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樓的小販,生意立刻好了很多。


    他賣出五碗藕粉的事情,可是被客棧裏的很多人看到的。


    原來吃飯可以賺錢,竟然是真的。


    樓下的熱鬧,石映雪瞧得有趣,回頭偷偷地看了王予的背影一眼,琢磨著是不是和小蘭討教一番,怎麽才可以把男人治理的海晏河清的。


    “我們來此是想告訴你兩個消息。”小蘭美滋滋的喝了一碗衝泡的極好的藕粉道。


    王予沒有說話,隻做側耳傾聽狀。


    小蘭很滿意王予的態度道:“劍宗弟子已經去往離州了,你要是現在回去還趕得及接受邀請。”


    上官玉突的抬頭問道:“邀請?邀請什麽?”


    小蘭沒有理會,接著道:“另外一個消息就是‘一劍封喉’南郭無望就出現在七十裏地的黃木寺。”


    王予仿佛沒有聽到一般,隻是多喝了一杯酒,多吃了幾口飯菜。


    宴席很快就散了。


    無論是小蘭還是柳斐劍他們在這座縣城,這間客棧等他,似乎就是為了告訴南郭無望的消息。


    世家和宗門所用的手法就是陽謀,由不得你選擇,而這也從側麵說明南郭無望很厲害,厲害到柳斐劍估計都沒有拿下,說不得還吃了大虧。


    柳家的回風舞柳劍王予見過,稱得上無雙無對的上乘劍法,假的葉秋紅使來很稚嫩,柳斐劍一定很老練。


    一位老練的劍客,卻已經失去了給自己徒弟報仇的信心,也就怪不得人家一聲不吭的隻是喝酒。


    畢竟世間隻有酒才能解憂,而言語隻會空洞乏味,很可能還惹人厭煩。


    傅百工租下了整個悅來客棧,他給出的銀子足夠每一個客人都不會有怨言。


    因為他知道,他的少爺需要安靜。


    對付一位成名的劍客,沒一點細小的疏忽都會引起致命的威脅,他不容許這種事情在他的手中出現。


    因為他也想給徐震報仇,那是一位豪爽的漢子,大氣慷慨,還風趣健談。


    後院大木盆裏水還是溫的,帶著一點點桂花香氣。


    這是徐震最喜歡的一種花,他曾說過,每次桂花盛開的時候,總會有許多朋友聚在一起談天說地,那是秋天最快樂的時候,那個時候叫做團聚。


    王予剛剛洗過澡,洗過頭,他已經將全身上下每一個地方都洗的幹幹淨淨。


    往常對待一次比武或者爭殺,都沒有這麽神聖過,這是第一次,他也希望是最後一次,一位他的朋友並不多,親人也沒有幾個。


    石映雪放下了她手中的劍正在為他梳頭,另一邊的椅子上,也為他準備了一套全新的衣服,從內到外都是紅,血一樣的紅。


    爐中的香已經燃燒過半,淡淡的桂花香,彌漫四周。


    客棧外麵馬聲長嘶,那是為他準備的,能夠從這個縣城找到的最快的馬。


    日近黃昏。


    一道火紅的身影從縣城出發,將要趕往黃木寺。


    城頭上一男一女站立良久。


    男的才道:“他能不能成功?”


    女的道:“他可不是你柳斐劍,自家武功不行,教的徒弟也不行。”


    男的又道:“你對他很有信心?”


    女的道:“不是我有信心,是我家少主有信心。”


    聽到少主二字,男的總算閉嘴,隻是目光看的更遠,遠到了似乎能穿過樹林,穿過山頭,那一處叫黃木寺地方。


    南郭無望一直在黃木寺等著。


    等待後麵的追兵上來一個個的親手解決掉,他是六皇子手中的劍,就要為六皇子掃平一切可能的危險。


    崔正泉他們做到了他們的事,攔截追兵就是他的事,他記得最近的一次就是一個叫柳斐劍的老頭。


    劍法不錯,卻還不是他的對手,回風舞柳劍他自己也會,自從練成之後發現,這門劍法就不是一個殺手能用的劍法,因為這套劍法的殺意不盛,隻適合江湖人的比鬥。


    秋風搖落了樹葉,枯黃的灑落在黃木寺的屋頂上。


    這個寺院已經很久都沒有人來打理了,裏麵的泥塑也結上了蜘蛛網。


    裏麵漏風的泥牆,有被雨水衝刷過得痕跡,隻有角落裏還有一些晾幹的木材供來往一些過路人歇腳。


    寺院外麵的一顆大槐樹上滿是劍痕,創口很新,那是柳斐劍收攏不住劍氣留下的痕跡。


    “嘚嘚”的馬蹄聲,越來越近。


    閉目養神的南郭無望立刻就睜開了眼睛,起身抱著他的長劍,走出了黃木寺。


    王予的馬在距離黃木寺快一裏地的距離是下的馬。


    騎馬也是一件很累人的事,更何況是七十多裏路不停歇的騎著。


    一裏的距離足夠他走到黃木寺的時候,恢複到巔峰狀態。


    然後南郭無望就看到了王予,他自然是人的出這個人的,曾經為了殺他還安排了一位殺手,隻可惜還是失敗了。


    那時要不是接到了劍宗的邀請試劍,可能昨天這人絕對會死在他的劍下。


    不過現在這人送上門了,想來也不晚。


    王予緩步走來,穿著紅色的長衫,如同秋色中盛開的二月花。


    泰州的江湖中還沒有王予的名聲,自然也就很少有人知道他武功深淺。


    可是江湖中大部分人都知道,南郭無望叫“一劍封喉”。


    那說明他的劍很快,而且大多數時候殺人也隻用一劍,一劍就能決出勝負,又何必多出幾劍。


    “南郭無望?”


    王予是來殺人的,還是要問清楚這人是誰,萬一殺錯了呢?


    “是我。”


    南郭無望點了點頭,瞧著王予的手,手中拿著的劍,這柄劍並沒有見過幾次血,看起來還是嶄新的。


    “徐震是你殺的?”


    “是我。”


    兩個“是我”,王予就知道不會再有錯,或許即便錯了,大不了再殺一次。


    此時黃昏,倦鳥以歸林。


    蕭瑟的秋風吹過林稍,木葉蕭蕭落下。


    方圓三裏的樹林裏突然驚起了一群飛鳥,飛入了染上晚霞的雲彩。


    南郭無望拔劍在手,劍鳴聲震蕩的林中落葉又多了一層。


    他隻出了一劍,而王予的劍早已出鞘,相同的還了一劍。


    兩人的劍法很相似,都是以攻對攻,以殺止殺。


    一柄劍映著殘陽,霍霍生光,一柄劍卻如黑夜中的影子,承載著寂寞和孤獨。


    從同時出手,到已經過了十一招,都沒有聽到一聲劍器相交的,互相碰撞的聲音。


    每一劍都在中途已經發生了變化,用繁複到極簡,又從極簡到繁複。


    兩人的鬥智鬥勇已經超出了劍法的範疇,就像兩位下棋高手,你來我往,平分秋色。


    王予的劍越來越穩,自從境界到了合鼎境,已經很難找到一位用劍的高手,一絕高下了。


    出門前遇到的林晚秋不算,沒有殺氣,隻能算是切磋。


    南郭無望也是眼中興奮,自他成名之後,遇到的對手不是被一劍封喉,就是轉身逃走,像這種旗鼓相當的對手,才是最難得的。


    劍術的比拚很快就過去了五十招。


    王予依然沒有找到對手的破綻,似乎這人的劍法已經完美到了極限。


    直到第五十一招的時候,王予眼前一亮,這人的劍法窮盡了,又開始用他使用過的劍招了,盡管還是沒有找到破綻,卻是一個重大的發現。


    他相信時間沒有完美,隻看你找不找得到。


    南郭無望在劍招過了五十之後就感到了吃力,他的劍法是六皇子從皇家的藏書之地找到的一門絕世劍法。


    而他的天賦也很適合這門劍法,也早就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了,對手的劍法卻很奇怪,奇怪到他從來沒有在那本劍譜上見到過。


    最讓他驚奇的是,這人的劍法竟然沒有依照是重複使用過的。


    就像他第五十二招“斷章取義”,第一次使出的時候,對手是用了一招似是而非的“取長補短”,在他第二次再次使出“斷章取義”的時候,卻又用了一招似是而非的“一行白鷺上青天”。


    這兩招劍法若是單獨提煉出來破綻百出,單倍行雲流水般的使用出來連招之後,明明還能看的到破綻,卻無力去進攻。


    因為每一次進攻他發現總是慢對手一線,一線就是高下,一線就是生死。


    忽然南郭無望內心有了緊迫,更有了危機。


    可惜他還沒找到破解王予劍法的時候,王予突如其來的一劍就已經刺穿了他的咽喉。


    “一劍封喉”南郭無望突的發現,他跟著六皇子,就是想著有一天能夠封侯拜相,卻沒想到封侯來的這麽快,那不是他的榮耀和地位,而是他的生命。


    劍拔出來的時候,劍上還帶著鮮血,南郭無望瞧著劍上的鮮血,一手捂著咽喉,想要在說幾句話都已經成了奢望。


    “承影”不沾血跡,血珠子滾落在地上,沾染在枯黃的葉子上,被風一吹掩蓋在了地下。


    王予沒有佩服一個對手的心思,也沒有尊重死者的意思,摸屍了一次,隻搜出了一套劍法秘籍,就隻有那柄劍還看著不錯。


    “你看到了他的劍法如何?”


    寂靜的黃木寺,死人自然不會開口,說話的還是一個女人。


    良久才有人道:“我不如他。”


    隨即才解釋道:“人間將晚,山河已秋,這人的劍法已經出神入化。”


    女人瞧了瞧天色,黃昏的秋日,燦爛的晚霞,紅遍了半邊的天空,就像離去的那名劍客,一身紅裝一樣。


    夕陽滿庭院。


    雋美多姿的菊花,從來都不以嬌豔姿色取媚,而是以素雅堅貞取勝,隻盛開在百花凋零之後。


    人們愛它的清秀神韻,更愛它的淩霜盛開,西風不落的一身傲骨。


    無論是嚴持和錢開來都不是隱士,卻被一位眼睛很漂亮的女人逼迫著做了一回隱士。


    東山的山腳下,圍著院子的籬笆旁,就盛開著各色的菊花,這裏的環境幽靜安逸,遠離了江湖上的廝殺,忽然到了這個地方,很難習慣的過來。


    嚴持拿著一根鋤頭正在給花除草,錢開來則抱著一個木頭製成的水壺給花澆水。


    兩人原來是配合天衣無縫的殺手,用在這裏種花,也配合得天衣無縫。


    麵紗女孩從沒有在兩人麵前露出過本來麵目,現在正躺在一個破舊的藤椅上,曬著暖洋洋的太陽。


    “鬼語”拿下了麵具,換上了農人的破舊衣服,真的就是一個幹活樸實的老農。


    他提著陷阱裏捕捉到的兩隻兔子,一隻野雞回來了。


    一群人為了能夠擺脫掉身後追殺著的殺手,也是各出手段,驚險萬分的才走到了這裏,過期了隱士生活。


    既然是隱士,自然也就會有名士來此訪友。


    “芳菊開林耀,青鬆冠岩列。懷此貞秀姿,卓為霜下傑,好詩,好花。”


    果有名士來訪,一共四人,沒一人一句詩,四句過後人就已經站在的籬笆院子口上,等待著主人的邀請。


    來著其中一人高冠白袍,年過三十有五,麵若白玉,腰上別著一根長笛,雙袖擺動之間風流天成。


    另一人則輕裘緩帶,不鞋不履,一手拿著酒杯一手提著酒壺,和前一人年紀相仿,臉現病容,卻還是不肯放下手中的杯,杯中的酒。


    再次一人卻是一身麻衣,一手拿著筆,一手拿著硯台,硯台中有墨,筆尖上也有墨汁,就連它的嘴唇上也染著黑色,想來是用嘴唇抿過筆尖毫毛。


    最後一人穿的更加寒酸,隻是懷裏捧著的琴,值兩個大錢,一身的破衣服,一雙草鞋,不過一雙手卻修剪的完美的不像話。


    “有客遠來,還不管快淘米做飯,愣著做什麽?”


    躺在藤椅上的麵紗女人眯起好看的眼睛,瞧了一眼又緩緩的閉上。


    而站在籬笆外的四人,在沒有主人邀請進門的時候,卻絕對不會踏入半步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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