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小的時候,吞了一根彈簧,把當時家裏的人急死了。家裏窮,在鄉下養雞,年老的太奶奶隻能唔唔大叫。他很幸運,他活了下來。從小到大,他沒有什麽喜歡與不喜歡,隻有接受與不接受,不接受大多數都會挨打。


    這是一個不幸的家庭,頭幾年開飯店挺好的,直到他出生那年趕上了非典,飯店開不下去了。父母開始了漫長的打工生涯,他知道父母很累,不敢奢求什麽,但是看到別的孩子都擁有的很簡單的東西,卻很羨慕。幸運的是他出生在姥姥家,有一個舅舅一個哥哥還有姥姥、姥爺。當然這可能也是個不幸,姥姥、姥爺都是斤斤計較的人,但對他卻沒有吝嗇過,可對他的父母的態度卻完全不同,雖然很看得起他的父親,但也會有一絲嫌棄吧。他的父親是東北黑土的農民,勤勞的雙手布滿傷痕與繭子。17歲就出去打工,受了不少苦。他從小就想成為父親的驕傲,可惜,一次次的失敗證明了他做不到。


    那年秋季,金燦燦的稻田。火辣的太陽矯烤著這裏每一個辛勞的農民,他跟爺爺一起來幫親戚割稻子。雖然說沒有用上他幹活,但是那時候的太陽不是開玩笑的。他走在土地上,望這這片土地,想象著遙遠的將來。


    那時候,他7歲,還不會用筷子。隻會用手握成拳頭,然後把筷子握住。在親戚家吃的火鍋,大家看到他的筷子,都在大笑。他很不好意思,但也沒什麽話好說。草草了事,就去了廁所。東北農村的廁所,還都是室外用木頭搭建的廁所,他一個不小心踩了進去,很無助,被人嘲笑,雖然都是大人當成玩笑,但是那股滋味真不好受,但是作為一個孩子的他,心裏難受歸難受卻也沒有說什麽。


    夜晚的蟈蟈聲伴隨著勞碌一天的人們,邁入美夢。


    上小學的時候,搬了家,但大哥和姥爺會經常把他帶過去,姥爺家有電腦,他喜歡坐在哥哥身邊看著,哥哥總會給他看最喜歡的動畫片。那個時候他真的好喜歡鐵甲小寶。每天都會幫姥爺弄那片開心農場。還記得那時候流傳一個冷笑話,小明奶奶給小明留了個農場和牧場,但後來小明才知道那是qq農場和qq牧場,沒想到這事兒降臨到他的頭上。


    後來大舅和舅媽離婚,哥哥突然不愛學習,跟人打架,他很擔心卻無能為力,他想做點什麽,可他是個累贅,也終於發現,這個家庭沒有他想得那麽好。後來大舅又找了一個女人。她很年輕,對他也很好,他跟哥哥管她叫小姨。他最後悔的就是沒有管她叫上一句舅媽。後來舅媽和大舅買了當地的房子。六層的樓,他經常去,因為小姨很喜歡他吧。後來小姨生了孩子,他第一次見這麽小的孩子,是他的弟弟,真的好胖。他很喜歡逗弟弟樂,他覺得弟弟笑了,小姨也會笑。有一次不小心把姥姥家的風扇搞壞。那年小姨帶著弟弟和他第一次去了遊樂場,那是他這輩子第一次去,他的父母不會帶他出去玩的,父親帶他,他也不願去,他談不上討厭父親,隻是不喜歡跟父親待在一起的感覺。


    11歲那年,那天晚上突然家裏來了電話,他的父親把他的母親打了,他很懵,他不知道爸爸為什麽要打媽媽,他也特別生氣。直到那天看到爸爸滄桑的臉,一個男人絕對不會隨便打一個女人,更何況是父親那樣的人。他的媽媽叫他去管父親要生活費,可他知道當年那個水平,父親是很難付出那麽多的,可是為了他的兒子能開心,為了彌補心中的虧欠,他同意了。他不會忘記每一次拿到那一筆燙手的鈔票,內心是有多心疼有多難過有多無奈,心裏隻能想著有一天會回報給父親的。父親是他的撫養人,母親成了監護人,然而他隻是想能一直在姥姥家。其實母親貌似並沒有履行到監護人的職責。他也說不出母親到底是對是錯,直到後來啊,那天晚上他在睡夢中突然被一些聲音吵醒,嘈雜的電視聲,還有一些奇怪的聲音,他害怕又無助,他哭了。另一邊的母親停下了動作,並叫另一個人走。他知道那個人絕對不會是他的父親。母親安撫了他好久,但也隻是一些類似於洗腦的東西。


    後來他把這件事偷偷告訴姥爺,姥爺那雙慈祥的臉突然罵罵咧咧對他說“姥爺幫你教訓你媽媽和那個男的。”


    記得那時他上五年級。他很後悔,他把聲音沙啞的姥姥當成了陌生人,沒有理會外麵的大叫。他很後悔,很自責,真的很難受......後來他出去了,大腦空白一片,雖然說他有預感,這一天遲早會來的,而且就是最近,很快就會來。但他萬萬沒想到會這麽早。那個每天給他零花錢,給他買零食買雪糕,成天跟他哼哼一句“老頭兒哪兒好?”叫他一聲“小崽兒”的人沒了,那個麵目慈祥,雖然有些吝嗇,但對他就是最好陪伴的人沒了。他看著姥爺被穿上了壽衣,繡花鞋。看著姥爺真正的離去。他沒哭,因為他大腦是空白的,他不相信,他覺得姥爺隻是困了睡了一覺,一定會回來的!他已經忘記當時發生了什麽,隻記得那年春天,不冷不熱的風帶走了他的童年,“姥爺要走了,你也要長大了。”還記得每天都會在學校門口看到的那個老頭兒。未來的他好想告訴那個老頭兒:“我考上大學了...姥爺.......”他那是一定會是熱淚滿眶吧。


    這世界上有太多的悲劇,而大多數的悲劇都會被時間掩蓋。姥爺走了,姥姥很傷心每天都在哭,當天晚上他做了個美夢,但也可能是噩夢。他夢到姥爺回來了,他很開心,但卻還是能看到外麵躺著一個姥爺,他問屋子裏的姥爺,外麵那個是什麽?姥爺笑了笑讓他看外麵,外麵下起了小雨什麽都沒有,但夢裏的他還是明白了什麽,姥爺滿目慈祥的微笑,顫動著他的心弦,他默默地留下了眼淚。這份思念絕不會讓別人再難過了。他不哭,因為他不想讓姥姥和媽媽哭,他想讓一家人好好地,因為姥爺大概也是這麽想的吧。


    第二天來到了焚化爐這裏,他看了姥爺最後一眼,以後再也沒機會了,姥爺安靜的躺在裏麵,一動不動。臉上早已失去了血色,有些發烏。那些晚輩都跪下了,哥哥是姥爺的孫子,他來給姥爺摔泥盆,哥哥的眼淚也是止不住的往下流。姥爺被他們推到了一個屋子裏,沒過多久那麽大的人,隻剩下了一些骨灰盛放在所謂的骨灰盒裏。人的一生或許就是這麽渺小吧,一直聽姥姥說姥爺走了大半個中國。他看過姥爺年輕時候的照片,那時候姥爺很帥,尤其是中年的時候,那種富有滄桑卻不缺乏鬥誌的模樣是他最喜歡的。


    可一切,都慢慢煙消雲散。


    他叫張毅,一個普通但又充滿破碎的家庭裏的一個孩子。他還不知道在他十七歲那年發生的事,等待他的是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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