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走的並不快,他的步態從容而優雅,就像是一個高貴的舞者從幕後登台。他頭頂銀冠,身穿錦袍,他的個子不高,身型也略顯瘦弱,可看起來卻風度翩翩。


    他越走越近,風少雲終於看清了他的相貌。


    他還很年輕,他的臉很白,看起來略顯文弱,可眉宇間卻透著股傲人的英氣。


    他的眼睛很明亮,閃著靈活和機警。他的鼻子很俏,鼻梁挺直,更顯他的果決。他的嘴也很小,甚至可以用“精致”來形容。


    這世上最美麗的少女的櫻唇恐怕也不能比這張嘴再精致一分,這樣一張嘴看來根本就不應該出現在男人的臉上,可他——卻偏偏就是男人!


    他是男人,也很像女人,不過風少雲還是可以肯定他的確是男人,因為女人的身上絕不會散發出如此的冷酷和深沉。


    他嘴角微揚,似笑非笑,雙眼中帶著少許得意和驕傲,慢慢的停在風少雲麵前。


    “為什麽殺他?”風少雲凝視著他,過了很久,終於冷冷問道。


    “我以為你會謝我……“他眉頭一挑,“難道你認為這樣的東西不該死嗎?”他的聲音也很細膩,回答的輕鬆而隨意。


    “你知道他是什麽人?”


    那人向地上倒著的龐大身軀淡淡的瞥了一眼,“我可沒說過他是人。”


    風少雲微微皺眉,他顯然不太明白這句話,試探著問道:“我想任憑誰都應該能看得出,他不是一隻狗。”


    那人笑了,可他臉上的表情又立刻變的冰冷,然後一字字說道:“這世上是人是狗,可不是光憑眼睛就能分辨的出的。”


    “你說他是狗?”


    “聽話的狗,可光聽話沒有用,我要的是能咬人的狗!”


    風少雲怔住,他當然沒有料到,這兩條壯如犛牛的大漢,在他眼中原來竟連兩條好狗都算不上。


    “你想讓他們咬誰?”


    那人又笑了,他笑悠然而得意,“當然是你。”


    風少雲的眉頭皺的更緊,“可我並不認識你。”


    “但我認識你!”說著那人微笑著拱了拱手,“小弟姓白,我叫白如意。”


    風少雲沒有說話,他注視著白如意,過了很久,他突然轉過了身,在那大漢的身邊蹲了下去,他頭也不抬的在大漢身上仔細的搜索著。


    白如意顯然沒料到風少雲會如此大膽,會如此毫無顧忌的將後背露給自己,更沒料到他會對自己如此冷淡。


    白如意生平最受不了的就是別人的輕視,這對他來說簡直是最大的侮辱,所以沒有人敢輕視他,因為知道他的人都明白,輕視他的後果隻有一個,那就是死!


    可現在風少雲就在他眼前,視他如無物。


    白如意很生氣,他幾乎怒不可遏,他咬緊了牙齒,盡可能用最平穩的語氣說道:“別人通報了姓名,通常自己不是也應該自報家門嗎?”


    “可我並沒有問過你的姓名,而且你說過你認識我。”


    風少雲並未從那大漢身上搜到任何能證明他們身份的東西,說著緩緩站起。


    “我當然認識你!你姓風,叫風少雲,是正通派二弟子。兩年前你從天桂山偷溜下來,原因好像是為了逃婚。


    你給自己取過一個綽號,叫做‘一劍風流’,可是現在江湖上都叫你‘一夜風流’,因為他們都認為你是淫賊!”


    風少雲依舊背對著他,淡淡說道:“你這是了解,了解和認識是兩碼事。”


    白如意仍然皺著眉,“所以,現在我來了。”


    風少雲微微側頭,“你好像很生氣?”


    白如意臉上帶著冷笑,緩緩說道:“在此之前,還沒有人敢在我說話的時候背對著我。”


    “哦?為什麽?”


    “因為敢那麽做的人最後都會變成死人!”


    “我也不例外?”


    白如意咬緊了牙齒,“絕不例外!”


    風少雲咧了咧嘴,“你很擅長用飛刀?”


    “不隻是飛刀,所有暗器我都很擅長。”


    “你對自己的武功很驕傲?”


    白如意麵露得色,“也許是吧。”


    “所以像你這樣的人一定不會隻滿足從背後殺人吧?”


    白如意眉梢略展,“所以你才敢背對著我?”


    “如果你真想殺我,剛才那把飛刀的目標就應該是我的咽喉。”


    白如意已經露出了笑容,“看來你果然很聰明。”


    “還不夠聰明。”風少雲終於轉過了身。


    “哦?”


    “比如,我還想不出你在這次王府慘案中到底扮演的是什麽角色。”


    白如意眼中笑意更濃,“你怎麽能肯定我和王府慘案一定有關?”


    “絕對有關!”


    “為什麽?”


    “因為感覺。”


    白如意已笑出了聲,“都說女人的感覺很準,你是淫賊,是不是因為你得到過太多的女人,所以你也學會了這種本領?”


    風少雲沒有回答,反而反問:“難道我想的不對?”


    白如意也不回答,他臉上的笑容變的更加燦爛,過了一會,微笑著道:“不管你對不對,果然我是對的。”


    風少雲環抱雙臂,“什麽對的?”


    “沒殺你是對的。”


    “為什麽?”


    “因為你是一個有趣的人,因為我已經很久沒遇到有趣的人了。”


    風少雲沉默。


    過了一會,白如意扭頭看了看路旁的馬車,又抬頭看了看天邊的殘陽,微笑道:“時候不早了,我也該走了。現在我們認識了,以後也一定還會再見,隻希望你能活的久些。”


    風少雲還是沉默。


    白如意微笑著接著說:“現在馬車和車裏的姑娘都是你的了。哦對了,友情提示,她們都中了我的‘消聲軟骨散’,所以十個時辰之內她們不能說話,也不能動。不過他們還是能看到,聽到,也能感受得到……”


    白如意壞笑著,“所以無論接下來你想在馬車裏做什麽,都很方便。雖然她們不能動,可能少了些趣味,但是我想她們的美貌和身材應該是可以彌補這一點的。”


    白如意又看了風少雲一眼,頓了頓,悠然說道:“我現在要走了,你想留我嗎?”


    風少雲終於開口:“不想。”


    “為什麽?”


    “因為現在我還沒有把握能殺了你。”風少雲麵無表情,淡淡說著。


    白如意的雙眼中閃爍著愉快的光,“可是你終究還是不知道我的身份,難道你不想知道?”


    “當然想。”


    “那你為什麽不問?”


    “因為我一定問不出實話。既然問不出,為什麽還要問?”


    白如意又笑了,大笑,“你果然是個有趣的人。”


    “那麽風兄,我們就此告別,後會有期。”白如意又笑吟吟的拱了拱手。


    風少雲注視著白如意的背影慢慢在樹林中遠去,他走著,他的步調還是不緊不慢,還是那麽的從容優雅,亦如他的來。


    正如白如意所說,現在風少雲是馬車的主人,所以他同時也變成了趕車的車夫。


    夕陽就卡在車後大路盡頭的山峰上,山好像已經被紅日炙燃,天好像已被山火融化,風少雲的馬車就在這半天紅霞之下,不急不緩的前行著。


    車門是打開的,因為風少雲已厭倦了一個人趕路,他想和她們說說話。


    “你們是華鎣山弟子,為什麽不住在廣賢客棧?”


    當然沒有回答,她們中毒未解,還無法說話,可是風少雲還是想和她們說話,因為有很多時候,沉默的聆聽者本就比巧舌的對話人更加難得,更加可貴。


    人都喜歡表達自己的意見,可是又有多少人真的願意聽呢?現在她們靜靜的聽著,風少雲就可以慢慢的說。


    “你們應該感謝你們的劍,如果沒有你們的劍,如果我沒看到劍上的字,恐怕你們已經沒救了。”


    風少雲回頭向車廂裏看了一眼,兩個姑娘還是那樣靜靜的平躺著,風少雲笑了笑,道:“這麽顛簸,你們的腦袋肯定受不了。”


    他撇下韁繩,棗紅馬依然自動的向前走著,他扶起兩個姑娘,讓她們依靠在車廂上坐起,然後又鑽出,繼續趕車。


    “我知道了,肯定是廣賢客棧住不下了,你們這些小弟子才被安排了出來。”


    突然風少雲又皺起了眉,他好像又想起什麽。“既然他們知道你們的身份,為什麽不一起拿走你們的劍?為什麽還要留下線索?難道……故意留下的?”


    這時風少雲又想起了白如意的那句話:“光聽話是沒用的,我要的是能咬人的狗!……咬的當然是你……”


    風少雲的目光變了,“可他們怎麽知道我一定會去你們的房間,一定會看到劍?”


    風少雲腦海之中這時不禁又浮現出白如意那張驕傲的白臉,他靈巧的眼睛,他神秘的笑……


    “他果然很了解我!……他的確很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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