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予站在樹林邊,站在雨霧之中。


    忽然間的頓悟,讓他明白了太多的,之前隻是為了學劍而學劍。


    但就在剛剛聽到了背後偷襲他的那人一番話,竟然也讓他有了深刻的觸動。


    心頭不由的一陣高興,這說明,他還是很有天賦的。


    四人的膽氣,被王予的劍氣,不斷的折磨著。


    他們年輕的時候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天之驕子,然而隨著年齡的增長,忽然發現自己並不如一些天才來的更優秀。


    然而在他們背後勢力資源的堆積之下,卻還是超過了那些比他們天賦更好的人。


    於是就有了一種錯覺,一個宗門,乃至於一個門派之中的權利,才是他們應該爭取的。


    現在看到了王予的劍,又一次給了他們一個非常深刻的教訓。


    武功高到某種程度,完全可以脫離組織,縱橫四方。


    一種神奇的感覺,讓他們懷疑,幾十年的爭權奪利,仿佛就是個錯誤。


    風雨更急,背刀人在也忍受不住氣氛的怪異,搶先出手。


    他的刀很快,也很決絕,有種一刀兩斷,開山斷水的決絕。


    可是他的刀很快,很絕,王予的劍也一樣很快,很妙。


    雨霧之中,隻聽到“嗆啷”一聲,劍光刀光一陣閃動,人影乍分乍合。


    兩人又回到了原位。


    背刀人手中的刀,高高飛起,插在了他的腳下,而他的眉心則多出來了一點梅花。


    這個時節,不應該有這種花開放的,卻開在了這人的額頭上。


    “好劍法,可惜,可惜。”


    背刀人的臉上還蒙著麵巾,看不到表情,誰也不知他在可惜什麽。


    其他三人,剛想要搶上前去,兩人的對拚業已結束。


    四人又少一人,勝算更低了一些,或許應該是從一開始就沒有勝算。


    高估自己,從而低估了對手,在江湖上是一種很致命的錯誤。


    三人凝重的看著王予,剛剛快速的交手,王予劍法中的破綻百出,而麵對的背刀人卻仿佛看不到一樣。


    不能不讓他們感到奇怪。


    忽然一截被背刀人刀氣所割斷的樹枝,被風一吹“哢嚓”的落了下來。


    正在此時,持槍人出槍了。


    他的槍在手中就像是一條線,筆直的線破空而去,一飛就是十丈。


    這一槍的氣勢,比最開始出劍偷襲的那人更快,本事霸道的長兵器,卻能用出繞指柔般的細線。


    線條飄忽不定,正如美人額頭隨風飛舞的發絲。


    王予沒有動,似乎想要試一試,這種發絲纏繞在身上,是怎樣的刻骨銘心。


    緊隨氣候的是一雙鐵手,和一雙腿。


    鐵手風雷陣陣,雙腿卷起細雨和泥水。


    兩廂配合的天衣無縫,讓王予根本找不出一點破綻。


    他的手中有劍,可他的武功之中不單單隻是劍。


    伸出了兩根手指,就像捏死一隻臭蟲一樣,捏住了那條絲線。


    長槍停止了前刺,握槍的手一陣抖動,卻毫無作用,忽然撒手身形往後退去。


    此時的雙掌和雙腿也是雲收霧散,迅速的後撤。


    一掠就是五丈,速度和力量令他們自己都是大吃一驚,一位他們不知道人隻有到了生死關頭。


    才會迸發出最大的潛力,而這種潛力總是很難讓人想象的。


    王予沒有追。


    就在此時,他忽然發現樹林之中百花盛開,盛開的花海中央出現了一道人影。


    人影朦朧,去比那些盛開的花朵都要鮮豔。


    就算你親眼見到這個人的出現,也很難相信她真的就像憑空從山林裏生長出來的。


    三人事了膽魄的後退身形,突然一頓,墜落下來,他們的力量就像是為了澆灌出這一朵美麗的花朵,而澆灌完了之後,就完全崩潰,成了最後的肥料和養分。


    “砰”的一聲,三人同時掉在地上。


    這三位武功數一數二的人,就像是一塊廢棄了的石頭,掉在地上就再也不會動了。


    花已散盡,畫像卻還在林中。


    來人並沒有走,隻是靜靜的看著王予,眼中有著好奇,也有著讚賞。


    王予無法形容這人的一雙眼睛,他承認在他見過的所有女人之中,隻有這個人才是最有漂亮的。


    是的,漂亮,除了這兩個字,他實在沒有辦法想出,還有什麽詞匯能夠形容她的美色。


    來人忽然道:“王予?”


    王予點頭道:“紫竹林的人?”


    來人一笑道:“你認出了我的武功?還是紫嫣然著死丫頭給你說過這種武功的奧妙?”


    王予卻不敢笑,更不能笑,微論誰隻要看到三位武功高手就躺在她腳下,都不會笑得出來。


    “她沒有給我說過這些,隻是我們兩人切磋過幾次武功,而且你身上的香水,就是我調製的。”


    女人莞爾一笑,若是紫嫣然在場,絕對不會想到她的師父,竟然也是能夠風情萬種,迷死人不償命的。


    “我叫紫青,當代的紫竹林的主人,這次來不但是為了清理門戶,也是為了來感激你的。”


    王予道:“哦?”


    紫青道:“每一個宗門的掌門,總是會在交接的時候,盡量平穩過度,很可惜也有一些人,貪戀權勢,並不願意隻做一個隱居起來的人。”


    王予點頭,這個道理很容易懂。


    紫青又道:“上一代的紫竹林掌門,就是這樣的一個人,一個為情所困的女人,總是會做出一些不可理喻的事情的。”


    王予明白,大組織總是會有大組織的通病,不但內部矛盾眾多,外部矛盾也不少,一些人隻要活著,她的影響力,就在潛移默化的人的利益。


    紫青道:“紫嫣然是個好姑娘,卻不是一個好的宗主,這次回去之後,就會卸下一切職務,或隱居,或雲遊四方。”


    王予的眼神一動,想要說點什麽,卻還是放棄了,隻因他已經不再相信紫竹林的做派。


    紫青笑了,她開始笑得時候,也像她出手時候,隻要紫嫣然還在,王予就是一道妙棋。


    她太了解男人了,特別是眼前這個男人。


    笑著笑著,忽然又有了一些羨慕,羨慕自己的徒弟竟然能遇到一個很優秀的男人,而自己雖然布局縝密,拿到了全部的權利,卻似乎有失去了很多。


    人的一生總是在拿到和失去之間徘徊,就這樣拿起放下,再拿起放下,人就漸漸的老了,也就成熟了。


    王予忽然道:“我聽說你有個女兒,現在已經······”


    蕩-婦這個詞,他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特別是麵對一個漂亮的女人。


    紫青不笑了,臉上的苦意,離得很遠的王予都能感受的到。


    “我是對不住她,一個每天都在勾心鬥角,生怕錯了一步就會萬劫不複的女人,又怎麽可能教導好自己的女兒呢。”


    這無疑是一件令人沮喪的事情,大多數的父母那個不想讓自己的而子女成龍成風,可偏偏總是事與願違,如之奈何。


    而那些扔在野地裏的花朵卻反而能夠開的鮮豔,光彩奪目。


    王予也是一怔,一個母親能夠親口承認自己的錯誤,那必然是很偉大的事情。


    “雨快停了,我也快走了,歡迎你來紫竹林做客,哪裏的漂亮美人可是很多的。”


    紫青忽然笑道。


    這就不是一個長輩該說的話。


    王予隻能苦笑,被人調戲,總不是一件很讓人愉快的事情。


    笑聲中,人就在林中消失不見了,隻有清脆的笑聲,回蕩在林間,雨霧之中。


    “花非花,霧非霧,來似春夢不多時,去如朝雲無覓處。”


    王予眼中奇異的盯著紫青消失的笛梵個,口中念出了一句詩詞。


    “這首詞,我很喜歡,咱們下次再見。”


    人已不在了,卻還能聽到王予的低語,讓他不由的有了一些緊張。


    雨還在下,人卻已經隻剩他一個。


    又等了片刻,才想起收拾戰利品,除了幾件兵器,這些人的身上,幹淨的隻有那些衣服還能值幾個錢。


    撕掉麵巾,這些人沒有一個能認得出來,但他們的武功王予卻早就很熟悉。


    要了搖頭走到了大道上,才發現最先殺掉的那個女人的屍體,不知何時也已不見了。


    怔立片刻,搖了搖頭轉身就走。


    雨中漫步從來都不是一件很愜意的事情,更何況隻有一個人。


    金山客棧,王予回來的時候,已經下午快天黑了。


    沒有前來打擾他,底下的人似乎都有些心照不宣。


    一夜平靜,隻有風雨飄搖。


    翌日,雨歇,天晴。


    隊伍再次啟程,沒了身後的追兵,卻因為路麵泥濘還是慢了許多。


    過了交界口,王予回頭看了良久,才上了馬車,繼續前行。


    沒有人知道他在看什麽,心裏在想什麽。


    隻是在他走後,多了一道靚麗的身影,矗足良久,才幽幽的歎息一聲,消失在了原地。


    到了離州,就仿佛回到了家裏。


    每一個縣城都有豐縣開的客棧,對於歸來的人,那真的是賓至如歸。


    離州府,有趙寒鬆親自接待,殘廢了的趙長青沒有露麵。


    一番長談,笑聲不斷。


    是日再次啟程。路過林家的時候,林晚秋不知因為何事,死皮賴臉的硬要跟著一起去往豐縣居住。


    隻有到了顧縣,一群人才多停留了片刻。


    王予和林晚秋沒有進周家,隻是在城外周世傑的墳頭,喝了一瓶酒,嘮叨了幾句話。


    時隔快兩個月總算回到了豐縣。


    石奮還是老樣子,見到原來豐縣的老人回歸,聽說當晚就破例花了大價錢,弄了一瓶豐酒,喝了個酩酊大醉。


    邢捕頭也很開心。


    隻有王予一回來就窩在了靈鷲宮不在出門。


    其中也包括來到豐縣的林晚秋,隻有鄭珊的快樂最為簡單,豐縣有好多好玩的,好吃的,也有一些好姐妹。


    本是敵對的石映雪,卻不知不覺成了她最為要好的朋友。


    靈鷲宮的最高峰上,王予和林晚秋並排坐在一起。


    酒鬼百無聊賴的從山頂看著整個豐縣,他選的位置很好,全景之下仿若眼前的一切都像是一幅活動的畫卷。


    燕子看看王予,又看看林晚秋。


    在王予回到豐縣的時候,她就已經知道危險來自何方。


    “你們相不相信因果?”


    林晚秋茫然,王予更加茫然,這裏武力至上,那有因果可言。


    “中午就在你們回來的一刻,豐縣已經成了是非之地。”


    王予心頭一跳,他到泰州的青石鎮時,感覺還很模糊,現在被旁人一提,才驚醒從江州,就覺得不對的感覺,原來是都在針對豐縣。


    這裏有什麽?地處偏遠,也就近一兩年,本地的人才生活好了許多。


    “我去了一趟江州,遇到了一個和我武功不相上下的詭異劍客。”


    接著王予又描述了那種很神奇的劍法,以及殺人和傷人之後的再次變化。


    無所事事的酒鬼悄然間坐直了身體,仔細的聽著王予講述。


    林晚秋很是好奇,很早他自己就像外出遊曆,卻一直找不出機會,能多聽聽外麵的事情,也隻有遇到王予才行。


    燕子拿出三枚很古老的銅錢扔在了麵前的案桌上,排列起來的正反麵,王予看不懂,隻知道燕子的神情很凝重。


    沒有人開口詢問,等了好一會,燕子才長出一口氣道:“看來這一次的浩劫提前了,你說的那個人是不是查不出來曆,也不知目的是為何?”


    王予點了點頭道:“江州有很多人都查找過,唯一知道一點線索的人,也都死了。”


    想了想又道:“似乎這些線索之間的橫跨時間和空間的維度都很大,有的在很多年之前,有的就在眼前,死了的人也是有男有女,有不會武功的平民,也有武功很高的江湖客。”


    酒鬼接口道:“在久遠的江湖史上,最近的一次,也是有記載的一次,就是出了瑜亮兩位兄弟的時候,才有這種不正常的劍客出現。”


    “原因和來曆都不明了,直等到那兩位兄弟,成了江湖上獨一無二的存在,消失在了眾人的麵前,這些人才會再次隱藏起來。”


    燕子點頭道:“不錯,不過每一次都要死去很多人,整個事件才會平息下去。”


    酒鬼忽然對王予道:“你可知道《七情六欲十三譜》是怎麽來的嗎?蘇州李家的《小李飛刀》又是怎麽來的嗎?劍宗的《萬劍歸宗》和魔門的《道心種魔》這些很神奇的武學都是怎麽來的嗎?”


    林晚秋不解的道:“難道不是前人經過一代代的總結教訓,創造出來的?”


    酒鬼失笑都按:“哪有那麽容易,不過他們都是像王予說的這些人,死後留下的,很神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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