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早上,雪堂由濟明帶著來到鼓樓後的練功房。在這裏練功的十三個和尚年齡大多在十一至十四歲之間,而教授這幫弟子的是住持寶覺四十多歲的師弟宏德。宏德和尚聽說方丈硬是要把一個被淘汰的小和尚塞入到他的講武團中,心中很是不情願。今日果見濟明帶著一個小和尚來他這裏,又見這小和尚吊眉小眼,麵帶蠢相,心中不由更是感到厭煩。


    濟明將雪堂留在門口對宏德說:“宏德師傅,這是方丈介紹來這兒做活人樁的雪堂,人,我就帶到這裏了,今後就由你來安排吧。”說完便轉身出去了。


    “你就先站那裏!”雪堂見宏德師傅麵色不悅地向門後的牆角一指,便走過去將雙臂緊貼在身側低著頭站在那裏。


    雪堂稍微抬了一下頭,就見房間內所有的人都向他這邊看來,竟也看見雪昆和雪昊也在其中。又瞧見那些人似乎在議論自己,便羞愧地低下頭。雪堂心裏清楚,隻因方丈說情自己才站在此處,否則像自已這樣被淘汰的人不應該出現在這裏。這時的他心中既是感到愧疚又是感到難堪。此時此刻,雪堂就這樣尷尬地站在眾人麵前,心慌意亂而又手足無措,恨不得找個石頭縫鑽進去。


    就在此時,雪堂就聽宏德對那些小和尚訓話道:“習武之人,先修心再修身。相比武功,人品更為重要。做人切記光明正大,切莫做苟且之事。若是借他人之勢,得不義之利,即使學會了什麽武功,便也是不成器的東西。我宏德可沒那樣的徒弟。”


    在牆角深深低著頭的雪堂,完全可以感受到宏德師傅講這番話時那臉上所展現出的鄙夷的表情,以及其它人向他投來的好奇而又輕蔑的目光。此時的雪堂隻覺渾身冰冷、毫不自在,整個人深陷在囧苦而又無處可匿的境況之中,原是愧疚和難堪的心頃刻間墜入極度傷心的深淵。或者自己應該繼續打掃寺院的茅房,而不是來到一個根本不屬於自己的地方,在此無奈而赤裸裸地承受這份羞辱。宏德吐出的每一個聲調都好像是砍倒雪堂自尊心的刀,而眾人的目光又如同一隻隻射向倒在血泊中自尊心的箭,而自己隻能低眉垂手站在眾人麵前,任憑裸露的自尊被人任意嘲弄和踐踏。這時的雪堂已聽不到任何聲音,恍惚中整個人似乎已完全被恥辱所麻痹。


    不知過了多久,偏倚在角落中的雪堂,又仿佛從夢中醒來。隻見眾人在練功結束後,都紛紛走出練功房去了飯堂,房中僅剩下雪堂一個人。雪堂站在牆角又待了一會兒,便也跟著來到了飯堂。


    雪堂打過飯菜後,見那些講武團的小和尚都聚在一起吃飯,先是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拿著碗筷向他們走了過去。雪堂見雪昊身旁有一個空位,便在那裏坐了下來。可剛一落座,就被那雪昊用肘碰了一下,向他仰了一下下顎,示意他坐到過道對麵的座位上。雪堂隻好重新站起來端著碗走去那裏,並一個人獨自坐在那裏吃飯。


    下午,雖雪堂心中百般不願走入那練功房,但最後還是硬著頭皮向那裏走去,邊走邊想不知下午會安排他做什麽。待雪堂進入練功房時,所有人都到齊了,大家都正整齊地站在房中接受宏德師傅的訓話。看見雪堂進門,宏德並沒有吭聲,而是繼續向大家講著他的話,雪堂遂留在了門口。


    過了一會兒,宏德在講完“撥手推掌”的動作要領後,正準備親自給大家做示範時,看到雪堂仍然站在門口,便對他說:“你過去,還是站在那兒!”宏德指著早上雪堂站著的牆角說道:“以後若是我沒叫你去其它地方,你就在那裏站著。”


    雪堂隻好默默地低著頭走到牆角,頭也不敢抬,就如同做錯了事等待隨時接受別人的嗬斥。


    這一天,雪堂在牆角整整站了一天,什麽都沒有做,隻是在羞愧和傷心中度過了漫長的一天。


    晚上回到房間,雪海便向雪堂問起白天他在練功房的情況,雪堂便難過地對雪海說:“師兄,我不想再去那裏了。”


    “出了什麽事?”雪海問。


    “師兄,我想回去繼續做圊頭。”


    “你那天不是說了嗎?做圊頭就沒有時間做自己的事情。”


    “那我也不想受侮辱。”雪堂委屈而又沮喪地說。


    “哦?為啥受侮辱?”雪海無不奇怪地問他。


    “大家嫌我是被淘汰的,不該進那裏,而且我是靠方丈的關係進去的,這種做法不夠光彩。”


    “你想再做圊頭,可是那邊已經找別人在做了。”


    “反正我不想再去講武團。”雪堂低頭說道。


    “你現在能去哪兒?原覺方丈可剛剛為你求寶覺住持進的講武團。”


    “那我怎麽辦?我不想整天站在那裏被人嘲笑。”


    雪海聽到這話,望著雪堂想了許久,然後對雪堂說:“雪堂,我是這樣想的:當別人嘲笑你的時候,你就要用自己的行動去贏得別人的尊重。現在你要是離開那裏而去了別處,那麽你留給他們的便永遠都是個笑話。”雪海接著說:“就算你一定要離開那裏,那你也要首先贏回他們的尊重。這樣,在你離開時,他們才會覺得原來雪堂是個值得尊重的人,他們也會為今天這麽待你而感到愧疚。”


    “那我怎麽做才能贏得他們的尊重啊?”雪堂問。


    “與周圍的人搞好關係,有事多請教別人。那個宏德師傅雖然脾氣差了點,人其實還不錯。”


    雪堂見雪海師兄這些話說的在理,便不再說什麽,隻是心裏憋著一肚子窩囊氣總是讓他無法釋懷。


    第二天,雪堂再次厚著臉皮來到了練功房,悄悄走到牆角並靜靜地站在那裏,屏住呼吸一動不動,隻望宏德師傅和其它人都無視自己的存在。


    一會兒,就見宏德師傅走進房間,先是用目光掃了一眼身前的弟子,又回頭瞥了一眼雪堂,雪堂趕忙低下了頭。接著,宏德轉身對身前的弟子們說道:“現在把前幾日學的木人樁拳法連接起來演練一遍,大家各自入位!”見所有人在自己的木人樁前紮好馬步,宏德師傅便高喊:“準備!”眾人向前一步站到木人樁前,雙腳並攏,沉肩,雙手抱拳於腰間,凝神聚氣於丹田,口中三呼三吸。“童子拜佛!”宏德師傅又喊。雪堂見那十三人,同時雙拳由腰間伸展,在腹前合十,由下至上立於木人胸前,並向懷中牽拉,同時右掌變拳直擊木人胸部。“刁手擊胸!”宏德再喊。眾人接著左腳前邁,左手刁喔木人右臂,向回帶拉,右掌變拳擊木人胸口,再以雙腳尖為心,轉身以右手刁握木人左臂,以左拳擊其胸。雪堂眼睛看著眾人整齊劃一的動作,心也不覺跟著舞動起來。


    在華嚴寺,練功的僧人均發有自己專用的練功服,束腕綁腿,穿在身上顯得非常精幹。雪堂自己從未有過練功服,一直是普通灰色的寬衣寬褲。今天雪堂注意到,這裏每個人的手臂和腳踝都帶有鼓脹的綁帶,便覺奇怪起來。


    午休之後,正往練功房走的時候,恰好見雪昆走在前麵。雪堂猶豫了半天,最終追上雪昆問道:“師兄,你這個手上和腿上綁著的那個是什麽東西啊?”


    “啊?哦,這是沙袋。”雪昆答道。


    “這是幹什麽用的?”


    “練功用的。”


    “這東西在哪兒弄得?”雪堂又問。


    “寺院裏發的。”


    雪堂見雪昆目視前方,看也不看自己,徑直走著自己的路,便亦知其不願意理睬自己。


    當晚,雪堂一見到雪海,就問他沙袋是做什麽用的,雪海便告訴他沙袋是用來鍛煉手臂及腿部力量的。


    晚飯後,雪堂沒有像往常一樣去庫房後麵練功,而是在房間裏按照自己白天所見的大小縫製了四個布袋,又到外麵抓了些沙土放在裏麵,然後再纏上繩子綁在手臂和腿上舞動了一會兒,卻發現太輕了,絲毫沒有負重的感覺,於是又做了四個大一些的沙袋。待到睡覺的時間,在雪海從方丈處回來後,雪堂便將沙袋穿戴給雪海看:“師兄你看,這是我自己做的沙袋。”雪海笑道:“這也太大了點,你這戴著舒服嗎?要不師兄明天給你再做一個吧?”


    “不用那麽麻煩了,我這個挺好的!”雪堂客氣道。


    “你等著,這兩天我有時間,我便給你做一個。”雪海見雪堂自己做的沙袋實在太難看,上麵手腕上像是套著兩個小南瓜,而下麵腿上又像是掛著兩個米袋。


    當雪堂第二天戴著自己做的四個沙袋走進練功房的時候,登時把練功房內所有的人都給看呆了。那些小和尚看到雪堂手腕和小腿上綁著四個像米袋一樣的東西,全都笑得不行。雪堂見大家這麽看自己,便也覺得不好意思起來,站在牆角非常尷尬,遂想著是否應該把它們給摘下來。這時,瞧見宏德師傅從外進來,便一動也不敢動。


    雪堂見宏德師傅今天進得門來,並沒有看自己,心情便緩和了一些,不再那麽緊張。


    那宏德師傅見眼前的弟子們都站好後,便說:“現在把昨天學的穿心腳、虎尾腳、抓襠擊胸這三招練一下。”“大家準備,開始!”


    那十三個小和尚便對著自己身前的木人樁操練起來,就見他們手如閃電、腳如疾風,個個身手矯健,動作敏捷。雪堂看著羨慕的要死,可卻隻能站在牆角,一動都不敢動。


    “看來大家昨晚回去後,都沒怎麽練啊。”宏德師傅待他們結束後,顯得很不滿意,“若是一天隻學三招也學不明白,那大家就別學了,何必遭這個罪,回房躺著睡覺多舒服。”


    “雪昊!你出來給大家演示一下。”這時宏德對站在後排的雪昊吩咐道。


    雪堂見那雪昊神清氣定地走上前來,又泰然自若將穿心腳、虎尾腳、抓襠擊胸這三個招式依次演練了一遍。雪堂見其果然不簡單,不僅長得帥氣,拳打得也是相當的帥。


    “大家都看明白了嗎?”宏德問,“今天回去以後,大家都各自用心練習。若還是不行,可別怪我這個做師傅的不客氣!”眾人便齊聲答道:“是,師傅,弟子謹記師傅教誨!”接下來,宏德講道:“今天再學三招:鴛鴦腳、左右蓋打、陰陽腳。下麵大家看我的動作。”宏德說著來到木人樁前,先做了一個起式,口中念道:“鴛鴦腳!”然後左腳後撮,身形左轉,同時,右拳變掌抓住木人右手臂,起右腳向上撩擊木人襠部。再右腳上前落步,右手放開木人手臂,起左腳由後向前撩擊木人頭部......


    正在宏德演練之時,卻見身前的弟子們竟紛紛發笑,似在哂笑自己。宏德仔細一看,見他們看的不是自己,而是自己的身後,遂停下來轉過身,卻看見那雪堂手腳上不知套著什麽東西,正在自己的身後學著他的模樣。


    雪堂本是見宏德師傅打出的拳既孔武有力而又章法有度,每個動作的速度、力道以及路線都恰到好處,心中無不欣賞,不由自己也跟著手舞足蹈起來。雪堂很少故意去記憶動作,而更多是依賴感覺去順勢而行,這邊宏德剛起下一個勢的開頭,雪堂便可同步做出差不多的動作。而這時,雪堂見宏德猛然回頭看向自己,便嚇得要死,竟不知自己什麽時候手足在亂動,忙停了下來老實站住,再不敢抬頭。


    可那宏德卻以為雪堂在故意滑稽地模仿他的動作,隻覺被雪堂在背後愚弄,便三步換做兩步衝到雪堂麵前,指著雪堂的臉問:“你幹什麽?!”雪堂嚇得不敢吱聲,那宏德用力拽了一下雪堂手臂上的沙袋,喝問:“你這都是什麽東西?!”隨後一把扯著雪堂的脖領,將雪堂拎出門外,“若不是因為方丈,我今天絕不饒你!”宏德氣急敗壞地衝雪堂怒斥道。


    雪堂不知道宏德師傅為何突然衝自己發火,隻是嚇得站在門口再不敢動一下。


    自那以後,站在牆角處的雪堂盡管努力克製自己,但隻要看得入神,身體仍忍不住地前後左右地晃動。每到中午和晚上,等大家都離開之後,雪堂便一個人留下來,將先前看到的招式自己再做一遍,並在晚上睡前和早上醒來後各要再複習一次。幾天後,雪海按照雪堂已有的沙袋大小,親自動手給雪堂做了一套,雖然比雪堂做的稍微精致一些,但依然還是很難看。雪堂也不嫌棄,每天都帶著雪海師兄給他做的沙袋去練功房。


    這樣相安無事一段日子後,雪堂的心情也慢慢平靜下來,也習慣了每天當著眾人的麵站在門後的牆角。這一天,教授完所有少林木人樁法的宏德,正在糾正大家常犯的一些錯誤,這時住持寶覺與監院濟明忽然走了進來。宏德見寶覺進來,便單手向他施禮:“師兄!”


    隻因這邊的孩子都太小,住持寶覺便覺得沒什麽可教的,所以極少來此,這也是雪堂第一次見寶覺到這裏來。


    “宏德,別管我們,繼續講你的!”寶覺一入門便站在一旁,望著眼前的十三名弟子對宏德說。


    “要不師兄,您看,您來指點一下大家?”


    寶覺見宏德客氣,遂闊步走上前,對大家講道:“在我看來,你們這十三個人,無論是功夫還是身體,或是膽氣或是才智,都是我華嚴寺少年弟子中的佼佼者,更是我華嚴寺的未來。我看用不了多少時日,你們中的大多數人都會成為我華嚴寺的棟梁之才!”說著拍了拍身前的木人樁:“少林木人樁,屬於少林硬家功夫,動作有耕、攔、攤、膀、枕、問、伏、標、衝,講求硬、快、狠、準,整個攻防全都基於實戰。但是大家不要以為練這木人樁,就是為了以武欺人,若心中隻想爭強鬥勝,那就練不好這木人樁,學會的也隻會是它的皮毛。少林功夫始終要秉承禪武合一,隻有禪武兼修才能理解少林功夫的真正含義。”寶覺說著看了看眼前的眾人,然後向那些弟子們問道:“雪昊、雪忍、雪昆!還有你們大家都聽明白了麽?”說完又望了眼身旁的宏德,便轉過頭看向大家:“我聽宏德師傅說,你們大家練得都非常不錯,都是可造之才,希望大家繼續努力,不要辜負了宏德師傅對你們所付出的一番心血!好,請宏德師傅繼續。”


    寶覺訓誡完那些弟子之後,便轉身與濟明一起出門,正瞥見站在牆角處的雪堂,突然被他嚇了一跳,口中脫口而出:“這是什麽玩意兒?”寶覺皺著眉頭看了一眼雪堂,便陰沉著臉帶著濟明走了出去。


    雪堂不知寶覺方丈口中的“什麽玩意兒”是指自己還是指自己的這身裝束,心中十分不是滋味,這時見那宏德師傅非常反感地回頭盯了自己一眼,便又像之前自己剛到這裏時那樣的傷心和難過。


    即使如此,雪堂依舊堅持留了下來,這一呆便又是過了半年。


    這一天早上,雪堂又像平時一樣來到了練功房,雖然房內沒人,但依然還是習慣性地主動站到了牆角。等了一段時間,卻沒見到一個人進來,雪堂不知是何原因,便走到門口朝外望了一眼。雖是清晨,但是夏天的日頭已然很高,陽光刺眼,寺院內四處喧囂著知了的聲音,然而雪堂卻看不到任何講武團弟子的身影。雪堂回到屋內,又在牆角站了一會兒,見仍是沒有人來,便走到宏德師傅用來演示的木人樁前,將少林木人樁法整套打了一通。看外麵依然沒有任何動靜,又對著木人樁練了一會兒。“難道今天他們都去了其它地方不成?”雪堂想著小心走出房門,仔細聽了聽四周的動靜,卻聽此時寺院各處都非常安靜。雪堂於是來到寺院前的山門,問那裏的門頭:“師兄,可曾看見宏德師傅了嗎?”門頭告訴他:“宏德師傅一早帶著弟子出門向東去了,或許是去那邊的操場了。”


    雪堂見宏德師傅並沒告訴自己今天要來外麵訓練,想到自己來了這麽久,可依然被講武團排斥在外,心裏非常難受,但腳下還是趕到了操場。雪堂邊走邊向四處張望,但除了看到遠處農地上耕作的人,各處操場竟見不到一個人。雪堂停下腳步,一時不知該去哪裏找他們,這時耳邊傳來似曾相識的聲音:“通!通!通!”雪堂向北側那片樹林望去,卻因林木太過茂盛什麽也瞧不見,便跑了過去,竟又見到那位六年前在這樹下練功的和尚。隻是此時,雪堂看他似乎老了很多,又似乎矮了很多,麵目也沒有過去看著那麽猙獰。


    這人見雪堂跑到身前,便停下來上下打量著雪堂那一身奇怪的裝扮。正此時,雪堂就聽耳邊宏德師傅對他喊:“你站在那兒幹什麽?去一邊兒呆著去。”扭頭便見宏德師傅和他的那些弟子們都坐在一旁的樹下,雪堂趕忙退後幾步,又走到眾人的身後,並老實地站在那裏。這時雪堂見那宏德師傅不滿地回頭看向自己,便趕忙低下頭。


    “對不起,寶植師兄。能否將剛才的集散拳再為大家演示一遍!”宏德師傅轉身對站在樹下的和尚請求道。


    寶植仰麵點了一下頭,深吸一口氣後,轉過身麵對那樁大樹站好。這時,就見他將右拳猛地揮出,又左拳轟然而至,緊接著側身兩下移步,左右臂肘交叉撞擊樹幹,隻聽那合抱的大樹被他擊得“通!通!通!”直響,而後再見其左踢右踹,拳掌環樹翻出,速度越來越快,手腳如雨點般落在樹幹上,樹葉竟被振得嘩嘩直落。


    雪堂見寶植這等氣勢,也不由感到心潮澎湃,身前的宏德和他的弟子們也都忍不住鼓起掌來。待那寶植練完之後,便到一旁喝水。


    “師傅,我能否試一試?”宏德就見雪昆站起來笑嘻嘻地問自己,便答:“好!不過你可別太大力,小心幾拳下來把胳膊弄斷了。”


    雪昆笑著走到前麵,先是給寶植和尚施了一個禮,然後對著大樹口中“嗨!”的一聲,便朝樹幹打出一拳。在打出這一拳之後,雪昆的臉馬上就漲紅起來,緊攥著手蹲到地上。過了一會兒,雪昆起身不好意思地笑著轉向宏德和寶植:“師傅!師叔!我再輕點試一試。”下麵那些人都跟著笑了起來,雪堂也不免笑出了聲。雪昆又裝模作樣地打了幾拳後,便走回來坐下。


    “你們還有誰想試一試?”宏德見眾人都搖頭,便喊:“雪昊!雪忍!”坐在一旁的雪昊和雪忍見師傅叫自己,忙一邊在臉上笑著一邊向宏德搖了搖頭。


    那站在樹旁的寶植和尚的眼中正浮現出一絲的傲意,可這時卻偏偏瞥見一身奇怪裝扮的雪堂。寶植見那雪堂穿著普通的僧衣僧褲,卻在手腕及腳腕上綁著四個大大沙袋似的東西,此時唯獨隻見他一個人站在其它坐在地上的人的身後,讓人看著既怪又蠢,很是不適,便忍不住大聲對雪堂喊道:“喂,你怎麽樣?你想試試嗎?看你戴著那麽大的沙袋,好像能耐很大的樣子。”雪堂沒有想到寶植會跟自己說話,以為自己聽錯了,可這時卻見大家全都回身看著自己轟然大笑起來。雪堂心裏清楚,這些人是在嘲笑自己。


    宏德一臉不快地喊道:“你們大家都安靜點!怎麽你們以為是個人就行啊?寶植師兄,您繼續給大家授課吧!”


    自今日出門後,本因被宏德拋棄在練功房的雪堂,心中已是感到無比悲涼,此時又聽到宏德竟是說出這樣的話,心中突地悲痛難忍,抖著顫巍巍的嘴唇低聲說道:“我要試一試!”但是因為聲音太弱,宏德和大家竟是絲毫沒有聽見,而離雪堂最近的雪昆似乎聽到雪堂的聲音,便回頭看了一眼雪堂。待前麵寶植剛走到樹下,就見雪昆撅起屁股舉手喊道:“師傅,雪堂想要試一試!”


    雪堂本想既然大家都沒聽見,便也算了。這時突然聽見雪昆在身前喊他想要上去試試,便是無比緊張。見眾人聽到雪昆喊後都扭頭望向自己,心知再也難以逃避,隻好紅著臉、硬著頭皮對宏德說道:“是,我也想試試!”那宏德一臉地不痛快,話語中已有怒色:“你在那兒呆著!誰讓你試了?!”雪堂無不悲憤不已,眼淚已都湧在眶中,失聲問道:“我為什麽不能試?我試一下怎麽了?”


    “就你這個樣還想試?!”宏德震怒道。


    “那好!你過來吧。”那寶植在樹下衝雪堂招了一下手,一臉橫肉的麵孔竟也能抻出一絲笑來。


    雪堂走到樹下,長長地舒了口氣,然後蹲好馬步,目光平視,旋即對樹打出右拳,卻見他手臂上的沙袋,同時“砰”地一下甩到樹幹上,又掉到地上。背後的那些小和尚見此,不由全都大聲哄笑了起來,就聽那宏德不耐煩地喊道:“你給我下來!”


    雪堂站在那裏沒有動,用右手解去左臂上的沙袋,然後又蹲下身去解兩腿上的沙袋,卻無論如何也解不下來。眼見那宏德在下麵氣得衝他怒喝:“你下不下來?”並正欲起身奔自己過來,雪堂再來不及解開腿上的沙袋,匆忙起身站起。


    見雪堂一直不理會自己,憤怒的宏德此時已在他弟子們的身前站了起來。


    雪堂猛然躍起,直將右腿掃向樹幹,隨著“砰!”的一聲,那腿上沙袋便向前甩了出去。雪堂剛一落身蹲在地上,旁邊寶植就瞧見他臉上滿是淚水,麵色極為悲痛,以為雪堂剛才受了傷,便笑著過來想要扶起雪堂。可那雪堂卻在這時擰身驟然騰身跳起,轉身一周將左腿橫掃在樹幹上,“哐!”的一聲,隨著左腿撞擊到樹幹,那左腿上的沙袋同時也飛了出去。


    就在大家仍就不以為然的時候,就看那雪堂:身體甫一落地,旋即挾風疾衝而至,對著樹幹自下而上,再自上而下,拳噴腳湧,膝肘如風,如雷霆般傾瀉到樹幹上。擊打之聲好似爆竹齊崩,身形旋舞狂如颶風盤樹,驚霹駭靂,勇不可當,當真是:剛猛凜冽,撼心震膽!


    那寶植、宏德等眾人呆在當地,一時竟無人能動,更無人能語。


    稍頃,正如暴風驟雨倏然而至,又突然戛然而止。驚愕中的眾人未及安定,卻見那雪堂已向寺院跑去。


    雪堂一臉淚水,一路狂奔著跑到藏經閣門口,伏在門邊的牆上痛哭不已。就在此時,卻聽得身後傳來一聲親切的呼喚:“你慢些!”雪堂回頭,就見一個幾歲的小和尚從他的眼前跑過,而在他的後麵跟來一個老和尚,不停地對那小和尚喊:“小心點啊,別跌倒了呀。”雪堂不由淚如泉湧,仿佛自己就是那個孩童,正歡騰跳躍著,繞著師傅飛快地跑來跑去,一會兒便跑過自己的師傅身邊問:“師傅,我跑得快不快?”原貞師傅笑答:“快!”一會兒雪堂又兜回來,又問:“師傅,我跑得有多快?”原貞師傅又笑道:“像風一樣快!”雪堂便又是一溜煙地向遠處跑去。


    “師傅,你現在在哪兒呢?”雪堂麵對著牆,抹著淚嗚咽著問:“你怎麽還不回來啊?”


    “你找哪個師傅啊?”不知何時原覺方丈走出藏經閣門口,這時看見雪堂臉帶淚痕,便知雪堂問的是誰。


    “雪堂,你是想原貞師傅了吧?”


    “嗯。”雪堂聽原覺這麽一問,眼淚又忍不住掉了下來:“原覺方丈,是不是我再也見不到師傅了呀?”


    “你這孩子......”


    “我總覺得師傅沒有死,還會再來看我的。”雪堂哭道。


    原覺方丈伸手撫摸著雪堂的頭,睹物思情,心中便也有了幾分悲涼:“傻孩子,別再總是想那些沒有可能的事兒,那樣隻會讓你更傷心。”


    “不是萬事皆有可能嗎?方丈,萬一發生什麽奇跡,我師傅說不定就回來了。”


    原覺無奈歎道:“傻瓜,那都是騙小孩子的,這世上怎會有那樣不可能的奇跡發生。”


    雪堂痛哭:“方丈,是不是隻有我這樣的傻瓜,才會每天盼著這樣的奇跡發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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