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跪在地上那位僧人奉命去取繩索。


    不像立夏夜晚,被六百人圍攻,根本沒有停下細致攻擊的餘地。此時不管是鍾承止還是景曲他們,都能輕易地完全束縛一個人,再將其……綁成粽子。


    鍾承止要曹一木指揮著會武的這六十餘位僧人依身手一人抱一人將進入寺院的來襲者縛住。自己則同衛書水、本湛大師開始綁“粽子”,成淵與景曲倆人內力高,便於隔空群攻,則抵禦著其他人。


    隨著一人人被五花大捆,混亂的場麵逐漸平息,這些傀儡一般的來襲者雖打人毫不留情,但並不吵鬧。淨慈寺畢竟是十方叢林大寺院,僧人眾多,又地處城外,為避免頻繁進城購置,各種生活用品都儲備不少。待淨慈寺的繩子幾乎全用完了,終於把所有來襲者變成了一院子“粽子”。而淨慈寺除了山門殿內外門皆被損毀,又恢複了平日的寧靜與香煙繚繞。


    這番看起來要讓臨幫自相殘殺的慘劇,十分輕易地被解決了。


    曹一木要人去把送到後麵三聖殿內的香客與普通僧人放出。香客們受驚不淺,再看看一院子“粽子”更覺可怕,趕快道謝離開了淨慈寺。


    這些“粽子”依然神眼呆滯而茫然,躺了一大片在院子裏。剛放倒的時候,都還掙紮翻滾,此時就好像知道了反抗無果,變得一動不動。有不少僧人認識其中的人,便去與其說話,但絲毫不得回應,如同毫無意識的活人偶。


    鍾承止今日還虛,綁了這麽多人實有疲憊,側靠在景曲身上,對曹一木問道:“寺院內有藥材嗎?”


    景曲身上帶了一小瓶解藥,不可能夠四百多人。不過幸而如繩子一樣,藥材同是必需品,淨慈寺內備著挺全。曹一木找人帶鍾承止看了看寺院內的藥材儲備,雖勉強夠,但這麽一用,不少藥材直接見底,不管是淨慈寺的僧人還是捆了一地的“粽子”都不少人受傷,若是把這些所需也算進去,隻得著人去臨安城內購置藥材。


    如早前在臨清一樣,此解藥熬製過程非常複雜,對藥材度量要求極高,隻是配比與臨清那次有些許差異,使得藥性強弱不同。鍾承止與景曲又隻得全程親自碾藥熬藥,無法交由他人代勞。


    本湛大師在外麵給受傷的人包紮,衛書水幫寺院整理場子,成淵則給鍾承止與景曲打下手。平安站在鍾承止頭上,號稱以做監督。


    景曲知道鍾承止有些疲憊:“你去睡會,我來。”


    鍾承止碾著藥:“你一人弄,三更去了。”說完又搖搖頭,“老這麽也不是辦法,治標不治本。如果太醫局研究不出點法子來,我看比起弄幾個屍體回去,還不如把溫老丟到京城,大理寺獄裏一堆活的。”


    平安撲騰了翅膀:“最治本的法子是把幕後黑手給抓出來。”


    鍾承止:“那是當然,但現在沒那麽快。我們又是外人,臨幫也好,朝廷也好,抓奸細輪不到我們來。老跟這些人打架可不是事。”


    成淵問道:“方才兩位老船頭在之時,你怎麽了?身子不適?”


    “……”鍾承止沉默了會,將碾好的一點些藥材分堆,“那老韓的兒子……估計就在後麵那空地下麵。”


    成淵緊緊眉頭:“你意思是……那夜圍攻你的黑衣人就是臨幫的人?”


    鍾承止:“時間契合,不是嗎?而且若這藥同時能發揮趙丸丸當時在披靡擂台上用的效果,那體格身手皆符合。我也不認為那少年能從別處運數百人過來。這藥……我覺得與有樣東西很是相似……”


    平安:“啥東西?”


    鍾承止又搖搖頭,蹲到爐子旁。熱氣將平安衝得趕快飛了開去。鍾承止說道:“控製之人定在臨安城內或城外不遠,抓一個便知。早點想到就該把那少年抓回來。”


    成淵替景曲遞著東西:“抓一個?你意思是……有很多個?”


    鍾承止點頭,爐火微弱地照紅了其雙頰:“你難道認為這麽一會就完了?如此幾年的準備……”鍾承止頓了些許,“曹堂主還有諸多隱瞞,藥熬完了再去問他。”


    鍾承止他們才忙到一半,外麵地上的“粽子”們很多都恢複了神誌,但卻對剛才發生之事記憶混濁不清。僧人們也不敢給其解開繩子,相熟的就這麽被捆著交談中。但一深談到今日之事,很多人便嘔吐起來,弄得院子裏有些慘無人度。僧人們又隻好趕快來做打掃。


    雖然“粽子”有四百多人,不過寺院裏爐子也多,同時熬起來倒也沒比上次在臨清花的時間長。


    天色轉暮,南屏晚鍾蕩響在金色粼波的西湖之上,煙清遼渺,仿佛佛國日日淺唱的蒼遠之歌,徹水連天。


    鍾承止正好熬好了藥,踩著鍾鼓聲出到院子裏。臨時熬的解藥便不會製成藥丸,而是一碗碗藥湯端給“粽子們”逐個喝下去。


    今日這麽一鬧,寺院裏一複一日一成不變的生活倒是有了些許花樣。事情也很快平息,大部分僧人並未受傷,於是到了這晚課結束後的休息時間,那些年歲不大的小沙彌挺是開心,在灑滿葉影霞光的院子裏竄來竄去,蹲在地上托著腦袋看著還沒鬆綁的人喝藥,又時不時望一望大雄寶殿一側,生怕前輩們出來訓人。


    待四百多人都服好解藥鬆綁,鍾承止一個個叮囑,飲食切忌注意,提高警惕,勿再中毒,便放這些人離開回家。


    淨慈寺的大門也被損毀,衛書水與臨幫的僧人一起從附近樹林裏砍了點木頭,臨時做了個木門湊合關上。


    僧人們到了入靜時間,寺院裏一片寂然。


    天已全黑,星月高掛,大殿與鍾鼓樓透出的暗黃光暈交織在夜暉之中。院子還殘留著藥湯的清香,又似乎轉瞬間被不遠西湖吹來的輕風卷散得無影無蹤。


    鍾承止與成淵還未開口,曹一木便說道:“幾位施主隨我來。”


    夜色中樹葉沙沙搖曳,更顯寧靜。曹一木轉身,又把鍾承止五人帶往宗鏡堂。可還未走幾步,山門處傳來敲門聲。


    這個時候通常不會有人到訪,曹一木也不禁停下腳步回頭看。


    值守的人打開門,原來是出去買藥的的僧人現在才回,這僧人頗為焦急,一進院子見到曹一木在院內便趕快走了過來:“敬源大師,這……臨安城好像出事了……”


    曹一木與鍾承止幾人都不禁蹙眉生疑,曹一木問道:“出何事?”


    咚咚——


    剛剛關上的門再次傳來聲響。


    值守的又去開門,門外居然是方才離開的兩位香客。入夜之後寺院沒事並不會讓外人進來,於是值守之人便在門口詢問,但似乎還沒問清,人聲卻越來越多。


    買藥的僧人回道:“方才進城行至錢湖門卻見城門關閉,以為有何事提前關了城門,可再行至清波門,一樣關閉。清波門照說入夜也不關……再往北走,湧金門也關閉。而且每個城門口都聚集了無法入城的百姓,都不知發生何事。隻好調轉回來,這時天色已黑,回頭看臨安城……”


    門口的混亂聲越來越大,好像已聚集了不少人。值守的人跑過來:“敬源大師,外麵……外麵好多人要進來。”


    明顯已非同尋常,曹一木隻能進到山門殿,打開門往外看去


    方才離開的香客還有服了解藥的臨幫人似乎因為無法進城,其中不少便折回來擠在寺院門口,見曹一木一打開門:


    “大師!敬源大師,這臨安城發生何事了?”


    “怎麽回不了家啊!”


    “今日見了鬼了。”


    “方丈可先讓我們進寺院等候?”


    “這到底是……”


    外麵人你一句我一句嘈雜不已,看來都是進不了城無奈折回。曹一木放他們進來,又喚人帶香客先去客堂等候。至於臨幫的人,就先呆在院子裏。大雄寶殿前的院子再次被人站得滿滿的。


    淨慈寺山門外是放生池,再不遠即是雷峰塔。待外麵人都進來,鍾承止幾人直接出到寺外,沿著寺前的道路往東走,沒多少路即出了南屏山的山腳樹林,再無視線阻隔,便能見臨安城牆。


    那高聳的城牆已屹立數百年,富庶的江南之鄉多少年未見戰火,城牆仿佛是裝盛著喧繁與榮華的盆缽,在日日不熄的燈火下被照得黑沉暗色,卻更顯城內光亮灼耀。


    可當鍾承止走出南屏山腳的樹林,站在前幾日也走過的道路上,遠望臨安城,去看那連漫天繁星都能趁得黯然無色的浮金光輝……


    卻見那方,夜幕之下,一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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