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清漪屍首腐爛程度不大,可還是隱約傳出一陣腥臭氣息來。


    十三姨娘就這樣,拉著自己女兒的手,死死的貼在自己麵頰之上,眼淚橫流。她不說話,隻是哭。


    嚇得綠珠惶恐著不斷呼喚十三姨娘的名字,像是在叫魂一般。


    裴氏早早站在院中,神色忌憚的看著蘇清漪的屍首。


    蘇韶音停頓片刻,上前對裴氏福了一禮,她麵色沉靜,一雙眸子如深井般望不到底,就這樣看著裴氏,一字一句道:“二姐怎麽會死?”


    裴氏猛然被蘇韶音詢問,神色有些恍惚,下意識張嘴便要回答。


    等到自己緩過神來,發覺一個卑賤丫頭竟敢這般詢問自己,立刻不悅的抬手,在蘇韶音臉頰重重的打了一記耳光:“你算個什麽東西,敢質問主母?”


    蘇韶音疼的閉上眼睛,嘴角卻噙著一抹若有似無的笑。


    她慢慢睜開眼睛,眼中似有精光閃過,態度含蓄了許多,卻並未有所收斂。蘇韶音輕輕笑了笑,繼續往下說:“韶音看到二姐出事,難免傷心欲絕,腦中渾渾噩噩。剛才做出冒犯之事,實屬不該。”話到這裏,蘇韶音話鋒一轉,神色裏帶出幾分訝然:“隻是瞧大夫人剛才的表現,是不是有些氣急敗壞了。”


    莫不是擔心別人發現她的所作所為,急於堵人口舌?


    裴氏又一次被蘇韶音伶牙俐齒氣的臉色發白,她被蘇清漪之死衝昏理智,擔心和裴兆瑞有關,做事有些失了分寸,才落人口舌。隻是沒想到,蘇韶音反應如此之快,竟然在短時間之內,抓住她的把柄!


    裴氏氣的牙花直疼,忍不住瞪向蘇韶音。她忽然想起,蘇韶音今日,應該是要相親去才是。


    杜公子那邊並未傳來任何消息。


    蘇韶音又回來的這麽晚,難道是事情成了?


    裴氏神色裏是不掩飾的狐疑,按道理那杜公子挑剔,不會這麽簡單放過蘇韶音才是。如今這局麵,在裴氏期待之中卻又在裴氏意料之外。


    她不願留著蘇韶音這個禍害,可又因蘇韶音近些日子裏在府內過於打眼,導致裴氏在處理蘇韶音的事情上,不得不小心一些。


    那見不得光除掉一個人的手段行不通之外,便是將這丫頭排外。


    找一個生性暴戾的富家公子嫁去,隻怕活不過一年半載。


    “大夫人。”蘇韶音知道這人腦袋裏在打什麽主意,倒是一點都不慌張。她神色裏多出幾分正義淩然,就這般抬起頭看著大夫人,沉靜開口:“二姐死的不明不白,大夫人是蘇府主母,韶音相信,您自會給二姐一個交代。”


    十三姨娘聽到這裏,猛然抬起頭,神色怨恨的看向裴氏。


    她女兒死的不明不白,可裴氏神色卻無一絲震驚。是不是說明,她女兒的死,和這個惡婦有撇不清的關係!


    裴氏聽著蘇韶音的話,神色駭然之下,退後一步。她神色陰冷,不悅的盯著蘇韶音:“你是何意?打算將這髒水潑於我身是麽?”


    裴氏說到這裏,想起新仇舊恨來,眼神中是掩飾不住的怒火。她快速上前,又要一巴掌打在蘇韶音臉上:“我今日不給你一點教訓,你怕是不把我這個主母放在眼中。”


    “父親!”蘇韶音忽然看著一處,高聲稱呼道。


    裴氏卻不相信,獰笑一聲:“在這後宅之後,我是一家之主。你少拿老爺來嚇我!就算今日老爺真的在此處,我也會當機立斷懲治了你這丫頭!”


    是麽?


    蘇韶音垂下頭,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那她,可真的拭目以待了。


    裴氏見蘇韶音舉動奇怪,右手卡在半空,竟沒來由的覺得心虛。


    可她是當家主母,那麽多雙眼睛瞧著,若是在這一刻泄了底氣,以後誰還會聽她的話?


    想到這裏,裴氏神色多出一抹凶狠:“我今日就打死……”


    “裴珍珠!”蘇厝快步走上前,一把抓住裴氏手腕,重重甩下。


    裴氏聽到蘇厝聲音,有些驚慌抬起頭來:“老爺,您不是在……”


    “我若是沒有歸來,隻怕還看不到你這耀武揚威的樣子!”蘇厝氣惱,盯著裴氏的目光中,滿是厭惡。


    裴氏心虛,卻不甘心支吾起來:“妾身所做一切,都是為了老爺您著想。”


    “是麽?”蘇厝不屑的冷笑一聲,指著蘇清漪的屍首,一字一句道:“包括在後宅內將事情鬧大,鬧得唯恐眾人不知,是麽?”


    裴氏咬牙,表情發虛。


    十三姨娘跪著上前,哭成一個淚人,不由分說一把抱住蘇厝大腿,傷心欲絕道:“老爺,清漪死了,清漪死了。”


    蘇厝看十三姨娘不複往日清麗,又加上臉頰凹陷,生出幾分病態詭異來,心中多出幾分厭惡。


    男人的愛,總不會長久。更何況蘇厝人情往來,不免權色交易。那些溫軟的身體在懷,早把自己曾經信口說過的承諾拋諸腦後。


    何況如若那些誓言真的是有效用,也是在那嬌俏如花的女人麵前管用。對於麵前這人老珠黃的妾室,蘇厝心中全無憐憫可言。


    十三姨娘卻看不穿這男人的心思,耳邊像是仍能想起當時那些溫軟細語,神色懇切的看著蘇厝:“蓮兒仍記得,當時我生下清漪時,老爺您說她像極了您。可就是您的女兒,不明不白的死了。老爺,您一定要給她一個交代,不然清漪黃泉路上死不瞑目啊!”


    蘇韶音聽著十三姨娘的控訴,臉上不知該做出什麽樣的表情。


    麻木。


    或許能用這兩個字來形容。


    太痛心,到無法挽回的地步。事到如今,仿佛就隻剩下麻木二字可言。


    再看蘇厝神情,卻是早就習以為常。


    真是可笑。


    那些妾室所生的女兒家,對蘇厝而言,隻是用來攀附際會的工具。死了便死了,在他眼中,和牲畜死去無異。


    蘇韶音看到,這一刻蘇厝看向蘇清漪的神色裏,不是憐憫不是痛心,隻是厭惡。


    還是深惡痛絕的那種地步。


    蘇厝怎能不惱怒?


    蘇清漪這丫頭不爭氣,不能成為他往上爬的墊腳石也就算了。死在哪兒不好,偏偏要死在驪成郡主府邸。這件事情已經傳到德陽帝耳中,並且宣召蘇厝麵見過了。


    蘇厝在禦書房內,唯唯諾諾神色謙卑,再三發誓,自己絕不會將女兒之死,與驪成郡主聯係在一起。


    這一定是誤會,十分嚴重的誤會。


    現在回到府內,蘇厝帶著滿腔怨氣。又看到十三姨娘聲嘶力竭的控訴,那一抹焦躁瞬間達到頂點。


    “清漪是不小心失足落水的。”蘇厝忍耐不悅,推開十三姨娘,一字一句冷淡開口。


    十三姨娘僵在原地,渾渾噩噩搖頭:“不會的!清漪不會水,加上中秋那日落水,定然不會走在荷花池旁。老爺,您一定要為清漪伸冤,她絕對是被人害死的!”


    作為親娘,看女兒慘死,大抵都要在心中發狠,為女兒的死討回一個公道。


    “夠了。”蘇厝神色冷淡的令人發指,毫無憐憫的瞧了自己女兒一眼:“這件事情就此過去,清漪的屍首快些收起來吧。到底是一個千金小姐,這樣暴屍於眾人麵前,成何體統!”


    嗬。


    蘇韶音笑了。


    這就是她那慈眉善目的父親。


    除卻蘇婉容,其他女兒的命在他眼中大約是不值錢的。死了便死了,隻為不能幫自己鋪石墊路覺得惋惜。除此之外,別無他念。


    十三姨娘聽到這裏,身子如遭雷擊一般劇烈抖動起來:“老爺,這是您的女兒。她不明不白的死了,沉屍湖底,被巨石壓斷細腰。她含冤……”


    “住口!”蘇厝的煩躁在這一刻達到頂點,神色厭惡的在十三姨娘臉上扇上去一記耳光。


    看到十三姨娘被自己打的跌坐在地,蘇厝神色裏多出一抹愧疚。可那愧疚,也隻是轉瞬即逝。


    “清漪是在郡主府被發現的,你要我如何沉冤得雪?是不是將驪成郡主綁來,一命賠一命?”蘇厝說話間,儼然咬牙切齒起來。


    這些無知婦人,簡直鼠目寸光!


    能有今日之風光,全靠他在朝廷上打點一二。不知進取不說,還妄圖斷他仕途!


    十三姨娘聽的麵如蠟紙,恍惚著拚命搖頭之際,伸手去抱蘇厝的腰:“老爺,蓮兒不是這個意思。”


    “蓮兒。”看麵前之人哭的傷心欲絕,蘇厝心中還是多了幾分夫妻情義。他逼著自己,讓語氣柔和了一些,慢慢開口:“我們如今有了兒子,清漪之死實屬意外。但是為了兒子,你也要放寬心才是。難道你要我們兒子長大之後,隻能得到一個殘破的蘇府麽?”


    裴氏聽到這裏,明知道蘇厝說這些隻是為了安撫十三姨娘,卻還是覺得心驚肉跳。


    這些賤婢生下的兒子,怎配繼承她蘇府家財萬貫!


    十三姨娘還是搖頭,淚如雨下的想要說些什麽。


    蘇厝終於失去所有耐心,一把推開十三姨娘,神色懨懨的對裴氏叮囑:“這件事情你來處理。”他略一頓,厭惡的看了蘇清漪屍首一眼:“處理的幹淨一些,我不想在京都內,聽到什麽風言風語。”


    裴氏雖然挨了一巴掌,可現在被推到高處,神色又多出一抹洋洋得意來。她嘴角一抹冷笑,不屑一顧掃了十三姨娘一眼。看向蘇厝時,態度恭敬萬分,福了一禮:“臣妾知道了。”


    見裴氏還算乖巧,蘇厝總算可以鬆一口氣。


    可就在蘇厝轉身離開海棠閣時,蘇婉容神色驚慌的衝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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