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紅的石榴一個個壓在枝頭,在午後的陽光裏明媚的耀眼。縱橫交錯的枝椏將天空切割成無數個小窗,有雲慵懶地飄過。


    “咕呱~”


    此時已入秋,大白天的當然不是青蛙。


    淡淡的檀香彌漫在客氣裏,精致雕花的木床上,透過鵝黃色的帳幔,隱約可見一個四肢張開呈“大”字的人仰麵躺在床上。


    “小靈……我不行了……好~餓~啊~”


    小靈正收拾著桌上的黃花梨食盒,盒子裏的蓮瓣紋銀碗被舔得發亮。


    “蘇大人說過,要小姐齋戒三日,不僅忌葷忌腥,而且還要過午不食,小靈已經違反命令了,偷偷給你送這些米粥,再忍忍吧,多睡會,睡著了就不餓了,嗯?”小靈過來坐在塌邊,撩起幔邊的流蘇。


    蘇落坐起身來,盤著腿,烏黑柔軟的秀發此時隨意地搭在肩上。


    “對了,我吩咐你給章子軒送的藥你送了沒?”


    “今兒一大早我就送去了,蘇大人早就命大夫包紮過了,所幸傷口不深,並無大礙。”


    蘇落正聽著,忽然瞥見鏤空木窗外紅紅火火的石榴樹。


    蘇落跳下床,隨意地盤起頭發,來到窗前。輕輕一躍,跳上窗台,摘了滿懷。


    “小姐,你——”


    蘇落連忙比了個噓的動作,挑挑眉,嘴角微微上揚,露出兩個淺淺的笑渦,“此事隻有咱兩知道,喏——嚐嚐,可甜了。”


    熟透的石榴很脆,兩手掰開來,甜膩的汁水便露出來,裏麵是飽滿的果粒,粒粒晶瑩剔透似紅色瑪瑙。塞進嘴裏,吮一口,石榴的甘甜在舌尖纏繞。


    許久,望著一地淩亂的石榴皮,蘇落拍拍肚子,打了個響隔。忽然又一拍腦袋,計上心頭,俯身在小靈耳邊低聲說了些什麽。


    小靈一雙杏眼瞪的老大,“這——可以嗎?你要這些幹嘛?”


    蘇落跳下窗台,八爪魚似的纏在小靈身上,“這些也不算吃的吧?你就按我說的去做,每樣都拿點,不用太多,到時候你就知道了。我們姐妹一場,你就幫幫我唄。”


    “好吧。”小靈輕咬下唇。


    蘇落吧唧一口親在小靈紅撲撲的臉蛋上,“等你好消息哦,加油!”


    星子高懸,明月如水,清景無限,乃花前定終身,鬆下係同心的最佳時辰。


    偏是有人大煞風景。


    “吱呀——”門被推開,兩個人影匆匆地下了台階,越過假山,穿過長廊,掠過木橋,直奔後花園。


    “小姐,我們這樣被蘇大人發現怎麽辦?”背著一個包裹的小靈拽了拽蘇落的衣袖。


    “蘇大人明日要早朝,這會早睡下了,沒事,有我在呢。”蘇落拍拍胸脯,拉著小靈來到魚缸邊。


    借著皎皎的月光和火折子的點點火光,可以依稀看到幾條鑽在水草中的紅色鯉魚。


    蘇落一把擼起衣袖,緩緩將手伸入缸內,然後一把抓下去,指尖觸到一個滑膩的物體。


    驚醒的鯉魚在手中扭動,蘇落正向水缸伏著身子,下巴沒在水裏,濺起的水花嗆入鼻腔,蘇落手上用力一掐。


    嘩啦——


    一隻肥大的鯉魚被撈了出來,拋在地上,一個勁地在石磚上撲騰著。顧不得濕漉漉的衣襟,蘇落像隻餓狼似的撲了上去,一手握著尾巴,一手握著魚頭,將撲騰的鯉魚牢牢攥在手裏。


    “多有得罪啦,小鯉魚。”


    狼狽的蘇落抱著魚站起來,一轉身正對上一臉淡漠的章子軒踏著月色而來,身姿清朗俊逸。


    “子軒哥哥。”小靈行了個禮。


    蘇落忽然想起來,這章子軒作為蘇府的護衛,必是時刻眼觀六路,耳聽八方,飛簷走壁。


    她們兩人這麽大動靜,怕是早被發現了吧。


    “啊,好巧,那個你手臂好了吧?吃點夜宵?哈哈。”蘇落幹幹地笑了兩聲。


    “子軒哥哥,蘇小姐這幾天被罰齋戒,實在是餓的厲害,所以才想到這個法子的,願子軒哥哥保密。”


    小靈攥著包裹,眉頭微蹙,杏眼垂眸。


    章子軒依舊是半閉著死魚眼,薄唇微抿,目光落在蘇落手裏的鯉魚上。


    “咕呱~”


    蘇落的肚子很應景地叫了一下,在寂靜的氛圍裏很是突兀。


    章子軒頓了頓,許久開口——


    “一條不夠吧?”


    說著走到魚缸邊,長劍一挑,又一條肥滾滾的鯉魚被戳在了劍上。


    月明星稀,有夜風習習吹來,嫋嫋炊煙在後花園升起,飄散。


    蘇落把包裹打開,盡是些茴香,八角,香菜籽,香茅草還有鹽巴,胡椒粉。不管三七二十一胡亂地塗在烤魚上,伴著青煙,烤魚的香味撲鼻而來。


    滿滿一大口咬下去,酥軟彈牙,清香四溢。


    “夜晚配燒烤才更有煙火氣息,味道不錯吧?”蘇落邊吃邊誇自己。


    “沒想到小姐還有這一手,以前怎麽沒發現呢?”小靈撕下一塊魚肉吹了吹。


    一旁的章子軒烤著魚,骨節分明的大手靈活地轉動竹簽。


    “章護衛,你是怎麽來這蘇府的呀?”蘇落看著沉默的章子軒問道。


    “小姐,你真的什麽都不記得了嗎?”小靈好奇地眨眨眼。


    蘇落不好意思地撓撓頭。


    “無妨。”章子軒折著樹枝。


    “自我有印象起,就是跟著一個老乞丐以乞討為生,召炎六年的那場大饑荒,我們好不容易在地裏刨出了地瓜,年幼的我還不會隱藏情緒,激動地叫了起來,引起周圍人注意。


    那時候的人啊都不是人,逼急了連人肉都吃,四周的人當時都像瘋了似的衝上來搶地瓜,老乞丐不給,被活活打死。我命大躲過一劫,後來摸滾打爬,饑一頓飽一頓,學了些三腳貓功夫,拿錢賣命,無憂也無慮。一次行動中重傷幸得蘇大人相救,得以苟活,我便隨蘇大人入府,供給衣食,蘇大人覺得我筋骨強健,悟性又高,是個好料子,就讓人教我習武,這幾年練了不少功法……”


    “沒事,以後咱們就是一家的,不好意思,讓你回憶了這些過往。”蘇落輕輕拍了下子軒的背。


    男人微微一怔,搖搖頭,“沒事。”


    目光依舊落在手裏的烤魚上,漆黑的眼眸因鍍上一層火光而發亮,如深海的粼粼波光。


    “不過,你現在這麽做豈不是違背了我爹的意思?”


    蘇落大口大口地啃著魚骨頭,白天真是餓壞了,天天吃素,嘴巴一點味兒都沒。


    章子軒抬起頭,目光晶亮,微微揚起的下頜弧度正好,“我想,蘇大人也不忍心看你挨餓吧。”


    “嘿嘿,真聰明。”


    蘇落起身,拍拍圓鼓鼓的肚子,朗聲背起書來,“北冥有魚,其名為鯤,鯤之大,需要兩個燒烤架,一個蜜,汁,一個微辣,來瓶雪花啤酒,一起勇闖天涯……”


    “小姐,你又胡說八道了,吃好了早些回去歇息吧。”小靈起身收拾東西。


    “對了,小靈,我們蘇府可有其它收入?”


    “蘇府的收入很大一部分來自酒樓的收入,西街的明月館正是蘇府的酒樓,可是近來生意好像不怎麽起色。小姐你問這幹嘛?”


    蘇落一把攬過小靈,笑聲朗朗,在一片火光裏,她的眼底流光溢彩,肆無忌憚,“那我就讓它風生水起,賺個盆滿缽滿。”


    一旁的章子軒依舊麵無表情,“早些休息吧,這裏我自會處理。”


    蘇落也不客氣,抱拳道聲謝就拉著靈兒跑開了。


    火劈裏啪啦地燒著,黑衣男子默默地坐在火堆前,手中握著一塊致密細潤的白玉,目光深遠。


    有風吹過,幾片落葉簌簌地滾過,飄忽著吹上天,牽成落寞的一線。


    落葉無根,漂泊羈旅。


    指尖摩挲著白玉,上麵刻著繁瑣的花紋,正麵刻著“子軒”二字。


    他依稀記得,小時候老乞丐抱著自己說,他是在湖邊撿到自己的,躺在小木瓢裏,不哭也不鬧,隻瞪個眼睛瞅著他,老乞丐本就孤寡一人,就帶回家當自己孩子養著。因為當時自己身上就有這玉佩,再加上老乞丐姓章,所以自己就叫章子軒。


    火不知道什麽時候熄滅了,章子軒默默嚼著熱乎著的烤魚。


    好像全世界都是涼的,隻有這麽一點是熱的。


    涼涼的夜裏,男子目光如炬,眼神深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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