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牆的剪影隱隱可見,寂然無聲。好似曾經夜夜不眠的喧囂不過繁華一夢,夢醒已千百年過去,一切歸於塵土。


    “這……如何回事,又未下雨。”衛書水不禁脫口而出。


    “不,即便下雨也不會如此。”成淵答道。幾人都是前幾日暴雨前後剛走過此路,再清楚不過。


    鍾承止轉頭看向成淵:“你出來之時有未異常?”


    成淵搖搖頭:“除了臨安府依然被鬼鬥蛋失蹤人的家屬包圍,其他未見異常。”


    鍾承止再看了看城牆方向那一片深不見底的黑暗,麵色變得肅然:“平安,去找找黑白無常,順便看看城內什麽情況。找到後若在城內要他們不動,在城外就來淨慈寺。”


    此時不比尋常,平安一聲未吭就飛了起來。鍾承止抬頭看著平安又說道:“你自己也須小心。”


    平安一劃,飛入夜空。鍾承止轉過身:“先回淨慈寺。”說完立刻原路返回。


    其他人馬上跟上,成淵說道:“難道……?”


    鍾承止搖搖頭:“沒想會這麽快……這才一日,這人……”


    轟——!轟——!轟——!


    幾聲在鍾承止、成淵、景曲與衛書水聽起來都略覺熟悉的巨響聲暴起。在南屏山這多孔多岩的山體傳播下如天錘而落,震耳欲聾,激蕩整個西湖水域。幾人腳下仿佛地裂般一陣猛烈震動。


    而眼前,對比身後漆黑的臨安城,淨慈寺周圍樹林裏,多處火光暴起,通明晃耀,熱浪滾滾而來。


    火焰分布在淨慈寺東西南三麵,隔著略有距離,於是鍾承止他們絲毫未發現有人在寺院外放置□□。淨慈寺西北不遠有西湖延伸而來的水路,北麵即是雷峰塔,無法遠距離形成完整的火圈。


    淨慈寺被南屏山的翠林環擁,這本如人間仙境般的香煙之地,此時卻被熊熊大火圍繞。火焰在密集的樹木間逐漸蔓延,似乎隨時便會匯成漫山的天火,將淨慈寺吞沒成一片灰燼。


    鍾承止幾人趕快向淨慈寺跑,可沒走幾步,數棵燃著火焰的大樹轟然倒下,正好攔在了路中間。從西湖邊通往淨慈寺的道路修得較為寬敞,兩側皆是一人無法環抱的高挺老樹,又因為香客日日踩過,毫無雜草灌木。成了這火焰圈的一道開口。於是鍾承止幾人一躍而起,跳過倒下的大樹,繼續沿路跑往淨慈寺。但這幾棵大樹的距離,絕非尋常人能越過。


    跑了幾步,便見淨慈寺山門口衝出人群,遍是驚恐,呼天喊地,欲從寺院外不遠的水路逃走。可同一時刻,近千人從雷峰塔方向奔跑而來,在這火焰圈包圍下僅剩的通路中猶如千軍萬馬一往無前。形成人牆圍堵在淨慈寺門口,對寺內所出之人,格殺勿論。


    先衝出的數位香客直接就被橫刀砍倒在地,血水飛濺在火焰映出的烈紅光芒之下。


    隨後跟出的臨幫弟兄頓時發現這全是同他們自己一樣的被控製之人。而這般情境,如何還能同下午那樣一個個綁成粽子再灌解藥。


    門口的人並不進淨慈寺,即便寺裏的僧人與意識清醒的臨幫弟兄此時能不再留情屠殺同胞,也衝不過這近千人的圍牆。而人牆背後,突然數聲轟響再度暴起,淨慈寺北麵的樹木全部燃燒,火圈徹底圍成。


    山門前的空地上倒下十餘人後,其他人再不敢上前。但向寺院後方的南屏山上望去,火焰圈內側已越來越小,離院牆不過數十丈之遙,火舌似乎早對那森疊梵宇垂涎三尺,隨時準備一撲而來。隻要火花飄到了淨慈寺建築之上,那不像樹木因為潮濕還蔓延較緩,隻會頃刻間便化為一片火海。


    信眾與小孩在這前狼後虎的絕境中,跪地哭喊,而眼前那一排人牆,那一眾呆滯而茫然的眼神,那一雙雙不知視向何方的黑瞳,在烈火照上的光亮與陰影中,如一群吞噬人魂的凶神惡鬼。


    鍾承止幾人直接跳過人牆進了淨慈寺,寺內院中站滿了人,混亂無比。但所有人都不知如何是好,既無法從別的方向逃走,又無法衝過門外的圍堵。母親緊緊地抱自己著哭叫的孩子,僧人們不少正閉目誦經,臨幫的弟兄在爭論此時是否該不管熟不熟識先殺出去再說。但更多的,則是恐慌與嘶喊。


    還有一處,與門口一樣,同是血泊滿地。臨幫喝了解藥的弟兄裏有幾個似乎再次喪失意識受控於人,在這樣火焰包圍下,突然攻起,其他人隻能狠下殺手。


    地上血泊中幾人的親友正趴在屍體上哭泣,不知哭的是他人的逝去還是自己的危難。


    鍾承止忍不住,就近抱起了身旁的一個女人與小孩,立刻轉身再次越過院牆與寺院外的人牆,從方才來的道路奔跑出去。後麵人牆中的有倆人立刻追了上來,但卻無法越過那幾棵攔在路中間的火樹,最後將自己燒死在火焰中。


    出到火圈外,鍾承止要女人與小孩趕快逃走,最好暫時離開臨安。


    女人還有些晃神,當會過來發生何事想向鍾承止道謝之時,鍾承止早又已跳了回去。


    成淵他們也帶出了幾人。可今日實在特殊,原本淨慈寺有兩百多僧人。加上晚上無法進城而返回的香客與臨幫弟兄,一共有六七百人,這實在不是多跑幾趟就能全救出的。


    鍾承止身子還虛,來回了兩次,已氣喘籲籲,當再跳到火樹內側時,一時實在沒力氣,撐著腿暫為休息片刻。


    景曲也跳了回來,在鍾承止身後說道:“你勿再跑了,也勿多耽擱,不然我們也難以逃出。”


    鍾承止轉頭對景曲回道:“得盡快,萬一這條路也……”


    咯——轟——


    鍾承止話還未說完,又兩棵大樹橫倒了下來,道路有五六丈都埋沒在了火焰之下。


    “這……”鍾承止看向景曲,“不然試試能否破開一條路?”


    景曲:“不可,路邊皆為老樹,太過粗壯,難以一次破開,會倒地必是有人事先鋸過大半。而掀起的木塊帶火,若分幾次太容易傷到人。”


    這時,成淵、衛書水、本湛大師都跳了過來。衛書水輕功稍遜,身後衣擺半個都燒了起來,落地趕快用匕首劃斷了衣擺。


    成淵看著衛書水扔到地上還在燃燒的布片:“這個距離,無法再帶人過去了。”


    鍾承止對景曲說道:“劍給我,一起來。我來控製。”


    景曲斷然拒絕:“不可,身體疲勞點就罷了,今日不可再用魂力。”


    鍾承止:“有劍會好點。”


    景曲:“不可。”


    見景曲無可商量,鍾承止直接出手欲奪下景曲腰間的斬鬼劍。景曲側身一閃,手臂一繞,直接將鍾承止縛住:“你閃躲的力氣都沒了,還想用魂力?”


    鍾承止確實已非常疲倦,直接靠在景曲手臂上:“難到看著這麽多人送死?”


    景曲:“僅僅千百人,盡力而為即可,切不可因小失大。”


    鍾承止:“……”


    景曲:“立夏那夜便是六百多人,不過再加兩倍,又有何差?”


    “……”鍾承止低下頭,握緊拳頭,沒有回話,拿開景曲的手臂,又轉身往淨慈寺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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