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天,繁星點點。


    月光灑落在楓葉上,返照的一片蒙蒙的亮。


    告別了背劍老人柳斐劍,王予就沿著小道往回走。


    他帶去的酒,連著瓶子被老人拿走了,似乎他遇到的每一個老人,都有這種順手牽羊的壞習慣。


    屋內依然燈光明亮,王予站在門口卻沒有一點要進去的意思。


    “他今晚一定回去找上官玉的,我沒說錯吧,可惜柳前輩不相信我說的話,要一個人行動。”


    房門被打開,屋內的人還在沉睡,中間的桌子上卻坐了一圈人。


    有男有女,都是今天再路上遇到過的。


    而說話的人正是那個叫做“紅葉公子”的少年,今晚他沒有拿著折扇,而是拿著一柄劍。


    劍鞘上刻著一支楓葉,雕刻的很傳神。


    “不請自來,謂之盜,你們是自己去官府呢?還是要我報官呢?”


    王予陰沉著臉,瞧著一圈人,慢慢地說道。


    笑得很得意的“紅葉公子”,一臉不屑的道:“江湖人的事,官府能管得了?你報官試試。”


    王予了然的點點頭道:“都說楓林鎮是才子之鄉,果然聞名不如見麵,見麵勝似聞名啊。”


    “公子還是不要逞口舌之利,說說上官玉在哪兒。”


    紅發老人可不管見麵,聞名的糾葛,他就想知道殺害他侄兒的凶手,如今在什麽地方。


    “你在威脅我?”王予緩步進了屋內,眼睛一瞬不瞬的盯著紅發老人。


    紅發老人忽然感覺一陣心寒,不知哪來的風吹得油燈燈花一陣晃動。隨著燈花的晃動王予身後的影子也跟著晃動起來,仿佛地獄走出的魔鬼,張牙舞爪。


    “哼,還是柳前輩說的好,這人就是不懂禮數,不懂得尊老,問個話都嘰嘰歪歪的一點都不爽快。”


    “紅葉公子”眼中藏著興奮,繼續煽風點火的說道。


    “那懂禮數的人怎麽會夜闖民宅呢,你給我說說看?”


    王予忽然不生氣了,他就想氣人,最好氣死了他的心頭才舒服。


    “紅葉公子”語聲一噎說不出話來,連忙轉頭瞧向紅發老人,卻見到紅發老人一臉凝重,又看向了矮胖漢子。


    矮胖漢子誰也沒有看,隻是盯著桌上的油燈,似乎這盞油燈比任何美女都要好看。


    帶著麵紗的女人則是眼波流轉,一會瞧瞧王予,一會瞧瞧“紅葉公子”最後還是瞧得王予多些。


    王予自然感受的到,誰讓他長得英俊瀟灑呢,被人看到多了,自然就無所謂了。


    屋內瞬間安靜下來,連燈花都不在炸響。


    “現在你們可以出去了,我要睡覺了。”王予走向床邊,瞧了一眼石映雪,隻是被人點了睡穴而已,其它並無大礙。


    “不過下一次,再用這種手段,我相信有的人肯定是活的夠了。”


    “你在威脅我們?”“紅葉公子”立刻像炸毛的貓站了起來。


    “不,我隻是在陳述事實。”王予扭頭看向“紅葉公子”,昏黃的燈光,讓這位公子的臉上貼上了金色,看著富貴,卻容易煙消雲散。


    “你??????”


    “夠了。”矮胖漢子忽然一拍桌子,桌子上的油燈一跳打斷了“紅葉公子”的說話。


    “我想見識一下你的劍法,聽柳斐劍說他不是你的對手,我卻不信。”


    王予有些詫異,他還是第一次見到有人不是為了利益出手的,哪怕是為了報仇也好啊,看來要重新評估一下泰州武林人士的性格脾氣了。


    氣氛凝固,王予卻忽然一笑道:“想見識自然可以,明天中午再說吧,今晚我困了,想睡覺。”


    “我看你是怕了。”紅葉公子“嗤”的一聲,冷笑道。


    話剛出口,就見到一點黑芒,能吸收一切光線的黑芒電閃一般的接近他的眉心。


    紅葉公子心頭大急,平時引以為傲的一身武功,在這一劍之下就是個笑話,無論如何閃躲似乎自己的眉心都會被穿透。


    眼神急切的看向站著矮胖漢子,這位可是說了像見識一下人家劍法的,這次見到了應該會出手吧。


    仿佛過了一萬年,又似乎過了一瞬間,矮胖漢子無動於衷,紅葉公子歎息一聲道:“他劍已經出手了,你為何不出手?”


    話還沒說完,人已經化作的影子,嗖呼間就到了門口。


    劍光如影隨形,王予也跟了上去。


    “我隻是想要見識一下,又沒有說要動手比武。”直到這時矮胖漢子才向著門口說道。


    紅葉公子氣的差點噴出一口老血,隻能拔劍相向。


    他的輕功是一流的,他的劍法也是一流的,能在泰州這種藏龍臥虎的地方,混出一個公子的名號從來都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長劍出鞘,瞬息就是十一劍刺出,每一劍都炸開了一朵劍花,看著像林間的楓葉,美麗卻很危險。


    一處手就是絕招,這一招還有個好聽的名字叫做“愁望”。


    王予的劍從來很簡單,能動用一分的力氣絕不肯多出一分,“承影”穿過劍花,就像利箭穿透了樹葉,毫無阻滯的依舊刺向他的眉心。


    紅葉公子一劍失利,再次換了種劍法,隻是無論換了多少種劍法,王予來去就隻一劍已經逼得他後退了七步。


    “誤會,咱們無冤無仇的,算了吧。”


    “無冤無仇你會出現在這裏?,讓人在家裏堵我,無冤無仇你會煽風點火,讓人來殺我,是你傻還是我傻?”


    說話間,王予的劍又快了一分。


    動手之後才發現這人囂張有囂張的資本,武功還是不錯的,放在離州做一任家主綽綽有餘,境界也和他一個樣,區別隻在於內力的精純和,招式的變化快慢。


    “你們看的出來兩人使得都是什麽劍法嗎?”


    紅發老人眯著眼睛,瞧著場中兩人問道。


    “葉公子用的是他們家傳的劍法,其他三門是曾經入贅到他們葉家的高手所有的。”


    矮胖漢子目不轉睛的說道。


    “那個少年使用的劍法從來沒有見過,能用一招,逼得別人連換三種劍法,都不管用可見厲害。”


    麵紗女人對王予更加好奇了,很少開口的她也跟著說道:“這招一劍刺眉心,很多劍法中都有,這少年使來卻似是而非,不遵循規律,實在看不出是那門那派。”


    “你若來來去去隻有這五套劍法的話,明天你的家人,一定會給你準備好靈堂。”


    紅葉公子氣急,打到現在,人家都沒有用盡全力,隻是在拿他試劍,怎能不讓他羞愧。


    忽然掌中的長劍輕飄飄的像天上的樹葉,隨風飛舞,王予直刺眉心的這一劍似乎再也找不到目標,茫然的追逐著葉子。


    王予眼中一亮,總算這人身上有點東西,旁觀的三人卻臉色大變。


    “回風舞柳劍。”


    紅發老人瞪大了眼睛,什麽時候柳家的絕世劍法外傳了?


    王予也聽到了這門劍法的名字,心頭滿是歡喜,他在很多劍法秘籍之中都看到過對這門劍法的推崇。


    對麵的紅葉公子的卻滿嘴苦澀,他明明都已經拿出了最厲害的劍法餓,為何感受到的壓力比之之前還要大。


    似乎對麵對這門劍法的熟悉程度要遠超於他。


    很快七七四十九路回風舞柳劍使完,王予就再沒了興趣。掌中長劍翻轉,人已化作殘影,每個影子的劍招都不相同,卻同樣刺向要害。


    紅葉公子大驚失色,再也穩不住心神,眼看著要被一劍絕殺,忽然楓林裏射出一排利箭。


    利箭仿似多情的少女,對著王予投懷送抱,王予手中的劍招隻能停下,長劍在手中一振,一柄劍瞬間化身成了無數柄劍,利箭有多少,劍就有多少。


    “叮”的一聲,利箭全部散落一地。


    利箭射出有先後,王予的出劍也有先後,聲音隻有一聲,卻是他劍速極快,幾乎在同時擊落了利箭。


    “多情箭?好像不是。”


    王予擊落了利箭,沒有理會趁機跑了的紅葉公子,隻是瞧著地上發愣。


    圍觀的三人卻沒有如同王予一般,一人追著紅葉公子逃跑的方向,另兩人則闖進了楓林,去找尋射箭的人。


    楓樹林很大。


    幾乎半邊山都是楓樹。


    若是遊人入內,沒有及時出來等到天黑的話,也一定會被困在裏麵。


    一棵棵的楓樹,比任何奇門遁甲都要無解,因為它沒有規律可言,而且範圍太大。


    上官玉和崔正泉就是這麽稀裏糊塗的陷在了裏麵。


    “你懂不懂星象?”


    走了好一會還在原地打轉的上官玉不得不開口詢問。


    “你知道,我的出身不好哪有錢請人教我,我還以為你懂呢。”


    崔正泉身上的傷勢好多了,武功達到了他們這個境界,隻要不是致命的傷勢,恢複起來也是很快的。


    上官玉輕咳一聲道:“我以前可沒有遇到過這種情況,學到的學問,早就還給夫子了。”


    崔正泉仰著頭,瞧著夜空,天上的星星那一顆叫什麽名字他都不知道,隻知道彎彎的那一個叫做月亮,而現在月在中天,到底那一邊是東,那一邊是西,早就分不清了。


    “咱們現在怎麽辦?”崔正泉無語的道。


    良久才又道:“我可以理解為,你太蠢了嗎?”


    “沒看到我在坐著嗎?等一會,等到月亮偏移了,我就會知道東西是那兩個方向。”


    上官玉自信的說道。


    崔正泉借著月光看著上官玉,直看的上官玉心頭有發毛,悄然挪開了位置的時候才道:“你什麽時候變聰明的。”


    天上的星光,明了暗,暗了亮,來回幾次。


    崔正泉仰著脖子,忽然道:“月亮偏移了。”


    “我看到了。”上官玉從躺著的地上坐起幽幽的說道:“你這樣一直仰著頭,脖子不酸嗎?”


    “不抬頭怎麽知道月亮走沒走?”崔正泉轉動了一下脖子,“咯嘣”一竄響低下頭才發現自己真的有點蠢。


    躺下不好,偏要仰著頭。


    “現在咱們往東還是往西?”崔正泉可不會說出自己是笨蛋這種話,立刻問道。


    隻瞧見上官玉從身上摸出一個銅板拋起,落下,上麵是“洪武通寶”四個大字。


    “往西。”


    人們總會在無從選擇的時候,把自己的命運交給老天來抉擇,但大多數的時候卻都是在罵老天對他的不公。


    天色不暗也不明亮。


    他們兩人的武功足夠在楓樹林中,達到視之如晝。


    所以隻要辨明方向走起路來就快了許多。


    “林子裏除了咱們兩人迷路,似乎還有別人也迷路了。”


    崔正泉看到了樹下蹲著,雙臂緊緊抱著雙腿的腦袋低垂的一個人,一個穿著淡紅色衣服的女人,看不清模樣,一頭長發披散下來,估計是哪家走丟了的小姐。


    “有嗎?我怎麽看不到?”上官玉裝模作樣的四處亂看,回頭疑惑的問道。


    “沒有嘛?”崔正泉一怔,隨即想到他們是在亡命天涯,身後追著的人不止一個,隨時能要了他們的小命。


    在去管一個天亮就能獲救的人,似乎有點多餘。


    “好吧,我看錯了。”


    走出沒幾步,一陣“咕咕”聲傳來,上官玉他們想不發現這個人都難。


    上官玉,腳步一停,對著崔正泉道:“你知道人一生最大的悲哀是什麽麽?”


    “不知道。”


    “是蠢,是無可救藥的蠢。”


    “你想當一個蠢貨?”


    “你不想嗎?”


    於是在逃亡的路上多了一個人,一個女人。


    女人長得並不漂亮,但也絕對不會醜。


    她似乎不會說話,隻能用手勢來表達她是誰,她住在哪裏。


    也是,隻有啞巴才會在樹林裏迷路,還沒有被人找到,隻要她大喊一聲,哪怕在迷路的那一刻,都會有人把她帶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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