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雲疏雨杏花天,青煙嫋嫋,曲岸深譚。


    著一襲紫色緞衫的男子坐在岸邊,一頂青箬笠遮去大半張臉,唇色如櫻,膚色如雪,額前幾縷的長發隨風逸動。


    垂竿向綠川,好看的手指搭在翠綠竹竿上,真是纖纖軟玉削春蔥,很是賞心悅目。


    不遠處的小亭子裏,一侍女正燒著一壺茶。身著一件簡單的黛色長錦衣,一支清雅柳葉簪綰住烏黑秀發,麵容清麗,氣質內斂沉穩。


    魚線微微顫動,漣漪微微漾開來,一圈一圈,竿子一沉,葉之漓微微垂眸,像個將要羽化升仙的道士怡然而坐,依舊紋絲不動。


    他在等魚上鉤。


    噗通————


    一塊巴掌大的石頭墜落湖中,水花四濺,水波淩亂,葉之漓的衣襟微微沾濕,一顆顆晶瑩的水珠從箬笠上滑下。


    唇角微微勾起,葉之漓緩緩起身。


    “奴婢拜見太子殿下。”


    亭子內的侍女端正地行了個禮。


    “太子殿下打算怎麽賠我的鱸魚呢?”


    葉之漓不急不慢地收起魚竿,向小亭踱去。那竹竿在他修長的手指間倒像是一支秀氣的笛子,隻需輕輕吹上一口仙氣,便能仙樂嫋嫋遏行雲。


    被稱為太子殿下的少年正側身靠在亭子內,白衣勝雪,長身玉立,眉眼間一片光明磊落,清朗俊逸。


    十指交叉扣在腦後,將嘴裏隨意叼著的一根狗尾草取下,骨節分明的手指靈活撥動,一枚精巧的指環悄然躺在手心。


    “諾,本王的專用扳指,送你啦,算作賠償,如何?”


    濃密的眉毛似水墨畫裏染開的山脊,鋪在一雙晶亮的眼睛上,薄唇微微勾起,色澤紅潤,搭配那高挺的鼻,越發襯的他眉目英氣。


    葉之漓看著沈浩宇手心精巧別致的“扳指”,嘴角噙著的笑意不覺加深幾分。


    “殿下可知這扳指所寓?”葉之漓輕輕撚起“扳指”,微微挑眉。


    沈浩宇撓撓後腦勺,“寓意嘛……”


    轉身接過嫣然沏好的茶,“大概就是圈住郎君,相伴終身?對吧,葉丞相?不如咱倆就白頭偕老如何?”


    說著對一邊紅著臉的紫衣侍女朗朗一笑,“這茶不錯,還是嫣然姐姐的手藝好。”


    “這自古皇子千千萬,就你最頑固不羈,可偏偏皇上就你這麽一個寶貝兒子。”


    皇上暴虐奢靡,酒池肉林,後宮自是佳麗三千,可卻多年無子嗣,私下人人都說這是報應,說皇帝煞氣太重,克子。


    後來啊,這皖貴人突然懷了龍胎,皇上自是寵愛有加,直接封為皖皇後,這唯一的小皇子自是視為手心肉,疼愛的不得了。


    皇上暴虐成性,這太子倒是單純明朗。


    都說天道好輪回,一切自是冥冥中有所安排吧。


    葉之漓抿了口清茶,緩緩而道,“這戒指,寓指戒酒戒色戒欲,而我呢,一介俗人,自然迷戀俗塵,隻想暫寄風花雪月,逍遙人生罷了。”


    男子好看的桃花眼微微眯起,濃密的睫毛遮去了瞳孔的顏色。


    “這朝中無數丞相,就你最風流倜儻也最快活自在。”


    太子翹著二郎腿,“別的我不管,反正我知道隻有葉丞相是拿我當朋友看待,那些迂腐宰相整天對我畢恭畢敬,點頭哈腰,還滿嘴迂腐的大道理,什麽陳詞濫調的聽的我耳朵都起繭子了,難怪父皇天天發怒,你說說,每次叫他們想法子,就隻會生搬硬套那些老套兵法策略,聖人之道……”


    說著沈浩宇扭過頭來看著葉之漓,目光晶瑩剔亮,直直看進眼底,一隻手撐著下巴,另一隻手掌心攤開,一枚草戒靜靜安置在那。


    “這就是本王的一點小心意而已,怎麽,不喜歡?”濃濃的眉毛皺了起來。


    葉之漓放下青瓷小茶杯,“不敢,葉某很是喜歡,日後必定好好珍藏。”


    沈浩宇不好意思地刮了刮鼻子,“對了,你知道前幾日百花閣搶花魁那事吧?那兒你常去,應該知道不少吧?”


    “哦?那天啊,我倒是恰巧在呢……殿下想聽?”


    葉之漓微微挑眉,撚起桌上糕點盤內的鬆子百合酥,輕咬了一口,微微點頭,似是在肯定這糕點的做工。


    “我當然想知道嘍,誰這麽大膽敢去百花閣搶人,莫不是不要命的癡情郎,為紅顏鋌而走險?還是武功蓋世的大俠?路見不平,拔刀相助?”


    沈浩然也拿了塊鬆子百合酥一口塞進嘴裏,一邊吧唧吧唧,一邊對葉之漓挑挑眉。


    葉之漓微微搖頭,嘴角噙笑,就是那種我知道但是你猜啊的淡然神情。


    不對?那會是誰呢?眼珠子轉了一圈又一圈,最後目光停在葉之漓身上,沈浩然一拍腦袋。


    “難道是葉丞相您?對那花魁一見鍾情?結果錢沒帶夠,所以私下強搶花魁?”


    葉某眼皮微微一聳,還是搖搖頭,“我不缺錢,用不著搶。”


    “那——會不會是……父皇?”


    “咳咳……”


    殿下這可是汙蔑之罪啊,那可是你親父,沈老皇帝要是知道他在您的心裏竟是這般為老不尊,怕是能氣到吐血吧。


    葉之漓一手微掩著嘴,“殿下慎言。”


    沈浩然又塞了一塊鬆子百合酥,盤著腿有點坐立不安,“那還會有那家膏粱子弟如此了得……張三那麽聳肯定不敢……李四倒有可能,可最近被罰禁閉了啊,不應該……我想想啊……”


    “為什麽就一定是紈絝子弟呢?是女子不行嗎?”


    啥?!咳咳咳


    這————


    桌前兩人大眼瞪小眼,一旁的侍女嫣然眼珠子都快蹦出來了。


    沈浩然的鬆子百合酥,不,口水混合物噴湧而出,悉數落在麵前姿容如畫的葉丞相臉上。


    嫣然頭有點暈,她家公子最愛幹淨了啊,地上有根頭發都接受不了,真真是眼裏容不下一粒灰塵的潔癖狂啊,這……


    瞅了瞅葉公子那張慘白毫無血色的臉,還好嫣然也是個冷靜縝密的人,立馬從袖子裏拿出素色繡蘭花絹子,上前為主子擦拭幹淨。


    “無妨,我自己來。”


    葉之漓微微喘了口氣,比較從容地接過帕子,強裝淡定地擦去臉上的黃色粘稠物體,舉止依舊儒雅端莊。


    “對、對不起啊,之漓。”沈浩然漲紅著臉,忙上前用衣袖為葉之漓悉心擦拭,一副做錯事的乖巧小媳婦模樣。


    “無妨,隻是葉某銘記日後與殿下吃點心時要慎重交談。”


    葉之漓微微一笑,身子微微往後傾,避開了沈浩然的爪子。


    沈浩然不好意思的撓撓頭。


    “對了,你剛剛說,那位搶花魁的,是女的?”


    沈浩然默默後退一點,乖乖地蹲在石凳上繼續吃他的糕點。


    “嗯,正是蘇丞相之女,蘇落。”葉之漓也不敢賣關子了,回答的幹淨利落。


    “蘇落……”沈浩點點腦袋,烏黑的眸子裏點點晶亮,像剛融化的新雪,幹淨澄澈,“說來聽聽,那日到底什麽情況。”


    “好,那日啊……”


    太陽逐漸西垂,慵懶地掛在樹杈上,西邊的飛鳥遠遠飄來,衘走了最後一縷晚風。


    青山一片雲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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