讓路,不然你們都留下。”


    王予強勢的答道,他沒說不管我們的事,也沒說我隻是路過,說的多了,人家真當他是一頭肥羊吃定了。


    領頭的那人一陣啞然,道:“合歡宗辦事,行個方便。”


    “沒有方便。”


    王予不客氣的道,合歡宗是很厲害,隻比無相宗差一點,不過他分散的範圍太過廣泛。


    多是青樓楚館之類的地方,即便名聲再大,也先天弱了一點氣勢。


    王予的修為,由於特殊的功法修煉,一般人很難看出身懷武功絕學。


    隻有趕車的王釗不加掩飾的內壯境修為,讓圍著的人多看了一眼。


    “老大,多說什麽,全殺了再搜查,也不遲。”


    同來的另一人,不滿做老大的囉嗦,忍不住插了一句。


    “上。”


    第一個說話的那人,一揮手,身體往後退了一步,圍著的五人,立刻抽出明晃晃的短刀。


    “哎,都到家門口了,實在是懶得殺人。”


    說話間,王予已經推動頭頂的活動麵板,站在了馬車頂上。


    寒風吹過,寬大的青袍獵獵作響,手中早就出鞘的長劍,散發出比寒風更冷的寒氣。


    車頂上的青袍少年,身形忽然之間,走出了五道模糊的影子,都是手持長劍,一躍而下,到了圍攻的五人麵前。


    隨即影子又回到了車頂。


    這時才有一聲慘叫聲傳出,五個手持短刀的漢子,仰麵同時躺下。


    眉心一點血痕,還沒流出血跡,就被寒風凍成了冰霜。


    就像點在眉心的一點紅梅,妖豔的綻放。


    車頂上青袍少年手中的長劍,劍尖一滴血滴滴落在寒風之中。


    被風一吹,飄出一尺多遠,落在泥地上,仿佛驛路橋變的梅花落下,被碾碎在泥土裏一樣。


    退出一步的漢子,瞳孔一縮。


    這樣的劍法,他別說見過,聽都你沒有聽說過。


    在樓裏,經常聽一些江湖人吹牛,誰誰誰的劍法,寒光一閃,人頭落地。


    那已經是能想象出的最厲害的畫麵,現在自己看到的是什麽?


    哪有寒光,哪有人頭落地,隻有索命的影子,和滴血的長劍。


    “抱歉,打擾了。”


    那漢子不用想,都知道自己踢到了鐵板,武功這麽高強的人也看不上他們合歡宗的東西。


    實在是自己多此一舉,把自己陷了進去,說不後悔,那都是騙人的假話。


    “那會,我忽然想熱熱身,天氣還是太冷了。”


    王予用自認為最幽默的話,說著最殘忍的答案。


    剩下的訓練有素的漢子們,放棄了躺在地上的兩人立刻圍了上來。


    合歡宗禦下極嚴,統領死了,其統領的手下活著回去,也是生不如死,還會牽連妻兒老小。


    所以,哪怕是明知送死的行為,也要上去拚上一次,以此證明自己的忠誠。


    “可不可以給我合歡宗一個麵子。”


    沒人想死,有時候卻不能不死。


    王予沒有答應,地上也就多了幾具屍體。


    “王釗,洗地了。”


    王予伸了個懶腰,跳下了馬車,剛要轉身,繼續宅在馬車內。


    外麵風太大,還是車內舒服。


    “壯士請留步。”


    身後一個脆生生的少女聲音傳來,王予腳步一刻不停地鑽進了馬車內。


    實在沒辦法才殺的人,可不是英雄救美,因為通常大概率事件,救美的人,都會惹上大麻煩。


    他實在是怕了所有的麻煩,隻能選擇躲過。


    王釗下車掩埋屍體和搜索戰利品去了,沒有人駕車,隻能等著。


    剛剛還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兩人,現在雖然能站起來了還是有些勉強。


    互相攙扶著,走向了王予的馬車。


    一隻白嫩的小手,被風吹得泛著淡淡的紅,輕輕地掀開馬車的車簾。


    車窗上立刻就露出了一張宜嗔宜喜的臉龐,失望的看著閉上眼睛的王予。


    “我就那麽見不得人嗎?”


    聲音在寒冷的十一月,有種清涼爽心的感覺,如同置身於盛夏,喝著一碗冰涼的酸梅湯。


    王予實在忍不住,睜開眼睛瞧了一眼。


    隻一眼,他就知道再難忘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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